终章 两个人做的事
现在,中森检察官的办公桌上放着三个犯罪嫌疑人的记录,其中一个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亡不予起诉,剩下的两个在检察院内部经过反复激烈的争论之后决定起诉。
这真的是在行使正义吗?
他首先拿起了已经死亡的犯罪嫌疑人记录。
安藤纪夫。
阳光饭店董事长,二十一岁时犯过抢劫杀人罪。他在单亲家庭长大,随母亲生活,其间被来到家里逼债的高利贷者恶劣的讨债方式激怒,闯入高利贷者的事务所,杀死两名高利贷者,并夺走借款凭证。
一审、二审的判决都是无期,上诉被驳回,确定了刑期。在监狱服刑十四年后假释出狱,出狱五年后被恩赦,恢复公民权利。当时宇津木耕平担任他的监护人。
恢复公民权利之后,安藤考取了房地产交易资格证书,继而靠经营房地产积累了财富。他隐瞒有前科的经历,结了婚,家庭生活也很美满。但是,就在他开始一手掌管中凑郡的观光事业,公司快速发展之时,宇津木耕平开始对他进行敲诈。
最初,安藤满足了宇津木耕平的要求,后来他终于认识到这样下去自己早晚要被毁掉,于是模仿关东一带发生的“第31号事件”,杀害了宇津木夫妇,并将有关文件从犯罪现场拿走。
以后发生的事情就如后来的调查所证实的那样。收到重审决定通知的树原亮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失去的记忆中的某些片段,为证词提供了新的事实。树原亮证实,他没有认出在宇津木耕平宅邸看到的戴着巴拉克拉瓦头套的抢劫杀人犯是安藤纪夫。树原亮还证实,即便没有发生摩托车交通事故,下山时他也不会逃脱被安藤杀死的命运。
法院正在重审树原亮案件,目前还没有结论。但是,由于检察院已经认定了安藤纪夫是杀害宇津木夫妇的真正凶手,树原亮被释放的可能性很大。
中森拿起了第二个犯罪嫌疑人的记录。
佐村光男。
两年前,佐村光男的儿子佐村恭介被三上纯一打死,他对只判三上纯一两年有期徒刑的判决不服。他在反复阅读公审记录的过程中,看到了关于三上纯一离家出走被警察辅导教育的记载,得知宇津木夫妇被害时,三上纯一恰好在中凑郡。
佐村光男通过看报纸了解到,宇津木夫妇被害事件中被作为凶手逮捕的树原亮,在还有一些疑点的情况下被宣判了死刑。他心想如果能把抢劫杀人的罪名加到三上头上,就能够通过法官之手达到为儿子报仇的目的。于是佐村光男加入了反对死刑制度的运动,从中收集有关树原亮的信息。当他得知死刑犯树原亮恢复了有关台阶的记忆之后,就决定把伪造的证据埋在因山体滑坡已经消失的增愿寺大殿外面的石头台阶附近。
同时他也知道,如果把三上纯一送上绞刑架的证据是他本人发现的,肯定会被怀疑,于是他就以高额报酬为条件雇用了律师。数千万元的资金是利用和解契约从三上纯一的父母那里拿到的钱。
本来陷害三上纯一利用的是宇津木夫妇被害时纯一也在中凑郡的偶然因素,但后来又出现了另一个偶然因素。被雇来调查树原亮案件的南乡跟纯一有缘,并让纯一做他的搭档。佐村光男知道以后,再三要求解雇纯一,但是由于南乡和杉浦律师的串通一气,使他的要求以失败而告终。
如果是南乡自己一个人发现了捏造的证据,纯一也许就会被当作真正的凶手送上绞刑架。佐村光男利用尖端技术进行犯罪活动的计划太巧妙了。
对于佐村光男的起诉事实,检察院内部也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捏造证据陷害纯一,将其送上绞刑架,能否构成杀人未遂罪或故意杀人预备罪?不管定什么罪,都涉及绞刑这一行为是否也属于刑法中“杀人”的构成要件。
中森不知道判决的过程,但千叶县地方检察院和东京最高检察院最后的结论是:用猎枪袭击纯一的行为属于杀人未遂罪。根据这一结论,佐村光男将于三个月后被起诉。因为被从增愿寺的废墟中救出来的佐村光男伤势严重,治疗至少需要三个月。
中森拿起了第三个犯罪嫌疑人的起诉状。
南乡正二,罪状是杀人罪。
原管教官绞杀了一个如果送上法庭肯定会被判处死刑的人,结果以杀人嫌疑被起诉。是杀人罪,还是伤害致死罪,是正当防卫,还是紧急避难,无论怎么判似乎都不奇怪。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案子。
但是,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南乡本人承认自己有杀意。他说,从他发现安藤的手腕上没戴手表那一刻起,他就想必须杀死这个男人。
中森对这个证词是不是事实表示怀疑。南乡一定是想通过背负起不必承担的罪名来赎罪。中森去看守所看望过南乡以后,得到这样一种印象。
中森跟南乡自选的辩护律师杉浦谈过话。杉浦律师主张南乡最起码是正当防卫,中森听杉浦律师这样说,松了一口气。这位看上去落魄潦倒的律师血气方刚。“无论南乡说什么,我都要从始至终主张他是无罪的。为了正义,我只能这样做。”
“加油!”中森笑了。这不是讽刺也不是嘲笑,只希望最后的判决是:无罪释放。
中森重新看完这一连串案件的资料之后,细心地整理好,塞进文件夹,最后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在他的检察官生涯中处理的第一个请求死刑的案件是个错案。
树原亮没有被执行死刑,中森感到庆幸。
中森还想到了一个英雄,那就是被从崩塌的增愿寺里救出来的纯一。不知现在他的伤好了没有。
最后一次见到纯一是什么时候呢?
南乡坐在拘留所的单人牢房里回忆着。
那还是在房总半岛外侧的时候,在增愿寺里发现了当时还不知是伪造的小手斧和印鉴的那个夜晚。回到他们租的那个简陋的公寓里以后,尽了最大的努力之后取得了成功的充实感,使他们兴奋不已,喝酒一直喝到天亮。那时候,纯一发自内心地笑着,被晒得黑黑的脸始终是笑眯眯的。
那是最后一次见到他,到现在已经将近半年时间没见面了。
他应该可以出院了吧?南乡听说纯一伤势很重,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治疗。纯一全身撞伤,右大腿受枪伤,还有四处骨折。幸运的是命保住了。南乡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时负责他的管教官来叫他了。
有人来会面。
南乡站起身,用手掸了掸脏兮兮的运动裤,跟着管教官向会面室走去。
管教官把南乡带到了律师会面室。这里与一般的会面室不同,没有站在一旁监视的管教官,可以和律师单独交谈,是被告人可以行使“秘密交谈通信权”的地方。
“有三件事。”杉浦律师讨好的笑容里混杂着疲劳的神色。他向南乡打了个招呼,坐在了有机玻璃板另一边:“法官问到您是否承认自己有罪时,请您一定要否认,因为南乡先生您不是杀人犯。”
南乡刚要开口说话,杉浦律师用手势制止了他:“一直到公判开始,我要每天说这句话,不厌其烦地说。”
南乡笑了:“明白了。那么,第二件事呢?”
“这是夫人放在我那里的。”杉浦律师情绪低落起来。他拿出一张纸对南乡说:“离婚协议书。您看怎么办?”
南乡盯着有妻子署名盖章的离婚协议书,很长时间没说话。
“这件事没有必要着急,慢慢考虑就可以了。”
南乡点了点头。但是,在他的脑子里已经有答案了。把老婆孩子接回来,开一家糕点铺的梦想,在他杀死安藤纪夫的那个瞬间就被打得粉碎了。
南乡压抑着涌上心头的情感,低下头说道:“离婚是理所当然的。我老婆人不坏,丈夫是杀人犯嘛。”
杉浦律师也低下头去,为了跟南乡说第三件事,他开始在包里找什么东西。
这时候南乡想起来一件事,想出“South Wind糕点铺”这个店名的还是纯一呢。
“三上有信托我带给您。”
听杉浦律师这样说,南乡抬起头来。
“他前些日子出院了,康复治疗也结束了,看上去很有精神。”
“太好了!信呢?”
杉浦律师在有机玻璃板另一边当着南乡的面把信拆开。
“是我给您念呢,还是您隔着玻璃看呢?”
“那就让我自己看吧。”
杉浦律师把信纸展开,把写着字的那一面朝着南乡贴在有机玻璃板上。
南乡向前探着身子,开始读纯一用圆珠笔写的信。
南乡先生,您身体好吗?我已经治好了伤,平安出院了。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到父亲的工厂去干活了,我想能帮上一点是一点。
我非常感谢南乡先生。听中森先生说,如果不是您邀请我去调查树原亮事件,我会陷入相当危险的境地。南乡先生不但救了树原亮的命,也救了我的命。
本来出院后我应该立刻就去看望您,但是现在我还做不到,因为我一直瞒着您一件事,我觉得非常对不起您。
恐怕南乡先生是认为我可以真心悔过自新,才邀请我参加这次调查工作的吧。但在实际上,觉得对不起被害人佐村恭介的心情,我一丝一毫都没有。
在这里,我必须把我所做的事情的真相告诉您。被我杀死的佐村恭介是十年前我离家出走时去的那个地方的人,这并不是偶然的巧合。我和佐村恭介都在上高中的时候,就在中凑郡认识了。
南乡先生大概知道,在中凑郡我被警察辅导的时候,跟我的同班同学木下友里在一起吧。我和友里从高中一年级时就开始恋爱了。我跟她商量好,高三暑假期间去胜浦旅游,当然是那种对父母保密的旅游。
我们预计在胜浦逗留四天三夜,我认为那时我们两个人都很笨。我们的脚就好像没有踏在地面上,说话时也好,行动时也好,就像飘浮于半空。整天都在梦中,却又拼命追求现实感。我胸中一阵阵躁动,其实就是想得到友里的身体。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孩子为了变成大人,想逞能而已。
在返回东京的前一天下午,我们去了中凑郡,因为我们听说那边的海岸比胜浦人少。我们打算在那里看夕阳落海。下了电车,我们走在矶边町的街道上时,看到了“佐村制作所”的牌子。这家工厂跟我家的工厂一样,也是从事造型工艺的,所以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刚停下脚步,佐村恭介就从里面出来了。
佐村恭介向我们打招呼,似乎对来自东京的我们很感兴趣,并且还说可以为我们做向导,问我们明天还来不来。
我和友里就像中了魔法似的被他的花言巧语俘虏了。我们嘴上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心里已经决定明天不回东京了。
我们担心食宿费不够。令人吃惊的是,佐村恭介说他给我们出。他说他和父亲两个人生活,父亲给他的零花钱比一般高中生的零花钱多得多。
我和友里有点犹豫,但因为都想延长旅行时间,就同意了。当时我甚至觉得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因为我和友里共同走进大人的世界的日子又往后推了。当时,徘徊于一个高中生特有的强烈欲望和正义感之间的我,觉得有点累了。
从第二天开始,我和友里相当轻松地享受在中凑郡逗留的时间。我曾想过父亲大概正担心我,但是这种担心反而种下了所谓“共犯意识”的根苗,加深了我们的爱情。
与此同时,我们也发现佐村恭介是个品行不良的人。他介绍给我们的几个朋友,都是些我们不想认识的高中生。可是,当我们注意到这些问题时,梦一般的日子转瞬就过去了,暑假也接近尾声了。
我们终于决定第二天回东京了,于是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了佐村恭介,他说要举行一个欢送晚会。但是我想和友里单独在一起度过最后一晚,谢绝了他的邀请。
佐村恭介见我们拒绝了他,勃然大怒,掏出一把匕首就扑过来,刺伤了我的左臂,然后和他的一个朋友一起把友里架走了。
那时候我才明白过来,从佐村恭介跟我们打招呼的时候起,他的目标就在友里身上。
我捂着左臂上的伤口,沿着附近的海岸奔跑,到处寻找佐村恭介他们的行踪。后来终于听到了友里拼命挣扎的叫声。我循着友里的叫声冲进了码头旁边的一个小仓库,只见他们三个人都在里面。佐村恭介把友里按倒在地,正在强奸她。看到这种情景,可怜的我竟然瞪大眼睛呆呆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后来佐村恭介的朋友发现了我,他拿着匕首走过来威胁我。我总算回过神来,向友里冲过去。佐村恭介的朋友对着我左臂的伤口又刺了一刀。同一位置两次被刺,血流得更多了。佐村恭介听到我的叫声回过头来,脸上浮现出轻蔑的冷笑。为了让我看清楚他是怎么强奸友里的,竟变换了姿势。我看到鲜血从友里的两腿之间流了下来。
佐村恭介结束了对友里的暴行以后,大概是为了封住我们的嘴,往我口袋里塞了10万日元,扬长而去。
我跑到友里身边,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她的灵魂已经不在她的身体里了。我大声哭喊着:“友里!友里!”让我感到吃惊的是她却关心地问我:“你不要紧吧?”她看到了我的伤口,对我说道:“你必须去医院。”
在那种时候她担心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我!听了这话我才真正懂得了友里的心地是多么善良。我哭了。我为没能保护她向她道歉,但是友里说:“赶快去医院,不然纯会死的!”她就像说胡话似的说了一遍又一遍。后来我才明白,那时候友里的心已经破碎了,深重的心灵创伤永远也治不好了。
后来我们两个人都被警察辅导了。我们永远也回不到以前那天真无邪的时代了。友里变成了一个性格抑郁的人。
为了友里,我跑到警察署去告发。但是接待我的刑警对我说,强奸罪属于亲告罪,必须由本人亲自告发,别人是不能代替的。只要被害人本人不告,就不能向罪犯问罪,说什么这叫“不告不理”。那个刑警还问我:“被害人是处女吗?”他并不是在拿我开玩笑,法律确实是这样规定的。只有处女膜被损伤才属于伤害行为,可以定为强奸致伤罪,但必须由本人亲自告发。
知道了这样的法律规定,我不由得想象了一下如果告上法院结果会是怎样。恐怕在调查佐村恭介犯罪事实的阶段,友里还要再次受到巨大的侮辱。
那个刑警还说,这个案子还有一个年龄问题。即使我们官司打赢了,因为佐村恭介还不到十八岁,也不可能受到刑事处罚。
那时候,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念头。我的大脑一片模糊,但只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既然无法通过法律惩罚佐村恭介,就只有去中凑郡杀掉他了。但是我一想到中凑郡那个地名,就感到恶心想吐。那段令人厌恶的记忆,每天夜里都会在梦中再现。当我发现自己受到了精神上的创伤之后,就越来越觉得对不起友里了,因为我能体会到她受到了更严重的精神创伤,我跟她是无法相比的。
后来友里对我说过,她觉得街上走着的所有男人看上去都像佐村恭介。她还好几次自杀未遂,但是很多具体情况我都不了解。因为那时我们两个人已经变得相当疏远了,我只能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她。
在那以后的几年,对于我来说是就像观察期。我在观察:友里心灵的创伤愈合了吗?找到可以向佐村恭介问罪的办法了吗?自己心态恢复了吗?有勇气去中凑郡报仇了吗?
但是,没有一样是顺利的。友里的状态没有变化,我也没有找到向佐村恭介问罪的办法,自己还是没有去中凑郡报仇的勇气。
就在这时,我在滨松町举行的激光造型系统展销会上看到了佐村恭介。他和我一样,都开始帮家里干活了。他到东京来为的是购买高端技术设备。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想,如果把这个家伙从世界上消灭掉,友里心中的恐惧不就可以去除了吗?更方便的是,我还很容易地从展销会的来宾登记簿上知道了佐村恭介住的酒店。
我立刻走出展销会会场去买刀。本来我看到一家商店里有卖菜刀的,想买一把菜刀。但转念一想,杀死野兽只能用猎刀,就到处寻找狩猎用品专卖店,终于买到一把猎刀。
我把买来的猎刀放进背包里,直奔佐村恭介住的酒店旁边的餐馆,坐下来最后一次思考行动计划。我认为如果直接去敲佐村恭介的房门,他会让我进屋的,即使他不让我进屋,只要他把门打开,我就可以用猎刀杀死他。
正在我思考行动计划的时候,佐村恭介也进了那家餐馆。他是从酒店里出来到那家餐馆去吃饭的。我吃了一惊,拼命地想我该怎么办。后来,我和佐村恭介的视线碰到了一起。大概他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也有所谓良心上的谴责,但又不想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的罪行吧。他突然逼近我,用挑衅的口吻说道:“你他妈的看我不顺眼是吗?”
以后的事情就跟在法庭上公布的所谓犯罪事实一样了。当时我想,如果空手跟他对打的话,我可能打不过他。为了杀死这个畜生,我必须摆脱他,从包里把猎刀拿出来。但是,还没等我把猎刀拿出来,佐村恭介就在跟我拉扯的过程中向后倒下去,死了。
您现在看明白了吧?我犯的不是应该被判处两年有期徒刑的伤害致死罪,而是应该被判处死刑的蓄意杀人罪。
我被捕了,流了数不清的眼泪。法官看到在法庭上一直流泪的我,认为我有悔过之心。但是,我的眼泪是在可怜自己成为罪犯,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给父母带来了巨大的痛苦。而对于被我杀死的佐村恭介,我一滴眼泪也没流。让那个畜生不受任何惩罚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如果您问我有没有罪恶感,我可以告诉您,除了杀死那个畜生时有一种生理上的不快感以外,什么都没有,而且一想到那种不快感就会唤起我对佐村恭介的憎恶。
现在我才认识到,杀死佐村恭介,与其说是为友里报仇,倒不如说是为我自己报仇。友里心灵的创伤不但没有愈合,反而又一次自杀未遂。所以我用牺牲自己一生的代价做的这件事,对于友里没有任何安慰。她现在一定还在独自哭泣。
我已经没有办法拯救友里了。就算佐村恭介还活着,就算我能诚心诚意地悔过自新,也不能使友里回到那件事发生之前的生活状态中去。
谁来赔偿她呢?即使通过民事裁判,判给友里一笔赔偿金,她的心也买不回来了。伤害罪只适用于肉体创伤,毁灭的人心却无人理睬。
法律是公正的吗?是平等的吗?无论是有地位的人还是没地位的人,无论是聪明的人还是不聪明的人,无论是有钱的人还是没钱的人,只要他是坏人,只要他犯了罪,都能受到公正的审判吗?我杀死佐村恭介的行为是犯罪吗?至今连这个都搞不明白的我,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坏透了的恶人吗?
在法律的世界里,有所谓一事不再理的原则。即受到一次判决确定了刑期的被告人,不会因同一事件再次受到审判。我已经因伤害致死罪被判处过有期徒刑两年,而且服了刑,所以谁也不能再以杀人罪来审判我。剩下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私刑。于是佐村恭介的父亲想方设法要杀死我。我没有一点责备那位父亲的意思,就像我杀死了佐村恭介那样,他的父亲也可以杀死我。
现在我亲身体会到,在这种事件中,如果允许动用私刑的话,将会是一次复仇引起又一次复仇,无穷无尽的复仇将愈演愈烈。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就必须有人来代替他们做这件事。我认为,管教官时代的南乡先生做的工作,至少对470号执行死刑,是正确的。
拉拉杂杂一写就是这么多。
因为没有满足南乡先生对我悔过自新的期待,我感到非常遗憾。我的想法将来也许会发生变化,但在我的想法改变之前,我打算背负着没有被审判的杀人罪生活下去。
天气越来越冷了,请您保重身体。
我祈祷南乡先生能早日无罪获释,从拘留所里走出来。
此致
三上纯一
附笔:您的“South Wind糕点铺”怎么样了?
“我和你都是无期徒刑,”南乡看完纯一的来信,小声嘟囔着,“永远没有假释。”
一年后,按照刑事诉讼法第453条的规定,一段新闻刊登在全国性报纸上。
通过重审无罪判决之公示
基于树原亮(木更津拘留所在押中,无职业,昭和四十四年5月10日出生)与该事件(平成三年8月29日在千叶县中凑郡民宅杀害宇津木耕平、宇津木康子夫妇,并抢走钱财)有关的犯罪事实,曾判处其死刑。经重审,法院认定犯罪证据不足,已于平成十五年2月19日宣告无罪释放。
千叶县地方法院馆山分院
这就是有伤害致死罪前科的青年三上纯一和夺去过三条人命的原管教官南乡正二两个人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