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莉迪娅和克拉伦斯坐在他公寓的沙发上,紧盯着电视机。播音员出现在屏幕上:“今晚的头条新闻:谋杀卡德威尔参议员的凶手已对他的罪行供认不讳。音乐过后请看详细内容。”

    热烈而不和谐的进行曲,新闻字幕、防冻液和除臭剂的字幕广告。接着:

    “晚上好,我是理查德-波恩。现在向你们报告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科尔-卡德威尔冰锥谋杀案的进展情况。今天早上在华盛顿警察局总部所做的声明中,赫拉斯-詹金斯这样说道……”詹金斯出现在屏幕上。在一大群记者的包围下,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正在宣读面前的一份文件:“马克-亚当-卡德威尔——死者科尔-卡德威尔参议员的长子——已承认他是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他目前已被逮捕……”

    面对汹涌而来的问题,詹金斯举起了一只手,“目前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女士们先生们。这次谋杀案的侦破是我们整个警局精诚协作的结果。这是一个敏感的案件,所有参与此案的人都决心维护此次调查的公正,并确保被告的权利不受侵犯。”

    接下来是播音员:“据可靠消息说,小卡德威尔的供认既细,也很完整,他谋杀父亲的动机源于卡德威尔家族中一个久存在的私人问题。”

    接下来是广告。

    “克拉伦斯,这不可能——”

    “为什么?”

    “这太……这太简单,太及时了,简直像是事先准备好的,如果马克杀了他父亲,他为什么要供认?或者为什么非要等现在?不,我不相信。”

    “呃,可我相信。案子结束了,你可以回你的事务所,把更的时间留给我……留给我们。如你所知,我可是个非常自私的人。”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伸手抱住了他——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克拉伦斯拿起电话,耸耸肩,把听筒递给了莉迪娅。

    “你好。”她说道。

    “吉米-麦克南的事怎么样?”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

    “你是谁?”

    “不要相信你听到的事情。”

    电话挂断了。

    莉迪娅把电话内容告诉了克拉伦斯。

    “你没听出她的声音?”

    “没有。但听起来她似乎是在努力伪装自己的声音,使它显得更低沉些。”

    克拉伦斯斜眼看了看她,在唱机上放上了巴赫的舞曲。“别想了,听音乐。”

    莉迪娅叹了口气,闭上眼靠在沙发上,任那轻柔的音符充满她的耳鼓,抚慰她内心深处。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克拉伦斯,我累了,精疲力竭,就好像被人拔掉了插头。我想回家,上床睡觉。对不起……”

    但她并没有立即离开沙发温暖的怀抱。克拉伦斯俯下身,抚摩着她的头发和前额,“这些深刻、不愉快的思考,”他柔声说道,“已经在你额头上刻满了皱纹。”

    “我想这种情况还得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她转身望着他。“我怀疑马克-亚当认罪还只是一首曲子的开始。”

    “我不想和你争论,”他说着,帮她穿上外套,“我更愿意和你做爱,不过你看上去确实很累。你真的不想留下来?”

    “谢谢,不……我明早给你打电话。”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着那个电话,以及那个不知名的女人提到吉米-麦克南时所说的话。当她坐在浴缸中享受着肌肉放松所带来的快感时,这些念头仍然萦绕在她心头。她擦干身体,穿上一件长可及地的巧克力色浴袍,然后打开了电视。不知不觉间她睡了过去,在十一点新闻开始时才醒了过来。她揉揉眼睛,努力将视线集中在屏幕上。播音员开始说的几句话使她猛地坐了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科尔-卡德威尔冰锥谋杀案有了特别的进展。已故参议员的大儿子马克-亚当不仅供认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而且我们刚刚得到消息,他已承认杀死了记者吉米-麦克南。大家也许还记得,吉米-麦克南不仅是华盛顿最受尊敬的电视记者之一,而且是由卡德威尔家从小抚养大的。稍后我会给大家带来更详细的新闻。”

    电话响了。是里克-贝休恩,威尔福雷德-麦克伦参议员的助手。

    “你听说了吗?”

    “是的。我很吃惊。”

    “我想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麦克伦参议员希望明早九点钟召开委员会全体成员会议。你能来吗?”

    “当然。对了,你有吉格的消息吗?”

    “她打过电话,说她好多了。她明早会到办公室来。”

    “我想她应该再多休息几天。”

    “现在她会有很多时间休息了。”

    “这是什么意思?”

    “卡德威尔谋杀案已经由警察局侦破,委员会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并不这么想……”

    “好的,我好战的女士,随你便吧。明天九点见。”

    会议是在离麦克伦参议员办公室不远的一个大会议室里召开的。令莉迪娅吃惊的是,除了委员会的成员和一些工作人员,维罗尼卡-卡德威尔和警察局副局长詹金斯也在场。她告诉维罗尼卡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为什么不呢,莉迪娅?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高兴。看起来你是对的,科尔和吉米的死之间真的有关系……”说完她转过身去。莉迪娅猜想她是想掩饰儿子的事带给她的痛苦。

    莉迪娅犹豫了一下,然后在会议室门口赶上了她。“维罗尼卡,我为我说过和想过的一些事道歉,不过现在,我想谈一些别的事情,你肯定会愿意听的——”

    “那就看在上帝的份上快说吧。说完就回你的事务所去,不要再打扰我和我的家庭。”

    “我不相信马克做了那些事。”

    “我真希望这是真的——”

    “我明白。”她碰碰维罗尼卡的胳膊。“不要相信这些,维罗尼卡,为了你,也为了你的家庭。你曾要求建立一个委员会查出事情的真相。不要因为马克-亚当说了些可能不是事实的话,就让这个委员会解散。他不是个很正常的人,维罗尼卡,他不负责任。至少你可以……”

    “够了,莉迪娅。我不需要你对我儿子做这种业余分析。”她转身走到委员会其他成员身边,剩下莉迪娅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当她回到开会地点时,麦克伦参议员刚刚到,并在会议桌的一头坐下。其他人也陆续就座。莉迪娅远远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坐在赫拉斯-詹金斯和杰克-马克维奇参议员之间。

    麦克伦点燃一支雪茄,打开文件夹,扫视了一眼围坐桌边的人。“很高兴大家都能来到这里开会。在这里,我要特别欢迎维罗尼卡-卡德威尔参议员和赫拉斯-詹金斯副局长。我相信我们都对卡德威尔参议员所经历的痛苦感同身受。现在公众对这件事的猜测已经被澄清,我们所经历的痛苦也将减轻,这是整个事件中惟一的亮点。”他望着桌子另一端的莉迪娅。“现在,我们进入正题。由于警察局的出色工作,两件谋杀案都已被侦破。我向警察局和你——詹金斯副局长——表示祝贺,你们在执法工作上给我们做出了榜样。”

    “谢谢。”詹金斯说道。

    祝贺你成为傻瓜,莉迪娅心中暗道。

    麦克伦继续道:“我和詹金斯局长昨晚谈过,结果是我们认为——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多么痛苦,维罗尼卡——我们认为疑犯的供词是可信的。是不是这样,局长?”

    詹金斯清清嗓子,揉了揉眼睛。“是这样,参议员。”他面色凝重地看着维罗尼卡-卡德威尔。“卡德威尔夫人坐在这里,我真不愿谈论此事,但我想正是这一点告诉我们继承卡德威尔名字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你比其他十个女人加在一起还要有勇气。”他说话时有点儿结巴,显然他拿不准自己的措辞是否合适。

    “谢谢,”维罗尼卡说道,“你说的对,这很痛苦,也令人不愉快,但我已经向麦克伦参议员保证过,我不会让个人感情去干扰……法律的公正。我会克服这件事带给我的个人影响,做好我的工作……我很爱我的儿子,而且我告诉你们,我会尽我所能来帮助他,保护他……他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年轻人,不管他做了什么……我依然爱他。我相信你们能理解这点。”

    詹金斯清清嗓子。“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他转向麦克伦。“那个年轻人对两起谋杀案都供认不讳,而他的权利从始至终都受到了绝对的保护,所以不可能——”

    “他有律师吗?”莉迪娅问道。

    她的问话使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望着她。詹金斯回答时的语调明显表现出他的不快。“当然。”他说道。

    “是谁?”

    “他的弟弟。”

    “小科尔?”

    “不错。他计划在将来必要时还要聘请其他律师,但当我们到那个教派中心去逮捕他哥哥时,他马上就赶到了那里。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被告的权利在整个过程中都受到了绝对的保护,不仅是被一个合格的律师,而且是被他的哥哥。”

    詹金斯在发言结尾部分向大家介绍说,马克-亚当不仅已经认罪,而且供认了两起谋杀案中的所有细节。这些细节与警方掌握的情况完全一致。

    麦克伦说道:“我建议我们立即结束这个委员会的工作,并就此事发表一个公开声明。”

    一片沉寂之后,马克维奇参议员说道:“这是不是有些草率,威尔?毕竟疑犯还没有被起诉,更不要说审判和宣判了。”他看着詹金斯。“我并不想无礼,局长,但因为警察局的某个人说我们被授权调查的谋杀案已经侦破,就解散这个委员会,在我看来,理由似乎并不充分。”

    “我不同意,这并不是法庭——”

    “麦克伦参议员,”马克维奇继续说道,“达拉斯警察局也侦破了约翰-肯尼迪的谋杀案,是不是?但这并没有阻止国会进一步调查此事。”

    麦克伦咬着雪茄头,狠狠瞪着他年轻的同事。“如果有人想再成立一个委员会,那是他们的事情。就我而言,这个委员会的工作已经结束。”

    “作为委员会的特别顾问,我同意马克维奇参议员的意见,”莉迪娅说道,“我们所要代表的是美国人民,我们能为他们做的,至少是要将调查继续下去,直到法院宣判为止。到那时,在听完警察局的全部报告、检查完法院的所有审判记录后,我们就能决定政府机构或工作人员是否与此事有关。”

    “詹姆斯小姐,你曾坚持认为卡德威尔参议员和吉米-麦克南的谋杀案之间有联系,现在证明你的判断是对的,我想你应该感到很高兴,你的记录上有了这样的胜利,我想我们也许可以回去处理更加紧急的事情。”

    “我讨厌这种说法,麦克伦参议员。不是你说话的方式——这根本没有关系——而是你暗示我在寻求个人的胜利。这不是事实,我想你也知道。所以,就像你说的那样,让我们处理更加紧急的事情,而不要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了。”

    “漂亮的演说,詹姆斯小姐。真可惜这儿没有陪审团。”他把目光转到其他人身上。“尽管特别顾问有不同意见,我仍然建议结束委员会的工作。当然,我们必须写一个报告满足委员会的章程。我们可以和詹金斯局长及其手下合作完成这个报告。”

    “我认为,”杰克-马克维奇说道,“我们至少应该放慢脚步,与警察局和法院对这个案子的诉讼进程保持一致。我同意没有必要让整个委员会继续存在,但莉迪娅和她手下的工作人员应该再继续工作一段时间。”

    在委员会无数次的争论中一直保持中立的一位参议员说道:“我认为马克维奇是正确的。我本人同意解散委员会,但如果我们过早这样做,就会导致公众的猜测和攻击,就像肯尼迪遇刺之后发生的情况,让詹姆斯小姐和她手下的工作人员以本案的发展为基础,准备一个报告。我相信詹金斯局长会与她全力合作的。”

    他的话使詹金斯吃了一惊。他看了看四周,特别注意了一下莉迪娅的反应,然后说道:“是的。我总是很愿意与国会合作的。”莉迪娅扬扬眉毛,把笔记本塞进了公文包。

    詹金斯在会议室外拦住了她,提议请她喝杯咖啡。

    “不,谢谢。”她说着看了看手表。

    “走吧,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

    他开车带她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两人在一个被隔开的座位上坐下。

    “好了,局长,什么事?”

    “我今天早晨说的都是真心话。”

    “好。还有呢?”

    詹金斯耸耸肩,喝了口咖啡,望着杯子说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莉迪娅,我并不想为难你。既然我现在已经解决了这件事,你有权利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我是说,写一篇报告交给美国人民。”

    他的话中是否有一丝调侃?“这正是我要做的。”莉迪娅说道。

    詹金斯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向后靠在椅背上。“在诉讼过程中,会涉及到一些不宜公开的事情。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指私人的、家庭的问题。重要的是你会听到其中一些事情,然后把它们写在你的报告里。”

    “你是在告诉我不要这样做吗?”

    “我只是在建议。我认为揭露家庭丑闻不会有任何收获,即使对美国人民来说也是如此。”莉迪娅用纸巾擦擦嘴,伸手抓住了公文包的提手。

    “镇定,”詹金斯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说道。他俯身向前,抓住了她的手腕,“是什么使你这么恼火?你的行为似乎表明你在期待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而事情没有按你想象的发展,就使你对整个世界都发狂了……”他环视了一下咖啡馆,然后俯身说道:“如果你想听什么花边新闻,莉迪娅,我可以告诉你。说实话,我以前并不认为你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不要上钩,她对自己说。把游戏继续下去。她深吸一口气,装出一个微笑,又回到座位中央。“好的,我已经镇定下来了。”她继续微笑着,这在他脸上带来了相应的反应。

    “这和你的报告没有任何关系,”他说道,“不过我想就是加在报告上也不会伤害任何人。卡德威尔参议员反正是要死的。”

    她歪起了脑袋。“你这是什么意思?”

    “呃,你知道在他们家的要求下,他的验尸结果没有公布。他得了癌症。”

    “有多严重?”

    “晚期。验尸官说他可能还有六个月的时间。”

    “卡德威尔参议员本人知道自己患癌症吗?”与其说她是在问詹金斯,还不如说她是在问自己。

    他耸耸肩。“可能吧。这并没有什么关系,是不是?”

    “也许。”她沉思了几分钟,然后说道:“一旦涉及到验尸,卡德威尔一家似乎就要有所动作,这真有意思。”

    “为什么这么说?他们家不愿自己成为闲话专栏的谈资,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奇怪的。”

    “我并不是指参议员的尸检,赫拉斯。我是指吉米-麦克南从未进行过的尸检。”她抬起头。詹金斯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继续说道:“为什么当时没有对吉米进行尸检?”

    詹金斯示意女招待拿他们的账单来。

    “为什么科尔-卡德威尔要阻止对吉米-麦克南进行尸检?”

    “谁说他阻止了?”詹金斯问道,接过女招待递给他的账单。

    “我,还有其他一些人。怎么了?”

    他摇摇头。“是的,卡德威尔曾给警察局施加压力,不要进行尸检。你问为什么?按照他们的说法,尊敬的卡德威尔参议员和麦克南小姐发生关系已经很长时间了。谁知道呢,也许他甚至让她怀了孕。但这又怎么样?他们已经死了。如果民选官员在死后或离职后,仍然举足轻重,那报纸上就没地方登其他新闻了……”

    他开车把她送回参议院大楼。“忘了吉米-麦克南的事,莉迪娅。那确实已经过去了。好好写你的报告,然后鞠躬谢幕,回去挣你的大钱。如果我能帮什么忙,给我打电话。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总是很愿意与国会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