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安东-安德烈耶维奇-米纳耶夫脱掉西装换上了运动裤和高领毛衣,正准备吃晚饭,门铃响了起来。

    “您坐下,我去开门。”妻子指着铺上桌布的桌子对他说。

    安东-安德烈耶维奇听到了客厅里的说话声,一个是他妻子的声音,另一个也是女人的声音,但是他不熟悉。他想,大概是邻居吧,来借盐或者火柴的。当妻子走进厨房的时候,他已经给自己盛了满满的一盘子汤。

    “安东,请你到我们这儿来一下。”

    他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将盘子放到了桌子上就来到了客厅里。他看到的这个女人立刻使他喜欢:年轻,30来岁,身穿长裤和布料长上衣,脸蛋好看又略带羞涩。

    “您好,”她羞怯地说,“我就住在附近的一座楼房里。我有一个请求……恰当地说是一个建议,我甚至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您大胆点说,”米纳耶夫鼓励她说,“我们不会吃人,您有什么事?”

    “谢天谢地,暂时还没什么事。”女人笑了笑说,显得更加可爱。她说:“是这么回事,我女儿已经六岁,今年上学了。您想啊,她现在有小朋友、同班同学,她总是同小伙伴们在我们的小公园内玩耍做游戏。而我们家的窗户全朝另一个方向开,透过窗户看不到小公园。因此我经常焦躁不安。她还很幼稚。再者,您想啊,从我们家到学校去她还得穿过马路。而如果从你们的家去上学,就不用横穿马路了。”

    “我听懂了,”米纳耶夫打断她的话说,“您想换个地方。”

    “我真求之不得,”女人点头说,“现在我正走访各家各户,寻找愿意换房的人。当然-,供我挑选的余地不大,这您也许知道……”

    安东-安德烈耶维奇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两栋楼房完全一模一样,其设计特点是在每一层中找不出两套完全相同的住房。所有住房在平方米的数量、房间的分布、厨房的大小以及其他一些数据上都不相同。要想在不需要补偿和本人又不受损失的条件下换房,就应当找住房完全一样的房主协商。米纳耶夫居住的这栋楼有九层,如果把比较便宜的第一层和最高一层刨除在外,那么适合进行交换的住房只有7套。这样一来,供这位令人神往的年轻妈妈选择商谈换房的房主就寥寥无几了。

    “您已经走访过几家户主了?”他问道。

    “都走访过了,”她低声说,“您这是最后一户了,白天我已经来过了,可是您家里没有人。”

    “我们需要考虑考虑,”安东-安德烈耶维奇说,“我理解您的难处,可是,这一切来得又是这样突然……”

    “我们也应当看一看您的那套房子。”妻子插话说。

    “我的房子和你们的一模一样,如果我的房子比你们的小,那我也不会提出交换。说实话,我已经做了欧式风格的内装修。”

    “您是想说,如果我们同意与您换房,我们应当给您以补偿?”

    “这怎么说呢……”来访者又笑了笑,这次是犹豫不定的窘笑,“这也是我心中期盼的。我为装修花费了许多钱,现在我那套房子可比你们的这套房子值钱多了。但是,如果您不愿意给我补贴,那也许……您能理解,对我来说我的小女儿更宝贵。”

    “请原谅,您有丈夫吗?”米纳耶夫打断她的话问道。

    “没有。只有我同小女儿两个人。这有妨碍吗?”

    “这倒没什么,随便问问。我只是想,如果您有丈夫的话,那么我就同您的丈夫简单谈一谈,使您从讨价还价中解脱出来。但是如果没有丈夫,那……”

    “没有丈夫,”她很肯定地说,“我只能寄希望于您能替我多着想一些。”

    “那是一定的,”米纳耶夫很快回答说,“我们这么办,您给我们留下住址,我们再去看看您的住房,之后我们再具体商谈。”

    “好吧,”女人喜笑颜开地说,“六号楼,第二十九号住宅,第四层。我叫伊拉,您何时光临?我什么时候等您呢?”

    “就今天吧,我们去看一看,”米纳耶夫答应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就进晚餐了。”

    “这可太好了。”她立马高兴起来,“我在家等你们,谢谢你们。”

    “您慢点感谢我们,”安东-安德烈耶维奇的夫人说,“要知道我们可什么也没有说妥,什么也没有答应您。我们只是说去看看,然后我们再决定。”

    “反正得感谢你们,”来的女人笑着说,“其他人家甚至连考虑都不考虑就回绝了。谁也不想平白无故地离开住惯的老地方,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要搬家,东西得收拾,家具要搬动——有谁愿意这样做?”

    在他们送走女邻居伊拉,关上门,回到厨房时,米纳耶夫的妻子说:“还是她说得对,收拾东西,搬动家具,然后再把所有的行李物品打开包装并摆放好——谁需要无缘无故地这么干呢?岂不是没事找事!如果她家的房子大一些就好了。”

    “可是她家的房子进行了装修,还是欧式风格呢,”安东-安德烈耶维奇边说边津津有味地喝着汤,菜汤虽微微变凉,但味道还是好极了,“您不妨粗略想一下,这种装修得花多少钱?”

    “用不着,你说花多少钱?”

    “很多,娜塔,要花很多钱的。再说搬一次家怎么也比不上装修事多。搬家只是劳累两三天的事,况且不是搬到另一个城市去,仅搬到附近的楼里而已。而装修呢,如果不多说的话,至少得一个月的时间。这个伊萝奇卡看样子不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同她还可以讲讲价钱,给她的补偿可以大大小于装修的实际费用。娜塔,这可能是一笔有利可图的交易。还是让我们先到那里,去她那里走一趟,看一看。此外,你别忘记物价在上涨,我们可以对她原先的装修费用进行讨价还价。而如果我们自己打算装修的话,现在就得花大价钱了,我们的第二道菜是什么?”

    “炸牛肉饼,炖白菜。”

    “端上来吧,不,最好还是别端了,咱们过会儿再吃,穿上衣服,咱们看房子去。”

    “这不是太着急了吗?”妻子会意地笑了笑说。

    “当然-,如果这事对我们有好处,就应当抓紧,趁她现在还没有同任何人说妥。”

    米纳耶夫夫妇二人很快换好衣服,前往邻近的楼房看房子去了。

    伊拉家的房子果然装修得很豪华。意大利的卫生设备,漂亮的瓷砖,吊顶的天花板,地板上铺着地毯,客厅和浴室里都装有大镜子。这哪里是住宅,简查就是仙境。米纳耶夫以饱含醋意的目光扫视了两个房间,不过没有发现男人逗留过的痕迹。迷人的伊萝奇卡好像没有撒谎,她确实是独身。这很好。她要亲自参加商谈换房这一事实,不仅能够证明她有唤起人们对她孤独处境抱有怜悯同情心的愿望,还能够证明她是否说假话,有无丈夫或者相好的男人。换言之,这可能意味着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因此对她应当小心提防。好在这似乎不是那样。她是一位真正的单身母亲,也不贫穷,否则,哪儿来这样豪华的装修?

    伊拉带领他俩参观住房,把每个角落都指给他们看,她打开壁橱的小门让他们看,向他们说明,装修后一切都变得更方便更加合理。米纳耶夫承认,壁橱内做了改动,已不像他家的壁橱内部结构,更加好用了:装有隔板的一些格子都变成了抽屉。这样,有外人在场打开壁橱时,也看不到乱七八糟的床单、枕套和贴身内衣,并且也看不到不雅观的杂乱无章的东西,而看到的是装有奇妙拉手的整整齐齐的抽屉。在抽屉里存放东西更方便,也各不相混。

    随着分分秒秒的过去,安东-安德烈耶维奇对这套住房的爱恋愈加强烈。看完后他觉得他比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愿意住在这里。

    “好啦,让我们谈谈钱吧,”看罢后他说,“您要多少钱?当然,您要考虑到:第一,装修不是今天完的工,也就是说您已经在装修完的房子里住了一段时间了。第二,这样的装修并不是一切都合我们的口味,某些地方我们还不得不重新装修,也就是说这不得不花钱。”

    “我为装修花了两万美元。”

    “哎呀!您的装修比用黄金装修的还要贵啊!”安东-安德烈耶维奇的妻子哼了一声说,“您也许专门挑要价最贵的公司干的吧?要是我们装修,花上一万足够了。安东,你想想吧,我们现在不得不为我们这位如此不勤快的邻居而慷慨解囊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她疑惑地摇摇头。

    “我同意一万,”伊拉轻声说,“当然,你们不应当多给钱。如果你们认为这值一万的话,那就这样定吧。”

    “但是,考虑到我刚才给您说的那两点,我们准备付给您的补偿费不能超过六千。”米纳耶夫郑重地说,他对妻子的出色作用颇感满意。他说,“我们不得不更换浴室和厨房里的所有瓷砖,因为我和妻子都看不惯玫瑰色,还有其他的地方也得动一动。”

    “那当然,”伊拉更轻声地说,“如果您同意与我交换住房,那六千就六千吧。每当安纽特卡出去玩耍的时候,我的心就忐忑不安。我也不能不放她出去,因为她想同一些小女孩交往,而我也没空陪她一起出去。我都快疯了,您能理解吗?您就拿出六千美元好了,只要能搬到你们的那套住房去。”

    一瞬间米纳耶夫甚至有点可怜她了。据他估算,伊拉装修确实得付出那么多钱,这是毫无疑问的。这样一来,他们就占了这个可爱的女人一万四千美元的便宜。显然,他们不会更换任何地方的一块瓷砖,这种色调的瓷砖蛮讨人喜欢的。总之不用再为装修花一戈比的钱。所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安东-安德烈耶维奇都能够亲自动手,他有这种技能。没有关系,自己的利益也应当维护。这次调换住房是谁要求的呢?是她。这就算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吧。

    他们已经谈妥要在最近办妥所有必需的证件材料,接着就分手了。

    娜斯佳从来不喜欢游击式的工作作风。她不喜欢冒险,始终记得有首长在旁边,有事能同他们商量并征得他们的允许。假若首长是像维克托-阿列克谢耶维奇-戈尔杰耶夫这样的人,尤其得这么办。有几次她曾试着自己做主和冒险,但没有一次有好结果。因此,星期天一过她便立即去找戈尔杰耶夫,将自己对帕维尔-绍利亚克的一些怀疑同他交流。

    “他的新证件上使用的姓名我们是知道的,我们当然可以宣布通缉他,但是……”

    “但是什么呢?”戈尔杰耶夫问道。

    “我不相信,不相信绍利亚克是刽子手。我想找到他并同他谈谈。”

    “真有趣,谈什么?”上校扬起眉说,“你是不是要问他,是他杀了四个人吗?那他会这样对你说,他谁也没有杀过。接下去怎么办呢?”

    “我会有话说的,比如可以谈他钟爱的玛加丽塔-杜格涅茨。我会想办法使我的一些怀疑得到证实。您要知道,维克托-阿列克谢耶维奇,如果绍利亚克是刽子手,如果我能够在他做完心中暗定的事情之前让他到莫斯科的话,那么我们至少可以制止他。他准备杀害四个人,我估量还有二人将要被杀害。”

    “你甚至能想到他要在什么地方下手?”

    “是的,但愿我别想错。但是,如果我们在俄罗斯三个较大的州撒网,我们的人手显然不够。况且我坚信,杀人犯呆在行凶的地方不会超过一昼夜。他先躲在一旁观望,然后前往他要去的城市,很快找到自己的目标,将其除掉后就立刻返回老窝。如果我们在这三个较大的州进行严格盘查的话,那我们不是就会陷于‘在黑屋子里找黑猫’的尴尬境地吗?再说,这个屋子里没有猫。”

    “你准备怎么办?”

    “我们可以先从照片入手。绍利亚克的照片是有一些的,因为他曾从我们的系统经过。应当试图查清,是否有人看见过绍利亚克同被害者在一起。中心保存有绍利亚克的指纹,那是两年前他被捕时留下的。应当把他的指纹与犯罪现场留下的痕迹对比鉴别。最主要的是应当弄清,他怎么知道这些人的。他从哪里知道正是这些人干出野蛮杀人的勾当。如果我们弄清楚了这一点,就会知道,还有谁可能了解这方面的情况。我们就可以从此人嘴里获得将被杀害的三个人的名字。但这需要时间,维克托-阿列克谢那维奇,应当延长期限。因为我还想考虑出一些办法,暂时稳住帕维尔并迫使其来到莫斯科。在我们做好把他企图要杀害的人保护起来的准备工作以后,我们就可以放开他。让他去杀人,我们将他当场抓获,使他原形毕露。”

    “相当妙啊,”戈尔杰耶夫点头称是,“真是很妙,合我的心意。可是这里面还有许许多多的‘但是’。如果突然间刽子手不是他,怎么办?”

    “也许会出现‘突然间’,”娜斯佳表示同意,“非常有可能凶手不是他。但总的想法应当是这样的,在我们还没有找到刽子手行凶的潜在目标之前,要千方百计暂时稳住凶手。谁去杀害潜在目标,我们就逮捕准。简单说,如果这个凶手是绍利亚克,那我懂得如何将他引到莫斯科。而如果凶手是另外的某个人的话,那就得另动脑筋了。”

    “你到底为什么不希望宣布通缉他呢?”

    “因为我不相信,他得到的有关自己杀害对象的情报不是某个警察局工作人员提供的。如果帕维尔背后还有某个向他通风报信的警察,那我们的通缉令将分文不值。这个警察会预先将情况告诉帕维尔并帮助他隐藏起来,而你我却全然不知,也许这个人现在已经告诉绍利亚克了。我们现在是既无物证又无人证,就算我们宣布通缉绍利亚克,并且也抓到了他,把他押解到莫斯科,可是下一步怎样处理呢?指控他什么呢?这仅是我的一些推测,显然缺乏说服力。如果他有同谋者,那么此人为了转移人们对帕维尔怀疑的视线,这个同谋者必定在绍利亚克在莫斯科招供的时候再杀死一个人,这就是我的全部想法。”

    “好孩子,我还不放心,”戈尔杰耶夫以怀疑的口气说,“我原则上同意你说的这一切。这里面有合理的成分。但是,有一个情况使我不安,深感不安。”

    “什么情况?”

    “难道你自己没有猜想到吗?”

    “维克托-阿列克谢耶维奇,我已经估计到了,要作出某种牺牲,我们不得不作出选择。您是想说,当我将绍利亚克带回莫斯科的时候,他还要杀死某个人吧?换句话说,实现我的想法不是可能导致又一个人被杀吗?但是,如果宣布通缉他的话,那这样的情况同样可能发生。据了解,也许现在他正对自己的下一个目标下毒手呢。但是我们如果宣布通缉他,把他带到莫斯科,我们缺乏证据,只得将他无罪释放。那么,现在还没有被他杀死的那些人,他总是要杀的,只是稍迟一点下手罢了。如果我们像我建议的那样做,在他离开莫斯科之后,他就谁也杀不成了。随后的一个杀害目标,第五个目标,反正厄运难逃,我们得引诱绍利亚克出来或者找到他,他很可能赶在我们前头下手。但是,我们能拯救第六个和第七个目标免遭杀害。”

    “好,让你说服了。两小时后你把行动计划订出来。现在谈谈别的。尤尔采夫、卢琴科夫和其他人被杀案怎么样啦?”

    娜斯佳沉默了,目光呆呆地凝视着长条会议桌抛光的桌面。她什么也没有来得及做,科诺瓦洛夫工作队的工作同十起其他犯罪现象之间的联系就中断了,谁也没有把她从侦破十起犯罪案的工作中解脱出来。

    “显然,很糟糕。”戈尔杰耶夫下结论地说,“去吧,两个小时后带计划来见我。”

    她无精打采地走出办公室,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但是,当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时,她改变了主意,继续走了几步到了尤拉-科罗特科夫的房间。

    “我昨天找过你,”她推开门说,“你爱人说你在工作。”

    “对不起,”他难为情地笑着说,“利亚利卡转告我说你来过电话。但我回家非常晚,就没有冒昧地去惊动你。而你想说点什么?”

    “你不要惊讶。你记得在乌拉尔斯克我们和绍利亚克一起去过酒吧间吗?那时,你同某位私人侦探一起曾守护过我们。”

    “记得。这怎么啦?”

    “您没有留意那条街叫什么名字吗?”

    “听司机说叫萏藁增二①大街。怎么回事?”

    ①一颗恒星的名字,位于鲸鱼座口。

    萏藁增二大街。名字倒是怪怪的。还有“轻快帆船”酒吧,是发现第一个被杀者的地方,也坐落在萏藁增二大街上。

    “而酒吧间的名字你不记得了?”

    “好像和海有联系。不叫‘帆船’,也不叫‘拍岸浪’……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决心沉浸在对绍利亚克先生的抚今追惜的回忆里吗?”

    “可能叫‘轻快帆船’吧?”

    “对,就是叫‘轻快帆船’酒吧间。阿霞,是否出什么事啦?你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没什么,尤罗奇卡。由于尤尔采夫和公司的事,我受了科洛博克一顿责骂。”

    “你这是说着玩的,”科罗特科夫摆摆手说,“这还是头一次吧?科洛博克从来没有当真生过你的气,如果他骂几句,也是出自培养你的目的。他从来不把你当懒汉看待。请吧,你别支支吾吾不回答我的问题。问题提出来了,我在迫不及待地等待你的回答。”

    “在这个酒吧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恰巧当时我和帕维尔就坐在那里,或者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顺便提一句,那时你可老是在街上站着的。你好好回忆一下,你看到进进出出的都是些什么人。”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的朋友,”尤拉两手一摊说,“都过去一个月了,还不止一个月吧。况且我只盯着你和监视你们的一些人,对其他人我不感兴趣。”

    “看到了监视我们的人,”她沉思地又说了一遍,“还有监视我们的人,科罗特科夫,而这很有意思。快抓住这个‘意思’,别让它白白地溜掉。”

    “你想说什么?”

    “你好好想想吧。”

    弗拉季斯拉夫-斯塔索夫再次深信,他的女儿仍然是班级里的第一名优等生。在听了班主任许多赞扬的评语之后,斯塔索夫深感满意地离开了学校大楼,他是来学校参加家长会的,在这里呆了一个多小时。一般说来,他的前妻玛加丽塔-杜格涅茨从未涉足这类会议。因为每次召开家长会的日子,碰巧也是她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他走到自己的汽车跟前,掏出钥匙准备打开车门,此时有三个表情非常冷淡的年轻男人从侧面走到他身边,甚至可以说他们是三个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其中一人死死抓住斯塔索夫的肩头,第二个人从他右手里夺去了汽车钥匙,从他左手里抢去了公文包,第三个人用很轻的,但极具表现力的嗓音对他说:

    “委屈您跟我们走一趟。”

    “远不远?”弗拉季斯拉夫问道。

    其实,他这是明知故问。要挟迫他去什么地方,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不很远,”还是那对他说过话的人狞笑一下说,“我劝您还是放老实一点。您也看清楚了,我们是三个人,并且我们的证件合理合法。而您有吗?”

    “我有,大概和您的是一样的。”他做了一次很不高明的试探,紧接着还耸了耸肩膀。但是,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掐住他的小臂,使他的身体动弹不得。他问道:“为什么我应当跟你们走?”

    他们向他亮出了印有《联邦反间谍局》魔力字眼的公务证件。听天由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逃不过。

    斯塔索夫乖乖地跟着这些人朝前面数米远靠近公园停着的一辆汽车走去。让他看公务证件的那一位坐到了方向盘后面,而弗拉季斯拉夫坐到了后排座上,两个满身都是结实肌肉块的人从两侧把他牢牢地挤住。实际上车子并没有跑很久,仅过了十五分钟,汽车就停在了一栋砖砌的多层大楼的正门前。在这三个口袋里装着联邦安全局证件的不爱言语的陌生人的陪伴下,他们上到了六楼,然后就进了一套住房。没让他脱掉上衣,立即推推搡搡地把他带进一个光线充足的宽敞房间,里面还摆放着漂亮的家具。他对面坐着的一位男子站了起来,此人身架匀称,仪表堂堂,看上去50岁上下,用嘲笑的目光看了看斯塔索夫。

    “我想问一下,您干吗吃苦受累像条尾巴一样跟踪我呢,就不心疼汽油吗?还是让我们先认识一下,最后再解决我们所有的问题。请您坐下说,您跟踪我,这是何苦呢?”

    “我不能站着说吗?”斯塔索夫很平静地问道。

    刹那间,两双手抓住他用力地把他摁在低矮松软的圈椅上。圈椅又矮又软,令人咋舌,坐下去要想一下子就站起身来,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斯塔索夫身高差点达到两米,坐在这把椅子里,由于腿长,蜷起来后,膝盖几乎挨到了他的下巴颏儿。

    “当然可以站着,”米纳耶夫将军仍面带讪笑地说,“但是,坐着说更好,中校先生,亏得您还在警察局干过这么多年,怎么连起码的规矩都不懂?是谁让您跟踪联邦安全局的工作人员的?莫非是自作主张?”

    “您弄错了。”斯塔索夫说。同时他在暗暗回想所有必需的证件自己都带全了吗,好像都带上了,他估计,这种局面随时都会变得对他不利,他努力保持镇静。

    “我错在什么地方?”

    “我没有跟踪联邦安全局的人员,并且从来也没有干过这种事。”

    “您想把我们当成3岁的孩子都打发到幼儿园去吗?真不嫌害臊,中校先生。”

    “您这就又弄错了。我不是中校,也不在警察局工作。”

    “这么说,您是上错车了?”

    “哪能呢,我是坐的自己的汽车。要看证件吗?”

    斯塔索夫刚要伸手去掏口袋,但他的手却被一个人按住,此人是三个肌肉发达的人当中的一个。

    “不要乱动,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米纳耶夫声色俱厉地说,“您的证件我们会自己拿来看的。”

    他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马上就有人利索地从斯塔索夫的口袋里掏出了皮夹子和证件。

    “伊戈尔,那儿是什么?”米纳耶夫不慌不忙地问道。

    “用他的名字办的汽车证件。车主——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

    “您瞧,这多不好,”米纳耶夫责怪地说,“您何必撒谎呢?”

    “我没有说谎。我已经有半年不在警察局工作了,我已经退休了。”

    斯塔索夫暗自笑了笑。他凭经验知道,对他的查证要拖多么久。这些行家根据汽车牌号通过国家汽车检查局已经搞清了他的身份。在内务部干部处有材料证明,他已不再是警察局的工作人员,但是,谁也不会想起来将这份证明材料送交国家汽车检查局。根据国家汽车检查局的资料,他仍在警察局任中校职务。他的这种身份要持续很久,直到他不得不更换汽车为止。在为新车登记时,不言而喻他得拿出证明:他在何处干什么工作。但要换新车,得等到何时就很难说了。

    “在这种情况下,您有什么理由跟踪我呢?”

    “我想跟踪呗,”斯塔索夫壮着胆子哈哈一笑,“谁也不能禁止我在想走的街上走,甚至出现这种情况,我要走的大街也许您也在这条街上走。我不认识您是何许人也,但我再重复一遍:跟踪安全局工作人员的事我没有干。”

    “而什么叫‘这种情况’,您已经亲自做过了。对不起,请您解释一下好吗?我是联邦安全局的一位将军,而您却跟着我的脚印走,并且您也不否认这一点。您倒说说看,这叫什么行为?”

    弗拉季斯拉夫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说:“怎么,您没开玩笑吧?您是联邦安全局的将军?”

    “别再装疯卖傻了,”米纳耶夫提高了嗓门,神情紧张地厉声说道,“您别装模作样,您不知道我是将军?”

    “的确,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实话。”

    “我为什么应当相信您?少兜圈子,您为何跟踪我?”

    “受雇主的委托。您看到了吧,我是一个私人侦探。别人委托我,我就得跟踪,这下您还有什么反对的吗?”

    “您有从事私人侦探活动的许可证吗?”

    “哪能没有,它就放在我的皮夹子里。请您吩咐您的手下人,让他取出来给您看。”

    米纳耶夫朝站在斯塔索夫背后的伊戈尔使了个眼色,伊戈尔再次把皮夹子翻得沙沙作响。

    随即伊戈尔说:“是的,安东-安德烈耶维奇,有许可证,是1995年8月发的。”

    “那么您的雇主是谁?”

    “安东-安德烈耶维奇,这不重要吧,”斯塔索夫也笑了笑,“难道我有权利泄露这个秘密吗?您是我第一个不受尊敬的人。”

    “您听我说,”米纳耶夫的语气再次变得平静而富有耐性,“我觉得您不清楚整个情况的严重性。您难道以为我们在这里同您玩玩具吗?如果您不明白,我就再说一遍:我是联邦安全局的将军。我干的是反间谍工作,如果我发现有人跟踪我,那么我完全有理由认为,这同我的公务活动有关。要么您现在就向我证明,这不是使我深感迷惑不解的那种情况,要么我们的谈话就换个地方,到正式的场合再进行。因此您只能向我说出您的雇主的名字。”

    “我不能说,”斯塔索夫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即使我乐意效劳,可是法律也不允许,您要为我设身处地想一想。”

    米纳耶夫沉默了片刻,面带冷笑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谈话时就站住脚步,以居高临下之势盯住深陷在低矮圈椅早的斯塔索夫。原以为这样做可以产生强大的心理压力,显然这种接待方式已经过时,对弗拉季斯拉夫没能产生预期的效力。

    “安东-安德烈耶维奇,也许可以看一看他的公文包?”伊戈尔又一次插话说。

    “打开看吧。”将军同意地点了点头。

    斯塔索夫听到自己的背后发出锁头“咔嚓”开启的声音,接着又是翻阅纸张发出的沙沙声。他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暗自庆幸:他把合同书放在了最上面,不然全都露馅了。因为在最底层在一堆文件下还压着一个信封,若要拿给将军看,现在还为时尚早。米纳耶夫接住伊戈尔递过来的一份文件,浏览了一下,就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天啊!谁会想到啊!伊戈尔,这可真是妙极了!”

    斯塔索夫松了一口气,暂时都有了结果,他们期望他做出的正是这样的反应。

    那位渴望同米纳耶夫家调换住房的漂亮的女邻居,竟然是她雇用了私人侦探,真是莫名其妙!而看样子她又是那样的文静。

    “通过表面的对我监视,您的女雇主究竟想弄清什么?”米纳耶夫漫不经心地把合同书往桌子上一扔,愉快地问道。

    “据我理解,她被补偿的问题搞得心神不安,补偿的数额你们之间会谈判的。伊琳娜-韦尼阿米诺夫娜对我解释说,你们两家住房的价钱悬殊很大,您应当补偿她一笔钱。可是这超出了正式文件规定的范围。还有,她对您的情况一无所知,能不能信任您她心中无底。她要求我查清楚,说白了您是不是骗子,从您的工作类型来看,您会不会干些非法勾当。总而言之,弄清您是不是一位诚实的人。”

    “结果如何,查清楚了没有?”

    “安东-安德烈耶维奇,根据我现在知道的,从您的职业和工作地点来看,要调查的问题自然就不存在。我想如果您亲自把这件事告诉伊琳娜-韦尼阿米诺夫娜,她也许不会花支付我劳务费的钱了。”

    “不打不相识嘛,”米纳耶夫宽宏大量地说,“我真高兴,一场误会消除了,双方都满意。我认为,您现在可以凭着一颗纯洁的良心向伊琳娜报告,我不会骗她,所有的钱她会分文不少地得到,我也希望您对此不要怀疑。”

    “连一星半点都不怀疑,”斯塔索夫向他保证说,“谢谢您节省了我的精力和时间,同我进行了直截了当的交谈,这真是不愧为男子汉的行为。”

    斯塔索夫的脸色突然一下几乎完全变了,仿佛有某种不祥的预感闪进了他的脑海里。

    “安东-安德烈耶维奇。”他犹犹豫豫地说,“听了您的话,使我对某些事情得刮目相看,我能和您单独谈谈吗?”

    这使米纳耶夫感到心里不痛快。单独谈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这样做?他同这位退役的中校之间还存在什么秘密吗?

    “伊戈尔,检查一下他带武器了没有?”

    他检查后说:“安东-安德烈耶维奇,检查了,没有武器。”

    “好,请你们都出去吧。”

    他们三个人无可奈何地彼此看了看,走出了房门。屋内只剩下两个人:米纳耶夫和斯塔索夫。

    “开始吧,您有什么要说的?”

    斯塔索夫神色紧张地没有说话,好像在集中精力深入思考什么,他终于下决心了。

    “大概您也许看见和察觉了,我已经监视您三天了。这些天来我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这事对我来讲没有特别意义,因为我并不知道您在反间谍部门工作。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您干什么工作,我想我应当把这件事告诉您,安东-安德烈耶维奇,有人跟踪您,我说的不是我。”

    “有人跟踪?”

    米纳耶夫猛然站住了,停止了在房间里四平八稳的踱步,一双眼睛盯着斯塔索夫。

    “是谁在跟踪?”

    “如果您同意我把公文包拿过来,我就把照片拿出来给您看。第一天我就发现了这伙人,为了防备万一我进行了拍照。从我得到的伊琳娜-韦尼阿米诺夫娜委托的任务这个角度出发,我觉得如果有人跟踪您,那很可能是因为,您同这帮为非作歹的家伙发生过冲突的缘故吧。可见,如果您被卷进类似的冲突关系之中的话,那可能证明您不是十分正派的人。因此我稍微留意了一下,是谁在监视您,以便使我搞清楚他们这些人在干什么。”

    斯塔索夫试图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但是米纳耶夫打出手势让他别动。即便在这样的时刻,安东-安德烈耶维奇也不愿失掉居高临下的优势,再说谁知道他那公文包里有什么货色。伊戈尔说没有武器,但是究竟如何……将军亲自拿起了黑皮公文包,走到桌子旁边把它打开。

    “在底下的确有一只大信封,里面装着照片。”斯塔索夫又像提醒又像保证地说。

    米纳耶夫很快找到了那个信封并把照片取了出来。他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是钦措夫的人。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人在钦措夫出城谈判时开过车。第二个人年纪稍大一点,在几天前的第二次会晤时他和钦措夫在一起,也开过车。显然,格里戈里-瓦连京诺维奇不喜欢亲自开车,老爷派头十足!有的照片反映出钦措夫的这两个爪牙出现的地点:一张是在米纳耶夫所住大楼的旁边,一张是在昨天将军有事去过的库图佐夫大街上一幢大楼附近,镜头甚至摄入了将军的汽车。

    怎么会这样呢?钦措夫放出自己的人对他盯梢?该死的傻瓜,蠢货!钦措夫的用意何在?他想查清米纳耶夫是否打算冒失去上百万美元的风险,通过执行者的帮助举办一次答记者问吗?米纳耶夫是否会抢先下手独吞这一百万美元呢?糊涂透顶的家伙,不可救药的下流胚!米纳耶夫气得手心出汗。

    “我不认识这些人,”他慢吞吞地说,“不过,还是要谢谢您的警告,此事我自己会处理。”

    “安东-安德烈耶维奇,这还没完,请您把照片看完。这伙人昨天和前天都去过莫斯科市内务总局。我在那里工作了许多年,跟踪他们毫无问题并且我深信,他们都不在警察局工作,他们是被传票通知前去的。这么说是一些身份不明的坏分子正在跟踪您。我认为,您应当知道这个情况。”

    米纳耶夫焦急不安地逐张翻看剩下的照片。果然如此。真是活见鬼,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呢?看来,斯塔索夫有一部偷拍的照相机。他甚至在彼得罗夫卡的一些走廊里拍摄过,这里面就有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走进办公室的照片,连办公室的编号都能看得见。那个年纪稍大一点的人坐在走廊里这间办公室门旁的一张小椅子上,排队等候进去。

    “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大概您是一位职业家,您应当有一个可以解释正在发生的事情的某种说法,”米纳耶夫尽量不露声色,谨慎地说,“我希望您同我谈谈心。可以对天发誓,我一点也不明白,我能给这两个刑事罪犯提供什么好处。”

    “那我就更不可能知道这些了。”斯塔索夫两手一摊说,“怎么样,安东-安德烈耶维奇,如果我们把所有的问题都弄清的话,我大概可以走了。我希望您不要对我有意见,您不要抱怨伊琳娜-韦尼阿米诺夫娜,她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单身女人,她不想受骗上当。如果她突然发现您不是诚实的人,可是换房手续办妥了,家也搬过了,可是拿不到您应该给她补偿的钱,那她该怎么办呢?”

    “那是,那是。”米纳耶夫嘟嘟囔囔地说,一边敷衍了事地听斯塔索夫说话,一边思索自己的事。

    斯塔索夫说他去过彼得罗夫卡,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他在那里工作过许多年,有一大批朋友和熟人热情挽留他,不让他回来。可是不能不回啊,应当立刻查清事态,搞个明明白白。

    “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将军下定决心说,“我能请您给予帮助吗?您作为一位职业工作者对我的请求应当是理解的。”

    “那是当然的。”

    斯塔索夫已从低矮的圈椅上站起身来,此时他已像一根两米长的圆柱竖立在房子中间。

    “您能不能利用自己的关系打听清楚,这两个人为什么被传唤到彼得罗夫卡?也许能弄清点什么问题。您应当理解,我的职业性质就是……”

    “不必解释了,”斯塔索夫笑了笑说,“作为职业工作者,我能理解您内心的焦急,您想让我现在就单枪匹马地去试一试吗?”

    “如果不太麻烦的话,不妨试试。”

    “如此说来恭敬不如从命,我对您也有个请求。我去打电话联系和寻找需要的人的时候,您让手下的人把我的汽车开到这里。它现在就停放在我女儿读书的那所学校的旁边,我不想浪费时间了。”

    “我们照办。”米纳耶夫痛快地答应了,并为没有花多少时间就说服了斯塔索夫而感到高兴,“请把汽车的钥匙拿出来,我派伊戈尔去。”

    “我的钥匙被他们夺走了。”斯塔索夫笑着说,“这我倒没有意见。您是联邦安全局的将军,我有什么好说的呢。”

    米纳耶夫指使伊戈尔去把汽车开过来,然后又回到了房间里。此时,斯塔索夫已经给熟人要通了电话。米纳耶夫越来越坐立不安,使他迷惑不解的是,为什么钦措夫由一些刑事犯罪分子陪伴?莫非他的事情已经暴露了?是不是他疏忽大意,对自己的亲信审查不严,而他们却背着他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斯塔索夫又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就接着说:“喂,是萨尼亚吗?你好,我是斯塔索夫。一切正常,谢谢。我还活着,萨尼亚,快吃晚饭了,我不会打扰你太久。你还不知道吧,现在是谁坐在以前瓦加诺夫老爷子的办公室里?而我已到那里去过了,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我看过了,那里坐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真不方便。我还有一个公文夹保存在老爷子那里,就放在他的保险柜里。现在我已办妥了退休的手续。现在我需要文件夹里的材料,因此我就去……什么?没听清,谢卢亚诺夫?不,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科利亚?好吧,谢谢。”

    “斯韦季克吗?你好,我是斯塔索夫。不谈公事,只说友情,请把谢卢亚诺夫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好,祝你顺利,斯韦图什卡,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你别生气,亲爱的,你瞧,我把你的电话号码都背下来了。谢谢你,我的美人儿。”

    “是尼古拉吗?晚上好!我是斯塔索夫,不久前我还在地区与有组织犯罪作斗争分局工作。我请您原谅,我给您全家人添麻烦啦,但是,我有一个不大的问题……”

    米纳耶夫紧张地倾听斯塔索夫简短的谈话,努力猜测从电话听筒里传出来的是什么话。弗拉季斯拉夫终于打完了电话,转过身来面向他说:

    “这两个人是雅科夫列夫和奥比金,他们被传讯受审,是因为同发生在‘俄罗斯’旅馆的某个案件有牵连,一个很有名气的刑事犯头目自杀了,还有些事同萨马拉发生的事情也有联系。没人向您说过这方面的一点消息吗?”

    “没有,”米纳耶夫耸了耸肩,并尽量显得冷静些,“完全是一无所知。我不明白,这两个人能同我有什么关系。好吧,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谢谢您的帮助。”

    送走了斯塔索夫,将军又回到了房间里,它曾是作为秘密活动使用的一套住房中的一个房间。应该穿好衣服回家去了,但他浑身已没有力气。钦措夫的人受到传讯同萨马拉和“俄罗斯”旅馆发生的事件有联系。这可能意味着只有一种情况:帕维尔-绍利亚克已被找到,因为已经按某种方式把他同尤尔采夫被杀害联系起来,也可能还同发现的其他几具尸体有联系。

    但是,不能让他们找到帕维尔,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找到,这才是应当紧急关照的事情。

    在丽塔被杀害以后,帕维尔去过莫斯科一趟之后,也就没有回到他喜欢的别尔戈罗德市。现在他已经不住在老地方了,也没有住在旅馆里,而是住在另一个从来没住过的新地方。这是一栋私人住宅,房东是一个独身的领养老金的男人。房东同帕维尔相处得还算不错:他是一个通情达理的老头,他们不在鸡毛蒜皮的琐事上纠缠不休。帕维尔只有一个要求——喝酒。至于不玩女人,对帕维尔来说是不成问题的。不玩女人随便多久他都能将就,治疗出院后他对饮酒的渴求却更加强烈,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渴望喝几口。

    帕维尔所住的这栋楼房建筑质量好并且生活设施完备,它与本地段的其他楼房略有不同。由于房东把精力和时间都花在照料房间及其附属设施上,就没空去拾掇果园和菜园了,同地一片荒芜,杂草丛生。虽然主人有时也心满意足地在树木之间一张破旧的摇摇椅上歇息良久,但从各方面来看,他对干地里的活没有兴趣。他对帕维尔说,他热爱原始风貌的大自然,而不是人造的变了味的大自然。

    在这座城市里,帕维尔-绍利亚克过着平静而有规律的日子,他几乎哪里也不去,总爱和主人聊些食品涨价的话题。每天早早起床,吃早饭,然后他又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对老房东说,在长时间生病后他的体力正在恢复。只要看一下他那两颊塌陷消瘦不堪灰青色的脸,就会相信他久病是实情。主人当然相信是真的,他尽量使这位静养的房客多吃营养品,不同他聊起来没完。晚上,他们一起看电视:新闻、电视片,在11点半的时候,他们收看“晚间新闻”节目。据了解,以前主人从来不着“晚间新闻”。但是,帕维尔劝他即使出于好奇也应当瞄一眼,并对他说这个节目很有意思。从第一次看了“晚间新闻”以后,老头子竟成了这个节目的发烧友。特别吸引他的是,节目播放时,无论是谁,即使从国外也好,都能向电视台播音室打电话,听众可以插科打诨,说些令人捧腹的笑话,或者相反,讲些骇人听闻的奇闻趣事。这个节目中甚至还举办一周最佳新闻评选。有时一些人竟愚蠢透顶地给电视台打电话,这使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老头感到惊奇,看这个节目他也感到真开心,并用老年人的眼光评论这些电话,虽说是唠唠叨叨,但他的评论一针见血并不失公正。

    今天,他们已经看完了第一频道的新闻和连续剧《月光》的一集,然后调到了独立电视台的频道收看。在“晚间新闻”节目开始前,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出去了一趟,取回来一壶热茶,他认为边欣赏节目边品味加入草药泡出的香茶非常惬意。

    “帕维尔,你不尝尝我泡的茶,我这不是瞎忙活了。”他再次发牢骚地说,“茶里只有各种强身健体的草药,我亲口尝试,有大补作用。瞧你面无血色非常憔悴,样子可怕。我也不知道,你在莫斯科市那个地方得的什么病,我只是看到你已经病了很久了,而且还很重。你打算怎样恢复体力呢,要是连一点有益于健康的食物都不吃不喝的话?光靠躺着和睡觉能行吗?”

    “好了,您别夸大其词了,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帕维尔强装着轻轻一笑。这样的谈话每个晚上都有,使他极为恼火,但他克制住了自己并不露丝毫声色。老头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但谁也不知道帕维尔还得在他这儿住多久。他说:“我很愿意吃您为我准备的所有食品。对不起,让您抱怨了,至于喝茶,请您别见怪,我不习惯喝搀和任何东西泡出来的茶,我爱喝纯茶,原汁原味。”

    荧光屏上出现了熟悉的画面,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变换着姿势,以便坐得更舒服些来一饱眼福。节目开始才过了几分钟,就有人开始向播音室打电话,于是长头发胖乎乎的节目主持人按下了按钮。

    “是,这里是播音室,请讲。”

    “喂!”播音室里发出一个女人打去长途电话的声音。

    “是的,我们听到了您的声音,请说话。”

    “喂!”

    “我们听到了,请讲,您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

    “喂,您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们听到了,请讲。”

    “我是从摩尔曼斯克打的电话。”一个女人不慌不忙地自报家门说,好像她在等待立刻就要响起的雷鸣般的掌声。

    帕维尔很艰难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这些没完没了的电话交谈简直使他快要发疯了。他真想把那些接电话的节目主持人统统枪毙,因为这些主持人不管打电话的人怎么说,他们老是按照自己的一套信口开河。他们不等给播音室打电话的人把一件事说清楚,就把人家的话打断,接着翻来覆去地说:“请讲,是,请讲,您的话已经传过来了,请讲,我们听到您的声音了。”从另一方面说,这些打电话的人本身水平也不高。按照这个节目创办人的想法,直接电话沟通为的是能及时播放滑稽可笑、非常可怕、令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事件,而打电话人的动机却五花八门:有的干脆胡说八道,根本不说有意思的事件;有的则想对某个事实发表自己的意见,或者向主持人提个问题。就拿这位从摩尔曼斯克打电话的女人来说吧,她大概在漫漫的极夜里感到寂寞无聊,就决定打这个电话,想“轰动”整个俄罗斯。只要人们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就算达到了目的,至于为什么打这个电话,那是另外一个问题。

    “您知道吗?”她不紧不慢地接着说,“在我们摩尔曼斯克,从今天起香蕉涨价一倍,而橙子也贵了一半。我不知道我们的政府是干什么的,难道能允许这样胡来吗!都已经三个月没发给我们工资了,可是物价却在上涨……”

    帕维尔闭目愣了一会神儿,极力压一压胸中的怒气。为什么?为什么到处愚昧无知、麻木不仁、卑鄙庸俗到如此严重地步!

    “她说的我也觉得是新闻,”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抬高嗓门说,仿佛他已经揣摩到了帕维尔的想法,“她在摩尔曼斯克心想,在莫斯科是发达的社会主义制度,没有哄抬物价现象,香蕉卖两个卢布一公斤?没那回事,到处物价都在上涨,打这种电话干什么呀?”

    帕维尔默默地点了点头,在老人第一次对电视上明显的语无伦次的电话交谈表示惊讶时,绍利亚克就试着向他讲了关于自我表现能力、关于寂寞、关于怎样做才能使人们注意到你的问题,以及关于一般的傻里傻气,也就是智力低下的问题。那时老人已经同意了帕维尔讲的各种道理,但是,显然他对还存在着一些同他想法不一致的人这种现象,还无法完全听之任之。既然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这个72岁的人都懂得,有意思的新闻同其他无价值的新闻的区别,那么为什么还存在着如此大量不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呢?看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从第一天起帕维尔就发现,他的房东是一位智力超群的人,但是房东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认为自己是和大家一样的人,凡是自己已经明白的事理,别人也会很容易地就理解了。

    “喂!”主持人略带生气地大声说,“请讲,我们已经听到您说话了。”

    “今天在莫斯科发生了一件滑稽可笑的事,”从播音室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嗓音,他绘声绘色地说:“事情发生在一辆运行的二十七路电车上,当它停在季米里亚泽夫科学院车站时,两只没有主人的鬈毛狗窜进车子,没有任何人指挥,这两个小家伙就表演起各种绝活来,而且还很复杂,逗得乘客们开怀大笑。它们把后腿举起来,拿着帽子满车里转,从前门走到后门。在它们脖子上戴的颈圈上固定着一个小口袋,开心的乘客慷慨解囊,把钱放进小口袋里。电车继续前行,在过了两站停在第三站——索博列夫斯基胡同时,两只鬈毛狗跳下了电车。我从车窗里看到,它们穿过马路向对面跑去,然后在对面的电车站蹲下来。显然它们准备再乘车返回,到季米里亚泽夫科学院车站去。”

    “真是惊心动魄!”长头发的主持人尖声尖气地说,“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惊叹不已的场面。从前是老人、孩子和残疾人乐意干最古老的乞丐行当,现在连这些鬈毛小畜生都干起来了。我敢说,这条新闻对入选‘一周最佳新闻’是最有竞争力的。”

    帕维尔闭上了眼睛并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他感到这样做是最自在的姿势。这样就能使他什么也不看,脱离尘世的一切。他不想看到任何人,也不允许他们打扰自己,不许他们进入属于自己的一块天地。

    “唉呀!这可真是棒极了,”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连喊带叫他说,“真是训练到家了,大概都是杂技团的小狗吧,帕维尔,你说呢?”

    “大概是吧。”

    二十七路电车,两只小狗,它们乘了三站路。二十七、二、三。然后它们跳下电车,准备再返回乘一趟。这三个数字二十七——二——三是密码,破解后的含义是帕维尔应该尽快返回莫斯科。可能出什么事了,米纳耶夫将军通过上面故事的播出使帕维尔知道,他回莫斯科不仅是极其需要,而且一定得照办。已经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可能是发现了杀害丽塔的凶手?

    自从完成米纳耶夫交给的任务并离开首都之后,帕维尔每天晚上都收看“晚间新闻”节目,因为他已同安东-安德烈耶维奇商定好,他们之间的联系要采用这样一个既简单又不费解的办法进行,也就是向电视台播音室打电话的方法。从星期一至星期五,这个节目每周播出三次。利用这个渠道巧妙地传达信息,可以做到万无一失。帕维尔必须收看这个节目,注意向播音室打的电话,分析打电话人说出的隐蔽在故事里的数目字。为了简便起见,供打电话讲故事时可以使用的数目字只有几组,每组都规定了十分具体的通知内容,按照预定的解密方式,对这些数字进行译解,就可以知道要通知的内容。例如,“注意隐蔽,正在寻找你”,“马上联系”,“小心,危险就在身边”,“立刻返回”。

    现在需要执行的是“立刻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