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星期日,选举国家杜马这一天,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天还没有亮就醒了,在自伊琳娜从疗养院回来时起过去的一周里,他都比她起得早。
星期三采取的措施非常好。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甚至没有认为,新闻记者对他和他妻子表现出什么兴趣,所以胆战心惊地等待着星期四和星期五的报纸。自然,他问了伊琳娜,她对记者发表了多少谈话和讲了些什么,但伊琳娜讲述是一个方面,而那个有成见的记者介绍完全是另一回事儿。
“你自我感觉如何?没有说不应该说的吧?”当他们回家的时候,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在汽车里询问道,“没有说许多蠢话吧?”
“我不晓得,谢廖扎。”伊琳娜叹息道,“我很注意自己的外表,尽力去做一切应该做的事,但我毫无把握。”
他们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并开始等候夜间新闻报道。
“伊琳娜!”当电视上开始播放关于招待会的采访报道时,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喊道,“走,快点!”
伊琳娜还没有完全穿好衣服,就从房间里急忙跑了出来,大概这时她正打算穿上长罩衫,因为站在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旁边的她光着脚,穿着一件在长裙下面穿的短款衫裙,这件衫裙简直美极了。
“……按着记者们的鉴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一对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和他的妻子伊琳娜……”
在电视屏幕上出现了毫不用力地抱着妻子向通往入口处上边台阶走去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
“伊琳娜在对我们的记者发表谈话时说,几个月前她遇上了车祸,到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还说丈夫抱着她是因为她上下楼梯暂时还有困难。政治家妻子伊琳娜认为自己的职责是无论是在他的政治前程顺利发展的情况下,还是在选举中完全失败的情况下,都将成为他可靠的精神支柱。”
在电视屏幕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吻伊琳娜的手,并挽着她的手通过大厅端给她一杯香槟酒,不用说,看上去他们的确很好。
“另一位著名政治活动家的夫人米哈伊拉-亚茨金娜在丈夫的政治前程中对自己的位置持另外一种观点。”
现在在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位浓妆艳抹的漂亮女人,她大约35岁,一头过分时髦的短发,穿一条价格昂贵开口很高的小短裙子,露出极性感的大腿。在她旁边站着一名电视台记者,手里拿着麦克风,正在对她进行采访。
“我经常和丈夫讨论他的政治纲领,甚至我们有时也在这方面发生口角。”
“就是说您并不在各个方面都赞同您丈夫的政治观点了?”新闻记者立刻抓住她不放。
“不是……”女人明显地慌了神,尽管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我赞同他的观点,只是在我们进行讨论、并取得一致意见之后。”
回答是不能令人满意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
“您能说出哪些与丈夫产生意见分歧的政治问题吗?”
“比方说,竞选活动的战略。我认为,对他的政党来说进行电视广告式宣传是必要的。所以我不得不花费较大的努力来坚持自己的意见。他抵抗了很长时间,但是我认为电视——这是最重要的大众传媒工具……”
女人明显地想把令人高兴的事儿告诉电视新闻记者从而公之于大众媒体的屏幕上,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明白亚茨金的妻子一切都搞砸了。他认为政党所进行的电视广告式宣传是最淡而无味的,是所有广告式宣传中最不成功的一种宣传,进而现在选民将会知道,亚茨金听命于并非聪明过人且给他出愚蠢主意的妻子。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当然明白事实上一切并非如此,电视广告式宣传一定要加工,否则不懂得人们心理的无脑筋的业余爱好者们制作了一次广告快车,这个身着挑衅性的短裙和有极性感的大腿的光彩夺目的女人绝不是罪过,但在数万万电视观众的眼里亚茨金名声扫地了。不成功的电视广告式宣传和穿着华贵的谋士妻子被不怀好意的记者想方设法合并成了一个完整的印象,已没有时间去改变它。
显然,伊琳娜看上去要好得多,举止聪明得多,外表端庄大方,而且意图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明天莫斯科和莫斯科郊区多云,阵风、风向偏北……”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关上了电视并扭身转向伊琳娜。只是现在他们俩才发现,她没穿衣服。
“对不起,”她恍然大悟,下意识地抱住自己双肩,并用胳膊肘遮住胸部,“我从浴室跑出来的,正打算站到喷头下洗淋浴。”
“哪里的话,”他宽宏大量地招了招手,“你不必在我面前感到难为情,我们毕竟是夫妻,喂,你感觉如何?你总算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了。”
“我不知道,谢廖扎,这一点你本人应该告诉我,是否收到了你希望的效果。”
他从长沙发上站起来,开始兴奋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我认为,效果简直好极了!伊琳娜,你是个聪明人,你做的一切都是按着要求去做的。因此你获得完全成功,你的担心完全是不必要的,而且看上去你在屏幕上美极了,你永远穿长裙是个很好的主意,新闻记者们无疑对此作了评价,在你之后他们马上播放了身着短裙子的米哈伊拉-亚茨金娜不是无缘无故的。他们也明白,你——更好一些。”
“但她的大腿比我的性感一些,”伊琳娜微笑了一下,“眼睛同样也是。”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在她旁边停下,小心翼翼地把她搂着肩的手指松开,抓住了她的手。
“伊琳挪,你有必要容忍你不再穿短裙子和使眼睛增加亮丽色彩,此事已经结束,你的大腿很美,比这个政治谋士一点也不差,正像我理解的那样你感到可惜的是现在任何人都没看到这个引人入胜之处。你不得不容忍这一点。而至于你的眼睛,那当你修饰眼睛的时候,你变成了粗野庸俗荒淫的女人,而你的脸应该是温柔的和自然的,使它成为家庭式的,你已经开始想念自己的辉煌的过去了?”
伊琳娜猛地抽出手来,并向后退了一步。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最好让我们达成协议吧。如果你经常提醒我,我是个放荡女人,那我永远不会当你希望的那种政治家的妻子。可是,你提醒我说我是妓女的次数越多,我就越常想起你是杀人犯,我认为,这些往事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会感到高兴的。”
“你说得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含糊其辞地回答说,“这些往事任何人都不需要,对不起。让我们喝一杯,和解和庆祝成功吧,你穿点衣服,不然会冻坏的,而我先把一切准备好。”
伊琳娜又重新进了浴室,而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为这次不能控制自己而在心里痛骂了自己一顿。天哪!为什么他对她总是挑剔?难道因为她是妓女使他备受刺激?到底有什么意义?她过去是什么样的人?只有她将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件事才有意义。
他拿出一瓶“佩里尼昂之家”酒,这瓶酒是他不久以前在一家饭店的酒吧以一瓶100美元的价格购买的,正好用于这样宁静的家庭喜庆日。他本人没有坦白地说出因为什么理由能举行这次家庭喜庆日,但在内心深处期望,他将进入杜马并高兴地与伊琳娜一起喝这瓶昂贵的香槟酒。好吧,星期日之前他正好来得及再购买一瓶,如果需要的话。而只好捐赠这一瓶以缓和因他的过错和愚蠢行为而发生的冲突了。伊琳娜一点过错都没有,她在招待会上的表现是无可责难的,她是尽了全力的,很想知道,季阿娜-利沃夫娜看见发布的消息了没有?那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呢?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下,迅速地抓起电话听筒,拨了电话号码。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我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晚上好。”
“晚上好,晚上好,”声如洪钟般的男低音和善地回答说,“我刚刚从电视上看到,您是好样的!”
“您真的喜欢吗?您认为我们一切都成功了?”
“甚至你无须怀疑,在选举前你着急了没有?”
“当然,那么,我和您如何约定?到星期一?”
“好,也许星期一就会清楚了你是否进了杜马,伊琳娜怎么样?”
“很好,谢谢。”
“相互适应了没有?”
“我们想办法适应,祝你一切都好,再见,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我星期一给你打电话。”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放下电话听筒,就在这时发现,伊琳娜几乎就站在他旁边,他也没听见她是如何走进房间的。
“你给他打电话了?”她问道。
“是的,我就今天采取的措施报告了工作,他在电视上看到了我们。”
“他说什么啦?”
“他夸奖了一番,他说,我们是好样的。”
“那我和你想办法做什么?”
“我不明白。”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向上翘起了眉毛。
“在告别之前,你说‘我们想办法’。”
“咳,这……他问我们相互适应了没有,伊琳娜你坐,你拿一个香槟酒杯,来,让我们干一杯。”
她从桌子里取出一个腿细长的高脚杯后,顺从地坐到长沙发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在她旁边坐下,几乎是挨着坐下来,他明白,需要和伊琳娜和好,不能让她生气。第一,她没有获得这一点;第二,简直不能,换句话说,很危险。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而他,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可就不一样了。
“伊琳娜,我想我们俩一起为你干杯。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人,而我运气非常地好,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最困难时刻,即在已形成的局势中,我已经看不到出路的时候,你神奇般地出现了。所以我无限感激命运之神创造了你,并赐给了我。我有很多缺点,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有时我放肆地说一些不应该说随后又十分后悔的话。因此,我请求你,伊琳娜,事先请原谅我整个后半生。可以说是作为预付吧,我希望你永远明白,我对你评价是怎样的高,所以,如果我失去理智对你说些什么令人气恼的话,那么,这正是因为失去理智,而并非出于使你痛苦的愿望。请你记住,我永远而且在任何情况下,不想让你心里感到痛苦的,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她微微一笑,“你有点怕让我感到痛苦,你又不是傻瓜。但我很高兴地为你现在说过的这些话而干杯,归根到底,一切都已发生了,我和你没有后退之路,也就是说没有卖后悔药的。所以我们要学习怎样相互共处,对吗?”
(“瞧这鬼丫头,”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忿忿地想了想,“无论如何,用话哄骗不了她。莫非她生气得很厉害?也许是吧。我倒好患病的,傻头傻脑的呆子都知道在今天的招待会之前是如何熬过来的,怎样准备的,多么担心她在极度的紧张中度过了三个小时,微笑待人,保持与那些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并确信、认识了解她不是一年的那些人进行交谈。而这一天我无法克制住对她不说下流话,这不是糊涂虫吗?”)
“对,”他回答说,坐得离她更近了,“但还有另外一件事,也就是我想今天必须告诉你的,对我来说你——游戏中最随便、质朴的伴侣,直到今天晚上连我自己也没琢磨透。当新闻记者称你是我妻子时,我突然感到十分地高兴。我看着电视屏幕在想:‘这个聪明漂亮的女人是我的妻子,这个招人喜欢的少女是我的妻子,所有这些人们都知道。’所以我很高兴,而且引以为自豪。还亲身体验了鬼知道什么样的感觉。但这一点的确出乎意料。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吗?我四十三岁了,伊琳娜,我几乎有二十年的婚龄了,但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一次也未曾体验到像今天当我用手抱住你时的那种感觉,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们,如果哪怕能找到一个这个时刻不羡慕我的男人,就让我挨雷劈。”
“是的,”伊琳娜笑了起来,“我认为就连一个女人也找不到。我觉得,我明白,你指的是什么。当然,我非常害怕并焦急不安,可是你要知道,当你兴致勃勃地与某个人交谈的时候,我从远处看了你好几次,并在想:‘真想不到,这是个多么招人喜欢的男人啊,我的天啊,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要知道这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这是我的丈夫。’于是我便高兴起来了。”
“真的吗?”
他打量了一下她那双离他自己眼睛十分近的眼睛,以至于他甚至一下子都无法捕捉到她眼睛的焦点。
“真的,”她又快又小声地回答道,“所以,我感到特别高兴的是我们一切都获得了成功。”
(“应该吻她一下,”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有点逃避似的思考了一下。“为了巩固成果现在一定要这样做。喂,谢廖扎,你吻她,来,向前……”)
他用自己的高脚香槟酒杯碰了一下伊琳娜的杯,并一饮而尽。他结果还是没能吻一吻她。他们不慌不忙地喝完了一瓶酒,在午夜时分又看了一遍同样作为今天招待会上最引人入胜的一对介绍了他们的新闻报道,相互道了一声晚安,便各自回房间了。
星期四和星期五跟平常一样过去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从早晨就出去了,晚饭前才回来,伊琳娜在家里坐着等候他。白天她上街,买了很多报纸,认真地翻阅,找到关于招待会采访报道的评语;晚上,当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吃晚饭的时候,她把某些摘录大声诵读给他听。他们的成果比预期的要大得多。新闻记者们和往常一样开始追逐着玩,并在内心里进行招聘和各种询问,然后把询问结果具体地刊登在所有的报纸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和伊琳娜出现在了《最漂亮的一对》、《最高雅的政治家》、《政治家最有魅力的妻子》、《政治家最标新立异的妻子》、《最温存的政治家》、《最不饮酒的一对》中,并进入最好的三人小组里的提名中。伊琳娜像小孩子一样感到高兴,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看着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体验到了一种过去无人知晓的神秘感觉。
“星期六我们将干什么?”伊琳娜问他,“你还去工作吗?”
“不,”他伸了个懒腰,伸得关节咯咯作响,“星期六我们将休息。你希望做什么呀?或许,我们逛商店?”
“为什么?”她感到惊讶,“去买食品?”
“最好是,星期日所有的商店都关门,而在一周内我将无法帮助你,现在剩下的只有星期六了。我们去批发市场多购买一些,以便够用好长时间。然后,需要指出的是如果我们在选举中获胜,那么,整个下一周,或许两周家里每天晚上将会有客人。很多人一下子将会记起他们与我认识,于是跑来道喜祝贺,因此,食品需要很多。对了,顺便说一句,酒我也需要。”
“可是为什么你也要去呢?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给我汽车,我自己就能把所有东西买回来的。”
“你不明白,”他向她报以耐心而和善的微笑,“不能让你拿重东西,因为你出事后还没有恢复健康。就是说,司机要在你身后拿包和箱子。而这显然就不妥了。我们党将与特权作斗争,当然是在合理的范围内,虽然如此,我作为该党的一名领袖不应该放纵对自己的要求,让司机在众目睽睽之下为我扛着食品,我应该和你一起驱车去把所有的东西自己运回来。”
“好,”她困惑莫解地耸了一下肩膀,“怎样做更好一些,你看得更清楚。”
他们在商店和自由市场花费了星期六一个中午的时间,食品装满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私人汽车容量很大的后备箱。他们被认出来了,人们扭头目送着他们离去,这使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打心眼高兴,好像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身材魁梧,显得年轻,上身穿一件做工精美的男短上衣,下穿一件着重突出肌肉强健大腿修长的斜纹布牛仔裤,没戴帽子,与妻子开玩笑和闲聊,毫不紧张地提着箱子、盒子、纸袋、提包。而在他身边走着的是伊琳娜,她也穿着一件短上衣和一条斜纹布牛仔裤(这是按另一种方式穿戴,要知道这不是来参加招待会,而是到商店来买东西),淡褐色的长发被鲜艳漂亮的针织帽子遮掩住,那种鲜艳漂亮的长围巾围在脖子上。他明白,每一个今天认识他的人的话题一定会从这方面开始讲起,所以需要尽最大努力来从这方面获得利益。他沿着柜台走,只在觉得有点面熟的那些售货员的旁边停留下来,正因为如此,他可以确信,今天晚上朋友们和认识这些售货员的人听到,这位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是个怎样可爱的男人,他是如何爱自己的妻子和关心她的身体的,特别是在她住院之后,不准许她去买医院禁止吃的东西,即使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本人特别喜欢这种食品,但他情愿地拒绝它,以免诱发伊琳娜的病。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本人背着装食品的盒子,没有替他跑腿当差的孩子,而他不让妻子提重东西,对了,他自己背重东两,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他身体健康,像个初生的驼鹿,两腿修长,肩膀横阔。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驾驶着个人普通的“伏尔加”汽车,而总是普通的“伏尔加”,不偷不骗,清清白白地生活,但也不是庸庸碌碌、无才无能的大笨蛋,要不然,就完全坐电车了,而他毕竟能挣钱买了“伏尔加”汽车。
他们回到家里,吃罢中午饭后觉得无事可做,此前,他们两人没有一次一起在家度过休息日。当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从早晨去上班时,一切都清楚了,她要准备饭,不甚费力地料理家务,晚上他吃饭后看电视,有时打电话交谈。她晚饭后收拾桌子,在厨房里看小黑白电视机,因为她比较感兴趣的是故事片,而不是像他那样对政治感兴趣。然后他们在自己的卧室里来回踱步。而今天,星期六琢磨出上午干什么和怎样顺利实现自己的意图,他们完全不知道下午做什么。没有什么话题可以交谈,家务活伊琳娜在一周前全部都做完了。电视上有关选举的情况只字未提,因此该有什么可看的和可讨论的?沉默不语和无所事事渐渐变得越来越令人难堪,而结婚几乎二十年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很清楚地知道,这种无谓的沉默不语是争吵打架最肥沃的土壤。
“伊琳娜,应该到父母那里去一趟。”他小心谨慎地说,“谁知道明天一天会给我们带来什么结果呢?如果我们将获胜的话,那么,随后就会开始忙乱了,会有很多事情的。我会经常忙得不可开交,无法抽出时间到父母那里去了。”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当然,”她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我必须要去吗?”
“哪里的话呀,”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安慰她说,“大家都知道,你身体不是太好,因此不会有任何抱怨的。老人们看到你会很高兴的。但如果你不想去的话——那就留在家里。”
“倒不是不想……”她沉思了一会儿,“但我害怕。”
“当然,当然,”他开始点头,“我理解你的意思,星期六我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你不会生气吧,我尽量快去快回,晚上九点左右一定回来。”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父母住在莫斯科近郊,所以去看望他们占去了相当多的时间,目的是打发一天内剩余的时间,以避免破坏家庭的气氛。锁上汽车,他抬起眼来,惊奇地看到,她住宅的窗户里没有灯光。可能发生什么事了吗?伊琳娜到某个地方去了?去哪里了呢?为什么去呢?去看自己的老朋友们啦?天哪,岂有此理!或是她把某个人引到家里来了,并……
由于令人不快的注意而浑身发冷,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闯进了住宅。伊琳娜坐在厨房里借助挂在桌子上方墙灯的光亮在看书。整个住宅里上面的灯都被熄灭了,而挂在厨房里的厚厚的彩色窗帘,向外透不出一丝灯光。因此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从街上看窗户完全是黑的。
“天哪,伊琳娜,”他屏住呼吸说道,“我以为你不在家了,我非常地害怕。”
“我能到哪儿去呀。”她心情安宁地微微笑了笑,“你把衣服脱了,还上点茶点吗?我做了一些奶渣饼,非常好吃。”
“奶渣饼?这太好啦!这好极啦!”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几乎大声喊叫起来,“我要奶渣饼,我要我们中午吃的凉拌菜,甚至蘑菇汤,如果剩下还有的话。”
“我现在马上给你端上来,”伊琳娜把书合上站起身来,“难道妈妈没管你饭?为什么你如此的饥饿啊?还有你为什么如此神情不安呢?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从前厅回到厨房,把臂时支在门框上并闭上了眼睛,他的脸色异常地苍白。
“我是十分害怕,伊琳娜,你甚至难以想象到,我以为你出去了,如果去找自己的老朋友们了,那么一切将会化为乌有,因为你有可能会遇到不愉快的事的,而现在每个好为人师的人都会认出你的面貌,还有更坏的情况,你完全离我而去了,因为什么事你生我的气便一走了之了,但这还不是主要的,伊琳娜,这完全是胡说八道,主要的是,当我看到你时,当我明白了,你哪儿也没有去,你就在家里,你仍旧和我在一起时,我是那样的高兴,以至于我自己感到可怕了。伊琳娜,亲爱的,我决不限制你的自由,我所说的是,我们不是农奴制,所以,如果你在某个时候不想再与我生活的话,那么你可以随意行动。但我只请求你一件事,我恳求你,任何出乎意外的事别做,别从埋伏地射击,别在我身后放冷枪,可以吗?对我来说很多东西被拿来押宝,但我根本不打算因此要破坏你的生活。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生活的话,不要为难自己,但是这一点你要告诉我,以便我在某种程度上缓和局势,采取某些措施,只是别突然间不打招呼地离开,因为我会开始通过警察局寻找你的。我会以为你发生了不幸了。我会把所有的人都惊动起来的。而结果找到喝醉了的你并和一个年轻的情夫在一起,那么我们大家都将显得愚蠢可笑,如果你与我在一起感到不开心的话,那我可以把你送走,比如,送到国外去并可以对所有人说,你去接受教育或者去履行合同,或者去彻底治好自己的病,因为车祸之后你开始引起了身体并发症。我将会按着你方便合适的要求去做一切的。你不再与我生活,但我请求你,伊琳娜,我非常恳切地请求你任何突然的和出乎意外的事不要做,我应当非常坚信地说你在任何情况下不会哄弄为难我的。这一点我是可以相信你和指靠你的。”
伊琳娜听着他的话,同时从冰箱里取出一锅汤,一盒儿凉拌菜,一个奶油罐,一罐酸奶油,把面包切好,并把它摆到在复活节后第一周编织的平底浅盒形的小托盘里。为了热一热汤,她打开了炉灶,拿来了一个绘有彩色图案的大托盘,把干净的盘子和餐具,一瓶矿泉水和玻璃杯、面包、奶油、酸奶油、凉拌菜摆放在上面。当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不做声的时候,她小声地对他说:
“你可以指靠我,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我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我不打算使你陷入窘境。进而我向你保证,如果我想离开你的话,那么你将有至少半年时间来慢慢地和彼此满意地做一切的。如果我要觉得,与你生活对我来说出现无法忍受的情形时,那么我好像还可以忍受半年时间,其实还可以长一点时间,我能忍耐得住。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如果你知道,我过去生活里不得不经历什么,如果你知道,我不得不忍受什么样的事情的话,你就不会怀疑我说的话了。我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瞒住你做任何有损你的事情。那让我们以后不再谈这个话题了,请你帮助我在房间里摆菜开饭吧。”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泪水差点儿涌上眼眶,我的天啊!她多么像那个伊琳娜呀!像一个人一样,就是这个样子的眼睛,这个样子的嘴唇,这个样子的鼻子,就连头发、手和个头都别无二致。在某些时候她们又不像。那个伊琳娜是捉摸不透的人,不可预测的人,好发脾气的人,一点火就着的人。她可能下保证,这一时刻已经仿佛完全知道,无论如何不会说话算话的,不仅如此,而且在下保证时她已经深思熟虑了,好像快一点食言。她经常撒谎,厚颜无耻地看眼色和无缘无故地发笑,她答应在有极重要安排之前,在他们自己去拜访别人或者别人拜访他们之前,不喝醉酒,但还是喝到了完全失掉自制力的程度,“哪里的话小馋猫,”她任性地噘着涂上口红的嘴,“你闻一闻,我身上有没有气味,我完全是个不饮酒的人。”气味的确没有。所以头两三次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上上钩了,只是后来才明白,她服的是麻醉品。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不能从她那儿十分准确地知道,她可以在任何时候都使人为难,被哄骗,使人处于受攻击的地位,暗地里实施打击,当着外人的面说荒唐无比的蠢话,然后看着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那张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脸长时间地哈哈大笑和当着周围人的面看着幸灾乐祸。那位伊琳娜是一座地狱,真正的地狱,她是个该沮咒的人,该受到惩罚的人。而这一位呢?莫非她真的完全是另一个人?莫非她的确是个正常的、心情安宁的女人?就算是有不光彩的过去,但有正常的头脑和正常人的性格。这个女人无须随时戒备,不会让人经常面临不愉快的事、恶作剧,也不会毫不顾忌,袒胸露体和干卑鄙可耻的下流行为。很高兴住在家里的这个女人给他煮饭,在空闲时间里读书或看电视。她是一位不向往“自由、潘帕斯草原”,喝酒的男人酪叮大醉的伙伴和令人恶心的公共娱乐场所,有危险性的爱情奇遇的人。
突然他想做一件令她愉快的事,他记起了伊琳娜莫名其妙地接受了他在房间里摆桌开午饭和晚饭的要求,她本来不喜欢在房间里,几乎整个时间都是在厨房里度过的。如果不做饭和不洗碗碟的话,那么她就读书或者看电视,但都是在厨房里。大概她这样习惯了,她喜欢这样,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得出这样的答案。
“让我们在这儿吃晚饭吧。”他建议说,“在这里感到很舒适,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拿来拿去的呢?”
她的高兴劲儿是那么的明显,以至于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抑制不住笑了,于是马上开始把所有的东西从托盘上摆到桌子上。汤烧开了,伊琳娜把奶渣饼放进了烤箱,以便把它再稍微热一热,接着开始把凉拌菜分别放在盘子里。
“伊拉,顺便说说,你的饭菜做得很好。”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喝光加有酸奶油的蘑菇汤时说道,“你在哪儿学会的这手艺呢?”
“我接受过理论方面的训练,”伊琳娜笑了起来,“只是在这里,在你这儿我才获得了实习的机会。那理论部分看来掌握得还不错。”
“我有点不太明白。锅里还有没有汤呀?”
“我现在马上给你盛。”
她站起身来,给他去盛还剩下的一点汤。
“我非常高兴,你喜欢吃我做的饭,我一直害怕不合你心意呢。”
“胡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摇了摇头,“很容易使我满意,我在吃方面很不讲究。你说过理论的事儿吧?”
“当我与妈妈和外婆在一起生活的时候,自然她们不让我下厨房。她们说,但愿姑娘学习好,而学习做家务还来得及。当妈妈去世之后,家务活都由外婆一个人承担。她从来没讲过这方面的事儿。我在想,她很担心,我可能会把她抛弃的。要知道,她除了我以外,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任何亲人了。妈妈是她惟一的孩子,而外婆甚至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我父亲。他是某些方面完全得意的人。你看,她决定如此做,是为了让我成为完全必不可少的和不可代替的人。她甚至连碗也不让我洗,怕我,但愿不要如此弄伤指甲,当然,我当时完全是个傻瓜,十六岁,心里想的是一部分男人和消遣,勉勉强强中学毕了业,我为外婆什么事都不让我做而高兴得要死。十七岁我就已经在里纳特那儿工作,我需要向外婆在某种程度上讲清楚,为什么我将不在家过夜,说了很多谎话,我去上高等专科学校,那里给了我宿舍,为了使一切都逼真,近乎情理,我选择了一所遥远的高等学校,甚至在多尔戈普鲁内,而我和外婆在莫斯科的南方居住,在南布托沃,那里甚至连城市建筑都没有,只有归个人所有的、快要倒塌的房子,它们是从农村保存下来的,因此,她对我住在学校当然不会感到惊讶,我从南布托沃到多尔戈普鲁内,路上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后来外婆也去世了。谢天谢地,她到底没有弄清楚她可爱的外孙女变成了什么样的下贱货。当然问题的实质不在于此。当我还有房子和资源的时候,我简直什么都不做,我把一切都推给一个老妪,后来当我长大成人的时候,我只是那样地想拥有一个家,一套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厨房——你是难以想象的。但已为时晚矣,里纳特牢牢地抓住我不放,详细而且具体的工作计划进度表糟糕透了,我们连口气都没有空喘。假如我能搞到自己的农舍,我就会疲惫不堪地倒下睡觉。后来在南布托沃开始建房子了,我们的房子被拆除了,人家给了我一套住宅,反正我到这套住宅里只是睡觉和歇口气,洗个澡,换换衣服——然后返回里纳特那儿。后来我开始看烹调方面的书,我购买了这些书,收藏起来,与别人交换,寻求珍本和古书。这样的书我有很多,我看任何一道菜的记述并想象如何站在自己的个人厨房里穿一件漂亮的绣花围裙,为心爱的丈夫和孩子做这道菜。一些女人看小说看得入迷的时候,眼睛就盯着看一页,并处在主人公的位置看自己。而我看烹调书也会看得异常高兴而愣神,我是个傻瓜,对吗?”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隔着桌子伸过来一只手,亲切地摸着她的脸蛋儿。
“你美丽动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伊拉,你没有理由不早一点告诉我这一切。或许,你需要随便一种专门的技术吧?喂,我不知道,需要什么特别的炉子,工具,配套衣服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只要你发话,我就立马把所有一切都给你弄到。”
在某一瞬间他觉得,她好像摇摇晃晃地迎着他的面向前俯下了身子,把脸蛋紧贴在了他的手掌。但仅仅是一瞬间。
“谢谢,谢廖扎,你吃饱了没有?你喝点茶水吗?”
他们一起喝了很长时间的加有非同寻常的可口的热奶渣饼茶,并进行了不慌不忙的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来说有点不大习惯的谈话。当他发现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的时候,他感到非常地惊讶,而他们一起在厨房里点着壁灯一起坐着,并在喝已是第三杯茶了。甚至在放奶渣饼的盘子里剩下的东西寥寥无几了,但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还是比较惊讶的。当他弄清楚,整个这一段时间他们在谈论,在农村生活好还是不好,在独木屋里生活与在城市住宅里生活有什么区别,白菜和黄瓜的腌制方法有哪些,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时那些过去单过的孩子们与父母的关系有没有起变化,在住宅里同时养猫和狗好不好,而如果有两只狗,那么就脾性而言最好什么品种能和谐地一起生活……
在他与季阿娜-利沃夫娜分手以来的最近八年当中,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不记得他与妻子在厨房里坐过,喝茶,很长时间和她就任何问题进行交谈过。只进行单纯的家庭式谈话,不谈事业和政治,不谈银行和存款账户和竞争当中的阴谋,不谈中央选举委员会的手腕和竞选斗争战略而只谈生活方面的事。完全是生活方面的事。显然在使人产生好感的昏暗的厨房中当明亮的灯光斑点投射到你面前的桌子上时,比在富丽堂皇别具一格的房间坐着感觉要好。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昨天,在星期六,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只是在早晨五点左右稍微打了个盹儿,但在六点钟已经彻底醒来了并明白再也不可能睡了。需要起床并自己开始着手做点什么,否则他会神经错乱的,今天一切都将水落石出。八点钟各选区开始工作,所以晚上九点钟之前不会让他安静的,然后就只剩下等着打开投票箱,统计选票了。所以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做任何重要的声明,进行慈善行动了。就是现在什么都已经不能做的时候,脑子里产生了一些想法,在竞选活动时还剩下很多没有做完的事情,有很多机会都错过了,犯了很多错误。
为了尽力不发出响声,他踮起脚走进了洗澡间,冲了个淋浴,洗了个头,刷了刷牙,刮了刮胡子,便进了厨房。伊拉昨天去睡觉之前,就洗了碗碟并把一切都收拾好了。所以小心把放在小碟里并用餐巾盖上的最后一个奶渣饼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把水烧开,但咖啡豆没有磨成粉,担心咖啡磨发出的嗡嗡声把伊琳娜吵醒。(她睡觉的房间就在厨房隔壁。)他做了可速溶咖啡,吃掉了失去酥味的凉奶渣饼,他产生了一个随便做一件令伊琳娜高兴的事儿这一完全出人意料的想法。但做什么呢?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环顾四周,做点什么,只要使她高兴就行,可以清理一下杂乱无章的东西,比如,任何一种被打碎和有点坏的东西。他准确地记得,搅拌机三个月以前就有毛病了,窗帘架上的两个钩折断了并在槽沟里卡住了,所以这个能自由拉动的厨房窗帘变成了真正悬而未决的问题。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还记得,烤箱里的照明装置坏了,而刀不快了,然而,令他惊讶的是,搅拌机已修复工作了,窗帘没有任何问题了,挂钩在槽间是全方位地轻松滑动,任何地方都卡不住了,烤箱里的灯亮了,而刀像刮脸刀一样锋利。伊琳娜从疗养院回来后在这里所度过的四天里,她把这一切都做了并整理得干干净净,尽管完全令人不解她是如何完成这一切的。
当时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决定到昼夜二十四小时开门的食品店去一趟并为伊琳娜买点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做早餐之用。还在昨天他们就把所有的食品都买了,但大概可以找到一件什么东西能够使她马上明白:这是专门为她买的,这是件小礼物,是关心和善意的象征。已经穿上皮鞋和拉上夹克衫拉锁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突然自己问自己:你为啥突然间决定予以她关心和善意的象征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你怎么啦?这是何苦呢?为什么?你要控制自己,哪里也不要去,你已打定主意了没有?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要你在早晨七点去食品店为她寻找用于早餐的甜酥糕,你由于自己竞选的强烈情感而完全发傻了?
为了解开夹克衫和开始脱衣服,他优柔寡断地开始拉拉锁,但想了想,如果他留在家里的话,那么将重新开始令人痛苦的等待,在妻子醒来和可以将哪怕是随便用什么“堵住”慢慢流失的时间之前。比如,打开电视或者收音机或者哪怕是与伊拉谈一会儿,晚些时候,大约十一点之前他将驱车去自己政党的指挥部住宿,并将在那里坐一昼夜或两个昼夜,但眼下还有不知该如何打发的三四个小时的时间。的确,他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要为伊琳娜去购买这个可笑的甜酥糕,而为自己本人着手做点什么呢?转移一下注意力消磨时间。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住宅,小心翼翼地让门锁发出的咔嚓声尽可能地轻一些,锁上门便下楼上街了。
当过了四十分钟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他首先听到的是咖啡磨的嗡嗡声。她不担心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吵醒,因为卧室离厨房很远。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没有脱衣服就向厨房里看了一眼,伊琳娜穿得整整齐齐地站在厨房里,穿一条他还从未见过的长裙子和一件严整端庄的小领口女衬衫,手里拿着因用得过多而有点损伤的咖啡磨。
“早上好!”他高兴地向她打了招呼。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她惊讶地拉长声慢慢地说,“我确信你还在睡觉,你没在家过夜?”
“你生气啦,美人儿,”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用开玩笑责备的口吻回答说,“我是在家过的夜,但早上六点钟我就起来了,然后跑着去为你寻找用做早餐的甜酥糕。正是因为昨天我和你就像两个野人吃掉了所有你做的美味可口令人赞叹的奶渣饼,没有剩下任何用于早餐的好吃东西。我决定送给你一个点心店买来的小蛋糕,更重要的是我今天要出去并且完全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回来,因此,但愿我的这点心意永远留在你的记忆里。”
他当着伊琳娜的面把一个装饰华丽的大方盒子放在了桌子上,用做作的手势取下了盖子,于是一个很大的多姿多彩的甜酥糕呈现在她的眼前——煮熟的、酥的、小的和大的、加有奶油和蛋白质的甜食品,加糖酒做的和白兰地酒浸透的。她向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抬起了不知因什么转瞬间变得特别黑和发亮的眼睛。
“这是给我的?”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在哄骗我?这不是为你要等候的客人们准备的?”
“这是给你的,专门给你的,今天我们不等候任何客人,所以我非常希望,你今天一天把所有这些都吃掉,以免你感到寂寞,当我不在家的时候。伊拉,你怎么啦?为什么你哭啦?”
她把身子扭向窗户并迅速用手指头擦掉了眼泪,然后重新回到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跟前,并试图露出微笑,尽管她的嘴唇还在颤抖。
“谢谢你,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从来没有人赠送给我过甜酥糕,你要知道,不仅是没有送给什么——无论是廉价的波尔图葡萄酒,还是金耳环,而送这样普通东西,诸如鲜花和蛋糕之类的东西也没有,问题不在这些东西。”
“而问题在干什么?”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警觉起来。
“从来没有任何人为了给我买礼物六点钟起过床,这对我来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谢谢你。”她沉默了一会儿并犹豫不决地补充道,“亲爱的。”
这一次她自己向他跨了一步,并把自己的前额紧靠在了他的肩上。于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又重新感觉到了从她头发里发出的微弱的香水气味,井同时感到好像某种从未体验过的占据整个身心的沉重的行为在支配着他。
“你看,”他温柔地抚摸她的双肩说,“关于鲜花的事我连想也没想过,真是个笨蛋,但是我一定会改正的,我保证。”
伊琳娜抬起头,用她那炯炯发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我对此是深信不疑的。”她严肃地说,接着突然憋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他们俩哈哈大笑起来,并坐到桌子旁边喝茶。紧张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对自己、伊琳娜和整个情况的某种惊讶留在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心中。真见鬼,莫非他喜欢她?真是胡说,他非常爱那个伊琳娜,他爱她完全达到了神魂颠倒的程度,而结果呢,现在他一生中注定要爱无论如何和她很相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