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燃烧 2
十二岁那年的春天,有一个小女孩搬到Natsuo家附近。这个名叫铃置美香的长发女孩小Natsuo三岁,由于到校的路线相同,两人总是结伴上下学,感情非常好。
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关系,美香自然要跟着转学。他们租了一间透天厝。父亲的收入应该还过得去吧,这点从美香身上穿的衣服便可想而知了。美香的脸蛋、鼻子和嘴巴都小巧玲珑,但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由于穿的都是很可爱的衣服,在Natsuo眼中看来宛如洋娃娃般。一牵手,柔软得叫人吃惊,那软绵绵富弹性的触感,简直感觉不到骨头的存在,和自己凹凸不平的手指太不一样了。一靠近便闻到怡人的香气,是淡淡的香皂和牛奶味。头发总是飘散出洗发精的芳香。
“我第一次住在可以看到田和山的地方。”美香说。应该是自懂事以来就多半住在都内吧。
“而且,有好多会霸凌人家的男孩子。”美香又这么说。或许出于这个缘故,似乎很把Natsuo当成靠山的样子。
“交、交给我吧。我会保、保护你。”
Matsuo这么说。但盘踞在Nastuo心里的另一个生物可不这么想。
这个女孩快死时,那可爱的脸蛋会痛苦得歪成什么样子呢——?
每当握起美香柔软的小手,闻到她怡人的发香时,这个想法就益发强烈。但,“她绝不是猫狗,而是自己的同类”这种伦理观,勉勉强强压抑住那个昏暗的欲求。
然而,这种状况持续不了多久。某天晚上,一如往常,辰哉从背后侵犯Natsuo时,说出了这样的话。
“每次、和你、一起走的、那个女孩、叫做美香、吧?”
“……嗯……嗯……”
“长得、就像个、洋娃娃似的。”
虽有同感,但不想附和,便保持沉默,结果辰哉又继续说:
“那个小女孩要是我女儿、就好了啊,一定比操你、还要爽好几倍。”
这一句让Natsuo的自制力崩溃。被虐待也好、被凌辱也好,至少都是为了满足父亲的欢心,这下连这个最起码的自尊心都被否定了。
明明自己正在承受这么痛苦、这么难受的罪。
这个男人却说,那个连话都没说过的美香比自己还要棒。
“那、那个小女孩的皮肤、一定摸起来、很滑很滑吧。那里面,也一定比你的、更、更软吧。”
边说,辰哉边射精了。
自制力一崩溃,美香是同类这种伦理观也就同时崩溃了,只剩下因她夺走父亲对自己的兴趣而产生的憎恶感。以及把她那如洋娃娃般的身体当成玩具般玩弄的单纯欲望而已。
Natsuo心中的怪物慢悠悠地抬头了。
隔天早上起,Natsuo看美香的眼神就变了。不是看待感情好的妹妹,而是肉食默在评价猎物的眼神。对于美香不是猫狗这个事实,也已经不是伦理观上的,而是生物性差异上的认识。因此,Natsuo放弃之前认为眉间偏上一点的地方是要害的想法,因为若有凶器迎面飞来,就算小孩子也一定会反射性地避开。
那么,从后面呢?让美香走前面,然后攻击她的后脑勺让她昏过去。这种事在电视剧上看过好多次了,应该没问题吧。等她昏过去后。就跟洋娃娃没两样了。但,还是有个问题,大家都知道美香总是跟自己一起上下学,要是她中途不见了,大家肯定会怀疑我。难道没有什么更好的机会吗——?
没想到机会就来了。
一到暑假。果然和美香在一起的机会变少了。Natsuo虽然企图和她接触,但又怕被别人看见,就这么每天烦恼着。
有一天,傍晚时分。
家里附近已经很难看见猫狗踪影了。杀了那么多,似乎连野狗都心生警戒而避开Natsuo的生活圈。即便如此,Natsuo仍如沙漠中求水的旅人般捕猎着。
那天,天色突然变暗,不到五分钟就整个暗下来了。时间还不到四点,四周却暗得犹如夜晚般。
一粒,又一粒。
大粒水滴瞬间霹雳啪啦变成倾盆大雨,不一会儿就下成银色帘幕了。周遭除了雨的敲打声,什么也听不见。雨势猛烈得将地上的热气和尘埃冲刷一净,连杂草丛生空地上的味道都冲散掉了。
Natsuo没带伞,被雨淋得受不了而躲进空地角落的废屋里。这间废屋从前是民宅,住户搬走后就变成放置农机具的地方。当然,屋里没电,躲进去也是暗成一片。
掸掉头上、身上的雨滴时,有人从背后出声。
“是Natsuo吗?”
一回头,没想到竟然是美香。她也是全身湿嗒嗒的。
“我出来买东西,突然碰到下雨……”
话还没说完,一道闪电,紧接着雷鸣轰然乍响。
“啊!”惊叫一声,美香紧紧抱住Natsuo。湿透的皮肤失去温度。如尸体般冰冷,但两人贴在一起的部分又像炭火般一点一点恢复温暖。
“Natsuo,你好温暖喔。”美香双手环住Natsuo的腰,天真无邪地说。Natsuo连忙握住她的手,因为就在她手下方一点点的后面口袋里,插着一把铁槌。这把用来攻击猫狗的道具,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派上用场。
废屋中只有自己与美香两人,空地上无其他人影,雨下得这样猛,一时不会有人过来吧,然后口袋里又有惯用的道具。所谓千载难逢,不就是这种事?Natsuo感谢命运。
闪电再度劈裂白昼的黑暗,雷鸣即起。当雷电同一时间出现时,表示雷暴云就在正上方了。
“Natsuo,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美香抱得更紧了,她的头顶正好碰到Natsuo的鼻尖,发丝濡湿,以致向来的洗发精香气变淡,然后和着汗味扑进鼻腔,提醒Natsuo一个事实。
美香不是洋娃娃,她明显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现在还是。
因此,必须赶快夺走她的性命,让她心跳停止,让她再怎么依偎再怎么搓揉,皮肤的温度都回不来。
为了把她彻底变成洋娃娃……
在雨声隆隆的包围下,仍听得见美香的心眺声。美香也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吧。这个心跳声正以她想象不到的原因噗通噗通作响。
“……来,美香,把眼睛闭起来,向后转。”
“咦?干嘛?”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啊。”
“咦?是什么?”
美香放开抱着Natsuo的手,然后转身背对。
虽然处在高度紧张中,但Natsuo极为冷静。迅速拿出铁槌高高挥起,朝那一点准确地打下去。
像是被布包着的茶碗破裂般,发出轻轻的含糊的声音。铁槌陷进头颅里。没吭半句话,美香一屁股坐在地上似地倒下。
拔出铁槌的同时,周围又放出电光。咕噜一声,溢出的血沫浮映在闪光中。尿失禁吧,一股尿骚味从地面窜进鼻腔,但Natsuo并未幻灭,这种事在猫狗身上早见过了,正是这种臭味,才证明活生生的动物已经变成玩具了。
慎重起见,从口袋里掏出塑料绳,在脖子上绕二圈后,用力一扯。且不论实际效果,这个动作半是一种仪式了。因为一扯再扯,尿就会一股一股流出来,也算是帮洋娃娃清洁身体内部。
把没必要穿着的衣服三两下脱下来,露出白晰又滑嫩的裸体。这么漂亮的洋娃娃要怎么玩呢?Natsuo钟爱似地用脸颊摩挲她的皮肤,虽然还有点体温,但生命的火苗已然熄灭,如玻璃珠般黑白分明的眼珠也已失去光采。Natsuo的胸口快被期待和好奇心撑破了。
然后,突然想到。因为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除了铁槌以外,什么工具都没准备。但,一环顾四周便安心了。虽然没带工具来,但废屋的角落里不是一整排农机具吗?Natsuo站在农机具前面若有所思,没多久便拿起一把锄头。锄刀的宽度仅比美香的脖子粗一点,而且很有重量,比美工刀和水果刀之类要好用多了。
闪电把薄暗中的尸体照得亮晃晃。
动手之前,Natsuo先脱下衣服,以免被溅血弄脏。虽是第一次切割人的尸体,但不难想象流出来的血一定比猫狗多。
两脚站在头的两厕,像是把头夹在中间般。只要把锄头对准脖子,靠它的重量就足以让锄刀陷进肉里。第一次使用锄头,但早知道诀窍了,就像之前使用的工具那样,不要害怕,然后管它三七二十一地直直砍下去。
将锄头高举到后背,凭这股劲道,不必费什么力,也能靠锄头本身的重量达成目的吧。
屏住呼吸,像挥竹刀那样挥下去。
正中目标。
肉破裂和骨头断裂的触感传到手上。血沫随即飞溅到膝下。虽有心理准备,Natsuo还是被庞大的出血量给吓到。这一砍并没完全砍断,刀刃劈到脖子的三分之二深就停了,血沫顺着刀刃噗嘟噗嘟不停涌出,眼看着血泊愈来愈大片。弯腰观察喷血的情形好一会儿,没多久就成了间歇喷泉。脖子就快断掉的关系,头颅摇摇晃晃。
这次换用一只脚固定住头颅。朝那张五官端整的脸踩下去的瞬间,一股凉飕飕的快感窜上背脊。
就在正准备再次挥动锄头时。
“住手!”
门口飞来怒吼声。回头看的同时,锄头被抢下。
眼前站着穿着雨衣的警察。警察以看见怪物似的眼光望着Natsuo全身,又看清倒在地上的东西是什么后,大吃一惊。之后的事情就不太记得了。
被强迫穿上衣服。废屋里塞满了塞不下的警察。尽管人数这么多,却无一人开口说话,大家只是默默低头俯视美香的尸体。
腰部被捆上绳子,但没铐上手铐。然后被押进警车,接着在一间除了桌子无其他物品的单调房间里被问东问西,但到底怎么回答的也记不得了。只是跟被辰哉凌辱时的感觉一样,彷佛那个豪胆的自己正在观察失魂落魄的自己似的。
会判死刑吧。Natsuo迷迷糊糊地想,但似乎并非那么回事,岂止如此,所有警察不分男女全都对Natsuo好温柔,简直像是用手碰触脓肿的伤口般。
不可思议地,竟没有辰哉前来面会的记忆。或许是忘了,但对Natsuo而言正好,因为面会的话,那家伙准会把自己臭骂一顿而且更加瞧不起。被捕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不见辰哉了。
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审判情形也没发生,只是站在三个坐着的大人前面,被告知什么事情而已。坐在中间表情严肃的男人,在离开时以沉重的口气说了一些话,但也完全不记得了。
而且也没有入监服刑。Natsuo被送进一间叫医疗少年院的机构,那里的设备和职员令人联想到医院。他们给的房间有六张榻榻米大,墙壁新粉刷过,跟Natsuo原来的房间相比,简直像是饭店客房。能够和父亲隔离、简单但确实的三餐,而且是个人房。明明杀了一个人,生活水平却提高,真令人不可思议。
入院后,有好一阵子都在进行各种检查和诊断。心理检查、脑波检查、MRI(磁振造影)检查。然后没多久,Natsuo就接受一位医师的问诊。
这位医师自称姓御前畸。
“你叫做嵯哦岛Natsuo?”
“医生……要……开刀吗?”
“开刀?没有啦,不必,我又不是外科医生。但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杀死美香了……要被换掉大脑吧?”
“哈哈哈,换掉大脑?你的想法真特别,所以跟像你这样的孩子说话很有意思。你不必担心啦,我没打算改变你的个性或人格,但会让你重新、从婴儿时期开始重新再来一遍喔。”
“婴儿……”
“没错。你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关系,所以我们会让你在完全不同的环境里回到婴儿时期再重新开始。很不凑巧,这里没有你的爸爸和妈妈,但在这里工作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家人,只要你愿意,当然我也是你的家人之一。”
“要在这里、住一辈子吗?”
“不会的。只要你能学会人生重要的事,能够成为一个会为别人流泪、会发自内心爱人的人,就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了。”
“……不行啦。”
“怎么了?”
“大家都知道我杀死美香了,我出去的话,就会被大家欺负。”
“这样啊,这个你也没必要担心。”
御前崎说完,亲切地笑了。
“那就改名字啊。”
“咦?”
“有个地方叫做家庭裁判所,只要去申请,他们认为理由正当的话,就可以改名字了。其实不少人从这里出去时都改了名字,而且你可以到别的地方、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去生活。这没什么不好,因为要以一个新的身分重新出发,有时候就是需要一个新的名字呢。”
新的身分——新的名字。
Natsuo被这番话完全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