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店门外,夏美目送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后,便将门帘摘了下来。现在应该已经十点十分左右了。今天晚上,店里难得地再次忙碌起来。
就在夏美抱着摘下来的门帘,正准备走进店里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耳熟的男性嗓音。
“晚上好。”
夏美回过头,来的人果然是她想到的那个。
“教授……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们已经打烊了。”
“这我当然知道。我今天不是来吃饭的,而是要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找你爸爸聊些重要的事情。”他的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却透着严肃。
汤川教授今天有点反常,夏美暗暗想道。“您稍等一下。”
夏美走进店里,将汤川的来意转达给了正在厨房忙着收拾的并木夫妇。
“他来找我?”听了夏美的话,祐太郎显得有些惊讶。在考虑了片刻之后,他让夏美招呼对方进来,自己伸手解起了围裙。
夏美走到门口,招呼着汤川来到了店里。
此时,祐太郎与真智子已经从厨房走了出来,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晚上好。这么晚了突然到访,实在抱歉。”汤川朝二人低头致歉道。
“您说有重要的事情?”祐太郎站在一旁,开口问道。
“说来话长,是关于莲沼宽一被杀一案的。”
“为什么您一个做学问的会来说这些事情?这个案子和您无关吧?”
“因为我是局外人。如果来的是警方的人,就会有泄露案情的嫌疑。”汤川朝夏美瞥了一眼,随即转向祐太郎道,“我有个相识的刑警,目前就在负责这次的案子。我来这边找您的事,那个人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是,那个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哦。”祐太郎转向夏美,“你先上楼。”
“不要,我也想听。”
“夏美!”
“如果可以,”汤川道,“我希望夏美也在场。”
见祐太郎沉着脸没有说话,夏美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您快坐吧。”真智子边对汤川说边拉开了一把椅子。
祐太郎虽然面露难色,却也跟着一同坐了下来。
夏美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她知道,汤川要说的话一定非同小可。
其实从今天早上开始,祐太郎和真智子的样子就有些奇怪了。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从昨天深夜开始的。当时祐太郎不知道是接到了谁打来的电话,然后就开始有些不对劲。夏美不知道电话那端的人是谁,不过她还是隐隐觉得打来电话的应该就是户岛。汤川所说的事情,恐怕就与这通电话有关吧。
“关于莲沼宽一被杀一案,警方已经掌握了很多情况。”汤川语气平稳地开始讲述道,“警方发现此案涉及的人不光一个,而且还成功地拿到了其中一人的口供。并木先生,我想您可能也已经知道了吧?这个人就是经常来你们店的高垣智也。”
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夏美不由得心下一惊。智也究竟是怎么和这个案子扯上关系的呢?
“高垣说户岛曾经找到他,想让他一起帮忙教训莲沼。警方认为,户岛找过的恐怕不止一两个人。在他们看来,这次应该是多人齐心合力,对莲沼宽一共同实施了制裁。我很同意警方的这一看法,但是再怎么考虑也无法相信户岛会瞒着你们擅自行事。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您其实对这项计划同样心知肚明呢?”汤川望着祐太郎说道。
“哦……”祐太郎歪了歪头,“谁知道呢。”
“我试着换位思考了一下。”汤川淡然地继续说道,“假设现在有一个人让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无论如何我都会希望复仇成功。但是一旦杀了这个人,我又必然会招来警方的怀疑。正在这个时候,我的一名挚友提出要替我杀了这个仇家,还让我赶紧去给自己准备一份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虽然朋友的这份心意很难得,但是我真的会同意这样的做法吗?万一事情败露,挚友将要面临的可是牢狱之灾。所以如果是我,我是不会同意的。对于这样的做法,不仅我不会同意,在我看来,您应该也不会同意。怎么样,我说得对吗?”
汤川滔滔不绝的话语令夏美愕然不已。巡游活动的当天,他们真的在暗地里做了这样的事情吗?
“您想出来的这些东西太荒唐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祐太郎坦然地说道,“不过,就算真的遇到了这种情况,我恐怕也是不会同意的。”
“我认为您应该没有说谎。这也就意味着,这次的事情是户岛瞒着你们擅自做的。即便有朝一日详细的犯罪事实大白于天下,警方和检方在梳理案情的时候,也会认为筹划杀人一事只是户岛修作所为,与您并木祐太郎没有关系。哪怕这一思路再怎么不合逻辑,他们也只能如此,别无选择,毕竟判决就是这样的。但是并木先生,您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祐太郎垂下眼睛。真智子望着丈夫的侧脸,神情满是不安。
“在我看来,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变故。”汤川说道。
对于教授到底要说些什么,夏美只觉得一头雾水。
“巡游当天居然会有一位女客人自称身体不适,这是你们万万没有想到的。不仅是你们,户岛社长应该同样出乎意料。虽然警方怀疑你们是想借机伪造不在场证明,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如果真想伪造不在场证明,您只需要让妻子假装不适,然后再陪她去趟医院就够了。对于你们而言,这件事确实发生得太过突然。毕竟客人是吃了店里的东西才不舒服的,您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我想,恐怕您也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才最终决定把客人送到医院的吧?那么,假如没有发生这段插曲,事情又会如何发展呢?按照原本的计划,您所分配到的任务又是什么呢?”在强硬而直白地说完这一番话后,汤川不禁叹了口气,“我想说的是,如果真相尚未明朗时,您便要眼睁睁地看着户岛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难道您不会为此后悔终生吗?难道您不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吗?”
“这是真的吗,爸爸?”夏美在一旁问道,“是吗,妈妈?你们说话啊!”
“你给我闭嘴!”祐太郎怒吼道。
“怎么可能闭嘴——”
夏美话音未落,祐太郎便砰的一声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空气顿时安静了几秒。祐太郎干咳了一声,将脸转向汤川。“对于您的关心,我深表感谢。您说得很对,我认为做人就应该如此。当然,前提是您的推理正确的话。”
“但您还是什么都不说吗?”
“不好意思。”祐太郎的声音有些沉重,“我现在无可奉告。一旦说了,我就再也没有脸面去见那些替我守口如瓶的人了。”
“好吧。”汤川微微一笑,“那就没有办法了。再问下去未免显得我太过多事,所以就先这样吧。”
祐太郎沉默着低下了头。
“那我就告辞了。”就在汤川刚刚站起身时,他的外套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电话铃声。汤川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随即打了声招呼,转过了身子。他将手机举在耳旁,推开门走出了店外。
夏美望向父母。祐太郎赶忙起身走进了厨房,仿佛是想避开女儿直视的目光。真智子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低低地垂下了头。
就在夏美准备喊真智子时,店门突然开了。一看,竟是汤川又走回了店里,脸颊还有些发红。
“案子有了重大的进展。虽然可能仍有泄露案情的嫌疑,不过我觉得无论如何都需要告诉你们一声。”
祐太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出什么事了?”
“新仓直纪招了。他承认,莲沼宽一是他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