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的图像:以及避暑地的心血来潮 10

“可是,”观月少见地在比自己年长的人面前露出了不快的表情,“如果千晓学长既没有来这里,又没有去‘花茶屋’,那可怎么办?”

“没关系,没关系,匠仔不可能不来喝酒的。而且啊,他还很擅长瞄准开店不久这个人还不是很多的时间段。他马上就会来的,马上。”

羽迫虽然自信满满,但眼看着过了六点,又过了七点,千晓还是没有出现。保险起见,她也给“花茶屋”那边打过电话,不过千晓今晚也没有到那边去。“三瓶”里已经来了不少客人,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啊呀呀。”羽迫也渐渐急躁起来,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奇怪了。匠仔这家伙怎么回事啊,难道今天给肝放假了?”

“总之,要不要先打个电话到他家……”

“那里没装电话哦。”

“如果拜托房东的话,房东倒是会帮忙叫他出来。不过我不是很想……啊!”

羽迫学姐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由加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千晓学长正从门口走进店里。

“咦!”不过,刚想举手招呼千晓的羽迫却又转念在垫子上坐好,“唔,这下麻烦了。”

“怎么了?”

“鸠里同学,野吕同学。你们能不能改天再见匠仔呢?”

“什么意思?”

“他今晚,怎么说呢,好像有些别的安排。”

由加里再度转头看向千晓的方向。他正坐到吧台的位子上。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位女伴。由加里注意到这一点的同时,耳边传来了刺耳的声音。观月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打翻了还装有半瓶酒的酒壶,一脸茫然地坐在一旁。由加里慌忙扶起酒壶,用手帕擦拭桌面的时候,她也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由加里在观月不寻常的表现中发觉了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视线落在千晓学长的女伴身上。观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由加里终于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就是前几天在“小假日”里观月拿给大家看的照片上的女生。好像是姓高濑吧。

高濑千帆穿着灰色的长裤套装,这个颜色虽然既不出彩又稍显朴素,但穿在她身上却散发出独特的魅力。照片中及背的一袭长发现在稍微烫出了一点弧度,垂散及肩。看照片的时候已经觉得是个美女,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今晚就不要打扰他们了,让他们安静待上一会儿吧。”羽迫躲在观月背后低声地说,“他和女朋友好不容易单独约一次会……嗯?”由加里和观月的脸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相当难看,面对这样的两个人,羽迫有些错愕。“怎、怎么了?”

“女朋友?”观月喑哑的声音让人几乎听不清,“那个人是,千、千晓学长的,女朋友?”

“没错。因为某些原因,他们两个现在是异地恋。啊,他们好像注意到我们了,哟嚯。”

千晓起身离开吧台,朝榻榻米座席这边走了过来。“什么啊,小兔也来了啊——呀,前几天真是承蒙照顾。”他说着朝由加里和观月笑了笑。小兔应该就是羽迫的绰号了。“高千回来了哦。”

高千大概是高濑千帆的绰号吧。由加里觉得,这样亲昵的称呼真是如实地反映了两个人虽不黏糊却十分亲密的关系。

“我看到啦。”羽迫朝坐在吧台的高濑挥了挥手,“已经放暑假了吗?”

“好像说是提前预支了盂兰盆节的假期。我刚才去机场接她了。”

“哎,匠仔,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

“嗯?没有没有,我坐机场大巴去的。”

“什么啊,是这么回事啊。”羽迫用手捂住嘴巴,竭力忍住笑,“不错不错,还是热恋期啊。”

“对了,”千晓转头看向观月和由加里,“介不介意我们到这边坐?”

“喂,不是我说你啊匠仔,别这么不识趣嘛。高千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不想和她两个人单独相处一会儿吗?”

“吧台那边还是有点不方便,她也总觉得不是很舒服。”

“唔,请坐这里吧。”终于回过神来的观月把位子让了出来,自己则坐到了羽迫的旁边。由加里、观月和羽迫三人并排而坐,正好和从吧台过来的千晓和高濑面对面。

“打扰了。”高濑朝由加里和观月打了个招呼,她的声音在女生里也算是比较低的了。一般来说,再怎么漂亮的女生,只要凑近一看,缺点总会放大。她却正好相反。高濑眼睛的眼白部分透出蓝光,甚是神秘。坐在高濑跟前的由加里被她身上越来越强的透明感攫住了。原来这就是想让见到的人分享给更多人知道的美啊,由加里终于明白了观月当时的心情。

“那、那个,”观月下定决心似的低下了头,“高濑学姐,好久不见。”

“哎?”

“我是在毕业仪式上跟您合照过的鸠里。”

“啊呀,吓我一跳。你变得和那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嘛,眼镜摘掉了?”

“啊,是的。”由加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观月露出这么天真欢快的笑容,大概是因为高濑学姐这么清楚地记得自己吧。“我改戴隐形眼镜了。”

“真是完全认不出来了。那时你还在读高中吧,现在已经上大学了吗?我记得你那时好像说过想考安槻大学。”

“是的,托您的福,我顺利成了您的学妹。”

“真是怀念啊,我们今晚好好聊聊吧。说起来——”高濑转头看向羽迫,“小漂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由加里当然不知道“小漂”是谁,不过好像也没有人想出来解释一下。“大概还在东南亚一带闲晃吧。”

“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顺利毕业。”

“好像奇迹般地毕业了哦,工作好像还没定下来啦。倒是你,工作怎么样了啊?”

“就那样吧,至少比回家参加我爸的那个什么后援会要好一些。”

千晓他们几个又围绕着这位由加里和观月都不认识的老朋友聊了一会儿。由加里这才意识到,并排坐在一起的千晓学长和高濑学姐让自己焦躁不安。她自己也不明所以,就是觉得不痛快。为什么会这样呢?如果分开来看,他们两个明明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人,但一凑到一起,虽然说不上让人嫌恶,但总有一种违和感,让人心绪不宁。最近好像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对了,“小假日”的那晚从背后传来观月和美嘉的对话时,自己就有类似的感受。

“啊,对了,匠仔。”羽迫切入了正题,“我想问问关于之前御返事村那件案子的情况。”

“什么案子?”千晓简要地向高千介绍了发生在御返事村的杀人事件后,又转过头来回打量观月和由加里,“难道说,今晚你们是为了这件事才聚到一起的?”

“没错,因为她们两个都对这个案子很关心嘛。”羽迫抢先一步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啦。所以呢,有什么进展吗?”

“我好像还没听到嫌疑人落网的消息。”

“你和安槻警署的警察很熟吧?看你平时木头人一个,没想到走起后门来这么熟练。对了,匠仔,下次也把他们介绍给我认识吧。在警察局有几个熟人的话,好像也更安心一些。”

“也没有那么熟啦。不过,我倒是搞清楚了那件案子的一些细节。”

“比如?”

“在现场发现的全护式头盔和在附近的河边发现的摩托车应该都是被害人的东西。”

“所以,那个姓嶋崎的男人就是为了秀子同学才到御返事村去的咯?”

“这个可能性很高。伊井谷同学把怪信跟踪狂寄给她的信交给了警方,信里的笔迹和嶋崎的笔迹已经被认定是一致的了。”

“那就错不了了。”

“被害人的死因是喉咙被割破造成的失血过多。死亡时间估计为二十三日的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

“范围已经缩得很窄了嘛。”

“凶器兰博刀上没有指纹,那把钢质的梯子上也一样。”

“唔,还有呢?”

“大概就是这些了。”

“这不是已经有好多信息了吗,匠仔。不过只知道这些的话是不是还不能锁定嫌疑人啊?”

“重点在于把梯子运过去的人。这个人不一定是杀人凶手,但肯定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现在好像正在排查被害人身边的人,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总觉得有点奇怪啊。”

高濑小声地嘀咕道。这个声音不知为何在由加里的心中激起了波澜。

“哪里奇怪?”

“匠仔,我总觉得你刚才这一席话好像含含糊糊的,似乎话里有话。”

“是这样吗?”

“你对这个案子的真相已经有眉目了吧。”

高濑直截了当的发问让由加里心跳加速。匠仔则耸了耸肩,干脆地承认了。

“大致上有些眉目了。不过只是单纯的想象,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如果我在这里让你不好开口的话,那我还是先走一步吧。”

“不是这么回事啦。”千晓叹了口气,“野吕小姐。”

“在。”由加里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了?”

“你是真的想要了解案子情况的吗?如果我在这里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会不会让你为难呢?”

“等……等一下。”观月脸色发青地站了起来,“为什么要问由加里这个?难、难道说,千晓学长认为由加里把嶋崎先生……”

“不。野吕小姐不是凶手,不过她大概知道凶手的真实身份,但是却选择了沉默。”

“……为什么?”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由加里还是一瞬间泄了气,“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

“要说理由的话。”也许是因为由加里干脆地承认了千晓对她的判断,千晓更加不安地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还是那把梯子吧。”

“梯子……”

“对,我们暂且把搬运梯子的人称作X。X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件东西搬到那里呢?”

“肯定是为了偷偷溜进‘小假日’里啊,没有别的可能了吧。”

“明显就是这样。但是,既然准备了梯子,那就说明X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要从二楼溜进房子。问题是,他为什么不从一楼溜进去呢?”

“那是因为……”由加里此时还期待有人能帮自己和千晓学长辩上几句,她渐渐厌恶起自己来。“那是因为他判断从二楼溜进房子要更保险一些。那个房子的二楼设计成了用作绘画教室的大开间,一般来说当然不会有人在那里过夜。想在那里的窗户上动手脚也比较容易,对于想要溜进来的人来说好处还是很多的。”

“原来如此。那么X到底是怎么提前知道‘小假日’的这种种内情的呢?”

“那是因为嶋崎先生在‘Side Park’偷听了秀子和我们的谈话啊……”

“不对,野吕小姐,你说得不对。X不是嶋崎先生。你应该最清楚这一点了吧?我之前也说过,嶋崎先生不可能骑着摩托车把那个梯子运过来。嶋崎先生知道那个房子的内情,这一点也不奇怪。不过,X为什么会知道?”

“X和嶋崎先生是同谋,所以他会知道房子的内情也一点都不奇怪啊。”

“原来如此。但是,这两个人真的是同谋吗?X大概是开着小面包车或者轻卡到御返事村的,否则就没办法把梯子运过去了。但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作为X同伙的嶋崎先生为什么要另骑一辆摩托车过去呢?如果两人是同谋的话,一起坐着那辆车过去不就好了?但事实却是,两个人是分开行动的。他们真的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吗?”

如果还有很多别的同伙的话,一辆车不就坐不下了吗?由加里本想如此申辩,但最终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