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第 六十七号病人 15

他们穿过门,来到一个十英尺宽、十四英尺高的牢房区,长度与堡垒相当,拱门之下是花岗岩建成的墙壁和地板。两头的高窗提供了唯一的光源,天花板滴着水,地板上到处是一摊摊的积水。囚室在他们的左右排开,藏匿在黑暗中。

贝克说:“我们的主发电机今天早上四点左右坏了。牢房的锁都是电子控制的,这是我们最新的发明之一。这个发明真他妈厉害吧?因此所有牢房在四点钟都打开了,幸好那些锁还可以手动控制,所以我们把大多数病人弄回牢房里锁起来,可是某个浑蛋手上有把钥匙。他一次次偷偷溜进来,打开至少一间牢房,然后又悄悄溜走。”

泰迪问:“那个光头的家伙,会不会是他?”

贝克朝他看,“光头?对了,我们没抓到的人里就有他,我猜可能是他。他叫利奇菲尔德,在我们刚走上来的那段楼梯下半段,玩抓人游戏。”

贝克领他们到右边第三间囚室,打开后说:“把他扔进去吧。”

两人花了好几秒钟才在黑暗里找到床,然后贝克按亮手电筒朝里面照,他们把文吉斯平放在床上。他呻吟着,鼻孔里冒着血。

“我得找些人手来,去抓利奇菲尔德,”贝克说,“关在地下室里的那些人,除非有六个狱警在,不然我们连吃的都不敢送。如果他们跑出来,这里就会像阿拉莫那样血流成河。”

“你先去叫个医护人员来吧。”恰克说。

贝克在手帕上找到一块没沾血的地方,又把它按回伤口,“没时间了。”

“是帮他叫。”恰克说。

贝克透过铁栅栏向里面望着他们,“哦,好吧,我会去找个大夫。那你们俩呢?会在说好的时间内走人,对吧?”

“没错,帮这家伙叫个大夫来。”恰克说着和泰迪走出囚室。

贝克锁上囚室的门,“我这就去。”

他顺着两排囚室中间的走廊跑过去,半路遇到三个警卫正拽着一个大胡子巨汉朝牢房里走,他给他们让路,然后又继续向前跑。

“你有什么想法?”泰迪问。他看到走廊远处的窗子上有个人抓住铁条悬在那里,几个警卫拖进一根水管。他的眼睛刚刚开始适应主走廊上的蓝灰色光线,但两边的囚室依旧很暗。

“这里一定有某个地方放着一批档案,”恰克说,“就算只是为了进行基本医疗和参考之用。你去找利蒂斯,我去找档案,怎么样?”

“你认为那些档案会在哪儿?”

恰克回头望着门,“从声音判断,这里楼层越高就越不那么危险。我猜他们行政办公的地方一定在上头。”

“好。那我们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碰头?”

“十五分钟吧。”

警卫调好了水管,突然喷出一股水柱,把那个悬在铁窗上的家伙冲下来,摔到地板上。几个人在囚室里拍手,还有些人在呻吟,低沉而颓废的声音,就像战场上士兵发出的那样。

“十五分钟差不多。回到大厅里会合怎样?”

“没问题。”

他们俩握握手。恰克手心里满是汗水,上唇又滑又亮。“泰迪,你要当心点。”

一个病人砰地推开他们背后的门,经过他们身边跑进牢房区。他赤着的两脚脏兮兮的,跑动的模样就像个职业拳击手——脚一前一后不断弹跳着,双手摆出预备出拳的姿势。

“我尽力而为。”泰迪朝恰克露出微笑。

“那好吧。”

“就这样吧。”

恰克走到门前,停住脚步回头看,泰迪向他点点头。

恰克打开门,两个杂工恰好从楼梯那边走进来。他一拐弯消失不见了。其中一个杂工问泰迪:“你见到那个‘黑人拳王’从这儿经过了吗?”

泰迪回头朝走廊望去,那个病人正踮着脚在原地不停地跳跃,双手空挥着组合拳。泰迪手一指,他们三人同时追过去。

“他过去是拳击手吗?”泰迪问。

左边一个年纪较大的高个子黑人说道:“噢,你是从海滩那边来的,嗯?那边是假日病区,是不是?没错,那是威利,他以为自己正在训练,将在麦迪逊广场和拳击手乔·路易斯较量。实际上,他打得还不错。”

他们逼近那个家伙,泰迪看着他的拳头在空中挥舞。

“就我们三个人,没法对付他。”

那个年长的杂工吃吃地笑了,“只要一个人就够了。我是他的经纪人,你不知道吗?”他大声喊道:“嘿,威利,该给你按摩按摩了。离开赛只剩下一小时了。”

“我不要按摩。”威利对空打出一连串快速的刺拳。

“我可不能让我的饭票在这时候抽筋啊,”那个年长的杂工说,“听到没有?”

“我只有跟泽西·乔比赛的那一回抽过筋。”

“那后果怎样呢?”

威利突然放下胳膊,垂在两侧,“你说得有道理。”

“去训练房,就在那儿。”那名杂工夸张地挥动手臂向左一扫。

“别碰我啊。我比赛前不喜欢被别人碰,你知道。”

“哦,我晓得啦,你这个杀手。”他打开囚室的门,“快进来吧。”

威利走向囚室,“你可以听到他们的欢呼,那些观众的声音。”

“座无虚席,我的少爷,全场都爆满了。”

泰迪和另一位杂工继续向前走,那人伸出一只褐色皮肤的手:“我叫艾尔。”

泰迪与他握手,“艾尔,我叫泰迪。很高兴认识你。”

“泰迪,你们怎么都跑到外头来啦?”

泰迪瞥了一眼身上的雨衣。“屋顶上有杂活要干。不过,我在楼梯上碰到一个病人,追他追到这里。我猜你们也许需要一个帮手。”

一坨排泄物砸到泰迪脚边的地板上,有人在黑暗的囚室里发出咯咯的笑声。泰迪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大步未停。

艾尔说:“你们尽量在中间走。即便这样,你还是会被各种各样的东西砸到,一星期至少一回。见到你追的那个人了吗?”

泰迪摇摇头,“没,我——”

“啊,该死的。”艾尔喊道。

“怎么了?”

“我看到那个人了。”

那人正朝他们迎面走来,浑身湿透,泰迪看到那些警卫扔下水管追过来。他是个红头发的小个子男人,脸像马蜂窝,布满密密麻麻的黑头,发红的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很配。艾尔的手臂挥过他头顶时,他在最后一刻躲闪开,让艾尔扑了个空。小个子男人双膝触地一滑,打了个滚,踉踉跄跄地爬起来。

艾尔在他身后猛追,接着那些警卫从泰迪身边冲过去,高举警棍,同被追的人一样浑身湿透。

泰迪出于本能正要迈步追去,突然听到一声低语:“利蒂斯。”

泰迪站在房间中央期待再听到一遍,但事与愿违。原本因为关注那个被追赶的红头发小个子而暂停的呻吟,此时又四下响起,一片嗡嗡声中偶尔夹杂着便盆的哗啦声。他又一次想到那些黄色药片。如果考利起了疑心,果真怀疑他和恰克——

“利、蒂、斯。”

泰迪转过身,面对右边的三间囚室。漆黑一片。他静候着,知道说话的人看得到他,怀疑会不会就是利蒂斯本人。

“你本应该救我。”

声音若不是来自中间那间囚室,就是它左边那间。不是利蒂斯的声音,绝对不是,但听上去同样耳熟。

泰迪走近中间那个囚室的铁栅栏,在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盒火柴。他擦亮火柴,在跳动的火光中看到一个小水槽,以及一名肋骨根根毕现的男子。那人跪在床上,正往墙上写字。他扭头看了泰迪一眼。不是利蒂斯,也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人。

“假如你不介意,我更喜欢在黑暗中工作。非常感谢。”

泰迪从铁栅栏前向后退,左转,发现囚室左边的整面墙都写满了字,一点空白都没留,成千上万个字挨在一起,排列整齐,小到只有把眼睛凑到墙上才能辨认。他走到下一个囚室门口,火柴熄灭了,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这回距离很近。

“你辜负了我。”

泰迪抖着手想擦燃下一根火柴,可是火柴棍突然折断了。

“你说我可以摆脱这个地方。你向我保证过。”

泰迪又划了另一根火柴,可火柴却飞进了囚室,没点着。

“你骗人。”

第三根火柴划过火柴盒侧面时发出嘶的一声,火焰蹿得很高。他把火柴举向铁栅栏,往里面看。那人坐在左边角落里的床上,低着头,脸埋在两膝之间,手臂环抱小腿。他头顶秃了,边上的头发已显花白,赤着上身,只穿一条白色的平角短裤,骨瘦如柴的身子不停地颤抖。

泰迪舔了舔嘴唇和上颚,借着火光朝里看,喊了一声:“哈?”

“我被抓回来了。他们说我是他们这儿的人。”

“我看不见你的脸。”

“他们说我现在回到家了。”

“你能不能抬起头来?”

“他们说这里就是家,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让我看看你的脸。”

“为什么?”

“让我看看你的脸。”

“难道你听不出我的声音?我们谈过那么多话。”

“抬起头来。”

“我以前总以为,我们之间不只是纯粹的工作关系,已经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朋友。提醒你一下,那根火柴就要烧完了。”

泰迪凝视着他头顶那片地中海,还有不停颤抖的四肢。

“我跟你说,伙计——”

“跟我说什么?跟我说什么?你能跟我说些什么?多几句谎话罢了。”

“我没有——”

“你是个骗子。”

“不,我不是。抬起你的——”火苗舔到了他的食指指尖和大拇指侧面,他扔掉火柴。

囚室消失了。他听到床垫的弹簧吱嘎吱嘎响着,布料摩擦石头发出粗糙的沙沙声,还有骨骼咯吱咯吱的响声。

泰迪再度听到那个名字:“利蒂斯。”这回是从囚室的右边传来。

“这件事向来都和真相无关。”

他抽出两根火柴,把它们捏在一起。

“一向如此。”

他擦亮火柴。床上是空的。他手移向右边,看到那人站在角落里,背对着他。

“不是吗?”

“什么?”泰迪问。

“关于真相。”

“有关啊。”

“不。”

“这和真相有关,揭露——”

“这事跟你有关,还有利蒂斯。从头到尾都是这样。我只是偶然被卷进来,用来铺路搭桥罢了。”

那男子迅速转身,朝他走来。他的脸被彻底摧毁了,又紫又黑又红,东一块西一块地肿着。鼻梁骨断了,用白色胶布贴成一个X。

“我的天!”泰迪惊道。

“喜欢吗?”

“谁干的?”

“你干的。”

“怎么可能是我——”

乔治·诺伊斯走到铁栅栏前,嘴唇厚得像自行车轮胎,因为缝了针而发黑。“都是因为你的那些话,你说了那些该死的话,然后我就回到了这儿。都是你!”

泰迪还记得上回在监狱接待室里见到他的情景:虽然脸色因入狱多时而显得苍白,但看起来还很健康、充满活力,脸上大部分的阴云都已消散。他讲了个笑话,说到一个意大利人和一个德国人走进德州艾尔帕索的一家酒吧。

“你看着我,”乔治·诺伊斯说,“别把视线移开。你从来就不想揭露这个地方。”

“乔治,”泰迪说道,压低了声音,保持冷静,“不是那样。”

“就是这样。”

“不是。你认为我花了过去一年时间都在计划什么?就是为了这个,为了现在能出现在这里。”

“你去死吧!”

泰迪感到他的咆哮直扑面颊。

“去死吧!”乔治又吼道,“你花了过去一年时间计划?就是计划去杀人,杀掉利蒂斯。这就是你玩的游戏。结果把我害到什么地步?这里,又回到这里。我受不了这儿,受不了这个恐怖的屋子。你听到没有?没法忍受第二次,受不了!受不了!”

“乔治,听我说。他们是怎么把你抓回来的?肯定要有转移令才行,肯定要咨询医生。有没有档案,乔治?文书资料?”

乔治哈哈大笑,脸贴在两条铁栏杆之间,上下扭动着眉毛,“要不要听一个秘密?”

泰迪靠近一步。

乔治说:“很好……”

“说吧。”泰迪说。

乔治朝他脸上啐了口唾沫。

泰迪连忙后退,扔掉手里的火柴,用衣袖拂去额头上的唾液。

乔治在黑暗中问:“你知道亲爱的考利大夫主攻哪方面?”

泰迪用手掌摸摸前额和鼻梁,发现唾液已被擦干。“幸存者的负罪感,悲伤引起的创痛。”

“不——”乔治干笑着脱口而出,“暴力。确切地说是男性暴力。他正在做一项研究。”

“不对,那是奈林。”

“是考利,”乔治说,“都是考利在弄。他把全国各地最最暴力的病人和重罪犯都运到这里来。你想这里的病人基数那么小是什么原因?你以为,你真以为有人会仔细过目一个有暴力史和心理问题的病人的移交文件吗?难道你还真的这样想?”

泰迪又擦燃两根火柴。

“这回我永远都出不去了,”诺伊斯说,“我逃走过一次,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再也不会了。”

泰迪说:“冷静,你冷静点。他们是怎么把你抓来的?”

“他们知道。你还不明白吗?你的一举一动,你的整个计划。这是个游戏,一出精心布置的舞台剧。所有这些,”他的手臂挥过头顶,“都是为了你。”

泰迪笑了,“就为了我,他们还搬来一场暴风雨,嗯?这戏法真是厉害啊。”

诺伊斯沉默不语。

“你怎么解释这个?”泰迪问。

“我不能。”

“料你也没法解释。先别妄想了,我们放松一些,好不好?”

“经常一个人吗?”诺伊斯问,隔着铁栅栏注视着他。

“什么?”

“独自一人。从这整件事开始到现在,你曾一个人行动过吗?”

泰迪说:“一向都是。”

乔治挑起一边眉毛,“完全一个人吗?”

“这个……还有我的搭档。”

“你的搭档是谁?”

泰迪竖起大拇指往身后的牢房一指,“他叫恰克。他是——”

“我来猜一猜,”诺伊斯说,“你以前从没跟他一起工作过,对不对?”

泰迪感觉到整个监狱将他包围,双肩冷飕飕的。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仿佛忘记了如何控制舌头。然后他开口道:“他是从西雅图来的联邦执法官——”

“你之前从没跟他一起工作过,对不对?”

泰迪说:“跟这个毫不相干。我会看人。我了解这个人,我信任他。”

“基于什么?”

这个问题可没有简单的答案。谁知道信任是在何时何地建立起来的?这一刻还没产生,下一刻可能便有了。泰迪在大战期间认识了一些人,可以在战场上把生命托付给他们,可是一旦离开战场却绝不能把钱包交给他们保管;他也认识一些人,可以将钱包甚至妻子托付给他们,但却绝不能在打仗时与他们并肩作战,或是一起破门而入。

恰克完全可以拒绝跟他一起来,可以选择留在男宿舍里,在风暴后清理废墟的这段时间蒙头大睡,等候渡轮到达的消息。他们的工作已经完成——雷切尔·索兰多已经找到。恰克没有理由,也没有得到授权跟随他追寻利蒂斯的下落,证明阿舍克里夫医院只是希波克拉底誓言的笑柄。然而他却跟着他来到这里。

“我信任他,”泰迪重复道,“我只能对你这么说。”

诺伊斯隔着铁栅栏哀伤地望着他,“他们已经赢了。”

泰迪甩灭手中的火柴,扔掉,打开火柴盒,发现只剩最后一根。他听到诺伊斯仍贴着铁栏杆用力吸着气。

“求你了。”他低语道。泰迪知道他在哭泣。“求求你了。”

“怎么了?”

“求你别让我死在这儿。”

“你不会死在这里。”

“他们要带我去灯塔,你心里很清楚。”

“灯塔?”

“他们会切掉我的大脑。”

泰迪点亮那根火柴,借着忽现的火光,他看到诺伊斯抓着铁栅栏瑟瑟发抖,泪水从发肿的眼睛里流出,滑过肿胀的脸庞。

“他们不会——”

“你到那儿去,看看那个地方。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再告诉我他们在那里做什么。你自己亲眼去瞧瞧。”

“我会去的,乔治。我会去的。我要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诺伊斯低下头,把秃头顶在铁栅栏上,开始静静哭泣。泰迪还记得他们上次在接待室见面时,乔治说:“要是我再回到那鬼地方,我就自杀。”然后泰迪说:“那种事不会发生。”

显而易见,那是句谎话。因为诺伊斯就在这里:遭到毒打,备受摧残,满怀恐惧地发抖。

“乔治,看着我。”

诺伊斯抬起头。

“我会把你从这儿救出去。你坚持住。别做傻事,回不了头。你听见了吗?坚持住,等我回来。”

乔治·诺伊斯涕泗纵横的脸上绽出一个微笑,接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你不能杀死利蒂斯,同时揭露真相。你必须做出抉择。你很清楚这点,不是吗?”

“他在哪里?”

“告诉我你清楚这点。”

“我清楚。他人在哪儿?”

“你必须做出选择。”

“我不会杀人。乔治,我不会。”

看着铁栅栏后面的诺伊斯,泰迪感到这没错。如果能让这个可怜的家伙、这个遭遇坎坷的受害者回家,他愿意把自己的仇恨搁在一旁。并不是放弃,只是等待下一个机会,希望多洛蕾丝能理解。“我不会杀任何人。”他重复道。

“骗子。”

“我不是。”

“她已经死了,放她去吧。”他把一张沾满泪水的笑脸抵在铁栏杆之间,肿胀的双眼柔和地望着泰迪。

泰迪又想起多洛蕾丝,喉咙下面一阵发紧。他看见她坐着,笼罩在七月初朦胧的光辉中。那种暗橙色的光,好像夏日里太阳刚刚落山后城市披上的颜色。她抬头望着他把车停在人行道上,孩子们继续在马路中央玩棍球,晾在头顶上的衣裳在风中舞动。她手撑着下巴,香烟举在耳畔,注视着他一步步走近。这一次他带来了鲜花,她就是他的最爱,他的宝贝儿,一切再简单不过。她注视着他时,好像在努力记住他的模样,记住他走路的姿势,记住那些鲜花和那一刻。当你光是看到某人就能体会到食物、血液和空气永远无法带来的满足,当你感到生下来就是为了一个时刻,而无论何种原因,此刻就是那个时刻。他想问她,因喜悦而心碎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让她去吧,诺伊斯说过。

“我做不到。”泰迪说,声音尖锐。他听到尖叫声在胸中涌动。

诺伊斯身体尽力后倾,但两手仍然牢牢抓住栏杆。他歪着头,让耳朵耷在肩膀上。“那你就永远别想离开这座岛。”

泰迪一言不发。

诺伊斯叹了口气,好像要说的话无聊到让他站着都能睡着。“他被调出C区了。如果不在A区,就只剩下一个地方可以去。”

他等着泰迪明白过来。

“灯塔?”泰迪说道。

诺伊斯点点头,最后一根火柴也已燃尽。

整整一分钟的时间,泰迪站在那里,在黑暗中瞪着眼睛,然后听到诺伊斯上床发出的弹簧声响。他转身准备离开。

“嘿。”

他停住脚步,背对着铁栅栏,等待着。

“上帝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