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镜子 第6节

在与谢弗尼克·戈尔女勋爵经过一场面对面的艰难交谈之后,梅杰·里德尔发觉与福布斯这样精明的律师相处非常轻松。

福布斯先生言辞谨慎,滴水不漏,但他的回答总是切中要害。

他承认杰维斯爵士的自杀令他极为震惊。他从未想到过杰维斯爵士这种类型的人会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对其行为的原因一无所知。

“杰维斯爵士不但是我的主顾,而且还是老朋友。我从孩提时代就认识他了,应该说他总是在享受生活。”

“在这种情况下,福布斯先生,我必须请您非常坦白地讲,您不知道杰维斯爵士生活当中任何焦虑或伤心的秘密吗?”

“不,他很少焦虑,像大多数人那样,但他仍然有严肃认真的品性。”

“没有病痛?他和妻子之间没什么问题?”

“不,杰维斯爵士和谢弗尼克·戈尔女勋爵相爱至深。”

梅杰·里德尔说:

“谢弗尼克·戈尔女勋爵显然持有某种奇特的观念。”

福布斯先生笑了——一个宽容的、男人式的微笑。

“女士们,”他说,“一定要给她们留有幻想的权利。”

警察局长继续问:

“您管理着杰维斯爵士的所有法律事务?”

“是的,我的公司,福布斯、奥格尔维和斯潘斯,一百多年来一直为谢弗尼克-戈尔家族服务。”

“谢弗尼克-戈尔家族是否有过什么丑闻?”

“我实在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波洛先生,请您把给我看过的那封信让福布斯先生看一下好吗?”

波洛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欠身把这封信交给福布斯先生。

福布斯先生读了信,眉毛扬了起来,“一封非比寻常的信,”他说,“我现在明白您的问题所在了。没有,据我所知,没有任何理由去写一封这样的信。”

“杰维斯先生没有对您提及此事?”

“根本没有。我必须说我很奇怪他没这样做。”

“他总是信赖于您?”

“我认为他很信任我的判断力。”

“那您对这封信所指有何想法?”

“我不愿做任何不负责任的猜测。”

梅杰·里德尔很欣赏这一巧妙的回答。

“现在,福布斯先生,也许您会告诉我们杰维斯爵士如何安排他的遗产?”

“当然,我没有任何理由反对。对他妻子,杰维斯爵士留下六千英镑年金,记入财产账下。还可以在杜沃尔府邸或朗德斯广场的房产中任选一项。当然还有几件遗赠品,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剩下的财产归他的养女,鲁思,条件是,如她结婚的话,她丈夫要改姓谢弗尼克-戈尔。”

“什么也没留给他外甥,雨果·特伦特先生?”

“有的。一笔五千英镑的遗赠。”

“我以为杰维斯爵士是个富有的人?”

“他非常富有。除了地产之外他还有一大笔私人财产。当然,他不像从前那么富有了。实际上所有投资收益都很紧张,而且,杰维斯爵士还在一家公司损失了一大笔钱——伯里上校说服他在‘特殊合成橡胶代用品’公司投入了很大一笔钱。”

“不是明智之见?”

福布斯先生点点头说:

“退伍军人在买卖交易上是损失最惨重者,我发现他们的轻信远远超过那些寡妇——事实上的确如此。”

“然而这些不走运的投资没有严重影响到杰维斯爵士的收入?”

“噢,没有,不算严重,他依然是个非常富有的人。”

“这份遗嘱什么时候立下的?”

“两年以前。”

波洛低语道:

“这个安排,似乎对雨果·特伦特先生,杰维斯爵士的外甥不太公平啊?不管怎样,他也是杰维斯爵士最近的血亲。”

福布斯先生耸耸肩,“一个人不得不考虑到他家族的历史。”

“比如……”

福布斯先生显得有点不愿意说下去。

梅杰·里德尔说:

“您一定觉得我们过于关注重提起旧日的丑闻或者类似之事了。但是这封杰维斯爵士给波洛先生的信必须得到解释。”

“并不存在什么丑行用以解释杰维斯爵士对他侄子的态度,”福布斯先生很快说道,“只是杰维斯爵士总是认真地把自己放在家族首脑的位置上。他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安东尼·谢弗尼克-戈尔,死于战争。妹妹,帕梅拉结了婚,但杰维斯爵士很不赞成这门亲事。换句话说,他认为她在结婚之前应当首先征得他的同意和认可。他认为特伦特上尉的家族不够显赫,不足以与谢弗尼克-戈尔家攀亲。他的妹妹为他的这种想法而感到好笑。结果,杰维斯爵士一直不喜欢他外甥。我想,这或许促使他决定收养一个孩子。”

“他自己不能有亲生骨肉吗?”

“不,他们婚后曾生出一胎死婴,医生说谢弗尼克·戈尔女勋爵再也无法生育了。两年后他收养了鲁思。”

“那么鲁思小姐是谁呢?他们怎么选中了她?”

“她是,我想,一家远亲的孩子。”

“我正是这么猜的,”波洛说,抬头望着挂在墙壁上的家族画像,“人们看得出她属于同一支血脉——鼻子,下巴的线条。这一特征在这面墙上重现了很多次。”

“她也承继了脾性。”福布斯先生干巴巴地说。

“可以想见。她与她养父相处得怎么样?”

“您尽可想像,他们之间不止一次发生过激烈的冲突。不过尽管有这些争吵,我认为他们之间还是有种潜在的和谐。”

“虽然如此,她还是令他十分烦恼?”

“无尽的烦恼。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绝没到让他结束自己生命的地步。”

“啊,当然不会,”波洛表示同意,“一个人不会因为有个任性女儿就朝自己脑袋开枪的!这样一位小姐继承他!杰维斯爵士从未想过更改他的遗嘱吗?”

“嗨!”福布斯先生咳了一下以掩饰他的些许不安,“事实上,我得到杰维斯爵士的指示到这儿来(也就是说两天前),是为了立一份新的遗嘱。”

“什么?”梅杰·里德尔把椅子拉近一些,“您没有告诉我们这个。”

福布斯先生很快说:

“你们只是问我遗嘱的措辞,我给了你们想要的,新遗嘱甚至还没正式拟好——何况还没有签字呢。”

“它有什么条款?这或许能启发我们了解杰维斯爵士的思想状况。”

“主要部分和从前一样,但谢弗尼克-戈尔小姐只有跟雨果·特伦特先生结婚才有继承权。”

“啊,”波洛说,“可这有相当大的区别。”

“我并不赞成这一条,”福布斯先生说,“而且我当即指出,这条很可能被驳斥掉。法庭不会支持这种条件的遗赠。但是杰维斯爵士主意已定。”

“那如果谢弗尼克-戈尔小姐(或者再加上特伦特先生)拒绝服从呢?”

“如果特伦特先生不愿和谢弗尼克-戈尔小姐结婚,那么财产无条件地属于她,但如果他愿意而她拒绝的话,反之财产都归他。”

“怪事。”梅杰·里德尔说。

波洛往前凑凑,轻轻拍着律师的膝盖。

“可是藏在背后的是什么?当杰维斯爵士制定这一条件时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肯定有什么事情……我想,这一定涉及到另外一个人……一个令他不满的人,我想,福布斯先生,您一定知道那个人是谁?”

“波洛先生,我真的一无所知。”

“但您可以猜测一下。”

“我从来不妄加猜测。”福布斯先生说,语气中很有些反感。

他摘下夹鼻眼镜,用一块丝质手绢擦着,问道:

“你们还想知道些什么吗?”

“现在没有。”波洛说,“就我而言没有了。”

福布斯先生看看没什么再好可谈的了,就把注意力转向警察局长。

“谢谢您,福布斯先生,我想就这些了。我很想,如果可以的话,和谢弗尼克-戈尔小姐谈谈。”

“当然可以,我想她在楼上和谢弗尼克夫人在一起。”

“呃,好的,也许我还有话想跟——他叫什么名字来着?——伯罗斯,先谈一谈,以及那位写家族史的女士。”

“他们都在图书室,我会通知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