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时间在转瞬间流逝,回过神时,我俩已在宾馆的一室相拥,这是我第一次和秋叶上这种地方。

“不知已有多少年没来过宾馆了。”我说。

“真的?”

“真的,这种事有甚么好说谎的。”

“以前是和谁来?”她淘气地凑近我的脸窥视。

“那当然是……和当时交往的对象。”

“你太太?”

见我沉默,她似乎解释为默认。原来是这样,她说着坐起上半身。就这么钻出被窝,捡起扔在一旁的浴巾裹在身上。然后就以那副打扮打开付费式冰箱。

“你要喝甚么?”她问。

“可乐。”我回答。

“也就是说,”她打开罐装可乐的拉环,在床边坐下。她的手放在我的手臂上。“也就是说在我之前你从来没外遇过?”

“那当然,我没说过吗?”

她不置可否地哼声,喝了一口可乐,然后把罐子递给我。

“呐,为甚么?”

“甚么为甚么?”

“你为甚么会愿意跟我外遇?”

我先默默接过罐子,灌下可乐。这个动作,我尽可能放慢速度。

“该怎么说……总之,那大概是所谓的顺其自然吧。”

“你是说没理由拒绝,所以就顺水推舟?”

“不是那样,对我来说自然而然就这样了,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忠于自己的感情去行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这样了,有时就是会这样吧!”

“你没想过这是不对的?”

“这个……我当然想过。”

“可是,你还是豁出去了。是甚么促使你做出这种事?是甚么左右了行事谨慎的你?”

“呐,秋叶,你到底怎么了?今晚你有点不对劲喔,干嘛一直追着我问这种事。”

她倚向我,把脸颊贴上我的胸口。“元町公园的事,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那时对不起,我方寸大乱。”

“那倒是无所谓。”我直起身体,稍微拉开和她的距离。一直任她把脸贴在胸前的状态令我很不自在,因为我怕她会发现我的心跳紊乱。

“后来我一个人想了很久,你说的话一直在我脑中萦绕不去,我本来以为自己看得很超然客观,知道只能与你维持现在这种关系,可是被你那样一说,我的心情大受动摇。”

“是我没顾虑到你的感受,我很抱歉。”我只能羞愧地低头。

她吃吃低笑。

“我又不是要翻旧帐再次责怪你,所以你用不着那样一脸窝囊。重新回顾当时,你并没有说出过分的话,虽然的确刺激到我辛苦压抑的情感,但你并无恶意。你也在拚命思考该拿我俩的关系怎么办才好吧?虽然我斩钉截铁地说那是幻梦,但你却说不会让那只是一场梦。我在想,自己或许应该信你这句话。”

“你的意思是……?”

“我等你。”

我不由得脱口啊了一声,她定睛凝视着我的脸。

“虽然想必不会那么容易,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但我决定等下去。我相信你的话,我决定相信,你说不惜抛弃家庭也要选择我的这句话并非谎言。”

我再次哑口无言,我压根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我紧抓着床单一角,就这么呆住了。

“你怎么了?”秋叶满脸不可思议地歪起头。“我说的话,有哪里奇怪吗?”

“啊,不是。”我慌忙摇头。“不奇怪,只是你和上次的样子差太多,我有点困惑。”

“就跟你说我想过了嘛。”秋叶握住我的手。“是雨棒喔。”

“那个怎么了?”

“我不是说过吗?只要两人手牵手,即便下起再冷的雨也完全不会冷,只要有彼此依偎取暖,就能静静等待雨停,没有不会停的雨。今后,虽然必定会有种种艰苦如绵绵长雨,但我忍得住,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在中华街的艺品店,秋叶何以如此起劲地倾斜雨棒,我总算明白了,她是在确认自己的决心。

“你会牵着我的手吗?”秋叶问。她难得露出这种撒娇的眼神,但在那眼睛深处,蕴藏着彷佛背对断崖绝壁孤注一掷的光芒。

我自然不可能否绝。我把握着的手拉向自己,她的身体扑进我怀中。

“那当然。”我不由得这么说。

结果我一次也没提及那起案件,就这么与秋叶道别踏上归路。在返家的计程车上,我一再自问自答。

我真的爱秋叶吗?

如果爱她,应该能够相信她才对。

纵使她真的曾在十五年前犯罪,但我既然爱她,至少该有陪她一起赎罪的觉悟吧!即使等到时效成立,她的伤痕也不可能消失,所以,替她抚平那个伤痕不也是爱她之人的责任吗?

虽然必定会有种种艰苦如绵绵长雨,但我忍得住。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秋叶说的话渗入心扉。我必须承认自己的确被她那番话感动了,但我也无法否认,那些话在渗入心扉后,也隐约刺痛我内心的某一处。

那个某一处,正是我的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