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屏风 第03节

当天晚上九点多,我去拜访了栎原位于青山的公寓。演艺界人士大都属夜猫子。即使转成勒索业,这种生活习惯,非一朝一夕便能改变吧。我这么想。

公寓位于高树町后巷,是一幢十二楼高的现代化建筑。一般升斗小民因无止境通货膨胀叫苦连天的这个时期,究竟什么样的人物,能居住如此奢侈大厦呢?

栎原的住家位于一楼。我将金龟车停妥后,便一一辨认着挂在绿色门扉边的名牌,走入走廊。宽大的走廊全面铺设有厚重地毯。此起我租的房子每一步都会发出怪响的简陋,这豪华公寓就不需担心这一点啦。真是羡慕之至。

栎原的名牌挂在最末端门扉旁,我按下门铃。根据某心理学家说:按门铃方式便可判断其人性格。但我还是不客气地,连续按至有人应门为止。若照他分析,我是属于厚脸皮性格的人。

突然我竖起耳朵,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屋里有人异常慌张的样子。我把耳朵贴上钢门,果然这个人正要打开窗户往外溜;于是我便由就近的太平门走出,经过草皮绕至后院。

后院一面种植着韩国草,并有五六盏水银灯,投射着冷澈光线。但亦有幽曙处,就在那儿,有一个戴黑呢帽的男人屈身探视着周围。

不一会,他起身匆匆越过后院,往我的藏身处走来了。我开始脚痒了,因为发挥腿脚功夫的机会,竟翩然降临了。我无言地跃身,踢出一脚。

到此为止,可说进行十分顺畅。但是我竟然没注意到后院张有细目的金属网。瞬间,我有如一只闯入猎人所设捕鸟网的鶫鸟,一下子摔倒于韩国草皮地上。我发呆了一两分钟,当我起身时,已见不到那个男人的踪影了。

我找到金属网的小边门,进入后院,并从后阳台的玻璃门,脱鞋近入屋内。

入门处如电视剧里的大宅邸摆设,摆着高贵齐全的家具,电视剧里摆放的威士忌等洋酒,看着摆满威士忌的酒橱,喉咙不禁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房间起码有十至十五坪大,一边摆有真皮厚重的接待沙发椅。另一墙边则是书架和写字桌。看来,栎原是把这里当客厅兼起居室用。

我所以没有充裕时间来欣赏家具以及室内装潢,是闻到弥漫室内的异臭之故,那是一种燃烧塑胶或醋酸盐之类的味道。我循着臭味四处张望,终于发现桌上贝壳形玻璃烟灰缸有燃烧过的痕迹。仔细一看,躺在烟灰缸里的是,被烧毁了的卡式录音带残骸。

我暗忖,原来那个逃窜的男人,也是被勒索的受害者。从他粗壮肩膀看来,绝不是东山制作人,那么受到栎原勒索的人,至少有两个人。再查看房间时,写字桌下方有一整排大约整十个的卡式录音带映入眼帘。那个人,一定从中找到了可恨的录音带,加以烧毁的吧。

然而,栎原又在何处?竟然敢做出勒索的勾当,他难道眼睁睁让人把勒索的录音带,拱手让人烧毁?依此推断,他可能不在家。那,在自宅疗养的性感太太呢?

“栎原先生……栎原太太……”

没有回音。能听到的只是细微的,马达回转似的低吟声而已。说来我是属于迟钝的人。不客气的朋友常嗤笑说,我的神经粗得有如一条鳗鱼。但是,如此粗神经的我,亦对此房间的宁静,感到局促不安。

“没有人在家吗?”我再呼唤了一次。

仍旧没有回答,只有马达回转声。我的眼睛梭巡着,原来墙壁天花板间有一只换气风扇转动着。很可能,那个男人烧毁录音带后,熬不住恶臭,开了通风扇。

但是仅开通风扇,恶臭也不会散失,一定要有通气孔才行。我于是再寻找,才发现我进来的阳台上边有一个使用拉绳开启的扇形回转窗打开着。由此推测,该男人进来后,顺利找到录音卡带,加以烧毁之后,没有打算立刻离开。大概还有事待办吧。因此,才打开回转窗,开动通风扇,不然在恶臭中做事会熬不住的。

想及此,我再度担心栎原夫妇了。他们或许双双遭到了捆绑?干勒索的歹徒夫妻遭人捆绑,口上被贴上胶带虽与我无关,但也不能置之不管。因此我决定去查查。

背向后阳台,右手边并排着两道门。似乎各通往卧室与厨房。这道墙壁向左延伸处有一小厅,先前我贴耳探听屋内动静之钢门,即在小厅前面。与后阳台成相对的位置,但是,引起我注目的并非隔壁房间之门,而是竖立于我眼前,将起居室隔成两半的中国屏风。

西式厅堂摆设中国屏风,虽不无格格不入之感。但这座于身等高之工艺品,以我这个外行人的眼光,亦颇有美术价值,有压倒室内一切装饰品之慨。在南方风格竹林山水画背景前,穿神仙服装的老翁,摆出各式各样姿态画像,数来有七人之多。或许是闻名于世的七仙。这些,不知通货膨胀为何事之仙境老翁们,虽表情各异,看来都十分悠闲自适。

为了更进一步欣赏古画而凑前细看时,就在屏风上端灰暗天空中,发现了一处小洞口。乍见,似乎为手枪弹孔。那一个不识之徒,竟做出如此鲁莽之举?

屏风背面呢?若是日本制品,不论屏风或者扇子、绘画只有一面。中国呢?我心抱单纯好奇心绕到背后去。这里亦摆设有一套布面沙发和搁有民艺品、烟灰缸、茶几,以及电视机等家具,也都是高级品。

屏风背面,并无预期中的画面。而是磨成光滑发黑的平板。也因此,贯穿的洞口,显得十分突出,也令人担心。同时过去的刑警生活经验告诉我,洞口看来还很新。总之,我感到有查验必要,而向前踏去时,我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体,几乎要跳了起来。

身穿柠檬色晨袍仰卧的,是个方脸的中年男人。裤管前面呈露着一双赤脚,而其中一只拖鞋边上,掉有被害人的金丝边眼镜。镜片没有破,反射着天花板投射的电灯光线。他大概左胸受伤,晨袍前面一片血迹,但已干涸。

我也是吃侦探饭的人,立刻便恢复了镇静。放眼尸体四周采索凶手有无遗留品,并在立灯边发现了一把手枪,我蒙上手帕拿起来闻,还有清新的火药味,可断定为凶器。

打110报案前,我还有该执行的任务,我跪在写字桌前,将逃逸男人翻倒在地的卡式录音带,一一拿起来,欲找出问题的床戏录音带。检查近两百个小匣子,虽十分麻烦,但费了将近十五分钟,看到的都是著名唱片公司所灌录的爵士音乐带子。即使在此工作当中,我一直觉得他太太从门缝中偷窥,而感到忐忑不安。

不久,我断绝了寻找的念头,拿起书柜上粉红色电话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