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五节

第二天下班以后,叶村省五郎依约,跟小川和野村喝酒去了。

叶村省五郎是个非常喜欢喝酒的人,但也要看跟谁喝,小川和野村不是那种能让他喝尽兴的人。他们去的是三宫一带的一个小酒吧。老板娘长得一副长脸,看起来倒是很年轻,不过服务态度不大好,只顾着自己闲聊,毫不顾虑客人的感受。

饮下一杯酒后,小川变得精神了很多,而野村却沮丧地苦着脸。平时,他嘴角上就一直带着自卑的笑容,喝了酒以后,他自己都觉得那张脸恶心,所以酒一下肚,自卑的笑容,就变成了一张苦瓜样的脸。

“野村先生,你今天看起来非常郁闷啊!”老板娘对野村说。野村没有理会老板娘,还是用一副令人揪心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酒杯。

小川这时候却来劲儿了。他对叶村省五郎说:“叶村省先生,我们俩可是‘櫻花商事’神户分公司的元老。你们来之前,我们在公司里,除了固定工资外,还能拿点外快,你们这些东京的来了以后,局面就被搅乱了……当然,并不是说东京调过来的人都不好,叶村省先生你就是个例外……可是,自从你们来了以后,就连分店长对我们的态度也变了,尤其是在‘月光’这个产品的开发上,就好像在防着我们一样,对我们完全保密。”

这是酒馆里上班族们的典型发牢骚方式,其模式大都是,先阐述自己对公司是多么地鞠躬尽瘁,忠心耿耿,接着,便抱怨自己得到的报酬是多么微薄,与自己付出的劳动是多么地不成比例。

“分店长还对我们说,‘月光’抛光剂的原浆,是公司里秘密中的秘密,绝对不允许粗心大意、走露一丝一毫的风声……”野村苦着脸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还说,其他公司正悬赏一千万日元,来盗取原浆,真是好笑,哈哈哈哈1哈哈哈哈!……”

小川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叶村省五郎没有抬头看他们,但能感觉到他们的无奈。

“这酒真难喝。”叶村省五郎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他们说话,一边喝着掺了水的酒,最后干脆把烟也点上了。

“叶村省先生,跟我们做朋友吧!……从东京调过来的人中,有能聊得来的,也有聊不来的,我们能感觉到,你最了解我们的心意了……”小川使劲握着叶村省五郎的手,“同不同意?……干脆同意了吧!”

“同意什么啊?……”野村在旁边嘟囔着。

“今天喝得十分尽兴,待会儿去吃寿司吧,我们请客。”小川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叶村省五郎已经喝了五杯掺了水的烈酒。

“还是算了吧,我喝了酒就吃不下东西了。”实际上,他既能喝又能吃,为了急于摆脱他俩,他才这样说的。

叶村省五郎与二人分开后,就朝着车站去了。他隐隐约约感到,他俩好像已经知道“月光”抛光剂的原浆,就藏在他那里,只是看今晚的样子,他们并不像是在为此积极卖力。

当然,即便是想拉拢自己,他们也不可能从一开始,就赤裸裸地引诱他。不过,今晚他俩也只是以感觉有点怪,跟平时不大一样而已,并没刻意表现什么。

与他俩在一起的这两个多小时,叶村省五郎感觉到,像被人泼了一身泥水一样,从里到外都黏糊糊的,非常难受。

叶村省五郎心想:干脆自己再去喝点儿,除除这身晦气,再加上现在肚子也饿了。他想起了以前跟分店长去的那家名叫“秋帆”的关东煮店,在那里不但有吃的,还有喝的,而且,那里的环境和氛围,也刚好能让他除除身上的晦气。

“哎呀,这不是叶村省先生吗?”“秋帆”的老板娘还记着叶村省五郎的姓氏。这家店打烊比较早,现在已经快到关门的时间了,所以,店里面也没多少人。

“老板娘您以前是‘花隈街’那边的吧?”叶村省五郎坐在柜台边,跟老板娘随便搭话。

“嗯,以前我的确是‘花隈街’那边的人,你看我现在都老成什么样子了。”

“哪有,您还年轻呢,前段时间,我倒是见过两位老的。”

“比我还老的?”

“嗯,两个老婆婆,一个叫茜草,一个叫春子。”

“啊,你说的是春子姐姐啊。她那个年纪的人,你可以喊她婆婆,但现在如果你喊五十岁的女人婆婆,肯定会被骂的。”

“虽然她现在满脸都是皱纹,但可以想象得到,她年轻时,应该是位美女。”

“那当然了,春子姐姐当年,可是位闻名遐迩的大美人呢!”

“哦,原来她这么有名啊,这还真出乎我的意料了。”

“我们俩年龄相差较多,我也没见过她年轻时的漂亮模样,只是听别人说说而已。”

“那个时候,‘花隈街’里是否有个叫诹访子的艺伎吗?”

“哎呀,你知道的可真多。诹访子姐姐也是一位出了名的大美女。虽然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听说她还嫁给一个中国人了?”

“嗯,是的。那个人非常有钱。所以,我想诹访子晚年的生活,肯定很幸福……哦,对了,我听说,她丈夫好像在两、三年前去世了。”

“哎?……”叶村省五郎急忙把含在嘴里的魔芋吞下去,“您是怎么知道的?您从谁那里知道诹访子的消息的?……”

老板娘看到叶村省五郎惊讶的表情,满脸奇怪地说:“春子姐姐今年过年的时候,在京都还见过她呢!”

“春子老婆婆见过她?”叶村省五郎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干了。

“见面的时候,春子姐姐才知道,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了。”

“她丈夫?……你说的是她那个中国丈夫?”

“嗯,就是那个中国人。据说,他们夫妻俩过得很幸福,但是好像没有孩子。”

“还在京都见过面啊!……可是,都已经五十多年没见了,春子老婆婆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老板娘这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诹访子跟她丈夫早就回到日本了,好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快结束的时候,他们就回到了日本……所以,她经常跟以前‘花隈街’的那些朋友见面。”

“哦,原来是这样……那么,诹访子现在住在哪里呢?”

“我听说是住在京都。”老板娘毫不犹豫地说。

从“秋帆”关东煮饭店里出来后,吹着夜晚的凉风,叶村省五郎思考起来。他首先想起了那天在茜草家里,春子对他说的话。

“去了中国以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就像跟花隈街这边断绝了关系一样,就连那些平时关系比较好的人,都没收到她任何音讯,有人还骂她薄情呢。

“有关她的传闻,都没有听说过?嗯,什么都没有听说过。”

叶村省五郎还清楚地记得,春子边说这些话,边蠕动着那张被皱纹包裹的嘴。可是,“秋帆”的老板娘现在又告诉他,正月的时候,春子在京都跟诹访子见过面,并且,还把跟诹访子见面的事情,告诉了其他人。

春子难道老糊涂了吗?……

即便这样,从正月到现在,还不到半年时间,不至于忘得这么快吧?而且老板娘还说,诹访子经常跟花隈街的朋友见面。春子为什么要对叶村省五郎撒谎,说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诹访子的消息呢?

叶村省五郎还是比较相信“秋帆”饭店老板娘说的话,因为她说话清楚爽快。相比起来,春子说话的时候,却好像牙齿里面塞着什么东西一样。

茜草也有点奇怪,像在故意隐瞒什么似的,不停地劝他喝酒。三绘子那天也说过,觉得茜草有点怪怪的。

“秋帆”老板娘说话时,让人感觉非常自然,所以,撒谎的肯定是茜草和春子两个人。

“这里面肯定有秘密!”叶村省五郎心中想道。

“现在要不要给三绘子打个电话?”叶村省五郎看了一下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还是算了吧!……”

他决定不给服部三绘子打电话,并不是因为现在太晚,而是他考虑到一个关键问题——茜草和春子,都是三绘子介绍的,如果茜草和春子有问题,三绘子肯定又会操心。

“还是由自己来调査这件事吧。”叶村省五郎这么想着,又返回到刚才路过的电话亭。

“还是得给她打个电话。”

他没有打给三绘子,而是给“秋帆”的老板娘打了过去。

“喂,是‘秋帆’关东煮店吗……啊,您就是老板娘吧?我是刚才的那个叶村省五郎。”

“啊!……是叶村省先生啊!……怎么,有什么东西落在我这里了吗?”

“哦……没有,我是有事想拜托您,就是刚才在店里跟您说的,有关诹访子的事……”

“嗯,是诹访子姐姐的事吗?”从听筒里能听出老板娘很疑惑。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现在很想知道她的住址,您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呢?”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可是……”

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请求,“秋帆”关东煮店的老板娘虽然答应了,但还是有点犹豫。

“这件事,可以说关系到我的一生……将来有时间,我会慢慢地给您解释的。”叶村省五郎明显感到自己有点兴奋,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请您别向茜草和春子打听。您问问其他人,如果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那就最好了。”

“虽然我不太清楚你说的事情,但我会尽量帮你打听的。”

听到“秋帆”的老板娘答应了,叶村省五郎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她答应是答应了,却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从电话亭出来,走了不到十步远,叶村省五郎的心里,又变得不安起来。

五十多年前那一辈的人,在神户已经所剩无几了,除了春子老太太,至多还有两、三个人。关于父亲的事,哥哥和嫂子已经尽其所能,把该査的都査了。比如,叶村省五郎好不容易査到的为津那条线索,嫂子早就调査过了,并且还写了信给为津。

到现在为止,自己费尽心思、殚精竭虑査到的所谓“线索”,其实也不过是哥哥和嫂嫂调查到的一些残渣而已。

叶村省五郎回到公寓,收到了一封嫂子寄来的信。

叶村省五郎,你的信我已经收到。听到你在那边过得很好,我们都很高兴。你哥哥现在的病情,我已经不忍心再写了。他现在似乎对自已的病情,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这也是让我们最为揪心的事情,请你一定体谅我们现在的心情。

你哥哥现在躺在病床上,唯一挂念的就是父亲的事。得知你现在已经查到,嫁给吴练海的那个艺伎名叫诹访子,他说“叶村省五郎干得真不错”,心里非常满足。

叶村省五郎读到这里,又重新拾回了自信。哥哥和嫂子,只是掌握了他们力所能及的所有线索,还有很多线索,是以他们现有条件所査不到的,比如诹访子这个人的线索,哥哥和嫂子就没有掌握,而且,今天他还得知,诹访子就住在京都。

无论他们调査得多么详细,也肯定有遗漏之处。他们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哥哥卧病在床,嫂子要在学校里教书。他们再厉害,也只能做个“躺在安乐椅上的名侦探?”而已。与他们相比,叶村省五郎的优势就太多了,现在他身处神户——这个当时的事发地,这是决定性的优势。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哥哥才把父亲的事托付给他,而他也没有让哥哥失望,逐渐地,他开始掌握一些极为重要的线索。

?躺在安乐椅上的名侦探(Armchair Detectives)(偶见意译为“躺椅侦探”)是侦探小说所塑造的一种侦探。与一般的侦探之间,最大的差异是安乐椅神探无须奔波劳碌,只需坐在舒适的安乐椅,听着、看着命案的线索,就能凭借着推理,指出真凶。推理小说史上的第一个“躺在安乐椅上的名侦探”,是奥希兹女男爵在小说《角落里的老人》里塑造的主角。自从这个部作品出版后,“躺在安乐椅上的名侦探”变成所有推理小说作家想要挑战的角色。

叶村省五郎接着往下读信。

……接下来跟你说的,也算不上什么新信息,但我觉得,可能对你以后的调查有用,所以,还是先告诉你为好。

截止到现在,我们所有的调查,全都是围绕着父亲展开,忽略了祖父的事情。祖父在父亲的事情发生五年之前,就已经去世了,那时父亲才二十岁,所以,祖父跟这一事件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但是,父亲当时为什么突然从东京跑到神户去?动机又是什么?我们现在还不清楚。这段时间我就在想,这会不会跟祖父有关呢?

祖父原先是某报社的记者,由于性格特别倔犟,经常跟上司发生冲突,所以不久就辞职了。后来,祖父就像打游击一样,去了很多家公司。其间,他曾于宪法颁布那年,也就是1889年开始,在《神户新报》报社工作了两年。当时,父亲和生病的祖母还留在东京,后来,父亲曾去神户看望过祖父。

我在想,父亲事发之前又去神户,会不会是因为,他对祖父曾经住过的城市,还心存挂念?父亲去神户见祖父的时侯还很小,对那个地方,应该会抱有一种憧憬之情,说不定,父亲就是出于这个心理,才去的神户?

当然,我这么想,可能太过女人化、太感性了。我只是把我直观的想法写下来而已,仅供参考。

这是多么典型的女性思维啊!父亲倔犟、顽固的形象在叶村省五郎心里,早已经根深蒂固,所以,他觉得嫂子写的关于父亲的事情,不过是些让人一笑置之的猜想而已。父亲为什么要来神户?现在依然是个谜。但他总是觉得,父亲只是漫无目的地飘到了神户,刚好在报纸上看到石崎轮船公司在招聘员工,就前去应聘了。招聘信息是在地方报纸上刊登的,所以,父亲肯定是来到神户之后,才想着要去就职。为津回忆时也说过,面试时,父亲所说的理由,就是想在神户住下来。

叶村省康风去世的时候,叶村省五郎才九岁。叶村省康风的倔犟、顽固,只是叶村省五郎以一个小孩子的眼光判断的结果,所以可信度不高,事实上,也许叶村省康风真的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呢?

首先,就单论他和中国的革命志士有来往这个事实,就与叶村省五郎从小到大对他的印象,完全不符。

“那就姑且把嫂子说的话,先记下来吧!”叶村省五郎这么想着,把信读完之后,就开始给嫂子回信。

嫂子,我已经收到您的来信。有关您对父亲来神户的原因的猜想,我也认真看了。还有就是信中提到过的那个“诹访子”,今天我从一个花隈街出身的老艺伎那里打听到,她现在还健在,并且就住在京都。而吴练海好像已经去世多年了。我现在正在调查诹访子的详细地址,查到了以后,就马上通知您。我心里也在祈祷她能作证,给父亲洗脱罪名。

您和哥哥已经将父亲的事情,调查得很清楚了,所以,我现在查到的一些东西,不过是些遗漏残渣。比如前几天,我去拜访了父亲在石崎轮船公司工作时的,一个名叫为津的同事。听他说,您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给他写信,问过父亲的事情了,不禁让我大感佩服。

总之,我会竭尽全力调查此事的,请您转告哥哥,让他放心……

父亲晚年寡言少语,但年轻时好像并非如此。他跟省一郎是说了很多话的。他到晚年,才有了叶村省五郎这个儿子,年龄差距太大了,所以,有些话不好跟叶村省五郎说,说了叶村省五郎也不会懂。而且,那时候,叶村省五郎的大哥哥和姐姐相继去世,也促使他变得更加忧郁了起来。再加上那还是战争年代,更不可能有时间和叶村省五郎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聊一聊叶村省五郎袓父祖母的陈年旧事了。

哥哥省一郎也是在病重住院的时候,才告诉了叶村省五郎叶村省家族的历史。在那之前,可能考虑到兄弟俩是同父异母的缘故,家族的历史,反倒成了两人聊天谈话的禁忌。如果聊着聊着,话题忽然转到自己母亲身上,而他俩又并非同一个母亲,气氛肯定会很尴尬的。

现在,叶村省一郞明显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在跟叶村省五郎聊天的时候,会时不时地说一点家族的事情。当然,他这么做,也是想把叶村省家族的历史传承下去的意思。他坚信父亲是无辜的,所以,为了给父亲洗脱罪名,他连父亲平素羞于启齿的秘密,也一并告诉了叶村省五郎。

“看来,我和哥哥还是有代沟啊!”叶村省五郎心想。

叶村省五郎并不想在叶村省家族历史的问题上纠结。现在这年头,谁还把“家世”这东西当回事儿。前段时间,有个歌舞伎演员,孩子都跟人家生了,就因为女方家世不好,一直没把对方娶回家,结果被世人当做笑谈,骂他太落伍,简直是泯灭人性。

“不就是个歌舞伎演员吗?放到以前,就是下九流的戏子,活得还不如普通老百姓呢!现在倒论起门第来了。”

叶村省五郎听了这些以后,也感到很愤慨,所以,他现在极力想抹掉那块笼罩在心头的、混杂着家庭历史的阴云。此前,他是为了哥哥,更是为了嫂子,但如今,却有了新的理由和动力,那就是三绘子。这件事把他俩拉到了一起,并且,已经演变成见证两人爱情的一种途径了。他真心地祈祷父亲是无罪的,这也是为了三绘子,他希望两个人的合作和努力,能得出一个完满的结果。

正好这时候,“望南宾馆”的汪志升从香港旅游回来了,K大学的山本副教授得知此消息后,便约叶村省五郎星期天一起,去汪家的老仓库査找资料。三绘子在一旁听到后,说她也要去。

于是。叶村省五郎将三绘子介绍给山本副教授道:“这位是服部小姐,这次的调査,她也帮了不少忙。”

望南宾馆坐落在六甲山脚下,汪志升把父亲留给他的别墅改造了一下,形成了现在的模样。汪志升的父亲汪守义,在昭和(1925年至1989年)初期的神户华侨界,是位响当当的人物,以孙中山为首的中国革命家和政客,都曾是汪守义家的常客。

然而,别墅被改造成宾馆后,当年的气息,就完全感觉不到了。与那个年代有点牵连的,可能就只剩下家里那个老仓库了。

汪志升一点也不念旧,对自己父亲那个年代的事情,他毫无兴趣。他对叶村省五郎一行说:“现在我正在计划扩建,得赶紧把这个仓库处理掉。”

多亏三绘子跟着过来了,有她这个年轻女性在,汪志升显得格外兴奋。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很多人来仓库査资料了,去年,台湾的国民政府,还派人来査过孙文先生的遗墨,除此以外,还有东京大学的老师,京都研究所的人也来过……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也偶尔来过几个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一堆东西对我没什么用,如果对你们有帮助的话,我还是很高兴的,你们随便査吧,不用客气。”

仓库的一角放着沙发,算是仓库的客厅。女佣人端了红茶上来。山本副教授跟汪志升大体说了一下叶村省五郎要査的资料,汪志升只是在一旁点头附和,显然,他对此事毫不关心。

“哦,也就是说,你们想查的是1910年来这里的人的资料了?西历1910年啊!……那时候,我还没有来这儿呢,小时候我非常调皮捣蛋,父亲就直接把我扔到中国的一所小学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叶村省五郎他们开始査资料了,汪志升便起身离开了。虽然他很会闲谈,但对查找资料这样枯燥的事情,却似乎毫无兴趣。

临走之前,他又对三绘子恭维道:“真没想到,像你这么美丽漂亮的女孩,也钻研学问,真是很了不起啊!……佩服!佩服!……在我的印象当中,做学问的女孩都戴着一副厚片眼镜,并且都是一副苦瓜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汪志升离开了仓库,三绘子立马吐了一下舌头:“我像个学者吗?从生下来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当成一个学者来看呢。不知道戴上眼镜会怎样。”

“肯定不适合。”叶村省五郎打趣说。

山本副教授见插不上嘴,就指着一堆资料说:“这一片的资料,我都已经整理过了,我觉得里面应该没有你想要的。你就先査査对面那―片吧!”

这个山本好像对整理资料很在行,经他整理过的资料,都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架子上,并且,上面还用透明胶带贴着分类标签。而那些没有被整理过的资料,都横七竖八地胡乱塞在架子上,上面布满了灰尘。

“我已经整理了三分之一,如果再整理一下的话,看起来,就没有这么多了。”山本副教授又动着他那棱角分明的下巴说。他说话的时候,与其说是在动嘴,还不如说是在动下巴。

他从那个没有整理过的架子上,拿了一个泛黄的资料袋,开始整理了,看起来,他对上面的灰尘什么的,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

“哦,这一袋都是账单。”其实账单跟他们要査的事毫不相关,但山本副教授还是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了尾,“了解一下以前的物价,还是挺有意思的。这些都是大正末期的账单,作为资料,它的价值可比那些普通印刷品大多了。”

“哦,是吗?”

“对了,叶村省先生,你要不就査一下这边的吧?”山本一边把那些老账单塞进文件袋,一边把叶村省五郎带到仓库的一角,来到窗户旁边,“这边堆着的,都是些明治末年的资料,本来,里面还掺杂着一些其他资料的……”说着,山本副教授又回到了原地。

叶村省五郎和服部三绘子相互看了一下对方:“你今天穿得可真干净啊!”叶村省五郎同情地说。在这里査上一个小时的资料,不光是手,衣服也肯定会被弄得很脏。

“没关系,脏了就脏了吧!……”三绘子今天穿了一件带大白领的浅绿色西装,跟这间堆满了文件、满是灰尘的仓库一点都不协调。

“来,我们开始整理吧!……”她催促叶村省五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