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十节

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可以肯定的是,植原一直都在暗地里不断活动,希望能够成为桥诘家的养子。而在这种情况下,叶村省五郎显然就是事情成败的决定性的绊脚石。而且,通过春名甚吉,植原当时应该已经知道,叶村省五郎有可能很快就将找到桥诘诹访子了。

于是,植原拜托保姆富泽清江,私自扣下叶村省五郎的信,这也可以作为这个推论的佐证。

“为什么有人想要我的命呢?”叶村省五郎一直不知道原因的这个问题,现在他终于弄明白了。

一切都跟“月光”原浆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叶村省五郎是桥诘诹访子的侄子。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推论。不过,想要杀害叶村省五郎的人是植原,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既然已经找不到具体的证据了,这个时候,就需要一点小小的技巧。就像贞姨说的那样,植原虽然是个坏蛋,却是个胆小鬼,冷不防吓他一下,说不定还真的会有用。

叶村省五郎敲响了大门旁的小建筑的门。

“哎呀,是叶村省五郎先生。您怎么不打个电话就跑过来了呢!”只穿着短裤就跑来开门的植原,语带不满地说道。

富泽清江称呼叶村省五郎为“老爷”,但即使叶村省五郎成为宅邸的主人之后,植原也没有改变过对他的称呼,依然叫他为叶村省五郎先生。

“哎呀,是我疏忽了。不过,穿什么都无所谓的。”叶村省五郎说道。

虽然有内部电话,但是叶村省五郎如果事先告诉植原,他要来的话,即使是很短的时间,也足够对方考虑各种借口。所以,叶村省五郎打算突然袭击。

“内子不在家,茶放哪儿了呢……”植原不断地东张西望。

“泡茶什么的都不重要。植原先生,不如在警察抓住你之前先自首吧,怎么样?这样判刑也会轻一些。”

叶村省五郎走进屋里后,大摇大摆地坐下,盯着对方的眼睛突然说道。突击最关键的,便在于这第一击。

“什……什么事啊?……”植原司机看来打算装糊涂,但是,叶村省五郎却清楚,他从对方的眼睛中,却看到了慌乱的神色。

“你应该很清楚吧?四月二十一日,你去了姬路吧?”

“姬路?您究竟想说什么……”

“我全部都知道了。你留下了去姬路的证据。”叶村省五郎自信满满地套着植原的话。

植原已经难掩心中的不安,下垂的嘴角不停地颤动着,他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任何沉着了。

叶村省五郎发出第二击地接着说道:“警察正在秘密调査注册会计师舂名,但是搜査主任曾向我暗示过,调査春名,只是为了搜集旁证,真正的对象却不是他。”

“春名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植原装作毫不知情似的询问着,但是他那胆怯的态度,却早已背叛了自己。

“对象好像就是你。”

“什么对……对象啊?”

“警察说的‘对象’,当然是已经确定的目标,说白了,就是犯人的意思。”

“胡说!……”植原咽了口唾沫,“那真是胡扯九道!……哎呀,警察真的那么说了吗?”

叶村省五郎注意到对方的声音有些颤抖,于是又说道:“当然,在逮捕之前,警方是不会明确说出来的,但是他的确是这样暗示我的。我的耳朵听到的就是这些。”

“有什么证据?”

“那倒还没有跟我说……但是,姬路发生的事件,以及在我住宿的公寓投毒的事件,警方应该已经有确凿的证据了吧。比如说,事件发生时你的不在场证明。”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植原这时连声音也变了,可能因为过于害怕,浑身都丧失了力气。果然是个胆小鬼的坏蛋,经不起吓的东西。

“在养母被谋杀的案子中,你的嫌疑也越来越大了。”

“太荒谬了……你,就是你,成为养子的你。警察问了我好多关于你的事,他们还是刨根问底地问的。”

“别人也问了我很多关于你的——想成为养子的你的事,问得我都烦了。但是我本来也不太了解你,所以,没法回答得很详细。关于你的那些资料,我想,他们应该是从春名先生那里得到的吧!”

叶村省五郎说这些话的时候,植原瞥了一眼电话机。

“要不,给春名先生打个电话吧?”叶村省五郎冷冷地说道。

叶村省五郎说的这么多话中,大概只有这一句是植原听进去了的。

“这些都是真的吗?……叶村省五郎先生。”,植原的声音听起来是苍凉而悲伤。他的意志已经完全被对方摧垮了。

“早点自首不是更好吗?”叶村省五郎猛然说道。

“夫人不是我杀的!”植原司机仍然喘着粗气强辩道。

叶村省五郎死死地盯着植原的眼睛。他的整张脸都在不停地颤抖,也可能是在用力地摇头。叶村省五郎从他那不停转动的眼珠中确信,只有刚才那句话才是实话。

叶村省五郎也认为,杀害养母的罪犯,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有不在场证明,如果没有共犯的话,是不可能在信州杀人的。

“我没有杀人!……把夫人杀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呢?那时我正住在近江的乡下……”

“或许是这样。可是,姬路和六甲公寓的案子,都是你做下的吧?”

植原没有答话,眼神一片空洞……

“真他妈的是个胆小鬼!……”叶村省五郎对此感到愤怒,但更多的反而是对植原的怜悯。

他的这一反应,等于是承认姬路和六甲公寓的案子,就是他做下的了。这两个案子应该都是他本人亲自所为。这个男人连委托他人杀人的勇气都没有。的确,找一个共犯共同做案,是一件需要勇气和胆量的事情,而这两样东西,植原无疑都没有。

关键是,植原的确没有任何杀害养母的理由。在叶村省五郎与诹访子见面之前,植原还有杀害叶村省五郎的动机和理由,而在叶村省五郎与诹访子见面以后,植原好像已经放弃了这个愚蠢的念头。

叶村省五郎入籍桥诘家之前,曾多次出入桥诘家。如果植原想要杀害叶村省五郎的话,有很多次机会,但是他却没有这种毅力。

何况,就算他是因为愤怒而报复,那么,植原要下手的对象,也应该是叶村省五郎才对。只因为叶村省五郎刚刚几句威胁的话语,就吓得全招了的人,是不可能做出报复杀人这种事情的。

叶村省五郎也想过,植原会不会是想隐瞒在财产管理中的不法行为而作案?可是,植原的那些行为,实在是太过幼稚,即使杀掉养母诹访子,他也不可能扭转局势,单从账簿中就可以轻易抓到他的小辫子。

“求求你。我该怎么办?毕竟也没有人死……”植原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没错,推倒钢材也好,投毒也好,我都没有死……丧命的只有一只猫。既然是这样,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填补账目上的漏洞。看起来你也不像那种把私吞的钱胡乱花出去的人。把那钱吐出来,应该就可以填补上了吧。”

说完这些话以后,叶村省五郎倏地站了起来。

到此,发生在叶村省五郎身上的案子,已经全部都解决了。但是,养母诹访子被杀害一案的线索,至此却全部中断了。

叶村省五郎想起了警官看他时的眼神。

那个迷一样的电话造成的不在现场的证明,保护了叶村省五郎,而植原也同样有着不在现场的证明。两人都有着充分的不在现场的证明。

离开植原的住所时,叶村省五郎回头吩咐道:“帮我准备辆车,送我去车站。”他非常想见见三绘子。

叶村省五郎现在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一般,身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靠,心里感到非常不安。在这种时候,一个值得完全信赖、且十分可靠的人或物,都可以成为莫大的安慰。

对于叶村省五郎来说,这个人就是服部三绘子。

坐在车里的时候,叶村省五郎问植原司机:“在六甲公寓里,水桶的后面,有个蓝色包裹吧?”

“嗯。”

“果然是你。为什么把那个东西拿走?”

植原司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握紧了方向盘。

“姬路的案子也好,公寓的案子也好,只要我不跟警察说,他们是不会査到你这儿的。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我的嘴会严严实实的。”

“嗯。”植原看着前方说,“春名先生说,把东西偷出来,对我们有利。”

“对你们有利?”

“是!……也就是说,即使失败了,不是,对不起……”植原扭了下肩膀,接着说,“就是说,如果我们伪装成:是你把那东西卖给其他公司的话,就会影响到你的信誉。嗯,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即使投毒失败了,也可以借此使人怀疑叶村省五郎的人格信誉,让诹访子觉得,叶村省五郎没有资格成为桥诘家的养子。毫无疑问,像这种带有双重保险性的严谨计划,只能是春名想出来的。

“后来呢,又发生什么事了?”

“春名先生跟你们分店长委婉地提过,说听说你把那个很重要的东西,盗卖给了其他公司……但是分店长一笑置之……好像说那个东西是假的,而且,你也知道它是假的,所以,你是不可能把它卖给其他公司的。”

“原来是这样啊!……”叶村省五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的确,分店长把东西交给叶村省五郎时,跟他说过:这东西本来就是个诱饵。看来,分店长也是这样跟春名说的。

但事到如今,为什么皿他说实际上那东西是真的呢?连冈本分店长的所作所为都令人搞不懂了。

“春名先生说,我们被算计了。”

“那……那个包裹呢?”

“春名先生拿走了。”

植原司机屈服之后,变得极为听话,把所有一切都告诉了叶村省五郎。

“投毒那次,不是你第一次进入六甲公寓吧?”

“嗯,之前也进去过一次。不过,那次什么都没做。我想找找看,房间里会不会有跟夫人相关的东西,结果,什么都没有。”

“你翻过我的书吧?”

“这个……可能翻了……真的,对不起,警察那边还请您高抬贵手。”

“我知道。”植原司机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轿车抵达了京都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