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利枝子 第三十八章

明亮早晨中的餐厅里,愉快的气氛正四处流转。

一进入餐厅,立刻发现昨天出现在我们话题中的三位女子。

今天早上,她们也是静静地吃早餐,不发一语,彼此似乎完全没有交谈。

我与节子互觑一眼,相视而笑,我们都在想:真正的真相是什么?

观光团的客人已用完早餐,餐厅里有许多空桌。我们挑了一个面海的座位坐下,轮流去自助餐台取餐。

“花了那么多时间,结果也没化什么嘛!”彰彦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打量节子的脸。

“拜托!现在已经不流行浓妆艳抹了,现在流行的是自然裸妆,更麻烦,也更花时间。”节子瞪向彰彦,回敬道。

“原来你没淹死在浴缸里呀!”彰彦接着将箭头射向莳生。

“我一直都想直接淹死算了,但都没成功。”莳生将乳玛琳涂上土司,好整以暇地说。

真愉快!

视野良好的餐桌边,一群昔日好友正享用美味早餐,随意的闲聊中不见昨晚的诸多疑惑。

我的对面是彰彦,彰彦旁边是莳生——真不敢相信,我们四人居然能豁达地共进早餐。

“想带什么去无人岛这个问题挺没意义的,认真想想,答案不就只有火柴、矿泉水,还有帐篷吗?我真不懂为什么有人要问这种问题。”

“可是,我还蛮喜欢问别人这种问题的,如果只能带一本书或一卷录音带,他们会如何选择呢?”

“好!那就由我来提问吧!节子利用老鼠会骗了许多人,经过三年六个月的逃亡后,最后还是被抓到了,因为不能放她在健全的经济体系中,所以大家决定将她放逐到南海的孤岛,只给她一间小木屋、足够的饮用水,与仅供口的粮食。另外,考虑到岛上什么都没有,所以还能带一本书或一卷录音带。好了,你们会带什么去?”

“感觉真差,干嘛把我扯进去?”

“总要有点临场感啊!而且这样也比较容易融入剧情。”

“那我另外设定一个更有趣的状况好了。我与一个从小失去母爱的美少年漂流到无人岛,带了一本能让他了解爱的书,或是我与一个电影明星漂到无人岛,带了一本让他能更了解我的书,两者择一。”

“用‘放逐’有什么不好?而且你的设定不是一个人!”

看到彰彦与节子你来我往地斗嘴,我觉得很有趣。

“我决定了,我要带录音带,而且是‘收音机体操’的音乐。”

“呿!一个人还做什么体操?”

“很奇怪吗?可是这个音乐每天听都不会烦,而且也很有用,不是吗?虽然不知道无人岛有多大,但每天听这个音乐做体操,运动一下身体,调整生活作息,对自己总是有利无弊,而且知道世界某处还有人也与自己做同样的体操,就会觉得很振奋。”

“哈哈,或许真的有人会这么想。”

莳生有气无力的声音与奇怪的语调逗得大家笑个不停。

“如果是书呢?”彰彦问。

“这个嘛……”节子沉吟了一下,“可以边读边念出声,听起来顺耳,而且是要背下来对将来有用的书。此外,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篇幅长一点也没关系,反正可以慢慢背。”

“像《圣经》、《可兰经》或《般若心经》这一类的如何?”

“我不喜欢读翻译作品。如果是宗教方面的书,《般若心经》可能会比较好,背起来应该也蛮有趣的。如果是小说,大概是《平家物语》或《里见八犬传》吧!”

“所以,在岛上的节子每天作收音机体操锻炼身体,又读了《平家物语》,下次回到俗世后,变成了冒牌的琵琶法师,继续行骗。”

“你很过分喔!”

“为什么你们都想带东西去?会漂流到无人岛就代表遇难了,不是吗?没人会在遇难的时候还记得带录音带的,而且就算带了一卷录音带,如果岛上没有录放音机,小是也没用吗?如果一开始就决定带录音带,应该要连录放音机也一起拿。”莳生语调悠哉地说。

“我来解释一下,这个问题基本上不在讨论范围内。重点是,你只能携带‘一件’东西到无人岛上,这样才有趣。”

“如果是我,我什么都不会带。难得到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荒芜小岛,就这样过也没什么不好。而且因为什么都没有,觉得无聊时,就想想回家后想听什么音乐,心情应该会既愉快又期待。这么一来,当愿望实现时,一定会觉得更满足。”莳生说。

“那么,你在无人岛上想听到什么音乐?”

“我一时想不到,不过大概是像《My Way》之类的。”

“不错嘛!满脸胡子地从无人岛归来,瘦削的指尖找出法兰克辛纳区的录音带,泪眼滂沱地听着《My Way》。”

“利枝子,你呢?”

“嗯……我什么音乐都不想带。在空旷的无人岛上放音乐一定很恐怖。小岛四面环海又空无一物,放音乐反而觉得更孤独,所以我只要听大自然的天籁就好。”

“果然是利枝子会说的答案。那么书呢?”

“字典。”

“字典?”

“我很喜欢看书,而且每一种书都想看,如果硬要选一本,我一定选不出来,所以我宁愿选字典。假如要写出一本自己想读的书,就将字典里的词语联结起来,在脑中慢慢写成一本小说。”

“原来如此。”

“我们来听听彰彦的想法吧!你一定很希望有人问你。”节子笑看彰彦。

“哼!我会用尽毕生知识写一本推理小说,内容是以孤岛为舞台所发生的杀人事件;录音带的话,我会带齐柏林飞船合唱团的音乐。”

“啧啧!齐柏林飞船合唱团啊!”

餐桌上的画面美得像幅画,有盛着咖啡的瓷杯、加了果酱的优格、橘子与葡萄,还有插在玻璃花瓶里的花朵。

人心复杂,即使是现在,大家也都各有所思,表面上却都掩饰得很好。大家正在上演一出老友共进早餐的欢乐画面,虽然是演戏,却是打从心底感到快乐。

爱、恨与疑惑,全在这里形成一个漩涡。

“午餐怎么解决?”

“我已经请饭店帮我们准备便当了。今天要开车移动,待会儿放车上就好了。”

“谁开车?”

“我和彰彦轮流。我先吗?”

“拜托了。”

我们离席,各自回房拿东西。

途中,我转头瞥了一眼我们刚才坐的位置。

白色餐巾散落在空荡荡的桌上,窗外是蓝色的大海。

早餐这一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