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监视
01
“渡部先生吧,请坐。”这次是在调査室,山川警部补手指着椅子说道。
“好的,好的。”渡部显出一副想要逃跑的样子。
“请这边坐。”
再次邀请之下,渡部终于在桌子前坐下了。又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心,估计他现在心里的不适指数。已经达到八十了吧。
不愧是做销售的,穿得一丝不苟。这么热的天,却穿着白麻的西装,戴着一个纯白的领结。年龄和坂卷差不多大,身材却大相径庭。长得也白白净净的,戴着一副度数好像很深的无框眼镜,眼神怯生生的。
“渡部先生,你是在前天晚上,送李先生去的东京站吧。”
“并不是送……”
“对,对,是接到李先生的电话,把一些文件送过去的,是吧。”
“是的。”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是指,接到李先生的电话。”
“八点五十分左右。”
“肯定吗?”
“肯定,因为打完电话,我看了时间。”
“李先生是怎么说的呢?”
“说是没赶上‘银河’号和‘明星’号两趟列车,打算改乘‘金星’号,但想起来忘了重要文件了,文件在桌子右上方抽屉里的皮包里,让我务必带着皮包,在‘金星’号列车发车前送到。大概就说了这么多。所以,当时我就看了看时间。”
“原来如此。那么,知道这通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吗?社长先生有没有说呢?”
“没有,其实是我问的,我问社长他现在在哪里,但他没有说。”
“没有说?怎么啦?”
“嗯,那时候,电话里面声音很嘈杂,我觉得可能是哪里的公用电话。”
“是吗?于是,你拿着装有文件的皮包,就匆匆忙忙赶过去了。社长先生呢?”
“在站台上等我,是事先说好的。我是在开车前十分钟左右到的。社长因为比约定的时间晚出发了,所以,他让我给神户方面发个电报,说是改乘‘金星’号前往。我是在回来的途中发的电报。”
“那个时候,社长先生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啊,没有。”渡部奇怪地抬起头,看了看等等力警部、金田一耕助以及志村刑警,“只是好像有点心事,话也比较少,在站台上踱着步子。我想,这应该是他在做大生意谈判前的担心吧。”
“是在担心,一副什么样子呢?”金田一耕助说道。
“是啊,是在深思熟虑的样子。所以,我也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没说为什么没赶上‘明星’号吗?”
“我问他的,但他只是瞪了我一眼,看着我,什么也没说。总之,在我到达后,直到开车的十分钟时间里,他只开了三次口。说谢谢我,还说了电报的事情,再有就是开车前说了句他走了。”
渡部说:李先生当时话不多,好像深思熟虑的样子,估计他没想到,李先生可能犯下了杀人的重罪吧。
“那么,渡部先生,社长先生这次是无缘无故就去的大阪吗?”
“以前就说过,但直到前天晚上,才知道他当天要去。”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让他突然下定决心要去的呢?”
“这个嘛……社长应该有他自己的想法吧。”
“但是,居然把重要文件忘记了,不是很奇怪吗?”
“这个嘛,也是。”渡部抬眼看了警部一眼,随即说,“但是,这有什么呢?”
“故意忘了文件,让谁送到东京站去,以此来证明他是坐‘明星’号走的。你难道不认为这是有预谋的吗?”
渡部吃惊地注视着等等力警部:“但是,社长不是坐‘明星’号,是坐‘金星’号去的……”
“所以,是因为原来的预谋出了点问题。”
渡部再次抬眼看了看等等力警部:“我可完全没往这方面想,但是你这么一说……”
“你也这么觉得?”
“是的。”
“但是,社长先生这么费尽心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应该你们更清楚才是呀。我想,昨天坂卷也来过这儿了,应该说了很多事情吧。”
“是的。是你把她介绍给社长先生的吧。”
“没错。但是,你们不要以为我有什么私心。事情是这样的。”
渡部也定下神来了,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
“我是做销售的,要经常接待客户,这就是我的工作。我经常带他们到‘红雀’去,现在也常去的。朱实是‘红雀’的女招待,那是去年春天吧,她说:无论如何,想请社长露个面。社长本来是不喜欢在这种场合露面的,那次正好要谈一笔大生意,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就去了‘红雀’。正巧,当时社长刚和前一位夫人分手,有点寂寞,于是,就和她一见钟情。半年多时间里,社长又多次自己去过‘红雀’,后来就说要和她结婚。说实话,那时候我也吃了一惊。”
“她在‘红雀’里是最漂亮的吧。”
“对,是数一数二的。”
“这样的女孩儿,和他年纪相差这么多,而且,又不是同一国家的人。她是出于什么考虑呢?你知道吗?”
“不好意思。我和她只是客人和女招待的关系,仅此而已。即使有什么原因,我也不可能知道。”
“但是,社长先生不是委托你监视她太太吗?”
渡部白皙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气愤地说道:“坂卷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说得出来?!那他自己的事情呢?”
“他自己的事情?”
“这么说,他倒是隐瞒了自己的事情啊!……过分!不说自己的事情,净说别人的事情。他才监视夫人呢!”
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部和山川警部补三人,不自觉地对视了一跟。渡部自己也愣了一下,肯定是在后悔自己说漏嘴的话。拿着烟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等等力警部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知道坂卷监视她的事情的?”
“嗯,这个……”
“没关系的,说吧。坂卷是如何监视她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在等等力警部连珠炮似的发问下,渡部也想通了,他把烟放在烟灰缸里,拿出手帕边擦脸上的汗,边怪笑着说:“不当心说漏了嘴,刚才没说的,也就只有这件事情了。我就担心这么干会出事。”
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立刻严肃地说:“是这样的。在四月中旬,社长委托我监视他太太。因为每到二十二号家里女佣休息的日子,好像他的太太都会偷偷出门,不知道去哪里了。”
“是吗?然后呢?”
“我可不想干这种事,本来打算拒绝的,但社长说,不行的话,就让坂卷去吧,这么一说……我和坂卷有点……再加上坂卷本来又非常反对社长和她结婚,没准会说什么坏话,所以,最后我就答应下来了。”
“那么,成功了吗?”
“第一次失败了。”渡部苦笑着说,“那天,太太出了成城的家门,正往大路上去呢,正好有一辆空的士开过来,她坐上车一转眼就不见了。一般那一带是很少有空的士的。于是监视失败。”
“是在四月二十二日吧。”
“嗯,下午两点左右。星期五。”
“这是第一次……那后来呢?”
“那次被社长狠狠骂了一顿,说是下次再也不能失败了。上个月二十二日,是个星期天,社长找了个借口出了门。这次我事先租了一辆车,等在社长家附近的一个小竹林里,这样的话,无论她是从前门出来,还是从后门出来,我都能看得见。两点左右,太太出来了。”
“又是拦的的士吗?”
“是的,但是等了十多分钟。其实她不用等的,在车站附近就有个的士上客站,但她好像不愿意去那里拦车似的。”
“这次你跟踪上了?”
“嗯,一开始很顺利,但最后功亏一篑。”
“怎么啦?”
“车子开了十五分钟左右,忽然,前面的的士停了下来,太太走下车。我以为她到了目的地,就故意又向前开了五十米左右,等我回过头来再找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她是在哪一带失踪的呢?”
“你们以为是在哪一带呢?”
“哪里?”
“弦卷町。”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吃惊地对视了一眼。山川警部补一下子站起身来:
“渡部先生,你是知道的吧,一个男孩的尸体被塞在汽车的后备箱里,而这辆汽车,昨天在弦卷町被发现了。”
“知道的,报纸上登的。”
“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吧。”
“嗯,报纸上也画了地图。”
“那么,你是在什么地方下车的?”山川瞥部补急忙打开世田谷区的地图,他的手指因兴奋而微微发抖。
渡部凝视着地图,用手指向弦卷町一带:“装有尸体的汽车,就是停在这一带的吧。”
“对,是在弦卷町三丁目。”
“我是在这附近下车的,一丁目。从成城过来,先是那辆汽车,再是我上次停车的地方。”
金田一耕助再次与等等力警部对视了一眼,弦卷町只有一丁目到三丁目,那里一定有些蹊跷。
“你真的跟丢了她吗?”
“是真的。我考虑得太多了,因为那一带是安静的住宅小区,所以,我担心互相照面,会比较尴尬。因此,就把车特意又向前开了一点,回过头来已经看不见她人影了。但是……”
“但是?”
“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意想不到的人?”
“是坂卷。”
听了这个回答,三人都吃了一惊,渡部也表情僵硬。
等等力警部问道:“这么说,坂卷也在跟踪她啰?”
“不是,我不这么认为。我在跟踪途中,一直在注意着,有没有其他人也在跟踪,但是没有。我觉得:坂卷是预先在那里撒下了一张网。”
“这么说,坂卷一定是事先就知道的,太太在那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啰。”
“应该是的。”
“那你呢?把坂卷怎么样了?”
“幸好当时坂卷没注意到我,刚巧,有一个老师带着一群小女孩走过去,我就立刻混了进去。再说,那天我穿了雨衣,又戴了墨镜。”
“坂卷呢?”
“他就是平常的装束,真是比我厉害。没准,他打算碰到太太后,好好教训她一顿的。”
“他知道太太去了哪里吗?”
“他肯定是看到了她的,但可能她一下子又不见了。我看见他在那里东张西望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回到了车里。我想,连他那么厉害的人都没成功,我也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车里。事情就是这样。但我决不认为:坂卷是偶然从那里路过的。”
“你把这件事告诉社长先生了吗?”
“没有,我只是报告了在弦卷町跟丢太太的事情,没提到坂卷。”
“为什么?”渡部冷笑着说道。
“我不想让他抢了先,而让社长后悔。我要独自弄清楚太太的行动,然后,再告诉社长和坂卷。”
后来,警察又问渡部:关于那辆被偷窃的佐伯孝的汽车的事情,他说,是看了今天早上的报纸,才知道此事的。但当他得知在弦卷町发现的出了故障的汽车,是同一栋写字楼里住户的车子时,显然显得很震惊。
最后又问到扑克牌的事情,对此,渡部也没有任何线索,但似乎又有很强的好奇心。
他恐怕想不到,嫉妒的丈夫会先刺穿扑克牌,来发泄愤怒。
02
在昭和三十五年六月二十三日晚上七点左右,嫌疑人李泰顺被新井、江马两位刑警,带到了成城警察署的联合搜査本部。他是在回到成城自己家里吃完晚饭后,来到搜查本部的。
李泰顺回到东京站时,是一副凯旋而归的将军模样。案件有两起,但是这两起案件中的尸体,都是被藏匿在汽车的后备箱中的,这多少有点耸人听闻。被视为这两起案件中心人物的李泰顺,在回到东京的时候,脸上也多少有点不自然的神情。
但是,被新井、江马两位刑警带到成城警察署的联合搜査本部的李泰顺,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着。
他的年龄大概在五十二、三岁左右,五短身材,气色很好,态度也很镇定。但是有些秃顶的额头上,表露出很强的痛楚之色。虽然回过家,但身上穿的还是旅行时的衣服,奶白色的麻料西服,系着领结,给人一种清爽、大气的感觉。
虽然人人都说他是个嫉妒心极强的人,但现在让人看不出来。金田一耕助不由自主地在心中为他感到可怜。
“辛苦了。你一定很吃惊吧。”先开口的是等等力警部。
因为他是外国人,所以提问的时候,也特别慎重和礼貌。在座的有成城警察署,以及世田谷、髙轮等相关警察署的搜查主任,气氛格外凝重。
“啊,实际上……”李泰顺镇定地用眼光看了一遍大家,“昨天,我在那边看到晚报,真是大吃了一惊。还想着立刻乘夜间火车赶回来,后来听说你们要来迎我,就等着了。”
如果不知道李泰顺的国籍,光听他的日语,会以为他是个日本人。虽然音调上有些不标准,但一点影响也没有。相比地方乡音浓重的田村巡査来说,他更像个日本人。
“你要节哀。”等等力警部微微低下了头。
“你太太的遗体,已经解剖过了,现在存放在医院里。你回到家之后,我们会把她送回你家的。”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在报纸上看过了,大概情况也听刑警先生说了,死因是心脏部位的致命一击吧。”
“是的,解剖证明,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状况。时间应该是二十一日晚八点到八点半左右。”
“罪犯把朱实的尸体藏在什么地方了吗?”
“是的,但这点我们也不大理解。这么问有些失礼,你和太太已经正式结婚了吗?”
“还没有。朱实说不急,而且,我也不是初婚,所以,想再了解了解再说。”
“听说这位太太是第三位了,以前的两位,都是正式结婚的吧。”
“是的,那两个人都是才结了婚,就开始勾三搭四,我忍无可忍;离婚的时候,又涉及到赡养费啦,离婚手续啦,搞得人筋疲力尽。所以,这次才打算先观察观察,还没有正式办手续呢。”
“那么,这次的太太,难道也有什么可疑的举动吗?”
“她可是个很精明的女人,没露出什么马脚,但肯定有什么,我想:她可能和什么年轻男子有来往。”
“年轻男子?”
“在弦卷町,也发现了一具尸体吧,是个叫园部隆治的男孩吧。你们没有怀疑他和朱实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他厚颜无耻地说着,等等力警部不露声色,严肃地盯着他。
“我们正在调查中,情况不明。我们认为,问你可能会了解到一些信息。你难道没听说过园部隆治这个人吗?”
“没有,从来都没有……”
“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吗?姓园部的……”
“没有,我是看了报纸才知道的。”
“那么,治字呢?听说有一个叫治字的男人,偷偷给你太太打过电话。”
“谁说的?……”李泰顺忽然眼睛一亮。
等等力警部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家里的帮佣古川夏子说的。”
听了这话,李泰顺的脸一下子变红了,涌现出一种愤怒、屈辱的神情,但立刻又恢复了平静。
“是吗?……这么说,这个小孩和她,也是一伙的了。我还打算重用她呢。看来,日本人终归是日本人。”
“不是这样的,她只是为了避免你们两人之间的摩擦,不想让你太受刺激。”
“是吗?……”李泰顺显出不自然的神色。
“那你不知道这个名叫冶字的人,一定是有其他证据,证明你太太有外遇啰。”
“有证据的话就好了,就是没有证据,我才很苦恼。”
“那么,你为什么会怀疑她呢?”
“给她买的戒指、手表、首饰都到哪里去了?还有,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把她带回家之前,被她缠着买的很多东西,都等于给了那个男人啦。”
“不好意思,李先生。”在一边突然开口提问的,是金田一耕助,“你太太是从一开始就这样的吗?你们是在去年秋天住在一起的吧,那个时侯就是这样的吗?”
那位李泰顺先生忽然紧紧盯着金田一耕助,嘴角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你是金田一先生吧。”
“是的,我就是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突然被他叫出名字,有点慌了神,慌慌张张地低下头。
“你和金田一先生……”世田谷署的宫崎警部补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两人。
李泰顺微笑着说:“啊,刚才我就想找个机会问问的。实际上,金田一耕助先生……”
“嗯?……”
“听说这起案件后,我就立刻和神户我的同事联系了,让他们帮我调查案子的进展,和搜查的经过,后来知道,金田一先生也加入了破案小组,他们也很高兴。金田一先生,你还记得神户有一个叫王文祥的男子吗?”
“记得,当然记得。”
“听说,你原来帮助过他呢。”
“只是帮了一点小忙。”
“才不是呢,他说:如果没有先生你的帮助,他可就惨了。现在,他又在关西一带崛起了,说是最近要到东京来一趟,还要来感谢你呢。”
“啊,他太客气了。”金田一耕助感到很不好意思。
熟悉金田一耕助的等等力簪部和山川警部补毛豆是笑嘻嘻的,宫崎警部补却有点不高兴,而高轮署的加纳警部补,多少也知道一点金田一耕助的事情,于是看着这两个人。
“不好意思,说了很多废话,我这就回答金田一先生的问题。”李泰顺又是一副恭敬的神态。
“好的。”
“一开始,她并不是这样的,刚住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两人关系也挺好的。我正想着正式结婚呢,她就不对头了。”
“什么时候开始住在一起的?”
“去年秋天,十月份。十月下旬住进我家的。之前的半年,都是我去红雀,观察她,调查她的言行。在十月下旬,是她决定的。”
都筑克彦是在去年九月二十三日晚上遇害的,这之后的一个月,朱实答应了去李家同住。这是不是因为案件已经逐步降温,而且,确定案件不会波及到自己的缘故呢?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刚住在一起时的头一、两个月,也就是去年,没什么问题,从今年开始不对劲的。身边的东西总是不翼而飞,我就觉得她好像有事。这也是人的本能吧,我当然很生气。做这种事情的女孩儿,自然会认识很多男人的,但是,我原本打算既往不咎的。开始的一两个月,她倒是挺自觉的,守着我,哪儿也不去。后来,之所以她倒贴别的男人,可能是不满足于我给她的爱情吧。我已经是全心全意地在努力满足她了。”
李泰顺所说的,应该包括经济上的满足和闺房上的事情吧。朱实在闺房里好像要求很高,他到底已经五十多岁了,再怎么精力充沛,也会有点吃不消吧。所以才产生了自卑感,又转化为嫉妒心了吧。
“先说到这儿。”等等力警部把问题带回到主题上,“不好意思,想了解一下那天晚上,也就是二十一日晚上,李先生你的活动。这也是走个形式而已……”
“嗯。”李泰顺盯着警部的脸。他一定想到了会被问及这个问题吧,因而也可以做好准备的。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很遗憾,我的回答可能无法令大家满意。因为这关系到很多商业机密……”
“这可是一桩杀人案啊!”宫崎警部补从旁插话道,他对刚才李顺泰七零八落的回答很不满意,“被害者之一可是你的太太啦,你都无法回答吗?”
“金田一先生。”李泰顺镇定地朝金田一耕助的方向看去,“难道,你认为我是罪犯吗?”
“李先生。”金田一耕助目光严厉地看着他,“这要看你的回答了。我现在没有任何答案,不只是我,在座的各位都是的。大家都希望你能据实回答。你可以吗?”
“这样的话,我尽量满足你们的希望。”
“那么,我们以一问一答的形式来说吧。”
等等力警部重新问道:“那天晚上,你本来是计划乘坐‘银河’号或者‘明星’号列车的,后来,却实际上改乘了‘金星’号。为什么会没有赶上‘银河’号或者‘明星’号列车呢?”
“实际上,在去神户之前,我是想把自己公司的一些业务,先打点好的,约了某人在某处谈事情,后来,谈得时间太长了,所以……”
“可以说得详细一些吗?某人,某处……”
“这个……”李泰顺很犹豫地低下了头。
“那么,我们换一个问题。你在八点五十分,给渡部先生打过一个电话,这是在哪里打的?是在你刚才说的某处吗?”
“不是的。这个地方说出来也无所谓,是在涉谷车站内的一个小店,我用的是公用电话。那个时候已经八点了,我想赶不上九点十分的‘明星’号了,于是决定坐下一班的‘金星’号列车。”
李泰顺回忆着那家小店所处的地点,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那儿还真不好找。但他好像的确在那里打过公用电话。
但是,即使李先生八点五十分在涉谷车站,就能证明他没在案发现场吗?
金田一耕助正在头脑里计算着两起案件的时间,等等力警部又问道:“后来呢?八点五十分,在涉谷车站里的店里,你给渡部打了电话,之后呢?”
“后来,我就乘坐国电的山手线,去了东京车站,还是没赶上‘明星’号。对了,是在品川和‘明星’号列车错过的。”
“然后呢?”等等力警部瞪着双眼,步步紧逼。
“到达东京车站的时间,是九点二十分,距离‘金星’号的发车时间,还有一会儿,我就去八重洲的商业街逛了逛。”
“有证人吗?能证明你当时是在八重洲吗?”宫崎警部补忍不住问道。
也的确是这样,比起八点五十分以前的事,之后的事情更重要。
因为罪犯丢弃藏有朱实尸体的汽车,是在九点十五分;而园部隆治的遇害,是在九点半到十点之间。像李泰顺这么含糊的回答,想作为重要时刻的不在场证据,实在是无法说服宫崎警部补他们的。
“这怎么办呢?”李泰顺左右看了看,犹豫着说道,“我没有遇到谁,至少没遇到什么我认识的人,直到渡部帮我把文件送到月台来。”
“你没有去咖啡店之类的地方吗?”
“金田一先生。”李泰顺调转头来,看着金田一耕助,他的目光很清澈,“我们……至少是我,是不喜欢这么消磨时间的。我当时只是随处走走,看看商业街的橱窗。”
这也无法成为不在现场的证据呀,金田一耕助想着,认为他说的话没什么意义。
等等力警部也不再问这个问题了。
“那么,二十一日晚上的事情,就先问到这儿。苒问一下当天白天的事情。听说你吃完午饭后就出了门,直到晚上五点才回去,又突然说要到神户去。你是去的哪里?”
“这个嘛……”
“不能说吗?”
“是的。”
“又是商业机密吗?”
“是的,你们可以这么认为。”
“李泰顺先生。”等等力警部盯着他,“你出门期间,和你同在兴亚大厦办公的佐伯孝先生,在兴亚大厦前丢失了汽车,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这件事……当然……我知道。看了报纸以后就知道了。而且,说是汽车后备箱中,发现了一具男孩的尸体。我看了报纸,大吃一惊。”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你的是,在二十一日下午前,你难道不知道,佐伯孝先生丢失了汽车的事情吗?”
“我?……为什么?我那天下午不在公司里呀。”
很难从面无表情的李泰顺脸上,看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等等力警部毫无办法,只好说道:“那么,我再问你一下,你怀疑太太的行为,委托了两个人跟踪她。是不是坂卷启藏和渡部贞雄这两个人呢?”
“是的,这点我不否定。”
“但是,坂卷拒绝了,渡部接受了。上个月二十二日,渡部跟踪你太太,到了弦卷町一丁目,后来就找不到她了。这件事情,渡部应该向你汇报过了吧。另外,就是在这个弦卷町三丁目,我们发现了佐伯孝被盗的汽车,而且,在汽车的后备箱里,竟然藏有园部隆治的尸体。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呢?”
“这我不清楚。如果朱实和这个叫园部的男孩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在那一带应该会有他们幽会的地方吧。”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倒是挺想知道的。”李顺泰满脸无辜地笑道。
“真的不知道吗?”
“真的不知道。警部先生,我也是听了渡部的报告后,才觉得那里可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的,还没空去调查清楚呢。”
“你不是在那天晚上,也就是二十一日晚上,调查清楚了吗?”官崎警部补尖锐地问道。这个警部补对等等力警部慢慢吞吞的提问方式早就不耐烦了。
“没有,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朱实的目的地是在哪里。”
宫崎警部补还想说什么,被等等力警部打断了。
“好了,提问就到这里。最后,有一件东西想请你看一下。这个,你见过的吗?”
等等力警部突然把一把双刃匕首——也就是凶器——拿到李泰顺的面前,李泰顺的脸色在一瞬间,也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愣。
“你见过吗?”
“啊,这好像是我的匕首。”
“好像是?”
“不好意思,这的确就是我的匕首。”
“这原来是放在哪里的?在二十一日晚上。”
“应该是在办公室里,在我桌子的抽屉里放着。”
“办公室吗?你为什么会把这种东西,竟然放在办公室里呢?”
“这……也许是我的想法有问题吧,我觉得与其放在家里,不如放在办公室里更合适。”
“那么,有什么人知道,在你办公室的桌子抽屉里,有这种东西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李泰顺先生,可能用不着我向你说明了,就是这把匕首,插在园部隆治的胸口,不仅如此,我们还怀疑:夺去朱实生命的,也同样是这把匕首。”
“嗯。”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在发现园部尸体的同时,我们还发现这张扑克牌的红桃J,就像这样子插在凶器上。”
等等力警部说着,拿过红桃J,插在了匕首上。
“更奇怪的是:你太太遇害的时候,好像这张红祧Q,也是插在这把匕首上的。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嘛……”李泰顺为难地说,“我不知道。这应该是你们要调査的范围吧,啊,不,是金田一先生要调查的范围吧。”
“是吗?”等等力警部耸耸肩,“那么,今天就到这儿了。”
忽然,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金田一先生,您有什么……”
“啊,对了,李泰顺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先委托坂卷去跟踪你太太的,被坂卷拒绝后,才委托渡部的吧。”
“是的。”
“是在什么时候委托坂卷的?”
“这个嘛,嗯,对了,是在二月左右。从今年起,我太太就变得奇奇怪怪的,我就找坂卷来商量,但是被坂卷拒绝了。当时,我还想放弃这种卑鄙的做法呢,可是她的行为,实在令人奇怪,于是,在四月份左右,我又委托了渡部先生。金田一先生,这有什么……”
“没什么,只是问一下。那么就到这里吧。”
第一次提审李泰顺就这样结束了。
这一次李泰顺是被释放了,等到第二天,才正式拘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