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谋杀案 第一章

小郝试图从老婆的姐姐家把老婆接回来的尝试失败后,心情沮丧万分。老婆说,我怕你了,你究竟是什么变的呀?我太怕你了。

小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变的。他闹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透顶,什么手段都用上了,还是一次次地让老婆大了肚子。连欧光慈和大马都说他少有的厉害。欧光慈说:“小郝你听着,再来这么一次,你的婚姻就悬了。别以为我威胁你,我没有必要威胁你。”

小郝心里是清楚的,婚姻倒是不至于怎么样,麻烦的是事情本身,实在是怪哉了。

老婆这次“作掉”以后就不回家了,姑奶奶似地在她姐姐家扎了下来。小郝去接过好几次,次次都被两个女人骂得落荒而逃。大姨子指着鼻子骂他没有把她妹妹当人看,天地良心,这决不是事实。小郝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秋风起来了,他缩着脖子骑车回家。亮起来的街灯照着形只影单的他,使他品尝到一股少有的孤独感。秋天是个感物伤怀的季节,小郝一路上都在回想他和老婆的往事。想得他像个诗人似地冒出一些酸溜溜的句子。

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下,他看见了那个负案在逃的孔全。

那一刻,小郝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忽地就悬了起来。脑子里的乱七八糟刷地没了。这时候他正骑到那家小饭馆的玻璃窗外,坐在里边的孔全脸朝着外边正在看街景,从对方的表情上,小郝无法断定孔全是否认出了自己。两周前,抓孔全的时候小郝失了手,鼻子上挨了一拳后让那小子跑了,当时他们俩最近的距离只有一米。

但愿没被他认出来,小郝想。他完全精神了,觉得胸中的闷气终于有了发泄口。他猛蹬几下窜出了孔全的视野,然后机敏地把车弄上便道锁好,随即竖起衣领返了回来。

哦,玻璃窗里已经没有了孔全。

饭菜和一只啤酒瓶子都还在,唯独人没了。小郝心头一沉,迅速闪进饭馆指着窗口问一个服务员:“刚才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人,方头大脸的一个家伙?”

服务员似乎也发现了问题,立刻嚷起来。他告诉小郝,的确有那么一个人,是他给那个人上的饭菜。好像刚吃了几口。

服务员问吧台里的一个女孩子:“嗨,这个人哪儿去了,他好象没出去呀?”

“上卫生间了吧?”女孩子也拿不准。

小郝顾不得多问,几步冲进了卫生间。没人。他沿着卫生间里边的过道往前快走,穿过一些堆放的什物就是一个小院落,通往大街的一道小门半敞着,门枢在晚风中吱吱作响。很显然,孔全从这儿跑掉了。

小郝冲到大街上,面对着来来往往的车子傻在那里。他想骂娘,想找人干一架——真邪门儿了,最近这是怎么啦,真他妈的事事不顺,放个屁都砸脚后跟。他摸出手机给欧光慈打过去,告诉欧光慈自己发现了那个在逃的孔全,可惜没抓着。

欧光慈态度倒挺好,让他到分局值班室去。他说:“你来一下,跟我说说那件事,那件事我还不是很清楚。你吃了没有?”

小郝说:“没呢,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欧光慈说:“那正好,我也没吃呢,你顺手买些吃的来。”

“好吧,你等着。”小郝过去开了车锁。

他买了一些酱牛肉,一些饮料和一些面包,然后买了两包好烟,便顶着秋天的晚风往分局而去。孔全那个案子欧光慈确实不太清楚,因为那是小郝偶然碰上的一起麻烦,还算不上刑事案。这起麻烦如果停留在现在的状态,小郝完全可以撤出来不管。可是话是那么说,真碰上了绝对不能不管,比如今天晚上,明明看见了孔全,能不管么?

孔全一事属于石门小区派出所管,小郝过去帮了一把,没想到就粘上了。欧光慈说帮人帮到底,正好刑警队那些天事情不多。

事情本身似乎有些蹊跷,要说就得从孔全的父亲孔汉青说起。孔汉青是个名人,市人民医院的专家,退休以后也没闲着,被聘为医学院的客座教授,专门给研究生班讲课。孔全是老头的小儿子,在医学院搞后勤管理,粗人一个。老头当了客座教授以后,孔全向医院要求开车,被拒绝。他跟院里闹了一场,搞得很不愉快。有人背后说,那么儒雅的孔教授,怎么会有这么粗野的一个儿子,很让人想不通。更奇怪的是,听说老教授最喜欢的便是最没文化的这个小儿子——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有意思。

孔汉青老人在教课之余,参与了医学院的一个科研项目的攻关,那是个实用性项目,属于生命科学的一个分枝。据说项目一旦成功,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很难估量。抓那个项目的有两个人,一个叫施天放,一个叫吴仁光,此二人都是医学院的科研骨干,两个人都是四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干事业的年龄。不同之处在于施天放的口碑差一些。因为什么差,谁也说不清楚,更多的来源于感觉。施天放是个独身,性格乖戾,平时又有些过于自私的毛病,这可能算是口碑差些的原因吧。那位吴仁光人缘还行,他在项目上是个副手,所以事事听施天放的,两个人合作得还算可以。

孔汉青孔教授来了以后,事情发出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传出一个说法,说施天放有些排挤老教授,怕自己研究的东西被老教授怎么样了。这样就引出了孔全的不满,有些传闻弄得有鼻子有眼的。据说孔全曾经放言要收拾施天放,是吴仁光从中挡了驾,才没有变成现实。后来小郝曾找吴仁光落实过这件事,吴仁光说没有那回事,属于风传。

七月末的一天傍晚,老教授孔汉青从实验室经过后楼往前楼来,半路上被人扬了一脸生石灰,两只眼睛就此便坏了。那件事闹得动静不小,连市里都来人了。但是由于缺少线索,迟至今日也没能搞清那是什么人干的。有人大胆怀疑到施天放的头上,说七说八听着似有道理,但仅仅是说说,项目还要靠施天放搞。

孔全那些日子疯了,扬言要杀了施天放,医院怕出事情,整天派人看着孔全。直到两周前,孔全在实验大楼的电梯拐角得手了,很可惜,他想打断施天放的腿,结果错打了吴仁光。小郝就是那个事情上介入了此事,他和派出所的人去逮孔全,结果让孔全跑掉了——这就是此事的基本脉络。

谁想到呢,孔全那兔崽子居然摸回来了。

听了小郝的情况介绍,欧光慈当即指出:有意思的不是孔全错打了吴仁光,而是某人撒在孔汉青脸上的那把生石灰粉。

“注意,孔全打人属于明火执仗,直来直去,这里不存在什么阴谋。而撒石灰粉就不同了,狗日的,这本身就很可疑,你说他是阴谋一点儿也不过分。”

小郝道:“没错,队长大人,这一点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但是撒石灰的现场实在搞得太他娘的乱了,让你一点脾气都没有。”

欧光慈拨拉着牛肉,说:“那是个什么环境?你画给我看看。”

小郝找来一支圆珠笔在纸上画着:“新楼和老楼之间的一条屁大的过道,撒石灰的人躲在这个过道的拐角后边。几面都是墙,本身就是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出事以后人们忙着抢救孔老爷子,根本没考虑到现场的保护。队长,你抽空去看看那地方怎么样?”

欧光慈道:“让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兴趣了,可能的话,我想见见那个施天放。说心里话,你觉得它可能害孔教授么?”

“不好说,人心隔肚皮的事。”小郝吃着东西,“从心理逻辑上讲,这一点还真的不能排除。施天放我接触过,的确是个很古怪很自私的人,见了你就知道了。”

“你是不是怀疑他?”

“就算是吧。但仅仅停留在怀疑上,我缺少指认他的最起码的证据。队长,你一定要见见这个人。”

“可以可以,包括吴仁光我也想见见。”

小郝当即给石门派出所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孔全出现了。那边一片欢呼。欧光慈说:“妈个头的,他们撒什么欢儿呀!”

礼拜四,欧光慈没事,小郝弄了辆车直奔医学院。路上小郝提醒欧光慈,让他说话厉害点,先把姓施的镇住。姓施的性格怪,不是很好对付的主。欧光慈说没问题。

车子没开进医学院,主要是怕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他们是走着进去的。小郝带着欧光慈往后边走,过了教学大楼一直往后,是一水的青石板路。小郝说那实验楼里有许多完整的人体骨架,白森森的,很恐怖。还有他妈不少泡在液体里的人身上的东西,想想都起鸡皮疙瘩。欧光慈让他别说了,指出自己也怵这个。小郝故意说他还看见过一个肚子打开的人体模型。

过了教学楼,后边果然阴森起来,搞得二人说话都不敢大声。偶尔有一两个学生摸样的人走出来,神情也是怪怪的。欧光慈突然问:“撒石灰粉的地方在哪儿,我可以先看看么。”

小郝说:“在另一条出口,那里通医学院的后门。对了,我忘了说了,孔汉青教授之所以从那个地方出去,是因为出了后门离他的家近一些。”

“明白了,换句话说,撒石灰的人已经摸清了老教授的行动规律?”

小郝点头:“嗯,肯定是。”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实验楼的下边,小郝往上指着:“你看,队长,六楼从左边数第四个窗口就是施天放的实验室,快注意,有一张人脸正在往下看。”

欧光慈说:“看见了,又细又长,像他妈毛驴似的。”

小郝说:“那就是施天放。”

“是吗,吴仁光呢?”

“吴仁光被孔全打坏了腿,一直在家休息。伤了骨头不是那么轻易好的。”

两个人说着便进了楼门,这里有一个电梯,属于运送器械的那种又深又长的电梯,平时使用的人很少,因为没事儿的人基本不到这个地方来。两个人乘着电梯上了六楼,说话就到了施天放的门外。小郝举手要敲门,门却开了。施天放迎面站在里边。

欧光慈心想:妈的,头一次见面就神神鬼鬼的。

施天放那张长脸横横竖竖皱纹奇多,欧光慈简直不明白这张脸是怎么长的。由于是近处看,那张脸似乎更长了,耳朵尤其显眼,头上一层薄薄的头发勉强盖住头顶。欧光慈往后退了一步,觉得他长得像某个演小品的人。不过他的沉默实在不多见,面对着两个警察,就那么看着,什么也不说。还是小郝先开了口,叫了声老施。

对方点点头,让开了身子。

两个人跟他进了门,才听他问了一句:“你们是找我么?”

欧光慈反问了一句:“这里难道还有别人么?”

施天放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欧光慈,仿佛要看到欧光慈的五脏六腑里去。欧光慈说不清为什么竟有些紧张,忙解释说:“我好像没看见你这里有别人。”

施天放不理睬欧光慈,只是朝里边咳嗽了一声,说话间出来一个长得像猴子似的小女生,几乎和施天放一样阴气沉沉的。施天放让小女生先走,小女生就听话地脱了白大褂走了,欧光慈发现她没去电梯方向。

施天放一定是看出了欧光慈的心思,小声说:“女孩子胆小,因为那电梯有时候要运送死尸。请说吧,你们是找我么?”

小郝说:“自然是找你,老施。这是我们队长。”

施天放再次把欧光慈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欧光慈觉得那眼神很不好捕捉,闪得很快。施天放没有再问什么,把欧光慈二人领到一个小门前边,推门而入,里边是个小小的休息室,有沙发那种。

欧光慈说:“算了,我感到很窒息。如果可以的话,咱们就在实验室里聊聊。你这屋子里的味道实在不好闻。”

施天放自然听清了欧光慈的话,但是却不理睬,依然那么看着欧光慈的脸不言语。欧光慈离开了那个小门,沿着一溜摆满各样的瓶子的铁架往前走。他想起小郝让他镇一镇这个人,可是他不知道怎么镇。他在一台电脑前站住了,回头问:“听说你是独身?”

施天放和他对视着,过了一会才说:“看来你们调查过我了。是么?”

欧光慈点点头:“那自然,因为这里出了一件事情。孔教授的眼睛被弄坏了。”

“那又怎么样呢?”施天放反问,好像觉得欧光慈这句话问得很多余,“事情已经出了很久了,你们一直没抓到那个撒石灰的人。我一直在奇怪,公安局的人怎么这名无能啊?”

几个人像散步似地走动着,走走停停。

小郝说:“老施,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以为破案像做游戏那么容易吗?错了,破案是个很复杂的过程。况且你也没向我们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呀。”

“我说过了,那件事我什么话也不想说。至于为什么不想说,你们应该清楚。”

欧光慈道:“我不清楚,能对我说说么?”

施天放道:“重复某些东西是最没意思的事情,该说的我已经向他说过了,你问他好了。”

欧光慈道:“你指的是人们的某些议论?”

“我说过了,我不想重复。”施天放看着欧光慈,好像欧光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对于人们的议论我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对那些人没什么好解释的。”

欧光慈加重了语气道:“对一般人你可以不予解释,但是对我们你不能如此,就象你在研究什么尖端课题一样,我们研究的是人的犯罪心理,这很好懂。”

施天放使劲地点着头:“是的,很好懂。我想知道你们对我这个人研究出什么结果没有?我,施天放,出生于贫寒的农家,自幼苦读,方有今天。独身未娶,AB血型,自卑自傲,双重人格,人缘极差,头有反骨,你们说,这样的人是不是长于犯罪?”

欧光慈嘿嘿一笑,急促地收住:“是,的确是!统计学证明,这种类型的人犯罪率明显高于其它类型的人!”他盯着施天放的眼睛不放。

施天放耸耸肩,一笑。

欧光慈也笑了:“施先生,我想知道你对孔老先生的看法。”

“权威,但是我从来不迷信权威。”

“我指的是有人弄瞎了他的眼睛?”

施天放又耸耸肩:“对不起,这恰恰是你们分内的事。”

欧光慈觉得这一问一答很有意思,感觉上像演戏似的。他觉得差不多了,对于这个人的个性特征,对人对事的态度,以及充满挑衅性的交流方法,他完全可以总结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于是他打了个哈欠,暗示小郝差不多了。

小郝聪明,及时结束了这场谈话。

告辞出门的时候欧光慈突然转过头来问:“顺便问一句,施先生,那个项目如果搞成功了,会有多大的经济效益?”

施天放道:“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那将是一个近乎于天文数字的数字。”

“会有多少落在你们个人头上?”

“你可以充分想象。”

“谢谢。”

“怎么样,有收获没有?”欧光慈问小郝,“我发觉你一直在偷着笑。”

小郝道:“队长,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你……你好像天生比我们会发问。施天放和我们交流的时候没有这么针锋相对,态度要温和得多。”

欧光慈和小郝顺着楼梯往下走,小郝不愿意搭乘那个运死人的电梯——是的,他觉得欧光慈确有不同常人的地方。

欧光慈听了小郝的话,笑笑:“你说的不对,不是我怎么会问。不不,完全不是这样。问题出在施天放身上,施天放是个极其敏锐,极其聪明的人,他懂得看人下菜碟。面对越厉害的对手,他也越厉害。但是,他越厉害越说明了他心里的虚弱。”

“嗯,生活里是有这类人。”小郝点头道,“你觉得他内心虚弱?”

“对,绝对是。这个人是比较容易被看透的那种。不过这都在其次,我比较关心的是他对孔汉青的态度,你感觉呢?”

小郝看看天,道:“我感觉他对孔汉青不感兴趣,十分不友善。队长,你觉得是他撒的石灰么?”

欧光慈摇摇头:“不至于,我感觉他和孔汉青还没到那一步。孔汉青的介入,对他的研究项目并没有构成直接的威胁。充其量在他们的同行内有些大树遮荫的感觉,也就是所谓的‘抢风头’。顶多心里不舒服一些就是了。至少我是这么看的,他心里怎么想还不好说——不过你说得对,这个人比较自私,对孔汉青的态度溢于言表。”

两个人说着,便到了孔汉青遇害的那个楼角。欧光慈看看两栋楼,又看看这个过道的走向,他问小郝医学院的后门在那里,小郝说出了过道再往前走一些就是了。欧光慈点点头,弯腰去看堆在墙角的那一小堆石灰,见石灰已经被人用牛皮纸水泥袋盖上了,上面压着几块石头。小郝指点着几个位置向欧光慈介绍着当时的情况。介绍得很细。欧光慈偶尔问几句。

最后欧光慈捏着下巴说:“的确是蓄谋的。干完以后那人可以顺利地从后门溜掉。不过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他即可以从后门溜掉,还可以再从后门返回来,做成抢救者的样子。哈哈,有意思吧。作案者可以在眨眼之间变成好人。”

小郝实在佩服队长的脑子,他说:“是,确实如此。队长,你是不是应该看看当时抢救者的名单,六七个人全有笔录。”

“不必了,我只想知道抢救者中有没有那个实验室的人?”

小郝一拍屁股:“都在,施天放和吴仁光都来了,还来了一个助手,叫顾明。”

“其余的人呢?不是实验室的?”

“不是,其余的人都是顾明喊来的,据说当时所有的人都慌了。他们把老爷子送到了附属医院的门诊。我们来看现场的时候,满地都是石灰印子,已经没有线索价值了。”

欧光慈表示理解。随后两个人又去看了看那个后门,便离开了医学院。一刻钟以后,他们的车子停在了一座老旧的板楼前,吴仁光就住在这儿。

给他们开门的是吴仁光的妻子木兰,他一眼就认出了小郝,所以什么也没问就让进了屋。听小郝管她叫木医生,欧光慈才知道这两口子是同行,一问,木兰在附属医院的外科当主治医师。

吴仁光说话也从卧室出来了,架着双拐,睡意朦胧。

没有什么寒暄,谈话很快就进入了正题。欧光慈问了一些研究室的情况,吴仁光的回答和所了解的内容差不多,项目研究以施天放为主,他为副,另外有两个实习的学生,一个是小郝提到过的顾明,另一个是看到的那个长得像猴子似的小女生,叫闵江。

“闵江的长相是差一些,但是非常聪明,非常有创意。项目中的相当部分都是她搞的。她是老施的研究生。”吴仁光靠坐在沙发上,平伸着双腿,样子非常别扭。

“伤得厉害么?”欧光慈指指他的腿。

木兰站起来,从里屋拿来一张X光片,欧光慈懂得这个,接过来看看,果然伤的不轻,没有半年吴仁光离不开双拐。

他问:“你还能上班么?”

吴仁光说:“上什么班,下楼都难。”

“也就是说,研究项目现在基本上由施天放一个人搞?”

吴仁光点点头:“对,有时我也打电话关心一下。”

“施天放也应该打电话给你呀。”欧光慈说。

他发现吴仁光夫妇很快地对视一眼,吴仁光笑笑:“这不是什么原则问题,老施那人平时话很少。”

“我理解得不错的话,他从不向你通报情况。”

吴仁光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谈话很快转向关键所在,吴仁光从这儿开始激动了。他诅咒孔全,话越说越难听,最后他连医学院的领导也梢进去了。

“我就是不明白,半中腰为什么非要弄进一个孔汉青。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现在看看,这个决定即害了孔老先生,也害了我。尽管都说孔全的目标是施天放,可是施天放难道就应该承受这个么!”他指着自己的双腿。

“当然,谁伤了都是损失。”欧光慈让他别激动,“听我说吴先生,孔全的报复行为无论如何都是错的。但是我们不能忽略了当时的一个背景,那就是风传的一个说法:孔汉青的存在威胁到了施天放的利益。”

“是呀,医学院的领导如果不把孔汉青搞来,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吴仁光的思维似乎卯在这里。

木兰显然比吴仁光客观一些:“也不能那么说,项目是医学院的,给他们加强力量并没有什么错。再说了,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还是施天放和你呀?”

欧光慈不失时机地插上一句:“是呀,孔汉青的出现难道真的威胁到谁了么?”

吴仁光说:“当然当然,现在回过头去看,当然有些可笑。但是当时的感觉并不是这样,容我说句公道话,当时连我都感到有威胁。想想看吗,毕竟是我们好几年的研究项目,说话就快成了,你想想吗,突然弄来一个权威。”

欧光慈觉得吴仁光很聪明,没有说施天放一个字,但是意思却清清楚楚。他集中话头,再次把目标对准孔全:“孔全感觉上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他的过激行为很大程度来源于周边的那些说法,我想知道那些说法有没有什么来源?”

吴仁光不想扯这个话题。

木兰却突然激动起来。她说:“来源我觉得就是施天放,吴仁光不愿意说我说,问题就出在施天放身上。他把那个项目当成他的私人财产了,这难道不是事实么?吴仁光,你这个人就是窝囊!”

话说得直,人人心里都有数。

小郝道:“据说当时的风传很大一部分原因来源于施天放那人的德行。”

木兰说:“就是,人人都能感觉出来的东西,说不说都是那么回事。孔汉青的眼睛突然被人搞坏了,谁不会想啊。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施天放头上。”

欧光慈道:“也就是说,那些风传并不是空穴来风。有了施天放的毛病,才有了孔全后来的行为。现在,吴先生替罪羊的身份可以确认了,那么向孔老先生的眼睛上撒石灰的事情呢,真的是施天放干的么?有没有人敢站出来指认?”

一时间吴仁光夫妇都没了话,房间里的空气显得很凝固。

欧光慈说:“这是问题的关键,撒石灰的事情不能确认,其他的事情都不好说。”

没人言语。

欧光慈继续道:“现在的事实是,风传终归是风传,施天放还在抓他的实验室,医学院方面也没有因为风传就采取人么相应的措施,倒是孔老先生和他的儿子,一个瞎了,一个逃了。”

“还有我,瘸了。”吴仁光自嘲地提高了声音。

木兰补充说:“事情就这么悬着。”

欧光慈站起身来,说:“不会,不会总这么悬着。”

这一刻他已经想好了,向分局汇报,把这个案子接过来。这个案子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