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若悬丝 第十一章 佛法无边
01
又是午夜。
三天前的这个时候,那个可憎的性变态者被实施了颅脑减压手术。苏醒与昏迷,犹如一条鸿沟,横亘在每一位善良人的心上。七十二小时,这个极其普通的时间符号,蓦然间变得那么异乎寻常。
石友三仍在昏迷中。
二十五英寸的显示屏幕,通过安放在ICU上方的摄像头,传递着那“活尸”每一个细小的动静。
图像非常清晰,刘瑶甚至看到了石友三颧骨一侧的灰色雀斑。她是被桑楚请来的。老桑楚在电话中说,希望她能亲眼目睹石某苏醒过来的情景。
“此人在说梦话!”临出门时她这样对苏明晓说,“石友三要是能醒过来,咱们都该改行了!”
“没准儿!”苏明晓眼睛里有兴奋的光在闪动。刘瑶明白,自己的那通臭骂丝毫没有在这个人身上发挥作用。你瞧他听见桑楚二字时的神情,几乎像个孩子,“听着刘瑶,连我都想去看看呢!”
“人家又没请你!”刘瑶换了件衣服出门了。那时候,她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个十分重要的时间,若非桑楚相邀,她可能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想起来。
七十二小时,仍然是个虚数,有些人甚至能维持更长一些时间。但无法否认这七十二小时的重要性,因为患者背后有一群虎视眈眈的亲属,他们很在乎这个时间。
果不其然,一赶到ICU,桑楚便告诉她,石夫人已经来过两次电话了,她侄子唐皓还亲自来问了一次。
“您认为他能醒过来么?”刘瑶望着荧屏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形,口吻中充满了疑惑。作为一个大夫,她觉得问这句话本身就是多余的。但是没办法,谁让对方是桑楚呢!苏明晓很快把这个人当成神了。
“见鬼!我说过他能醒么?”桑楚装模作样地在房间里打着转儿。二毛不在,他赖上了值班医生,“你可以作证,我说过他能醒么?”
值班医生面无表情,回答得很干脆:“你说过。说过两次。”
桑楚矢口否认:“真要命!我再不济也不会说那种没学问的话呀!”
“你这人真赖!”刘瑶凝视着屏幕,不再理他。
此时此刻,最不安的要属值班医生。她抗拒不了警方的要求,又为这前所未有的作法内心悄悄。这个小老头好像在等待一个时刻,非常惊心动魄的时刻!
“不成,我得去看看!”她终于坐不住了。
桑楚没敢阻拦,只要求她快去快回。值班医生刚拉开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许桐。
“许医生!”
许桐没想到桑楚也在这儿,有些迟疑不决的样子。桑楚招手把他叫了进来,指着屏幕小声道:“许医生,你的手术结果就要见分晓了。”
“屁!”刘瑶头也不回地吐出个字。
值班医生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俯身看看石友三的脸,忽然想起了什么,让开些身子,回过脸来摆摆手。那意思分明是说“毫无迹象”。
桑楚搓搓手,“这个人!让她赶快回来,你看她磨磨蹭蹭地干吗呢?我等的人要是突然出现,计划就泡汤了。”
许桐低声问:“你等谁呢?”
桑楚没开口,刘瑶却说话了:“小许,你看过巫婆跳大神么?就跟桑先生差不多。”
许桐可笑不起来。
作为主刀医生,他比谁都关心这个时刻,要不然他何必大半夜地跑到这儿来。尽管他很明白,石友三苏醒的可能微乎其微,他还是来了。没想到桑楚也在这儿,而且……好像在搞什么把戏。
“看!”刘瑶忽然低沉而兴奋地叫了一声,“他的眼皮好像动了!”
三个脑袋一起挤到屏幕前。
“看走眼了。”刘瑶不好意思地咕哝了一声。
桑楚直起腰,耸耸肩道:“许医生,你看过巫婆跳大神么,就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唉!真受不了!”刘瑶靠在椅背上,“时间长了非闹出心脏病来!”
“谁得心脏病了?”值班医生好歹回来了。
“我。”刘瑶望着屏幕道。
“还有我,也是。”桑楚摸出支烟横在鼻子前头闻。
许桐终于忍不住了,“你们究竟等谁呢?”
“等他!”桑楚一指屏幕,“认得这个人吧?”
果然,长方形的规定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陆主任!”
所有的人都傻了,怎么会是他?桑楚凑近屏幕,兴致勃勃地看着陆百铸走向石友三的病床,用力嗅着鼻子前头的烟卷儿。刘瑶的手心出汗了,语音有些走调儿,“桑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不行!”许桐也急了,“立刻阻止他的行动!”
值班医生一把拉开了门,桑楚把她叫住了:“慌什么?他并没有什么行动嘛!”
的确,陆百铸并没有任何动作,他侧身而立,屏幕上能看见插在衣袋里的右手。只见他歪头看看输液架上的吊瓶,又将目光投在石友三的脸上。
值班医生的声音还是不正常,“不!我得去看看,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没事儿,我早就安排人了。”桑楚很坦然,“还记得我那位伙计么?”
“那也不行!要出事只是一句话的事。”
桑楚从口袋里摸出个对讲机:“我有这个!”
“可那个人在哪儿?”
桑楚嘿嘿一笑,“就在那病房对面的女厕所里,三秒钟之内可以结束战斗!”
“不不,我必须去看看!”
桑楚一指屏幕,“用不着,他出来了。”
随着桑楚的话音,陆百铸走出了视野。不久,便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桑楚迎了过去,“啊!快来,陆主任,就差你了!”
陆百铸莫名其妙地被拉了进来,见众人都在场,立刻怔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别忙。”桑楚摆摆手指,“先告诉我,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陆百铸有些不自然,“我去看看那个人有没有希望。马上就到七十二小时了。”
“您应该得到我的允许!”值班医生非常不悦。
陆百铸歪过头,突然笑了,“你不会让我进去的,肯定不会!”
桑楚摆摆手,一指屏幕,“陆主任,凭您的经验判断一下,这个人有希望苏醒么?”
“是的,大有希望。”陆百铸脸上的笑容蓦然消失了。
房间里沉寂下来。
值班医生突然说话了:“桑先生,你好像忘了件事——那两份血样!”
血样!这意想不到的提问引起了众人的警觉,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桑楚的脸上。
“这话说的,我怎么会忘记呢?”桑楚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化验报告,扬了扬,“不过,在分析之前,能允许我抽支烟么?”
“抽吧抽吧!”刘瑶急不可待地说,此刻,她恍然意识到了这血样是怎么回事。
四对眼睛盯着桑楚。
小老头悠然地把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吸了一口。烟缕徐徐飘出,他开口了:“诸位,通过计算机比色光谱确认,石友三的血样中含有相当剂量的氯胺酮。不但头一天忘记的那一份含量明显,甚至连昨天取走那份仍有残存。因此可以毫不怀疑地说,问题就出在静脉滴注上,是谁干的,不言而喻。”
“天!居然是她!”刘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心脏仿佛被什么力量抽紧了。她做梦也没有往这个人身上想,原来是她:苏珊!
没有谁说话。还能说什么!
“多么可爱的一张娃娃脸呀!”老桑楚叹道,“若非有刻骨之恨,她是绝对不会想到这一手的!至于原因,我想各位不说也是明白的。”
“石友三是头野兽!”说话的是陆百铸。
桑楚拍拍他的后背,目光凝视着屏幕上那具活尸,“一头变了态的野兽!这种人最好永远睡去,再不要醒来!可怜的小苏珊!”
“不!不是她!”刘瑶突然嘶哑地叫起来,“她给我看过安瓿泡,注入的明明是氯丙嗪!”
许桐的声音是冷静的:“可这化验单上明明写着氮胺酮成份。正是这种药,抑制了受术者的呼吸,加大了颅压,导致了眼下这后果!”
“小许小许!”刘瑶难以自控地挥挥手,“你少说些行不行,检查安瓿泡的是我,而不是你1”
许桐不言语了。
桑楚吹去烟灰,道:“你确实检查了,对么?”
“我敢负责!”刘瑶拍着桌面。
“对对,你一向是个认真的人,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来了。”老桑楚眯起双眼,“说老实话,现在的假药也不是没有。”
众人无言。
老桑楚慢慢地吸着烟,忽然转头问陆百铸:“老陆,你肯定石友三能醒过来么?”
陆百铸的腰更弯了,“我认为是的,方才,就在方才,我看见他眼皮动了。”
“胡说!那明明是错觉!”刘瑶脱口叫道,她想哭,特别想哭。面对那个禽兽,她头一次说出违心的话。不错,她也看见石某的眼睛动了,看得很清楚。但是,她此刻非常希望那是错觉。事实就是这么残酷,石友三一旦醒来,那个打闷棍的人就彻底完了。
桑楚的声音传进她的耳膜:“跟皮动了又能说明什么?狗睡觉的时候跟皮也会动。哦!注意,有人来了!”
众人吓得一抖,目光刷地转向屏幕。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监视器上,白大褂,白口罩,脚步轻盈,径直走向石友三的病床。显示的是半个侧影,无法辨认是谁。
刘瑶蹭地站起来,“快拦住她!”
值班医生举步要走,被桑楚拦住了,“别忙!再看看。”
说这话时,他瞟了瞟呆立不动的陆百铸和许桐,暗想:还是老爷儿们沉着。
“要出事了!”值班医生的声音像触了电,“快看,她拿出了注射器!”
果然,那白色的影子从衣袋里抽出了手,手上攥着个注射器。她弯下腰,掀开了白色的被单,一条粗壮的胳膊露出来。
桑楚呀了一声:“见鬼!姓石的还是那么结实!”
“桑先生!”刘瑶带出了哭声,“求求你!不能让她再一次犯罪了!”
“犯罪?谁犯罪?”桑楚的口吻是从容不迫的,“你以为那是犯罪么?”
刘瑶终于哭了,“小苏珊!”
值班医生伸手推开房门,“不行!桑先生,我以为你在犯罪!”
“慌什么?我有这个!”桑楚举了举手中的对话机,凑近嘴边,“二毛!注意,听我命令!”
白色的身影捏住了那条胳膊,熟练地压起石友三的静脉。看得出,她多少有些激动和不安,握着注射器的手略有些发抖。
“桑先生!”许桐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
桑楚握着对讲机,一言不发。
……注射器终于刺人了石友三的静脉。
“完了!”刘瑶无力地瘫在椅子上。
值班医生破门而去。
许桐上来抢夺桑楚手里的对讲机,被老桑楚躲了过去,“看你吓的!请注意,她并没有注射什么,她在抽血样!”
“什么?”刘瑶呼地直起了身子。
果然!那注射器在值班医生冲进去的同时已被拔了出来。值班医生站住了,眼中允满了惊愕。白色影子转过身子,举起注射器,望了望针筒里的血样,顺手拉下了口罩。
刘瑶蒙了:该死的,怎么是夏颖?
桑楚微然一笑,打开对讲机,小声道:“二毛,你可以离开那个排泄场所了。请那二位到监视室来。”
说完这话,老头子疲倦地坐了下来,从口袋掏出了他的大铜烟嘴。
听着走廊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刘瑶有气无力地嘟哝了一声:“人总算到齐了。”
“还没有。”桑楚朝许桐拾抬手,“许医生,给石夫人打个电话,告诉她,石友三就要醒了。”
“这可是你说的!”许桐道。
桑楚笑了,“当然是我说的。”
值班医生“押着”夏颖走了进来。灯光下,女孩子非但不紧张,反而露着些得意。注射器已不在她手里,被值班医生缴了。
刘瑶慢慢从椅子前站起来:“小夏,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颖理理额发,“我要证明一个猜测。”
“猜测?”刘瑶怔了怔,“什么猜测?”
桑楚插嘴道:“我估计你和老桑楚想到一起了,对吧!请看看桌子上的化验单——”
夏颖只看了一眼便笑了,“这么说我猜对了,正是苏珊!”
“不一定,不一定!”桑楚摆摆手道,“很难说是不是碰上了假药!”
“这不可能!”夏颖的笑容迅速消失了,“这绝对不可能!”
“完全可能!”桑楚举起手里的大铜烟嘴,“连正人君子都时常掺假,何况药乎?”
许桐回来了,淡淡地说:“他们马上就到。”
02
进来的不光是唐氏姑侄,还有苏珊。
老桑楚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吸着烟。仅仅一眼,他便确认了这样一个事实:作案的绝不是一个苏珊,而是面前这三个人!一老二少。看他们的表情,绝没有听到喜讯后的欢悦,而恰恰相反,充满了忧郁和不安!
没错,那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
“对不起!我可能看错了。”桑楚开口道,“石院长并没有苏醒,是我一时眼花。”
除了石夫人,那两个年轻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桑楚暗想:老太太无疑是主谋!看她多么沉着!具有大将风度。
完全能够理解,共同生活了几十年,谁最了解石友三呢?当然是她!换句话说,最恨石友三的也是她!一次两次尚可容忍,几十年如一日,老天爷都会发怒!叫什么来着?对,天人共愤!
“石夫人,请进来坐。或许咱们还要等一会儿。”桑楚指指房间里惟一那只沙发。
唐碧君点点头,却没有坐,而是径直走到监视器前,望着那个小小的,仿佛有千里之遥的病床,望着她的丈夫。
哦!你终于安静了!
老太太嘴角浮出个不易察觉的笑纹。连她都多少有些奇怪,这个人居然也有如此安静的时候。该死的!他的生命曾经是那么旺盛,旺盛得叫人不寒而栗。早年间,或者说在她还不曾对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具备更深层次的了解的时候,确实把他的某些变态行为当成新婚男子的正常冲动予以接受了,譬如那掐入皮肉的指甲,那狼一般咬住她肩胛的牙齿,以及被他抓掉的头发……啊!有些动作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错了,那不是正常冲动,而是一种特殊的病。
于是,他们有过若干次夫妻间的秘密协商,她叫他去看看病,或者考虑一些其它的方式,但统统被他拒绝了!两个人的感情从此变得冷若寒冰,直至发现他把其他女人带回来过夜……要说决心,大概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遗憾的是,她始终没敢干。她尚存一线希望,梦想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生理的自然老化,他的“毛病”会逐渐好转或消失。可惜,她发现自己又错了!积习成癣,他改不了啦。
老太太从屏幕前退开些,回头问桑楚:“桑先生,您认为他还能醒过来吗?我看挺悬。”
桑楚转动着手里的烟嘴,暗自钦佩老太太的缄府,他没抬眼皮地问出了一个出入意外的问题:“夫人,您把苏硼认作干女儿有多长时间了?”
唐碧君心头一颤,竟有些哑然。可毕竟老到,随之便哦了一声,“大概有两年多子吧?”
“也就是说,两年多来,她基本上变成了贵府上的一名成员?”
“那当然!”老太太心里头隐隐作痛。是呀!两年多了,可谁知道呢?苏珊的出现其实不是为了自己。她是为了唐皓才来的呀!她喜欢唐皓,却把自己给牺牲了。
自苏珊出现,老太太就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因此格外留意。但有些事是防不胜防的,当她第一次把姑娘从石友三的蹂躏中解救出来时,苏珊哭诉说:石友三已多次奸污了她!
“别说,孩子!”她安慰苏珊,“让我想个办法。”
她想过,可以让唐皓把姓石的撞死,但只是想想,这话怎么对孩子说呢?他受得了么?还有,唐皓一旦那么干了——她相信唐皓会干的——马上就会变成杀人犯!
老太太举棋不定。
她实际上能作的只是些暗示,譬如劝他们少在家里呆着,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大约在十几天前,石友三利用苏珊前来的机会再次施暴,事情终于发生了。最可怕的是,这次逮住他的不是自己,而是唐皓。这个天杀的!老太太离开屏幕,默默地坐进了沙发里。桑楚瞟了她一眼,看见了她手中的那个绿色的小玉佛。
“老夫人,”桑楚凑了过去,“佛爷保佑他度过这道坎儿。但愿他能醒过来。”
唐碧君微微地闭上眼睛,“佛爷不是谁都保佑的。啊,唐皓,看看你姑父有希望么?”
唐皓和苏珊对视一眼,默默地走到屏幕前。小伙子双手撑住桌沿,牙骨处咬出一道楞子!
死吧!老杂种!
他心里默默地诅咒着。那天,他就是这么在姑姑面前诅咒的。他发誓要杀了他,没有二话。姑姑就像现在这样,合眼坐在沙发里,手中抚弄着那只小玉佛。
“是的,孩子!这个人早该下地狱了。可是,你最好冷静一下,让咱们想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姑姑……妈!”唐皓眼里快出血了,“我受不了哇!”
“受不了也得受,谁让你是男人呢!”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他死了我连眼泪都不会掉。可是小皓,我不能再把你搭进去,起来起来,我好像有办法了!”
“撞死他?”
“不!不必。”老太太把玉佛放在膝盖上,“小皓,你觉得药研所侧边的那条小巷怎么样?”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老太太淡淡一笑,“你用不着明白,只要把他带到那个巷子就行丁,其他的事由我来办。”
“妈!你……”唐皓跟前浮现出那条黑巷。
他撑在桌沿上的手开始发抖了。屏幕上图像变得朦胧难辨。这时,背后的桑楚咳嗽了一声,“唐皓,我有个情况想请教你。”
唐皓转过头来。
“唐皓。”桑楚抠抠嘴角,“你平时拉客人都习惯跑哪些路线?”
“这……”唐皓开始紧张,“当然是最热闹的那几条街道。”
桑楚点点头,“可据我所知,出事那天晚上你跑的恰恰是不热闹的那条街道。”
“我那天不是为了揽生意,主要是送我姑父回家。”
“可恰巧在小巷碰上了打车的,是么?”
“是的,很巧。”
桑楚弹去烟灰,久久地盯着唐皓的眼睛,心中暗想:小伙子快顶不住了!别把他也逼到死胡同去。事实上,他的把戏玩儿得并不高明:找两个朋友来打车,把姓石的逼入死巷!确实算不上高明。因为那条马路两侧并无方便住户,连白天都没多少人呀。
苏珊似乎生出某种预感,下意识地挽住了唐皓的的胳膊。小伙子想甩脱她,那手却箍得很死。桑楚笑了,“多好的一对儿!是吧,夫人?”
唐碧君点点头,“好事多磨!珊珊,看看你们院长是不是该醒过来了?”
苏珊后退了一步。
桑楚抬抬手,“别怕,老虎睡着了也不咬人。”
苏珊胆战心惊地走了过去。
桑楚欠了欠身,把目光从在场的每个人脸上扫过。他不敢肯定这些人是不是听出了些意思,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他,老桑楚,全明白了!
“陆主任,”他的目光停留在陆百铸脸上,“我冒昧地再问—次,石院长能醒过来么?”
“很有可能。”陆百铸道。
妈的!这个呆子还没醒过梦来。
“刘医生!”老桑楚转向刘瑶,“你认为呢?”
刘瑶抿嘴想了想,“没有把握。”
“你说说,许医生。”
“我看够呛。”
老桑楚嗯丁一声,认为这两个人还算明白。
他抬头面对值班医生,“您!您最有发言权。”
值班医生吹出口气,“我看没什么指望。”
“啊!意见很不一致。”桑楚翘起二郎腿,“你说说看看,夏颖。”
夏颖果断地答道:“我觉得他活不过半个月。”
“天哪!”桑楚站起来,“说得如此肯定!”
他走到苏珊背后,伸手拿走了桌上那两张化验报告,小声问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苏珊打了个激灵。
说实话,她怕极了!自从注入那针氯胺酮后,她就一直处在惶恐当中,尽管做得没事一般,可心里那份不安她最清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老太太毕竟上岁数了,那一棒子到底没将姓石的打死。这逼得她使出了最致命的那一招儿,氯胺酮!
直到现在,她还保存着那支装过针药的安瓿泡,她相信,任何人也找不到它。
女孩子看看夏颖,又瞟了桑楚一眼,低声道:“我想,他一定能醒过来的!”
桑楚突然暴出一声怪笑,“错了,姑娘!我同意许医生的意见,他没有什么指望了!”
“不!”陆百铸忍不住叫了起来,“那个手术做得很成功!患者的现状正在好转!”
好人!大大的好人!桑楚没有看他,很恼火地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了。他估计,直到现在,陆主任还不知道他夫人的事仅仅是个插曲,这个迂夫子!
让他继续糊涂下去吧,人太明白了也不行。
“陆主任!我想说句不该说的话,他,最好长眠不醒!”说完这话,老桑楚拍拍二毛的肩膀,“走吧伙计,咱们也该鸣金收兵了。”
一行人离开了监视室,踏人墨黑墨黑的深夜。桑楚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习惯性地搓了搓脸。他知道,现在最为难的可能就是二毛了。小伙子什么都明白,唉!人干吗要太明白呢?反正老桑楚要拜拜了,由他来干这份擦屁股的事儿吧!
良心!
唐碧君悄无声息地走上来,一言不发地和桑楚握丁握手,便轻飘飘地走远了。一个温乎乎的东西留在了老头子的手心里。桑楚想往口袋里揣,腕子却被二毛抓住了。
“什么东西?”
“哦!大不敬!您管这叫‘东西’!”桑楚亮开掌心,那上边是一尊晶莹的玉佛。
“小玉佛!”
“这叫布袋和尚,又称弥勒佛!”
“苏珊!”
心神不安的女孩子被一个极轻的声音叫住了。那一刻。她正在琢磨桑楚的话。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桑先生说的不是心里话。要知道,他毕竟不是医生啊!
石友三真的没指望了么?
在这个问题上,她倒是更相信陆主任呢!还有刘医生,她所谓的没有把握,其实是很模糊的,你怎么理解都行。
石友三一旦醒过来……她不敢想了。
“您……找我有事?”
值班医生点点头,黑暗中,她的脸只现出个大致的轮廓。苏珊怔怔地望着她,从脸部的线条看,她年轻时一定很美。
“苏珊,”值班医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那张娃娃脸,呼吸有些粗重,“告诉我苏珊,你都干了些什么?”
这询问使人肉紧。
“我……”
“你往液体里输了氯胺胴!”值班医生一针见血,“这瞒不了我!”
苏珊紧张得浑身哆嗦,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请你对我说实话?”
“是……是我干的。”
值班医生朝着天上呼出口气,喃喃道:“你想不到,苏珊!石友三的身体太好了,他肯定能醒过来!”
苏珊的眼泪默默地溢出眼眶,好一会儿才道:“我……我想,他醒过来也不一定会告发……”
“小丫头!你总是把人想得那么善良!”值班医生的声音在打颤,“他不是人!”
“这……”
值班医生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别怕别怕!不是还有我么!”
“你……”
“对,还有我。也许你还不知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被那畜牲糟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