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雨的模仿 第十四章

兰精神错乱的情况相当严重。火速赶到的枪中、忍冬医生,和我三个人好不容易才把她带回房间里。可是,她还是不断说着莫名其妙的梦话,又拼命想挣脱,医生只好让她再服下镇静剂。

这场骚动平息后没多久后,我跟枪中为了实践“现场百遍”的基本侦探法,再度探访温室。时间是下午5点多,太阳已经落山了。

“她好像瞌药了。”走在开着壁灯的大厅回廊上,枪中以沉重的声音说,“忍冬医生也说,她大概服用了什么强烈的迷幻药。”

“应该是吧,不然那个样子,只能说她真的是疯了。”

“兰房间里的桌子上,不是有看似那种药物的东西吗?”

“好像是有药片盒吧?”

“没错,里面有几颗药,体积非常小,是一边大约只有两毫米的锥形白色颗粒。”

“是LSD吗?”

“大概是。”枪中苦涩地叹了一口气,“麦角酸二乙酰胺(LSD)的幻觉作用比大麻还要强,不过,不像迷幻药或古柯碱那么容易上瘾。大概是因为这样,名望才说那是‘健康的药’吧。”

“那么榊果然瞌那种药啰?”

“嗯,他跟兰两个人。在这趟旅行中,也瞒着我们吃那东西。其实,我也不会怎么去苛责这种事。”

我这才想起来,昨天过中午时,一起走进餐厅的榊跟兰,脚步都有点奇怪——好像喝醉了般摇摇晃晃——这或许也是前一天晚上瞌药的后遗症吧。

“兰这家伙,榊死后受到打击,想逃避这个事实,结果不但逃避不了,还引起了幻觉。”枪中皱眉咂嘴,大概是想到警察介入时的状况,正在头痛吧。

“枪中,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告诉他刚才深月说的8月28日晚上的事。

“唉,那就更糟了。”枪中在回廊的转角处——挂着雾越邸那幅画的地方——停下脚步,右手掌贴放在额头上,说:“也就是说,除了榊之外,兰也可能涉及8月的那个案件。”

“刚才她一直喊着‘我什么事也没做,我只是在车子里等着而已’。”

“没错,原来是那个意思啊,”枪中的手还是贴在额头上,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当她知道凶手可能是鸣濑,为了替警卫报仇才杀死榊时,她开始慌张起来,怕跟8月那个案件有关的自己也会遭到杀害。”

“我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服用大麻、LSD之后,还有气力去杀人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那种迷幻药不是会让人全身无力、对什么事都没兴趣、什么都不想做吗?”

“一般是这么说的,你服用过吗?”

“一次而已。”

“听你的口气,大概不是很兴奋吧?”

“听得出来吗?”

大学毕业后,有过一次那种机会。在此,没有必要说明是在怎么样的场所,不过,当时服用的是“哈吸(印度大麻)”。的确如枪中所说的,对我而言不是—个很好的经验。

“那种药是一种神经扩张剂,会产生什么效果,跟服用者的精神状态及所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例如,对音乐有兴趣的人,听觉会变得异常敏锐,连平常听不到的微小音波都可以听得到;甚至还会有‘看声音’、‘触摸声音’的感觉。喜欢绘画的人,也会在色彩上出现同样的感觉;如果是在充满情欲的气氛中服用,就会让那种气氛更加高涨。至于你,”枪中看着我说,“大概是感觉和体认如排山倒海般,不断往你体内啃食;或是陷入不断让自己的思想变成思考对象的状态中吧?”

他说得没错,我记得当时的我可以感觉并思考我所感觉到的事、我所想的事,然后再置身事外去感觉、去思考……陷入那样的无限状态中。

“这是常发生在你这种人身上的案例,我年轻时第一次服用时,情形也跟你一样,真的很疲惫。”枪中斜嘴微笑,“所以,服用那种药物,还是有可能引起暴力或犯罪的冲动。例如抛开了不安,变得异常乐观等等。不过,也可能像兰刚才那样,侵袭大脑的恐惧感反而越来越剧烈,被拖入疯狂的噩梦中。”

想起刚才她在这个地方的狂态,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一直在想,深月所说的‘另—个人’到底是谁呢?会是我们剧团的人吗?”

“我觉得好像是。可是,她说不能确定所以不想说。”

“她就是这样的人。”枪中又开始往前走,边低声说,“稍后我再问她吧。”

我们从大厅走到一楼的中央走廊,转入侧廊,走到尽头,打开那扇紧连着走道的蓝色门。玻璃墙壁外,雪还是在平台外灯照亮的黑暗中狂乱飞舞着。霎时,一股寒气窜入领口,吐出来的气也冻结了。遍及全屋子的暖气没有延伸到这里,冷得让人全身颤抖。

温室里的灯开着;一进去,温度急速上升。一屋子的绿、浓郁的花香、鸟在笼子里歌唱的声音,让今天早上看到的榊的尸体,又活生生地浮现在我脑海里,于是,我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走进温室后,我们先往左边通道走去。被当成凶器的书跟皮带散落处——褐色瓷砖地板上现在还看得出失禁的痕迹。大概是考虑到警察来时的状况,所以一直放着没打扫吧。皮带跟书不在那里,今天早上的场小姐说过,已经用塑胶袋密封起来,跟尸体一起搬到地下室去了。

“凶手在这里杀了榊,”枪中两手插在牛仔裤裤袋中,像说给自己听似的喃喃自语着,“然后,把两个凶器都留在现场,只把尸体搬到中央广场。”

“忍冬医生说女性也可能做得到。你认为呢?”

“我赞成,要把他抱起来可能很困难,可是拖就容易了。”

“如果是拖,应该有痕迹吧?”

“这是瓷砖地板,所以不易留下痕迹。”枪中稍微弯下腰来看看脚下,摇了摇头。接着,我们又折回去,走向从入口延伸到中央的通道。

“嗯?”他突然在圆形广场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我说:

“铃藤,你看,”他指着前面那一带,“这些花是怎么了?”

“好惨哪。”我瞪大眼睛,“完全枯萎了。”

那里是嘉德丽兰盆栽并排的区域。昨天到温室来时,枪中说“很像兰”的大朵黄色嘉德丽兰,昨天还鲜艳地盛开着,现在却完全枯萎了。

“今天早上是这样的吗?”枪中问。

我摇摇头,说:“不记得,那时候哪有心情注意这种事。听说这种花很脆弱,可是,会在一天之内就枯萎吗?”

“不知道,”枪中抚摸着下颚说,“如果要追究原因,应该是水吧。”

“水?”

“嗯,就是从浇水壶流出来,洒在尸体上的‘雨’,害花朵吸收了过多的水而枯萎,这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就算是也未免太……”

我的视线从花朵上移开,往上方移动。视线先是落在交错成几何图案的黑色铁骨以及镶嵌其中的玻璃上,再移动到中央广场的正上方,随即捕捉到玻璃上的龟裂痕迹。

成十字型交叉的两条裂痕、昨天裂痕产生后的场所说的谜一般的台词、这个房子里到处都是我们的名字、摔坏的“贤木”烟具盒……

“谁!”

枪中突然对着某个方向大叫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那根柱子后面。”枪中走到广场的圆桌旁。

“谁在那里?”他对着温室深处喊,可是,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任何声响。

“真的有人吗?”我慢慢走到他身边,问,“你有看到人影吗?”

“好像有看到,”他疑惑地皱起眉头,更往里面走去,“是一个穿黑衣服的身影。”

我想起在礼拜堂发生的那件事,当时,我听到背后有声音就回过头去看,看到一个身影消失在门后面,那个人好像也穿着黑衣服。

“如果有人就快出来……”

“怎么了?”

这时候,背后有声音打断了枪中的叫喊。我回头看,的场小姐正从入口处朝这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