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彷徨的盔甲武士 第五节

这个事件实在是让人无法解释。分别有人于十点和九点的时候,在藤仓市子和藤仓房子的住屋前或附近,看到这两位女性;这两位女性又在同一天晚上十一点到翌日凌晨一点之间,死在离她们的住处有点距离的加纳通子的屋子里。也就是说:市子从晚上十点到凌晨一点的这个时间带,去了加纳通子的家;相同的,房子从晚上九点到凌晨一点的时间带里,也去了加纳通子的家。可是,根据管理员河野和四名学生的说法,她们根本不可能去加纳通子的家。

面对这样无法解释的情况,刑警们开始感觉到慌张了。藤仓市子和藤仓房子确实死在一号楼的五楼,所以,她们一定曾经进入一号楼。可是河野和四个学生都确定她们没有从一号楼的入口进入,因此刑警们首先想到的是:她们会不会从窗户进入?可是,一号楼一楼住家的窗户上,都安装了坚固的铁格子窗,并且经过调查后,发现这些铁格子窗也没有近期内拆卸过的痕迹,可见她们也不是经由窗户进入一号楼的。

警方又想到:会不会有别的出入口。可是,看来看去,一楼确实没有别的出入口了。那么,会不会从二楼的窗户进入呢?刑警们不得不考虑到这一点。如果使用梯子,从二楼的窗户进入……

然而,这种可能性似乎也很低。三矢高级公寓的使用地范围里,看不到梯子之类物品;而且,住在二楼的人似乎没有人会提供自己家的窗户,让她们进入一号楼里面。住在一号楼二楼的人家,和藤仓市子、藤仓房子都没有什么交情。还有,午夜十二点半的时候,管理员河野还曾经带领着学生们,出去探查夜鸣石;根据他们的说词,当时雪地上非常干净,没有脚印之类的东西。

有两个女人死在一号楼的五楼里,可是,从物理条件看来,这两个女人并没有进入一号楼。这实在是一大悬疑。

除了上面的悬疑外,这个命案里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这两个女人为什么会死?陈尸地点的屋主是加纳通子,凶器上有加纳通子的指纹,目前加纳通子又行踪不明,从这几点看来,加纳通子确实有杀人的嫌疑。可是,加纳通子为什么要杀害藤仓市子和房子呢?不管从哪个角度寻找,都找不到加纳通子杀害她们两个人的原因。

钏路署调查之后,发现加纳与两名死者虽然认识,却不熟络,并没有到家里互相探访交情。既然只是点头之交,应该没有杀害对方的因素。那么,难道她们是受到夜鸣石传说的影响,自杀而死的吗?

凶器的刀柄上,确实也有她们两个人的指纹,可是,那是很浅的指纹,只被认为是凶手杀人后,让死者握住刀柄,所造成的痕迹。此外,她们没有留下遗书,也找不到自杀的理由。她们两个人都没有生孩子,丈夫们的工作并不顺利,目前正在经营的“白色”小酒馆,生意也不是很好,何况还有贷款的压力,次郎的工作前途也不看好。尽管如此,市子仍然努力要让小酒馆的生意上轨道,房子也尽力地在帮忙,实在看不出她们有想死的念头。

如果她们真的是自杀的,那么除了说是受了夜鸣石的影响外,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了。可是,她们生前似乎对夜鸣石的传说没有什么兴趣。

总之,实在找不到她们突然死亡的原因。

不过,如果凶手是她们的丈夫的话,那么或许就找得到原因了。那就是保险金。她们的丈夫都为她们投下巨额的保险。保险的受益人当然是丈夫。因为她们每个人都分别有好几个保险,每个人的总额约有五千万,两个人加起来超过一亿圆。如果命案的调查终结了,两个丈夫都被证明与命案完全无关,那么他们两个人就可以领到保险金了。

藤仓兄弟两人都很混,背负了将近一千万的贷款,“白色”的经营状况又不好,所以他们两人确实让人愈想愈怀疑。虽说替妻子投保,做丈夫的人也得花钱,可是要缴保险费还不到一千万,和一亿元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但是,这两个丈夫都有不在场证明。先来说藤仓一郎,十二点左右,和一郎住在同一楼层的住户,曾经看到一郎;另外,十一点半左右,他还在家里接了一通朋友打来的电话。至于藤仓次郎,他从十点半左右开始,就因为家里的电视坏了,跑到邻居的单身汉家里看电视;他在那里待了一个小时左右。

也就是说: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的市子和房子的死亡推定时间里,这两位兄弟确实分别在三号楼与二号楼的自宅里或附近。根据邻居的说词与管理员河野他们的说词,得到的结论是:他们两个人不可能在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跑到一号楼的五楼,杀死自己的妻子。

可是,这里还有很大的疑点。经营酒馆的藤仓一郎、次郎兄弟,几乎很少这么早就回到家里,通常他们回家的时间是深夜一点左右。十二月二十日这一天又不是星期日,他们没有提早回家的理由。

因此,他们很有可能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提早回到位于二号楼与三号楼的自宅。可是杀人的现场是一号楼的五〇三室,离两位丈夫所在的二号楼与三号楼,确实有点距离,因此他们的不在场证明,是可以成立的——这是设定五〇三室就是杀人“现场”而有的想法。然而,五〇三室真的是杀人现场吗?五〇三室显得太干净了,和“夕鹤九号”卧铺内的血迹斑斑比较起来,五〇三室不像发生凶杀事件的地点。

钏路署的调查中心也针对这个疑问,数度采取调查行动。杀人现场如果不是在五〇三室,那么会在哪里呢?钏路署也调查了藤仓一郎与次郎的自宅,甚至也调查了“白色”小酒馆。然而警方一样没有在那些地点找到值得怀疑之处。

但是,假设藤仓兄弟在自己的家里杀了妻子,结果也是一样的。因为尸体是在一号楼的五〇三室发现的,所以如果他们真的在上述的那些场所之一,杀死了妻子,那么他们势必得把尸体运到五〇三室。活人的身体和死人是不一样的,藤仓兄弟搬运尸体的时候,一定要从一号楼一楼的河野房间旁边经过才行。可是,根据之前的调查证词,十二月二十日傍晚六点以后,就没有可疑的人踏入一号楼了,因此这个疑问依旧得不到解答。

就这样,经过几番调查的波折之后,钏路署的捜查单位因为刺入两位死者的刀子刀柄上,有屋主加纳通子的指纹,加上加纳通子又失踪了,便把怀疑的对象,再度转回到加纳通子的身上。

警方认为加纳通子就是凶手,而且五〇三室便是命案的现场。虽然加纳通子没有杀死藤仓市子与房子的动机,但是,市子与房子却未必没有杀害通子的动机。

钏路署查问到一件事,听说过藤仓兄弟对加纳通子很有兴趣,尤其是弟弟藤仓次郎。次郎和加纳通子一样,对丹顶鹤情有独钟,所以几乎每天都去加纳位于北大路的店里,他不仅让加纳看自己的摄影作品,还力邀加纳带作品到“白色”做展览。一郎虽然不像次郎那么热衷,但是也经常去“丹顶”。

这一对兄弟对加纳通子的兴趣,很可能引起妻子们的反感,于是妻子们讨论之后,决定去加纳通子的房间谈判,希望加纳通子不要勾引她们的丈夫,可是谈判的过程引起争端,有人一时激动,拿出了厨房里的菜刀,一阵混乱之下,这对运气不好的妯娌变成互刺的局面——

如果这样想象的话,这对妯娌用不着和加纳通子有什么交情,以前也用不着去过加纳通子的五〇三室,她们随时有可能去找加纳通子。钏路署相当重视这个假设,加纳通子突然失踪之事,也让根据住在“丹顶”附近的人的说法,加纳通子二十日那一天和平常一样,在相同的时间开店。

但是平常七点才打烊的“丹顶”,那一天却在下午两点左右就关上大门,从此就没有再见到加纳通子,“丹顶”的店门也没有再开启过。

当天她关了店门后,就直接回到三矢公寓的自宅内吗?她在自己的家里等待那两个妻子,在深夜的时候杀害了她们,然后趁着管理员睡着时,逃出三矢公寓吗?管理员室前面的门的锁,并不是学生们所说的盔甲武士打开的,而是通子逃亡时打开的吗?钏路署的看法,恐怕比较接近这个想法吧!

这个案子的关系者中,已经有一个人失踪了,这个人是藤仓兄弟的长姊藤仓令子。令子、一郎、次郎是亲姊弟,他们原本是四姊弟的,但是最小的弟弟良雄听说小时候就因病死了。

令子出生于昭和二十一年(一九四六年),未婚,在钏路市内的若松町经营出租公寓,自己也住在公寓内的一间房间里。她从二十日开始就不见踪影;可是,因为她是独居者,所以,没有人知道她失踪的确切时刻。不仅这个事件处处是谜团,发生在夏天的雾夜里的小池恭一君的命案,此时也还没有解决。因为这两个命案都和钏路的传说牵连在一起,所以整个北海道的媒体,都曾经大幅报导。但是,更让人吃惊的事情,是接下来的事。之前的事件经过,虽然非常奇怪,但是还称不上是灵异怪谈。

十二月二十二日,小田切到照相馆,去拿那个晚上拍的照片。因为刑警说过,照片洗出来后,要让警方看,所以在约定和警方见面的前一小时,他就去拿照片。被警方说是在作梦,让他非常气愤,所以他很在意是否能拍下暴风雪中的盔甲武士。

结果——洗出来的照片非常模糊。因为当时是深夜,外面又是暴风雪的天气,同时又是远距离拍摄,所以洗出来的照片只见到一个淡淡的影子;而且,与其说那个影子是人,还不如说是一根电线杆的影子。总之,照片让小田切非常失望。

拿着这样的照片去钏路署,可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所以他走进北大路上的一家咖啡馆。他在咖啡馆里仔细地看着那些照片,并且拿出底片比对。他想:不同的显像技术,会洗出不同效果的照片,或许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盔甲武士的影像清晰一点点。他也认真的考虑:如果放大照片,影子会不会更清楚一些?

他叫了咖啡,一张张的看着洗出来的照片。去三矢公寓前,在家里拍摄的狗的照片,也混在其中。突然,他轻叫出声,手上的整叠照片掉落在桌面上,其中还有几张掉到地上。可是,他不管这些从手上掉落的照片,一时之间竟然惊讶得动不了了。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以颤抖的手指,一张一张地捡起地面上的照片。

他不必失望,也不用去思考如何让站在空地上的盔甲武士的影子更清晰了。以管理员室的北边窗户为背景的两张合照照片里,一张有小田切,一张没有小田切,但是,这两张照片里,都很清楚地拍到盔甲武士了。照片里,盔甲武士悄然站在北边窗户铁格子窗外的雪夜里。没有小田切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盔甲武士比较大。照片很清楚。盔甲武士站在离窗户很近的地方,越过铁窗,看着正在拍照的四个人的背后。照片里的四个人完全不知道背后的情形,还露出天真的笑容。

小田切压着心中的怯意,鼓起勇气,仔钿看着照片中盔甲武士的面具。那个晚上天将亮时,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从走廊经过的盔甲武士,那个盔甲武士的脸上戴着的,就是这张面具。眼睛和嘴巴的洞里,是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在闪光灯的帮助下,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照片里武士的面具下,也是什么也没有的空洞。没有错,盔甲的下面什么也没有。说那是盔甲武士,其实那只是一具盔甲,里面只有空气,没有肉身。

一具盔甲隔着铁格子窗,静静地站在窗外吗?小田切实在不能相信现在自已所看到的东西。

另外一张有小田切的照片里,盔甲武士离开窗户比较远,可是还是看得到面具上眼睛和嘴巴的黑窟窿,完全感觉不到头盔和甲胄里面有人类的身体。可是,应该不可能拍摄到呀!拍照的时候,他的眼睛看着取景窗内,当时取景窗内除了管理员河野和另外三个学生外,并没有其他人影;还有,他的眼睛没有看取景窗内时,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北边的窗户,窗外并无人影呀!

不管是从取景窗内看,还是直接看北边的窗户,当时窗外别说是没有盔甲武士,即使连普通人也没有。不止如此。拍完第一张照片后,他们一群人还曾经到室外查看,那时不仅没有看到盔甲武士的影子,平整、干净的雪地上更是一个脚印也没有。

拍第二张照片时也一样。拍完第二张照片后,他们曾经打开北边的窗户,探视外面雪地的情形。小田切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雪地的情形:有如处女般洁净的雪地上,没有可疑的脚印之类的痕迹。

幽灵!小田切的内心如此叫道。没有止境的恐惧爬上心头,强烈的寒意让他全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