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灯光在煤渣砖和漆成米白色的水泥台阶上舞动着,鞋底不时与地面摩擦发出声音,他们渐渐走近斯卡佩塔在职时埃德加·艾伦·伯格工作的地方。地下室的头两层都没有窗户,因为那里原本是停尸间,不应该、也不会安装窗户。楼梯间里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和灰尘。

“他们带我参观过这栋大楼,”他走在前面,手里的手电筒随着台阶上下摆动,“没有带我下来,就只走到上一层,我以为这就到底了。他们也没有再带我往下走。”他说,听起来心神不宁的。

“他们应该带你来的。”她回应,尘埃挠着她的喉咙,刺痛了她的皮肤。“这里有两层楼高的大桶,底大概有二十英尺见方,深十英尺。你不会想要在这里开起重机或摔下来吧。”

“那真的会让我发疯,”他的声调真是夸张,“他们至少应该给我看一下照片,二十英尺见方,该死,真的是气死我了!最后一个台阶了,小心。”他拿着手电筒四处照射。

“我们应该是在走廊上,左转。”

“看这情形我们也只能左转,”他再次移步,缓缓地,“到底为什么他们不告诉我们有那些大桶?”他还是不敢相信。

“我不知道,要看是谁带你们参观的。”

“一个男的,哦,真该死,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只记得他是在总务部工作,匆匆忙忙的,不想在这里多待。我怀疑他对这栋大楼是否了解得很透彻。”

“可能不太了解,”斯卡佩塔说,看着污秽不堪的白色地砖在灯光下反射出暗淡的光,“他们只想拆除这里,总务部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解剖部门放着个两层楼高的大桶。这儿只有少数人来过。它们就在那边。”她用手电筒一指,光线穿透一间空屋里深沉的阴暗,淡淡地照射在深色长方形铁盖子上,它的底下就是大桶。“好吧,盖子都是盖上的,不知道是好是坏,”她说,“但这下面是非常可怕的生物危害物。你得确定你们知道在摧毁大楼这部分的时候要处理很可怕的东西。”

“哦,你不用担心,我只是不敢相信而已。”他既生气又紧张地说,还拿着手电筒四处照。

她离开大桶,穿过做尸体防腐处理的房间,来到宽敞空间的另一端,她朝房间里打手电筒。在微弱的光线中一张不锈钢桌子闪烁了一下,上面有粗管直通地板,此外还有不锈钢水槽和橱柜。一张生锈的轮床紧靠着墙,上面有一团塑料裹尸布。房间的左侧是一个凹室,她之前还想象焚化场应该是用煤渣砖盖的。随后光照到了墙上的一扇深色长铁门,她见过火焰在门内噼啪作响,一个个满是灰尘的不锈钢托盘装着尸体被乱堆着,还有从中取出的托盘净是灰烬和大块白骨,让她想到用来敲磨骨骸的球棒。一想到这个,她就悔从心生。

她将光线往下移,地面依旧惨白且蒙灰,散布着粉笔屑般的小骨,她边走边感觉到脚下刺耳的摩擦声。乔没有跟她进来,而是在凹室那一边等着,远远地帮忙用手电筒照地面和角落。她穿着大衣、戴着安全帽的身影,在煤渣砖墙上漆黑巨大。接着光线晃过一只眼睛,喷绘在米白色煤渣砖墙上的黑色眼睛,带有睫毛的黑亮的大眼睛。

“这到底是什么啊?”乔看着那只眼问道,“天哪,妈呀,这是什么?”

斯卡佩塔没有回答他,打着手电筒四处照。角落已不见球棒,不过却有许多灰尘和小碎骨,非常多,她想。手上的光亮找到了一个黑色喷漆罐和两瓶颜料,一瓶是红色瓷漆,另一瓶则是蓝色瓷漆,都已空了。她把瓶子放进一只塑料袋,喷漆罐放进另一个。她还找到一些旧雪茄盒,里头残留着烟屑,又注意到地上的烟蒂和一只被压皱的褐色纸袋,她戴着手套捡起纸袋。打开时纸袋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敢说它被丢在这儿绝对没有八年之久,甚至可说不到一年。

纸袋打开后她隐约闻到雪茄的味道,并不是雪茄的烟味,而是雪茄烟草的味道,拿手电筒照进纸袋里,她看到些许烟草和一张发票。乔看着她,稳稳地打着光照着她手里的纸袋。她凝视着那张发票,看到上面的日期是今年九月十四日,她感到迷惑和不真实。那天埃德加·艾伦·伯格——她直觉就是他,在詹姆斯中心沿街的烟草店里,花百余美元买了十根罗密欧与朱丽叶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