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坐下。”斯卡佩塔说。露西像是又变问了小孩。
客厅没开灯,四周浮动着蕴藏无限机会和惊人能量的纽约灯火。斯卡佩塔可以连续几个小时盯着它毫不厌倦,就像欣赏大海那样。露西挨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这地方真棒。”斯卡佩塔望着窗外的璀璨灯火说。月亮在建筑物背后躲躲藏藏,露西开始闷声哭泣。
“我时常在想,露西,如果我是你的母亲,你是否还会毫无顾忌地投入这项危险的工作?或许已经结婚生儿育女?”
“我想你知道答案。”露西抹着眼泪回答。
“说不定你会成为罗德奖学金获得着,进牛津大学,变成一个大诗人。”
露西望着她,不知她是否在开玩笑。
“你的人生会更为平和。”斯卡佩塔柔声说道,“我会把你抚养大,无微不至地照顾你,爱你甚于爱世上任何一个小孩。可你透过我的眼睛看见的却是人生的丑陋。”
“透过你的眼睛,我看见的是正直、慈悲和正义,”露西说,“和现在不会有什么不同。”
“那你为什么哭?”斯卡佩塔发现远处几架闪烁如小星的飞机。
“我也不知道。”
斯卡佩塔笑了笑,“你小时候也常这么说,每当难过的时候,我问你怎么了,你总是回答不知道。而我也只知道你这样时是真的很难过。”
露西又抹着泪水。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波兰做了什么。”斯卡佩塔接着说。她调整背后的靠垫换了个姿势,像是准备聆听冗长的故事。她的视线越过露西,落在窗外的夜色中。谈论那些难以启齿的话题时最好避开对方的眼神。“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我想你告诉我会更好,露西。”
露西眺望着那片拥着她们的城市夜色。她想起黝黑深辽的大海和荧亮的船只。船只意味着港口,而港口意味着尚多内家族。港口是联系他们庞大犯罪组织的血脉。罗科也许只是其中一条通道,但是他连接着斯卡佩塔和那个庞大的犯罪家族,必须被切断。
是的,不得不这样做。
原谅我,姨妈。告诉我你能谅解。请别对我失去信心,以为我已经和他们同流合污。
“自从本顿死后,你就成了复仇女神,一心只想惩罚坏人,再多权力都无法满是你的复仇欲望。”斯卡佩塔继续柔声说,“这地方很适合你。”窗外是全世界最具影响力的城市。“总有一天,你被赋予过多权力,也会发现自己承担不起。”
“你是在说你自己。”露西不带丝毫怨恨,“你曾经是全美、也许是全世界最具权威的法医,首席法医。也许那很难承担吧,那么高的权力和威望。”
露西那张漂亮的脸上少了些忧伤。
“难以承担的事情太多。”斯卡佩塔回答,“太多。但不像你想的那样,我担任首席法医时并不觉得手上的权力大到难以承担,失去权力才真正令我难以承受。我们对权力的看法很不一样。我不需要证明什么。你呢,则急于证明自己。没有必要。”
“你没有失去权力,”露西说,“你被剥夺权力只是一种错觉,是政治游戏。事实上你的影响力从来没有因外力而改变,没有人能夺取你的影响力。”
“本顿把我们怎么了?”
这个问题比露西心头一震,唯恐她已经知道真相。
“自从他死后……直到现在我仍很难说出那个字。死。”她停了一会儿,“从那时起我们似乎也跟着毁了。就像国家被围攻,城市一个个地沦陷,你、我、马里诺,尤其是你。”
“没错,我是复仇女神。”露西起身走向窗口,在博格的漂亮地毯上盘腿坐下。“我承认。我觉得罗科死了,这世界会比较安定,你会,我们也会。”
“可是你无权决定别人的生死。你已经不是执法人员了,露西。终极辖区是私人公司。”
“不尽然。我们是国际性执法机构的分支,和他们紧密合作,时常替国际刑警执行秘密任务。我们还获得其他高层政府机构的授权,但我不能说。”
“高层政府机构赋予你合法权利除掉罗科·卡加诺?”斯卡佩塔问,“是你扣的扳机吗,露西?至少我得弄清楚这点。”
露西摇头。不是,她没有扣扳机,因为鲁迪坚持由他来射发那颗子弹,让弹药的烟硝和罗科的血喷落在他手上。鲁迪的双手沾了罗科的血。这不公平。
“我不该让鲁迪动手,罗科的死我得负同等责任。事实上我必须负全部责任,因为是我怂恿鲁迪到波兰执行任务的。”
她们一直谈到深夜。露西将发生在什切青的一切和盘托出,等着接受姨妈的责备。最严重的惩罚是将她逐出斯卡佩塔的生活,就像本顿被放逐那样。
“我很庆幸罗科死了。”斯卡佩塔说,“木已成舟。倒是马里诺,他应该想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