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怀——少女的双眸 第一章
不论拥有多么划时代的力量,只要无法控制,都是帮倒忙。
就算在车子装上时速超过三百公里的引擎,只要没有能让车子停下来的煞车,就跟自杀没两样;平时用起来稀松平常的自来水管,一旦栓子坏掉,就会害家里淹水;信用卡也是,不带现金就能自由购物固然方便,但对无法克制购买欲的人来说,未来还有个人破产的恶梦在等着他。
同理可证,超能力也一样。世界上最棘手的东西,莫过于无法控制的超能力。
中井健从小就为自己的能力所苦。即使对方没有说话,他也能看穿对方的心情,知道一些不想知道的事。
首先是他的妈妈。
每次他一哭,妈妈身旁就冒出黑漆漆的可怕烟雾,他看了很害怕,所以哭得更凶,那些类似烟雾的东西也跟着变红,雾茫茫地扩散开来。即使如此,妈妈的表情也没有生气。“怎么啦?乖乖乖,不哭不哭喔。”妈妈温柔的声音、柔软的手,与温暖的怀抱,使阿健停止哭泣,然后那些颜色吓人的烟也消失了。
就算不是超能力者,每个人多少都有过类似经验,这就叫做“察言观色”。或者可说,超能力者眼中的气氛是有颜色的。
阿健的情况是,这项能力随着成长越来越发达,他开始了解那些颜色代表什么意思,能从微妙的差异中读出那个人的心情,所以他最讨厌去人多的地方,去了会被旁人的心思扰乱,常常害他过度换气症候群发作。
“一般人看不见那些烟。”大概在他三岁的时候,妈妈这样告诉他。
“妈,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整个人金光闪闪耶。”话一说完,那些烟便黯淡下来,化为难以言喻的污浊色彩,虽不到阴森的程度,但是不再漂亮了。
妈妈讶异地在阿健面前蹲下,窥探他的双眼。
“阿健,你常说的颜色,究竟是指什么东西呢?”
“是烟啊,妈背后冒出的烟的颜色。”说完,妈妈的脸色也只是越发阴沉。
接着,她说出一席至关重要的话:
“阿健……你可能看见了妈妈看不见的东西。不过啊,这件事或许很重要,你以后多跟妈妈聊聊那些烟雾的话题好吗?不要告诉别人,偷偷告诉妈妈就好喔。”
妈妈当时的开导,对阿健今后的人生产生重大影响。他不懂妈妈的意思,但是没有拒绝;尽管无法点头答应,但他多少听进去了。也多亏妈妈开明的教导,他才没有变得更加畏缩。
不过,等他上幼稚园之后,又遇到新的问题。
几个小朋友开心地玩在一起,阿健一加入他们,烟的颜色就突然改变,而且情况很频繁。具体来说,那种颜色有点暗,是污浊的咖啡色。
“我为什么不能跟你们玩?”
糟了!阿健说完暗叫不妙,因为目前还没人说不准他加入。
紧接着,一名女孩对他说:“小健……你长得好奇怪,我讨厌你。”
其他男生也跟着说:“走开啦……看到你就恶心。”
其实阿健早就知道了。几十个孩子聚在一起,有人长得很可爱,也有人长得不好看;有人瘦,有人胖;有人高,也有人矮,种类很多。而他长得矮,又有点胖。如今重看儿时的照片,就连他也觉得自己是个眼神阴沉的丑小孩。
颜色混浊的咖啡色,是讨厌他的颜色。
察觉之后,他再也撑不下去,每次看见朋友背后升起那团烟,他就悲从中来,转身逃跑。渐渐地,他变得只敢找颜色明亮的朋友一起玩,因为害怕对方颜色变暗,言行总是小心翼翼。
等他懂事以后,光看烟的颜色就能大致猜出对方的想法;尤其是聊到一半颜色突然改变的时候,他能从前后文读出对方的真心话。此外,烟雾的质感也不尽相同,有人细碎均一,有人到处是空洞,也有人像缠绕的丝线,各有各的特色;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个性。
阿健越来越熟悉解读烟雾的方法,同时也不忘研究如何不看见它。要完全看不见当然很难,但他尽可能不去留意,说穿了就是忽视。小学高年级到刚升国中的时候,他已经掌握大致的诀窍;思春期时,他已经很少在日常生活中不小心读到别人的心了。
接着,阿健的生活再次出现转折。
刚上大学那阵子,日本掀起研究超能力的热潮;大四那年夏天,日超协(日本超能力师协会)正式成立,使这项职业受到认同,教他永生难忘。
老实说,刚开始他还有点半信半疑。
偷看别人的心这种窃取隐私的行为,拿来当正职真的好吗?如果只是性格分析倒无所谓,但是能帮上什么忙?对着一个人说:“你个性粗枝大叶,爱敷衍了事又没耐心。”不是只会惹怒对方吗?
因此阿健在大学毕业后,先到一般公司上班。那是一家大型外食连锁店的分公司,他在商品管理部待了四年,然后又在门市拓展部待了两年,这段期间不时偷偷运用力量。尤其是在门市拓展部的时候,由于他的工作是向地主确认有无销售意愿,使用超能力结果立见分晓,方便得不得了,让他多次被主管称赞“眼光快狠准”。
直到这时他才领悟,超能力只要使用得当,也是能贡献社会的,没有人因此吃亏或心灵受创。明确的优越感首次在阿健的心中萌芽。
短短数年,社会大众逐渐了解超能力师的工作性质,知道他们并非只会读心术,还能借由透视、心灵照相,或是读取残留意念来帮助社会,是很正当的行业。附带一提,“超能力师”之所以写作“师”而非“士”,在于若是写成“超能力士”,就变成“力士”了,多数女超能力者表示,这样听起来很像相扑力士,不怎么讨喜,所以最后才如此决定。
我想当超能力师——阿健总算发自内心这么想。
于是他在二十八岁那年的春天,通过增山超能力师事务所的面试,成为他们的临时约聘超能力师。过了四年,他考过二级超能力师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