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京假期 第四节
“所有人都重度烧伤,被送进加护病房,可能还需要很久时间才有办法侦讯他们。”
当天深夜,岛津先生造访事务所时告诉我们。
“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我听阿隆说,他们只是一些二、三流的货色,除了炫耀火力以外,没有其他本事。委托人不可能向这种笨蛋透露什么信息,让自己曝光。”
老爸坐在卷门书桌上,拿着两罐啤酒答道,再把其中一罐丢给盘腿坐在地上的我。
“只会出一张嘴——”我拉开拉环,吸吮顿时冒出来的啤酒泡沫说道。“那些笨蛋差点把我打成蜂窝耶。”
“是你自己不小心,”老爸不屑地回答。“开车离开通道时,必须充分警戒后方的车子,因为这就像无处可逃的隧道,正是攻击的最佳位置。”
“是啊,是啊,以后怎么办?叫出租车吗?还是包车?”
休旅车已经烧焦了。
“可以用我的车,车上装了防弹玻璃。”
岛津先生说道。
“我可以无照驾驶国有财产吗?”
“车牌没登记,警视厅也查不出是谁的。”
岛津先生轻描淡写地说道。
“赞!”
“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事。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有一个爆破专家接到了case,目前行踪不明,很可能受雇暗杀公主一行人。”
“‘保险丝’吗?”老爸问道。岛津先生把拉环丢进喝完的啤酒罐,点了点头。
“他在朝鲜战争期间学会了爆破,之后就一直从事爆破工作。之前因为误爆,炸断了一只手,销声匿迹了一阵子,听说这一阵子又重返江湖了。”
“朝鲜战争不是发生在我出生之前吗?”
“对啊,所以他应该有六十好几了。”
“保险丝是他的化名吗?”
“应该吧,谁会用真名,况且,在这个业界,真名没有意义。”
“业界!”
“我还查到另一个人,他是狙击专家,叫‘电钻’。”
听到老爸的话,岛津先生皱起眉头。
“这名字没听过。”
“听说在洛杉矶出师的,因为跟那里的组织发生冲突才回日本,好像连FBI的狙击手也自叹不如。”
简直就像漫画嘛!而且,保险丝和电钻根本是工具箱里的工具,不能取个像漫画人物那样有气势的名字吗?
“A级吗?”
“完成这项任务后,就可以领到A级证书吧。”
“没有关于委托人的消息吗?”
“没有。既然工作上门,只好一一收拾了。卡玛尔教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跟你想的一样,日本的卡玛尔教在静冈县热海市。虽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好像和莱依尔的教派总部有关系。”
“有多少成员?”
“听说几百人,其中也有几个是住在日本的莱依尔人。”
“机场那对男女!”
老爸听到我这么说,便看着我。
“明天换我保护公主,你去热海调查一下。”
明天公主一行人要搭车观光,我原本还做着美梦,打算让美央坐在副驾驶座,带着她去兜风。
“不服吗?”
“不,我去。”
我耸耸肩。这一切也是为了保护美央。
“你好像对公主有意思。”老爸说道。
“是啊。”
“那孩子不错,如果不是生在莱依尔王室,她应该会更幸福吧。”
老爸淡然地说道。我想起停车场大战之后,搭出租车去接美央的情景。
当时,美央一看到我浑身湿透,立刻脸色苍白地跑了过来,即使我说很危险,她还是替我拿掉衣服上沾到的玻璃碎片。
于是,我递给她麦当劳的大亨堡做为谢礼。
“晚一点妳会饿。”
美央露出温柔的笑容,把汉堡放进了皮包。
“我最喜欢吃汉堡了,但会被席琴太太骂。”
我没把停车场发生的事告诉他们。因为,我不想让席琴太太歇斯底里,但美央似乎察觉到了,她说:
“你要小心,别因为我受伤了。”
一想到美央,心头顿时暖洋洋的,连我自己都觉得纳闷。因为,我连她的小手都没牵过。
啊呀呀呀——
岛津先生离开,老爸去“西麻布”后,我独自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保护她安全离开,意味着她将离我而去。美央平安地度过这几天之后,将回到故乡莱依尔。
然后……
我们从此不会再见面了。
唯一的安慰,就是美央本身并没有不中意的婚约。在童话故事中,即使公主对平民产生一份淡淡的情愫,最后仍然要嫁给不喜欢的国王。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骑着NS400R,载着美央,还骑上了游乐园的云霄飞车。变成火球的光头和席琴太太从后面追了上来。
然而,我和美央一点也不担心,她清脆的笑声传入耳中,我沉浸在美妙的幸福中。
我们穿越游乐园,终于单独相处了。
我在梦中亲吻美央,她的嘴唇很柔软,冰冰凉凉的。
接吻后,我也无意更进一步。我们手牵着手,在空中俯视着游乐园。
我知道美央在期待什么,但是我做不到。
(伤脑筋,我变弱了。)
我喃喃自语。
(伤什么脑筋?)
美央问我,我想回答她,但这次真的伤脑筋。
(因为伤脑筋,所以伤脑筋啊。)
(你真奇怪。)
美央大笑了起来,我也跟着她捧腹大笑。
当笑声停止时,天亮了。
我从床上起身,回想起梦境,独自窃笑着。
真是个美梦。
我在“麻吕宇”吃完早餐,请妈妈桑圭子帮我打电话向学校请假,然后跨上了NS400R。
背部可以感受到美央胸部的触感。
“伤脑筋哪!”
我自言自语,戴上安全帽,直奔热海。
我从厚木交流道下了东名高速公路,沿着小田原厚木道路行驶,行经便道,抵达热海时才十点多。
我先来到热海车站,向观光局和出租车司机打听日本卡玛尔教的消息。
没想到挥棒落空。
大家都表示没听说过。
除了热海,箱根和伊东一带有好几个宗教团体的进修设施和道场,但没听过“卡玛尔教”这个团体。
我决定去找岛津先生给我的地址。地点位在可俯瞰锦浦的山顶附近,那里的斜坡上有不少小旅馆和公司的度假山庄。
我向沿途一家兼卖烟酒的小小纪念品店确认地址。
“在山顶上,有一栋很大的别墅,不知道那是什么。”身穿成套运动服的大叔推了推老花眼镜告诉我。
我沿着狭窄的连续弯道上坡,这一带是飙机车的最隹地形。
终于来到山顶,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道铁门。
“前方是私人道路,闲人请勿闯入。”
铁门上挂着这样的牌子。门内杂草丛生,一条碎石小路似乎通向山顶。我把重机停在两百公尺前方的路肩,穿着褐色连身衣,戴着安全帽往前走。
我在靴子里藏了一把扳手。“侦探扳手”对付“保险丝”和“电钻”似乎并不坏。
铁门周围都是铁丝网,包括那块牌子在内,这里看不到任何门牌或写着所有人姓名的标示。
我翻越铁丝网,沿着碎石路往上走。
没想到路很远,足足有一公里。
碎石路上方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杂木林,林中有一条水泥路。
走进杂木林,两旁都是粗大的树木,这条路似乎通往海边。
快走出杂木林时,终于看到一栋建筑物。
那栋蘑菇造形的水泥建筑物镶着巨大的玻璃窗,乍看之下以为是天文台。
四周还是感受不到人迹。蘑菇蒂柄是一楼,伞状部分是二楼。
虽然房子很壮观,但空荡荡的,感觉像是废墟。
天气晴朗,可以看到蘑菇后方波光粼粼的蓝色相模湾。这里是野餐的最佳地点。
我观察片刻后,走出树林,四周毫无动静,或许根本没有人。
蒂柄部分有一扇玻璃门,里面是一个光线昏暗的大厅。
一推玻璃门,门很顺利地往内侧打开。我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没有看到类似摄影机或警戒设施。
大厅四周有延伸而出的放射状走廊,每条走廊都通往大小不一的房间,有的像教室,有的像小会议室,应该是排满桌椅的会议室。这里空无一人。
走廊尽头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二楼面向六海的那一测有一半是玻璃,但似乎很久没打扫了,蜘蛛网随处可见,整片坡璃也蒙上厚实的灰尘,灰蒙蒙的。
这栋建筑物似乎弃置已久,没有人使用。
我坐在面向大海排列的长椅上,脱下安全帽,点了一根烟。烟灰缸和垃圾桶也很久没清了。
烟灰缸旁有一个被揉一团的烟盒,我捡起来打开一看,盒子侧面印的保存期限日期是“六一·九”。
我看了一下自己抽的七星淡烟,上面印着“六三·五”。至少一年多,将近两年了。
此时,楼下传来说话声。我就像躲在厕所抽烟被老师发现一样,慌忙拧熄了烟,挥手拨开空中的烟雾。
对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目前的位置可以看到建筑物入口,刚才没看到有车或人靠近。
我离开长椅,走向楼梯的方向。说话声离走廊越来越远。我走到楼梯中央,弯身一看。
一对男女背对着我往前走,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语言。
然而,下一瞬间,我吓到了。因为,他们的确提到了“美央”这个名字。
那对男女走到离入口大厅最近的房间。
男人开门时,我看到他的侧脸。我不认识。
他让女人先进去。我认识那女人,就是在成田机场看到的那个女人。
门关上后,我下楼。走廊中间有一具粉红色电话,他们刚才似乎在打电话。
但我仍然搞不懂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一声沉闷的低鸣沿着墙壁和地板传来。
低鸣声从他们刚才进去的那个房间传来。我刚才看到房间里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会发出这种声音的东西。
我贴着墙往前走,把耳朵贴在门上。
低鸣声停止了,里面似乎察觉到我的动静。
太诡异了。我甚至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
他们该不会拿着上次的毒箭枪,正等着少根筋的打工侦探送上门吧?
我从靴子里拿出扳手,紧握在手上。
我站了很久,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汗水流了下来,扳手在手上打滑。
还是没声音。
我不禁犹豫了起来。到底该转动门把,拿着扳手冲进去,还是先撤为妙?
我开始感觉身体僵硬,缓缓地转动肩膀,吸了一口气。
左手缓缓伸向门把。一旦有毒箭飞来,我立刻拔腿就跑。
我松松地握住门把,轻轻地、轻轻地转动。
门打开一根手指的缝隙时,我压低身体向里面张望。
房间内空无一物。
我很自然地把门推开。
里面连只小猫也没有,甚至连只蜗牛都看不到。笨蛋!
我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那两个人消失了。我拿着扳手走了进去。里面空无一物,这个看起来像是放工具的房间连扇窗户都没有。我愣住了。
听说,瑜珈的高僧在开悟后具有各种不同的特异功能,难道卡玛尔教也一样?我靠在墙上,把扳手放回靴子。这么说,我刚才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外汗流浃背,猛吞口水吗?
但是,刚才那两个人的确提到美央的名字,而且走进这个房间。虽然我听不懂,但他们说的应该是莱依尔语。
这栋房子需要好好调查,得花点时间监视。
我下定决心,倒退着走出房间,然后,蹑手蹑脚地拉上门把。
背后传来“咻”的声音,背部隐隐作痛,我屏住呼吸。
中箭了。我立刻伸手摸背,但为时已晚,手还没摸到毒箭,浑身已经发软了。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我想抓门把,但手沉重不已,根本抬不起来。
我想回头却无力,身体好像慢动作般缓缓地躺了下来,地面越来越近,脸终于撞到了地板。
我不觉得痛,完全没感觉。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