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加勒比海的某个岛屿,米隆正在伸展四肢,身边躺着一个穿着惹火比基尼泳衣的黑发美女,一眼望去不免让人心旌摇荡。米隆并没有撑伞,手里拿着一杯饮料。碧蓝清澈的海水温柔地冲洗着米隆的双脚,海滩一片白色,白得耀眼,天空一片纯蓝,晶莹透亮,就像是上帝之船的帆布,阳光不强却足够灿烂,这样和谐的景致,就像让人享受舒适的瑞典式按摩和白兰地酒的醇厚芬芳。然而,此刻的米却开心不起来,仍然沉浸在难以自拔的悲伤之中。

米隆推测他们两人在这个天堂岛屿已经一起度过了三个星期。米隆无心去计算精准的天数,他想特雷丝也同样如此。身处这梦幻般的荒岛--利冈岛,他们远离繁杂的大陆生活,没有电话,只有充足的阳光和美丽的沙滩,没有汽,却很奢华。当然,这个小岛没有《鲁滨逊漂流记》中的恶劣条件,也没有鲁滨逊经历的原始般自然环境。想到这里,米隆不由自主地摇摇头,全新的陌生环境只能改变表面上的某些东西,却永远无法撼动内心。此时,远处海天交接的地方,一艘游艇正在飞驰而来。它劈开蓝色锦缎般的海水,身后拖曳着一条白色浪花。米隆看到了游艇,知道游艇是冲自己来的。

米隆还不知道自己在岛屿的哪个位置,他只知道这个岛屿叫圣酒神节岛。没错,这个小岛就叫这个名字,千真万确。它是这个蓝色星球上的一小块陆地,所有者是一家大型邮轮观光公司。岛屿的一侧是供邮轮乘客游泳嬉戏或烧烤作乐的地方,目的是让他们可以享受一天“私人的小岛天堂”,说是私人,其实只有邮轮上的乘客可以享用这片海滩,可是2500个人挤在短短一段海滩上,哪里还有私人空间可言?呵呵,私人的岛屿,如同酒神节一样狂欢快乐的岛屿。

然而,米隆现在所在的岛屿的另外一侧则完全不同了。这一侧唯一的房产是邮轮观光公司首席执行官的产业,只是一栋茅草屋和庄园结合的建筑物,方圆一英里之内唯一一个常住人口是一名负责管理这些产业的仆人。整个岛屿的全部人口约为30人,他们受邮轮观光公司的雇佣负责管理这个小岛。

海面上的游艇已经熄灭了引擎,慢慢地接近小岛。

特雷丝·科林斯拉低Bolle太阳镜,微皱眉头。在过去的三个星期里,除了庞大的邮轮之外,还没有别的船只在这段海滩出现过,那些庞大的邮轮都有着令人兴奋的名字,诸如:敏感,狂喜,G点。

“你没有告诉过别人我们在这里吧?”她问。

“没有。”米隆答道。

“那可能是约翰来了。”

约翰就是前面说起过的邮轮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他是特雷丝的朋友。

“我看不是。”米隆说。

米隆和特雷丝·科林斯在一起已经有三周多的时间。特雷丝是CNN黄金时段的新闻女主播,暂时远离镁光灯下万人瞩目的工作,一下子放松了很多。米隆和特雷丝被好心的朋友拖去参加了一个慈善误会,他们两人在舞会上相见恨晚,立即被对方深深吸引,仿佛两人共同的不幸经历和痛苦正是有着致命吸引力的铁石。于是很快地,这段激情有了一个勇气十足的开端,他们抛弃一切,与一见钟情却几乎素不相识的人远走高飞,一起消失在熟悉人群的视野中。12个小时后,两人已经出现在了圣马丁岛上,又过了24小时,他们则来到了这个遗世独立的加勒比小岛。

米隆个性较为保守,他一向洁身自好。只和四个女人上过床,即使在把一夜情视为时尚,而且与性相关的疾病尚未广泛传播的年代。他从来不为了单纯的满足生理需要而做爱,也从来不把和爱及责任分开,但是这一次的激情逃匿却并没有让米隆觉得不安,还多少有点出乎意料。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要去哪里,多长时间回来等等,他自己也说不清这其中的原因。米隆给父母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不必担心,此举无异就是想告诉他们他现在有多逍遥。他也给埃斯波兰萨发了一个传真,把他们的合伙公司--MB运动经纪公司全权委托给她,他甚至都没有给温打电话。

特雷丝看着米隆,说:“你知道来人是谁?”

米隆没有说话,他的心跳不断在加速。

游艇慢慢靠近,前面的一扇舱门打开了,正如米隆所担心的那样,温跨出舱门来,走上了甲板。瞬间的惊慌让隆难以呼吸。温极少随意拜访别人,现在他出现在这个地方,只能说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米隆站了起来,惊慌的感觉仍然紧紧地抓住他,令他无法发出声来,于是他只能冲着游艇挥手,温则只对他点头回应。

“等一下!”特雷丝说,“那不是那个著名的世家子弟吗?他的家族拥有洛克-荷恩证券公司,是他吗?”

“是的。”米隆答道。

“我采访过他,就一次,是在股市暴跌的时候。他有着一个冗长而华丽的名宇。”

“温莎·荷恩·洛克伍德三世。”米隆说。

“对。他是个古怪的家伙。”

她真应该更深入地了解温。

“他长得很英俊,简直帅得一塌糊涂”,特雷丝继续说,“是那种家族背景显赫、生活奢华、一出生手里就握着银质高尔夫球杆的家伙。”

远处,温面露微笑,捋了捋头发,仿佛是为了印证特雷丝的说法。

“你们两个有一共识。”米隆说。

“是什么?”

“你们两人都认为他帅得一塌糊涂。”

特雷丝仔细地看看米隆的脸,“你要回去了。”话音里带着一丝领悟。

米隆点头。“不然的话,温根本不会来这儿。”

她握着米隆的手,从他们相识到现在,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第一次出现的柔情场面。这看起来也许有些奇怪,孤男寡女在一个偏僻的岛屿上一起度过了三个多星期,虽是有了性接触的恋人,却从未分享过温柔的亲吻、轻盈的抚触和深情的话语。似乎他们之间发生的感情只是为了遗忘和生存:两个站在碎石堆上的绝望灵魂,是没有兴趣重建一座爱情殿堂的。

在海岛的大部分时间里,特雷丝经常一个人在海边散步,而米隆则常常独坐在沙滩上,有时做点健身和阅读。他们两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和做爱,除此之外,他们两人都放任彼此,独自治疗各自的伤痛以尽早愈合那些血淋淋的伤口。米隆从来没有问过特雷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特雷丝也从来没有过问米隆的悲伤往事。

在他们这段短短的浪漫故事里,这俨然是一条不曾说出口的规则。

游艇已经抛下锚,停在离海滩还有一段距离的海水里,温上了一条小快艇。米隆静静地等着,身体重心在两脚之间不断转换,试图让自己放松些。当小快艇离海岸足够近的时候,温关掉了快艇引擎。

“我的父母?”米隆喊道。

温摇头,“他们很好。”

“埃斯波兰萨?”

温犹豫了一下,“她需要你的帮助。”

温小心翼翼地踩进水里,似乎希望海水能够承载他的身体重量,好让他安然浮在水面之上。他穿着一件领尖带纽扣的白色牛津衬衫,一条LILLYPULITZER短裤,鲜艳的短裤足以赶走鲨鱼,典型的游艇雅皮士装扮。温的体格偏于单薄,可是前臂的肌肉很结实,像蜷曲着一条条小铁蛇。

温慢慢走近的时候,特雷丝站了起来。温欣赏地看着眼前的美女,眉目之间完全没有色迷迷的表情。在米隆所认识的所有人之中,只有极少数可以做到这一点,这就是所谓的教养吧。温微笑地握握特雷丝的手,两人互相问候,接着是客套的微笑和无意义的寒暄,片刻之后,特雷丝告辞,往屋里走去。

温专注地看着特雷丝离去,突然说了一句:“曼妙的臀部。”

“我想你不会是在说我吧。”米隆回应道。

温的双眼仍然热切地盯着……呃,目标。“在电视上,她总是坐在圆弧形的桌子后面,”他解释道,“观众怎么也猜不到圆弧桌子后面是这么曼妙的臀部。”他摇摇头:“真是遗憾。”

“是啊,”米隆说,“也许她以后每回播报新闻时都应该站起来几次,转身,弯腰,诸如此类。”

“那就箅了吧,”温快速地瞟了米隆一眼,“做爱时留下照片了吗?或者录影?”

“没有。只有你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米隆说,“就像那些疯狂的摇滚明星干的。”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是的,遗憾,我明白你的意思。说正事吧,埃斯波兰萨出什么事了?”

特雷丝终于消失在门内。温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向米隆,说:“我的游艇需要半小时加油,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我可以坐下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温?”米隆有些着急了。

温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找了一张躺椅坐下来,放松放松背部,双手抱在脑后,两脚交叉在一起。“我得说,你抓狂的时候,总是会选择最奢侈的方式发泄。”

“我没有抓狂,我只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嗯哼。”温望向大海的最远处。一个念头瞬间闯进了米隆的脑海:

我伤害了温的感情。这听起来也许有点奇怪,不过很有可能就是如此。没错,温是一个傲慢的世家子弟,不爱交际,但再怎么说也还是个有着普通人一样情感的人。他们两人自从进入大学就没有分开过,如今米隆却连个电话都没打就一个人跑掉了。而且,从很多方面可以这么说,温没有别的朋友。

“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一念及此,米隆弱弱地说。

温仍然一动不动。

“可是我也知道,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情况,你一定会有办法找到我的。”米隆试着解释。这倒是真的,温就是有大海捞针的本事。

温摆摆手,说:“无所谓。”

“埃斯波兰萨出了什么事?”

“克鲁·海德。”

克鲁·海德是米隆的第一个客户,一个正在走下坡路的棒球投手,习惯用右手投球。“他怎么了?”

“他死了。”温说。

米隆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发软,任由身体跌坐在躺椅上。

“克鲁在自己的住所中了三枪。”

米隆垂下了头。“我还以为他已经走出阴影了。”

温没说什么。

“埃斯波兰萨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温抬腕看看手表,“现在,她很可能因为克鲁的死而被警方逮捕。”

“什么?”

温又一次陷人了沉默,他讨厌重复刚说过的话。

“他们认为是埃斯波兰萨杀了克鲁?”

“很欣慰看到浪漫假期并没有消磨掉你锐利的推理能力。”温偏着脸,迎着阳光。

“他们掌握了什么证据?”

“凶器,这只是其中一个,还有血迹、纤维。你有防晒霜吗?”

“这怎么可能……”米隆仔细地看着好朋友的脸,还是跟往常一样,脸上没有泄露任何一丝线索。“她怎么可能杀人?”

“我不知道。”

“你问过她吗?”

“埃斯波兰萨不思意和我说话。”

“我想不通,”米隆说,“埃斯波兰萨不会杀人,任何人。”

“对于这点你非常肯定,是这样吗?”

米隆咽了一下口水。他曾以为不久之前的经历让倾了解温,温杀过人——事实上,他经常杀人——现在米隆也做了同样的事情。米隆以为他们之间会因此产生一种新的关系,然而情况并非如此,相反的,共同的经历反倒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道新的裂痕。

温看看手表,说:“你怎么还不去收拾行李呢?”

“我没什么要带的。”

温指了指房子那边,特雷丝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他们。“那就去和美臀小姐道别,我们要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