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四 血腥血型

曲州市在半个月内连续发生两起入室杀人案,找不到凶手的杀人动机。法医根据尸体上的创痕确认凶手不是同一人,由此拨正案情侦破方向。传统的血型理论在确定父子关系时出现纰漏,诡异血型的科学解释揭开案情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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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让人睚眦欲裂的杀人现场。

凶手极度残忍。被害的女人身上有十几处伤口,每一处都深可见骨,暗红色的血肉向外翻卷,颈部几乎被砍断,仅连着一条皮肉,一头长发被血液黏在一起,风干后有些板结。身体下面的血迹从客厅流淌到厨房,让人怀疑她全身的血液已经流干。

被害者仰面躺在地板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可以看出惊讶、愤怒、恐惧相交织的复杂情绪,又像是死不瞑目。

苏采萱见过数以百计的凶杀现场,甚至对分尸、腐尸也见多不怪,处变不惊,但是对这具尸体仍感觉非常震撼。凶手不知和死者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恍惚中似乎可以见到他像疯子一样挥刀狂砍,带着凶残的快意一刀刀地砍到死者身上,血光四溅,被害者哀号连连,终于渐渐沉寂下去。凶手仍不肯罢手,继续挥舞着凶器,不顾一切地砍剁在死者身上。凶手狰狞扭曲的脸上混合着血水和汗水,像一个给尘世生灵带来无边无际的灾难的恶魔,让人不敢正视。

苏采萱验过尸体后,对李观澜说:“可以确定凶器是菜刀、砍刀之类的厚重带柄的刀具,死者身上有十七处刀伤,有十一刀足以致命,最深的伤口有十一厘米,最浅的也有六厘米。凶手的力量很大,应该是男性。根据尸僵程度判断,案发时问在五到六小时之前,即中午十二时左右。”

李观澜嘀咕一句:“真是个疯子。”

这是一起发生在居民住宅里的凶杀案。死者是房子的女主人,名叫朱月,生前是曲州市心脑血管医院的护士。时年三十六岁,身高一米六七,容貌出众。丈夫名叫孟家卫,在曲州市和平区税务局任税务稽查。两人育有一子孟凡,在曲州实验小学读一年级。

孟家卫眼下在云南参加一个全国税务稽查工作会议。报案人是孟凡的爷爷奶奶。由于近两天朱月身体不适,在家里休息,孟凡的爷爷奶奶负责接送孟凡。当天放学后两老一小回到家,打开门就见到客厅里的恐怖场景,三人几乎同时被吓瘫在地上,身上和手上也都沾染了血迹。

在邻居的帮助下,两老一小在颤抖和哭泣中报了案。

根据勘察现场的警员汇总的结果,死者家门没有撬压痕迹,凶手应是持有钥匙或者敲门进入。现场经过精心整理,地面上不能提取到指纹和足印。厨房的洗手池里发现血迹,怀疑是凶手作案后清洗过双手或身体的其他部位。地面上有几绺长发,极大可能是死者头上被砍断的头发,需要检验后确定。

现场未发现翻动的痕迹。卧室的床头柜里有两千元现金以及金银首饰,均原封未动。

检验过现场并提取过尸身上的必要物证后,尸体被运送到殡仪馆,现场则暂时封闭。

这起命案在小区里引起很大轰动,毕竟居民们安静祥和的日常生活与凶杀距离得太远,命案给小区居民带来很大的恐慌。

朱月家所在的小区是早期的公务员住宅,在十年前算是设施非常先进,瓷砖外墙、对讲门,但是在当下已经相对落后,院门前没有保安,门也早已损坏,形同虚设。小区一南一北有两个临街的铁门,由于小区内居民的消费能力相对比较高,门前自然形成了无证小商贩的聚集区,流动人员多而且成分复杂。

朱月家所在的楼层有两家住户,但是由于案发时正值上班时间,另一户无人在家。楼上楼下的住户中,仅有一对老夫妇在家,由于年迈,说是没听见任何异常的动静。

小区居委会和门前的流动商贩也说不出有任何形迹可疑的人员出现。居委会主任乐大妈抱怨说,小区里的流动人员太多,尤其是小商贩,总是和居委会打游击,从南边赶走,又从北边溜进来。居民家来了亲戚,也没人主动来居委会汇报。时间长了,居委会的大妈们也疲惫不堪,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外来人员自由出入。

乐大妈对朱月的为人赞誉有加:“我活了六十多岁,这样善良仁义的人也就见过三五个,小区里但凡是熟悉的人家,不管谁家有困难,她能伸把手的肯定帮忙,上街时遇到讨饭的,每次都一块两块地给,见人不笑不说话,谁欺负到她头上,她能躲就躲了。这些日子搞人口普查,朱月就主动和我打过招呼,说居委会在工作中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她能帮到的一定会帮。要说这小区里有一个人没仇家,那肯定就是朱月。”

朱月单位的同事对她的去世也很震惊和惋惜。同事们对她的评价和乐大妈的说法如出一辙,说朱月是难得的大好人,而且脾气柔和,在单位里人缘非常好。

朱月的生活作风毫无瑕疵,与男性的关系既和睦又能保持一定距离,从未传出过绯闻。

这几乎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女人。熟悉她的人很难相信她会成为被杀害的对象,人们更愿意猜测这是一起入室抢劫谋杀案。

但是李观澜在案发现场就排除了抢劫杀人的可能。他认为这起案件有更深层的犯罪动机。

李观澜在案发的第二天早晨走进法医实验室,希望从苏采萱这里获得线索或启迪。

苏采萱告诉他说:“没有进展,现场脱落的头发是死者的。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凶器是一把厚背的剔骨刀,在市面上随处可以买到,卖肉的商贩都在用,有的人家喜欢喝骨头汤,也会买一把放在家里。”

李观澜说:“死者身中十七刀,昭示着这绝不是一起普通的杀人案,你认为凶手的杀人手段透露出什么信息?”

苏采萱说:“目的很明显,就是必须要置被害人于死地,好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样。而且这个人应该是朱月的熟人,或者编造了一个非常可信的理由,才能敲门人室。”

李观澜说:“这是让我感觉最奇怪的地方。在对死者的邻居、同事和亲戚的走访中,死者朱月在生前没有任何仇家,也没有情杀的迹象。目前唯一值得期待的是等她的丈夫孟家卫从云南回来,希望他可以给我们提供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苏采萱说:“我们日常所经历的凶杀案件,无非是情杀、仇杀和谋财害命,凶手在现场未留下可以用来鉴定身份的痕迹,如果不能确定杀人动机,案件就无从着手。”

李观澜说:“症结就在这里,从案发到现在,我们惯常的办案思路都遇到阻滞,现状是无目击者、无凶手痕迹、无动机。”

苏采萱说:“所以你希望从尸体检验方面寻求出细微的线索,不过我暂时也没有更有价值的信息,仅能从凶手出手的凶狠程度判断——这是留在现场的唯一心理痕迹,昭示着凶手一定要杀死朱月,这是他作案的唯一目的,我甚至怀疑作案人是个精神病人。”

孟家卫从云南回来后,就病倒了,住进了医院。

李观澜和许晓尉为了办案子,只好不合时宜地去打扰他。

孟凡和他的爷爷奶奶也在。一家人骤然遭遇这种变故,愁云惨雾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

孟家卫的形容憔悴。在云南听到妻子出事的消息,虽然报讯的人已经说得很含糊,但他还是从对方的语气和急迫程度上猜测到了真相。心急如焚地从云南赶回来,听到了妻子被杀害的细节,又到殡仪馆里见到妻子的遗体,立刻软瘫在地,被送进了医院。

李观澜在对孟家卫的邻居走访中,了解到他夫妻的感情甚笃,双方结婚近十年,邻居们都没有听到过他们吵架。朱月惨遭横祸,孟家卫病倒在床上,也是情理之中。

见李观澜和许晓尉进入病房,孟家卫的父母向他们打过招呼,带着孟凡避到门外。

李观澜向孟家卫介绍了身份和来意,孟家卫欠起身来请他们坐。

李观澜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夫妻在婚后,有没有惹下什么仇家?”

孟家卫说:“朱月的为人没得说,从未和别人发生过哪怕是一丁点争执,至于我,”孟家卫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的工作性质决定,得罪的人比较多,这是真的,地税局税务稽查这一块,日常接触的都是小商贩和小企业主,这些人的素质大多不太高,在工作中产生过多次冲突和矛盾。”

李观澜说:“还是请你回忆下和你产生激烈矛盾的人,这对我们的侦破工作很重要。”

孟家卫说:“我能想起来的有三个,一个是大华农贸市场的副经理吴晓、海天装修装饰公司的老板段祺,还有在商业街上摆服装摊的李国庆,这三个人都因逃税漏税被我严厉处罚过,也都威胁过我,说过要杀死我之类的话。”

李观澜请他详细介绍了这三个人的情况,以及他们和孟家卫发生冲突的详细过程,并由许晓尉做了笔录。

李观澜又问:“你这次去云南开会,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孟家卫苦笑:“三天前走的,计划开一个星期的会,这是真的,当时我不是很想去,因为这几天朱月的身体一直不舒服,我希望能留在家里照顾她,不过这个会议很重要,也没有别人能代替我去。”

李观澜说:“谢谢你配合我们工作,你身体不好,我们就不再多打扰你,麻烦你在笔录上签个字,这份材料要放到案件的卷宗里。”

在案情一团漆黑的时候,孟家卫提供的线索无疑是一道曙光。凶手杀害朱月,也许针对的是孟家卫,有时候杀害其家人,往往会给其本人带来更大的痛苦和困扰。

对三名嫌疑人的调查表明,除段祺外,另外两人都有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明,而且人证均在两人以上。

海天装修装饰公司的老板段祺今年四十一岁,离异,有一子一女归前妻抚养。段祺身高一米八二,体格健硕,短发豹眼,整个人看上去有一股凶煞气。

段祺对传讯他的警员非常抵触,拒不配合,更不肯说明他在案发时的动向。警员们无奈,在法定传讯时问已满之后,只好把他释放。

段祺与孟家卫有宿怨,并曾扬言杀死他,而他的性格和外形,也与负责此案的刑警们对凶手的画像相符合,加上他无法说清楚案发时的去向,由此上升为第一嫌疑人。警队派出两名警员,对段祺的周边人员进行查访,也对他本人实行监控。

朱月案发生半个月后,曲州市又出现了一起类似的凶杀案件。

发案地点在铁东区菁华小区。这里的居住环境与朱月家所在的公务员小区极其相似,临街,无门卫,流动人员多,成分复杂。

案发现场极其相似。死者李佳俯卧在地上,身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大片的鲜血已经风干,在白色抛光水磨石地面上,构成一幅恐怖的画面。

死者身中十三刀,其中至少有七刀足以致命。伤口的深度和长度均表明凶器为厚背的剔骨刀,凶手力气很大,刀刀见骨,和朱月案的被害人的伤口类似。案发时问约在上午十一时许。

死者家门没有撬压痕迹,显示凶手是敲门或自行开锁入室。地面上没有可资佐证的外人遗留痕迹,凶手接触过的地方都经过精心擦拭。

现场的财物没有遗失。

死者李佳时年三十五岁,生前无业,全职家庭主妇。丈夫黄天赐,在松江省第一人民医院工作,任妇产科主任。两人育有一子,名黄渤,在曲州市文化路小学读二年级。黄天赐于案发时在省卫生厅参加全省医风医德整肃大会,会议为期一天。黄天赐早上八点钟送孩子上学后,即去到省卫生厅,当晚五时接到妻子遇害的消息,从会场上提前回到家。

黄天赐在现场有些情绪失控,吵闹哭叫着不能平静。许晓尉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安抚住,希望他节哀顺变,配合公安的调查,早日抓到凶手,为李佳报仇。

黄天赐抽噎着回答了许晓尉的问话。

根据黄天赐的叙述,他和李佳结婚九年,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了儿子黄渤,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经济也算宽裕,日子一直和和美美。李佳为人厚道,平日里深居简出,社会关系单纯,除去父母和亲戚,以及上学时的几个要好同学之外,几乎不和别人来往。

这两起案件给曲州市民带来恐慌,也使李观澜产生了极大困惑。

两起案件有诸多共同之处,被害人的特征也类似。是否可以并案侦查?在案情分析会上,资深刑警吕鹏表态说:“根据我的办案经验,这两起案件是同一名凶手所为的连环杀人案,可以并案侦查。两起案件有许多共通点,凶器一致,伤口一致,凶手的作案手法也一致。朱月被害后,媒体没有进行报道,影响的范围很小,所以基本上没有模仿作案的可能。两名被害人的特征也近似,都是女性,三十几岁,性格善良,与世无争,而凶杀现场都没有劫财的迹象。更重要的是,两起案件中,死者家门都没有撬压痕迹。我们可以推断,凶手与这两名女子认识,不排除精神异常者作案,对与两名被害人类似的女性怀有痛恨心理。当然,凶手在日常生活中,可能是一个外表正常的人,所以才能取得两名被害人的信任。”

李观澜说:“这是一个合理的推测。黄天赐和他家的邻居都证实,死者李佳是非常谨慎的人,从不轻易给陌生人开门。她能让凶手进入家里,应该是很信任凶手。”

在一旁沉默很长时间的许晓尉说:“我不是很同意这个说法,凶手未必是两名死者都熟悉的人。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在两个受害人居住的小区的大门上,都贴有一张人口普查的启事,介绍这次人口普查的重要意义,并且呼吁小区居民配合人口普查的工作人员入室检查。两个受害人的确是很善良的人,但是善良的人通常也相对软弱,容易相信别人。如果凶手伪装成人口普查员,敲门入室,以两个受害人的个性,很可能轻易相信并顺从地给凶手打开门。而凶手以这个身份做掩饰,入室后有较多时间观察环境,了解情况,然后从容不迫地实施犯罪。”

李观澜赞许地点点头,示意同意许晓尉的想法,说:“你注意到这个细节,很值得鼓励。但是,这里面有一个悖论,如果凶手伪装成人口普查员人室,就说明他和两个受害人不认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又怎么会同时和两个善良的女人结下深仇大恨呢?而且,人口普查员进入居民家中进行普查的时问一般在黄昏五点到七点之问,这两起案子却都发生在中午十二点左右,这也和惯例不符。”

许晓尉说:“我也没有想通这一点,但是目前并案侦查的条件还不成熟,我们正在监控的嫌疑人段祺也暂时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李观澜说:“被害人李佳的丈夫黄天赐也提供了两个和他有嫌隙的人的名字,不过从他描述的情形看,这两个人并不存在杀人的动机,无论怎样,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还是要和他们直接接触。”

案情分析会之后,依然是迷雾重重。参与侦破的刑警们各持己见,吕鹏的说法似乎合乎情理,而许晓尉的怀疑也不无道理。两起相似的案情,并未给案件的侦破带来任何进展。

李佳命案发生两天后,与松江省相邻的福南省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屠戮小学生事件。

在一所小学门前,正逢孩子们上学时间,一名中年男子手持砍刀行凶,酿成十三名小学生八死五伤的惨剧。行凶者被警方拘捕。据悉,凶手是一名被辞退的社区诊所医生,疑似精神病患者。

这起惨案引发了全社会对“无差别杀人”案件的警醒。各地纷纷出台措施,要求对中小学校及幼儿园严格防守,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所谓“无差别杀人”,即是“不带有任何计划地杀人”,凶手与被害人之间没有关系,完全是临时起意而杀人。犯罪嫌疑人随机选择作案目标,滥杀无辜。“无差别杀人”的恐怖性在于每一个人都成了潜在的受害者,使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的每一个人都失去安全感。

市公安局长金水在市委开会回来,急忙把李观澜叫到他的办公室,就邻省的屠戮事件及市委的意见,向李观澜进行指示。

金水时年四十七岁,任曲州市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是市里前途最被看好的市级领导。他对李观澜说:“这次福南省的杀戮事件引起很大反响,从中央到地方均下达了严厉指令,类似事件决不能在曲州市发生。你们最近抓的两起入室杀人案子,有这方面的迹象,一定要严防死守,不能被新闻媒体知道内幕,否则会引起社会的恐慌,我们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观澜说:“这两起案子和福南省的杀害小学生事件有很大区别,至少凶手不是临时起意,事先经过详细周密的筹划。”

金水不以为然:“即便这样,也不能排除是反社会的凶徒无动机杀人,他瞅准女主人独自在家的时问,随机入室杀人,还是有这种可能性的。你必须给我一个期限,不能无限期地把案子拖下去,更不能任由凶手逍遥法外。”

李观澜说:“我们正在全力以赴,也可以保证一定会捉拿到凶手,不过案情至今还没有任何线索,很难设定期限。”

金水说:“不要向我强调你的困难,我只要结果,你必须向我保证,类似的案件绝不能再次发生。”

李观澜思考了一会儿,勉强答应下来。

李观澜回到警队的办公室,手拿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把心里千头万绪的线索在纸上用线条连接起来,进行排列组合,往往会明晰许多。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无法理顺某些关键环节,手里的铅笔在纸上划得越来越用力,终于啪的一声折断。

苏采萱在法医实验室拿起电话拨给李观澜,让他过来一趟。

李观澜进来后,苏采萱对他说:“我又对比过这两起案子的受害人,根据她们身上的刀伤判断,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李观澜眼前一亮,说:“洗耳恭听神医高见。”

苏采萱不理睬他的贫嘴,说:“这两起案子的凶手使用的凶器都是厚背的剔骨刀,这一点毫无疑问,受害人身上的刀创也很接近,但是仔细辨别分析,仍有区别。”

李观澜眉头紧锁。

苏采萱说:“两个受害人的身高相差两厘米左右,朱月高一米六七,李佳的身高是一米六九。朱月身上的十七处刀创,有三刀在头部,李佳比她个子高,有十三处刀创,却有七刀在头部。李佳头部的刀创,两创角都较钝。而朱月头部的三处刀创一钝一锐,呈楔形。”

李观澜明白过来,“两起案子里的凶手身高有差别?”

苏采萱说:“确实是这样。李佳头部的刀创,是剔骨刀的两端同时砍人造成的,所以两端都是钝角;而朱月头部的刀创,只有一端砍人,所以创角一钝一锐,钝角端的伤痕较深,而锐角端较浅。这说明,杀死李佳的是一个高个子,而杀死朱月的凶手个子不高,可能不到一米七,两个凶手身高的差别在五厘米以上。”

李观澜兴奋地说:“这是迄今为止最有力的佐证。能确定凶手是两个人,就避免了我们走许多弯路。”

苏采萱说:“此外,两名死者头部的伤势也有区别。李佳的头部中了七刀,头骨形成线状骨裂,朱月的头部中三刀,却有一处头骨出现粉碎性骨折,这说明杀害朱月的凶手身材虽然较矮,力气却比另一个凶手大许多。”

李观澜说:“太好了,你的这个发现无疑是迷雾中的一盏明灯,让我的思路一下子理顺了。对了,如果有空,陪我到第一个被害人的家里走一趟,当天他的情绪太激动,有许多事情没有问清楚。”

苏采萱说:“又让我去陪孩子?”

李观澜狡猾地一笑,说:“孩子通常比较容易说真话。”

朱月遇害后,她家客厅虽经反复清洗,却一直弥漫着血腥的气息,孟家卫父子都暂时住进孟凡的爷爷家里。

李观澜和苏采萱与孟家卫约好,晚饭后登门走访。

孟家卫的情绪比案发时稳定了许多,又恢复了一些税务稽查人员特有的意气风发颐指气使的模样。他把我们两个让到沙发上,又让他父母和孟凡到房问里回避。

孟家卫主动问:“对我的三个仇家的调查进展得怎么样?”

李观澜说:“可以给你透露些少许情况,这也是我们的来意,希望得到你的更多帮助。目前看来,段祺的嫌疑很大,而且态度恶劣,拒不配合工作。”

“他怎样不配合你们工作?”

“段祺在接受讯问时,不肯交代他在案发时的行踪。”

孟家卫沉吟说:“根据我对他的了解,这个人虽然外表粗犷,内心其实非常精细,他的抵触举动有些反常。”

李观澜问:“你和他是怎么结怨的?”

孟家卫说:“段祺是做装修公司的,许多账目都是现金往来,这为他做假账提供了便利条件,他连续四五年报亏损,拒不纳税,我通过他的竞争对手拿到他的真实账目,给他发了一张巨额罚单,这让他一直记恨在心。”

苏采萱在一旁听得无聊,打量下四周的环境说:“孟先生父母的家装修得真有个性,可以参观一下吗?”

孟家卫回答:“我父母都是研究国学的,家里以中式装修为主,你请随意。”

苏采萱站起来,逐个房间地转悠着欣赏。

李观澜和孟家卫又聊了半个小时,“该掌握的情况都了解到了,谢谢你的配合。”

李观澜见里面的一个房问门敞开着,就凑过去,见苏采萱正在和孟凡用双手比划着,玩得兴高采烈,“两个小朋友在干什么呢?”

孟凡兴奋地说:“阿姨和我玩对手指头,太好玩了。”

苏采萱见孟家卫也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说:“孟先生,这孩子太可爱了,看上去身体也很好。”

孟家卫点头:“好得很,从小到大没生过病。”

苏采萱拍了拍孟凡的可爱的小脸,“阿姨要回家了,下次再来陪你玩。”

孟凡挥着小手说:“阿姨再见。”

黄天赐在李佳遇害的十天以后,回到医院上班。

他的情绪依然很消沉,虽然面对同事和病人勉强作出笑脸,却掩饰不住笑容中的一丝苦涩。

午休时候,黄天赐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发呆。

有人敲门后进来,是医院的同事,松江省第一人民医院司法鉴定所的副所长姚伟。

姚伟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子,放到黄天赐面前的桌子上,一阵阵浓香扑鼻而来。

姚伟说:“还没吃饭吧?我才从外面回来,在楼下买了半只烤鸭,你吃一点补补身体。”

黄天赐咧咧嘴表示感谢,说:“你有心。”

姚伟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本来应该登门去拜访,实在是担心你过度伤心,怕是不愿意见人。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节哀顺变。”

黄天赐说:“这是飞来横祸,人生无常。”

姚伟说:“你怎么会这样快就回来上班,还以为你会在家里多休息一些日子。”

黄天赐说:“在家里待着郁闷,上班时心情还能好一些。最近你们忙不忙?”

姚伟说:“很忙,主要是亲子鉴定这一块,”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一个档案袋:“这个月就有五十例以上,这也反映了现在夫妻之间缺乏信任的程度。”

黄天赐摇摇头,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

两人又聊了几分钟,姚伟的手机响起来。姚伟接听后说:“院长找我有事,让我马上过去,咱们回头再聊。”说着急匆匆地走出房门。

黄天赐这会儿也感觉肚子有点饿,就打开装烤鸭的袋子,取出一块烤鸭,正要放进嘴里时,看见姚伟遗留在椅子上的一个档案袋。

黄天赐刚听姚伟说档案袋里装的是这个月来做亲子鉴定的客人的资料,是重要文件,不敢怠慢,拿起电话打给姚伟。

姚伟在手机里低声说:“我在院长办公室,有重要的事,你先帮我保管着那个档案袋,我回头去取。”

黄天赐摇着头把档案袋放到桌子上,拈起一块烤鸭塞进嘴里,转念一想,又拿过一张纸巾把沾着油的指头擦干净,打开档案袋的封口,抽出里面的一沓亲子鉴定资料,随意地翻看。

一张鉴定结果在瞬问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份亲子鉴定书上写着:孟家卫于七月二十五日送来两份带有毛囊的毛发进行DNA检验,以确定双方的亲生父子关系。这两份毛发分别隶属于孟家卫(男,三十六岁)和孟凡(男,七岁)。两人的DNA配型相似程度为99.9%,是亲生父子。以上结果真实有效。

落款是松江省第一人民医院司法鉴定所。

黄天赐的脸色瞬问变得煞白。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睛呆呆地望着屋顶,神思恍惚。

愣怔了几十分钟后,黄天赐像下定决心一样,披起外套走到外面,跳上一辆公交车,坐出七站地,才下了车,在路边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拨打了一个手机号码。

对方接起电话。黄天赐低声说:“是我,你身边有没有人?”

对方一怔,“没有人,你不是说过不打电话吗?”

黄天赐说:“有急事,我今晚要和你见面,事情非常重要。”

对方听出他语气中的急迫,说:“在电话里不能说吗?”

黄天赐说:“必须见面谈,今晚十一点,在张湘乡吴家村的烂尾楼里见。”

对方迟疑下说:“那好吧,就十一点。”

夜晚。

吴家村里已无人迹,凉风瑟瑟,狭窄的小路上黄叶飘零,月淡星稀,颇有些萧索和凄迷。

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吴家村东侧的烂尾楼里。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登上几阶楼梯,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一边低呼着黄天赐的名字。

黄天赐躲在一根粗大的柱子后面,借着昏黄的灯光确认那人身后没有别人尾随,慢慢闪身出来,说:“我在这里。”

那人举起手电筒,向他脸上晃了两下,确认是黄天赐,说:“我没有太多时间,你到底有什么事,快点说。”

黄天赐走到那人身边约两步外,说:“你知道那件事了?”

那人问:“什么事?”

黄天赐仔细地打量他脸上的表情,确认他没有作伪,说:“看来你还不知道。”

那人急切地问:“到底是什么事?”

黄天赐说:“不要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说完,忽然向那人身后张望,语气急促地喊一声:“你后面有人,是谁?”

那人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一跳,下意识地回头向后张望。黄天赐趁这个空当,从身后掏出一把厚重的剔骨刀,箭步冲到那人身边,举刀向他头上砍去。

在生死俄顷之际,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刺耳,一粒子弹带着火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在黄天赐手中的易剔骨刀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黄天赐的右臂被子弹的巨大冲击力震得发麻,拿捏不住剔骨刀,失手把刀丢到地上。

两人都被这声枪响震慑得魂飞魄散,惊惧地站在当地,一动不能动。

两名青年男子从黑暗中出现,一人手里还握着一把64式手枪。

黄天赐和他身边的男人都认出了这神兵天降般的两个人,大惊失色,恍惚以为是在梦里。黄天赐声音颤抖着说:“李……李警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两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正是李观澜和许晓尉。

李观澜见黄天赐两人颤若筛糠,回腰问的枪套,说:“都是熟人了,的场合是在这种地方。”

已经失去攻击力,把握在手里的手枪塞不用再介绍,恐怕你们想不到,再见面黄天赐的脸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

李观澜面向黄天赐身边的男人说:“你也许做梦也没想到,黄天赐约你来这里,是为了杀死你吧?”

那个男人正是第一宗案件的受害人朱月的丈夫孟家卫。

孟家卫在短时问里连续遭遇惊吓,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听李观澜这样一问,才反应过来,对黄天赐怒目而视,惊恐、迷惑和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李观澜对孟家卫说:“黄天赐要杀死你,是因为他以为你已经发现了真相。从始至终,你一直在他的操控之下。”

孟家卫迷惑不解。黄天赐也从李观澜的话里,隐约感到他掉进了警方设的一个局。

李观澜说:“朱月遇害以后,确实让我们困惑了很长时问。因为朱月身上的多处刀伤,显示出凶手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与朱月有着深仇大恨。我们侦破命案时有一个惯性思维,以为杀人动机无外乎情杀、仇杀、劫财和灭口等。而凶手作案时在现场留下了心理痕迹,把我们引向仇杀的思路。这一定是你们两人设计好的迷局,不得不承认,你们两个比大多数命案的凶手有着更高的智商,而布置的这个局也几乎无懈可击。”

黄天赐和孟家卫听到这里,才意识到李观澜已经掌握了真相,大势已去,无可挽回。只是事情来得过于突然,他们仍感觉如坠云里雾里。

李观澜说:“我对孟家卫产生怀疑,是从到医院里录取口供时开始的。

“随着罪案的升级,罪犯们的反侦察能力也在增强,钟馗要捉到小鬼,必须洞察小鬼的蛛丝马迹。所幸我在读公安大学时修过一门犯罪心理学的课程,掌握了一些通过语言表述和体态语言发现辨识说谎的技巧。孟家卫在和我第一次正面接触的时候,犯了一个不经意的错误,就是在回答我的问题时,表达了过量的信息。

“我在和孟家卫短暂的对话过程中,注意到他说了两句‘这是真的’,一次是阐述他在工作中得罪的仇家,一次是详细解释他为什么会在案发时在云南开会。对于一个刚失去妻子的男人来说,他的本能反应应该是痛苦,思维混乱,言语逻辑失常。而你的表述却有条不紊,滴水不漏,而且在话里有意识地洗清自己,把我们引向朱月是被仇人杀害的思路。根据犯罪心理学的理论,通常人们的言语交际总是尽可能使话语语义信息适量,根据对方的需要提供信息,不提供不需要的信息。而孟家卫给我提供的过量信息违反了这种常规。此外,我在侧面接触中,了解到孟家卫并没有‘这是真的’这句口头禅,也就是说,你在和我对话时,一直在努力让我相信你的话。”

孟家卫清楚地记得和李观澜第一次见面时对话的内容,却直到他点破以后,仍不明白自己的话里有什么破绽。

李观澜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严格说来,你说的话算不上有太大破绽,我在给你做过笔录后,也仅是有一丝隐约的怀疑,并未把你列为重点嫌疑人。毕竟你有不在现场的有力证明,刑警破案必须讲证据,而不是依靠主观的推理。”

这时,刑警队后援的警力来到,由冯欣然带队,计有六名全副武装的警。李观澜让人给黄天赐和孟家卫分别戴上手铐,准备带回去审讯。

孟家卫这时反应过来,挣扎着抗议说:“是黄天赐要杀死我,凭什么带我走?”

李观澜见他仍不肯伏法,质问他说:“黄天赐为什么要杀死你?”

孟家卫说:“我不知道,你要问他。”

李观澜冷笑:“黄天赐要杀死你,是因为他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从始至终,你一直在受难他操控。”

孟家卫迷惑地说:“你是说……?”

李观澜说:“不错,黄天赐作为一名妇产科医生,运用他的医学知识和权威,让你相信,你夫妻二人的血型和你儿子孟凡的血型不契合,孟凡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孟家卫疑惑而恐慌地说:“难道不是这样吗?我在三家医院复查过。”

李观澜说:“没错,你不是轻信的人,也受过高等教育,当然不会轻易受到黄天赐的蛊惑。你自己是AB型血,你妻子朱月是O型血,而你们的儿子孟凡是O型血。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但是一直没有怀疑,在人们看来,儿子随母亲的血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直到孟凡因运动功能障碍到医院求诊,在追溯他的孕期溶血症的时候,黄天赐作为会诊的医生之一,掌握到你们一家三口的血型资料,并对你进行蛊惑,才引发你对朱月不忠的怀疑。孟凡的就诊记录目前还保存在松江省第一人民医院,证据确凿。”

孟家卫仍不明所以地说:“难道黄天赐在骗我?不会的,没有可能。”

李观澜说:“黄天赐没有骗你,你家里的这种特殊血型情况,说给十个丈夫听,十个丈夫都会怀疑,但是世间事总有例外,作为丈夫,不相信自己的枕边人,受到外人蛊惑,是这场悲剧的源头。黄天赐告诉你,根据血型遗传定律,孩子的血型基因,一半来自父亲,一半来自母亲,O型血是隐性基因,而A型和B型血是显性基因,所以AB型血的丈夫和O型血的妻子,只能生出A型血或B型血的孩子,绝不可能是O型或AB型血。根据这个医学原理,你认为孟凡不是你的孩子,而是朱月和别人偷情的结果,这使得你最终动了杀机。”

孟家卫说:“孟凡不是我的孩子,这是经过几次验证的,我查阅过许多权威的医学书籍,咨询过几个血液专家,都是这样的答复。”

李观澜说:“但是你没想到过,你本人的血型很特殊,几十万分之一的概率,就发生在你身上。你应该还记得上次和我一起去你家的那位女士苏采萱,她是市公安局的法医,她在和孟凡玩的时候,对他进行了几项运动发育试验,像是对指试验、轮臂试验,判断出孟凡患有运动功能障碍,而这种疾病的最大诱因是胎儿在母亲腹中罹患溶血症,也就是说,你和朱月的血液配型有很大的冲突,这才提醒我们对你们一家三口进行血型化验,由此揭开了这两起凶杀案的真正动机。

“你是一个罕见的血型载体,你体内有三条血型基因链,一条O型,一条A型,一条B型,共同表达为AB血型,而孟凡恰好继承了你的O型基因链和母亲的O型基因链,表现为O型血。这是遗传学上的特例,黄天赐作为妇产科专家,应该想得到这个可能,但是他却故意做了隐瞒,终于唤醒了你心中隐藏的恶魔,和他一起实施了这起人伦惨案。”

孟家卫被震撼得三魂出窍,对黄天赐怒目而视,眼睛里要冒出火来,说:“这是真的吗?”

黄天赐不敢看他,低头不语。

孟家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不顾手腕上戴着手铐,两名警员又一左一右地夹住他,作势要扑向黄天赐,被两个警察一扳一绊,撂倒在地。

孟家卫的脸伏在地上,牙齿啃着地面,吱吱咯咯,直到齿龈问流出血来。不知是愤怒还是懊悔,整个人如癫似狂,两个警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制伏。

李观澜见到孟家卫发疯般的神情,心里笃定自己的推测与事实没有出入,也知道这两起案件至此已经铁证如山,孟家卫一定会在痛苦和痛恨两种情绪的交织下,毫无保留地揭发黄天赐的罪行,并坦白他自己的所作所为。

穷寇莫追,李观澜转向黄天赐说:“你对孟家卫的反应一定很奇怪,事实上,在你准备杀他之前,他一直没有怀疑你,一直以为你是在真心帮助他。”

黄天赐还未从罪行暴露的惊恐中反应过来,脑筋似乎停止了转动,下意识地喃喃说:“难道,那份亲子鉴定报告……”

李观澜说:“不错,那份报告是假的,就是为了让你有所行动,以收集证据。我们在认清案情以后,苦于没有证据,无法把你们两个人捉拿归案。

“你们做得很聪明,洗去了现场所有的指纹和鞋印等物理证据,又在作案时疯狂砍杀,制造了仇杀的作案现场,把我们引向歧途。而凶器也未出现在现场,在偌大的曲州市,隐藏两把剔骨刀实在太容易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根本就找不到你们作案的任何证据。

“所以我们想出了引蛇出洞的办法,那份亲子鉴定报告虽然是真的,但是送检人却不是孟家卫,而是曲州市刑警支队,你看到亲子鉴定结果后,果然迫不及待地采取行动,因为你担心孟家卫一旦看到这个结果,会对你不依不饶,导致你们的阴谋败露。”

李观澜转向孟家卫说:“我很遗憾,你在对妻子产生怀疑后,居然不去做亲子鉴定就动了杀机,目前的亲子鉴定服务已经很普遍了。”

孟家卫的脸上擦破了多处,泪水、血水、泥土混合,惨不忍睹,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嘶哑而零碎:“我错了,我错了。”

李观澜对黄天赐说:“你制订的这个交换杀妻计划,算得上非常周密,表面上看去没有任何漏洞,不过,世上绝没有完美的凶杀案,你们的这个计划里,最大的漏洞就是过于周密。

“两个在生活中有良好评价的女人在家里被莫名其妙地杀害,凶手在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而两个女人的丈夫都有在案发时不在现场的强有力证据。在我的刑侦生涯里,凡是遇到类似的案子,都会变换一个角度思考,事实上,这是每个成熟的刑侦人员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当市局法医苏采萱根据两名受害人的刀创的位置、形状以及伤害程度确定了这两起案件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并向我提供了两个凶手的身高范围后,我已经把视线转移到你们两人——受害人的丈夫身上。

“两名男子,交换杀害对方的妻子,无动机可追查,无现场遗留痕迹,自己又有不在现场的证据,这是一个很大胆也无迹可寻的作案计划。而且你们做下这两起案子的时机,正是曲州市展开人口普查的时候,你们只需在离家之前向妻子叮嘱一声,人口普查员将在某个时刻登门来访,届时凶手就可以轻易敲开被害人的家门。只是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人,邪恶终究不能战胜正义,现在是你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孟家卫已经把下唇咬破,泌出细密的血珠,他瞪着黄天赐恶狠狠地说:“当时你拿着我们一家三口的血型报告,力证孟凡不是我的儿子,向我灌输对不忠诚的妻子的仇恨,并说服我交换杀死对方的妻子,你这个浑蛋,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为什么选择我?”

黄天赐知道难逃法网,心一横,反而镇定下来,见孟家卫伤心欲绝,冷笑说:“为什么要选择你?因为你头脑简单,性格冲动,你的悲剧源于你自己的个性,怪不到我头上。”

孟家卫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好在下地狱的路上有你和我一起走,我还有机会向你报仇。”

李观澜说:“你们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下地狱是注定的。既然你们两个供认不讳,我们也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不过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黄天赐,这个问题我至今也没想清楚,你妻子李佳在生前是一个人格上接近完美的女人,待人和气,古道热肠,在家里是个好母亲、好妻子,我实在想不出你杀害她的理由。”

黄天赐歇斯底里地大笑:“原来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不错,李佳喜欢帮助人,她就是太喜欢帮助别人了,让我讨厌,极度讨厌。我们去海边游玩的时候,有一个男人溺水,被救上来以后,李佳给他做人工呼吸,嘴对嘴地做人工呼吸。”

李观澜耐心地听着,点点头说:“李佳生前是一个优秀的护士,救死扶伤是她的职责,你杀害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黄天赐嘲讽地冷笑说:“亏你一个刑警队长,怎么会这样愚笨,败在你手里,我真的很不甘心。李佳在众目睽睽下,不顾我的感受,嘴对嘴地给一个男人做人工呼吸,难道她不该死吗?”

李观澜虽然经历过形形色色的罪犯,其中不乏变态杀人狂魔,听到这里也禁不住身上一阵阵发冷,“就因为她给别人做过人工呼吸,你就要她死?”

黄天赐带着一丝快意,“对,我不能容忍我的女人这样明目张胆地放浪和下贱,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李观澜说:“你是省立医院的妇产科主任,也算是高级知识分子,居然这样心胸狭隘,情绪极端,做出丧心病狂的行为。李佳和朱月枉死在你这种人手里,在黄泉路上也合不上眼,好在你们两人很快也要上路了,算是对两个冤魂的一丝慰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