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诅咒的研究室 十七、惊人的真相
二十分钟后,桑幸与文艺社成员在后门附近的神神“家”集合。
不过,纸箱屋只塞得下两个人,所以大伙在林间小径上,围着电池式提灯,找圆木和砖头坐下,颇像在露营。
神神从“家”中搬出瓦斯炉和茶壶烧水,护士山本(不过,她今天穿牛仔裤和羽绒外套)将红茶包放进纸杯。
桑幸坐在倒放的旧水桶上,感觉像真的在露营。透过长出嫩叶的树林,望着云层间发光的月亮,他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怎会待在此处?闻得到草木及泥土气味,这究竟是哪里?桑幸茫然啜饮红茶。
社员看着液晶画面播放木村社长拍摄的影片,高兴地哇哇叫。409研究室里发生什么事,桑幸已得到说明。简而言之,就是潜伏在A馆的神神与护士山本,打开四楼西侧走廊的日光灯后,从屋顶将上吊人偶垂降至409室窗外。同时,牙牙与早田梨花借用房工大的强力灯照向409室的窗户。于是,待在409室的人吓一跳,落荒而逃。
原来如此。可是,409室为何会有人。桑幸一问,木村社长得意地说,这次多亏神神的推理,希望神神解释。但神神想先喝红茶,桑幸只好乖乖等待。
难道园村他们和文艺社一样,想解开“受诅咒的研究室”之谜?会不会是素人侦探活动?桑幸暗暗猜测,但解释不通。不管怎样,那都是他的研究室,莫名其妙的人任意出入实在困扰。那些人怎会在我的研究室?桑幸再次客气地发问。
“再说,他们是什么人?”桑幸追问。
木村社长盯着相机荧幕回答:“事务室的园村课长和警卫叔叔,剩下两个不认识。最后拿天文望远镜跑出来的是猪平大叔。”
“耶!猪平大叔!”护士山本叫道。
“天文望远镜?那个臭老头是带着怎样的表情去买的啊?”牙牙附和。
“邮购啦,绝对是邮购。猪平大叔之前提过邮购的事。”早田梨花接过话。
猪平是肥原车站附近的一家猪排店。桑幸没去过,但那里的下酒菜丰富,是垂乳根相关人士经常光顾的店。
“不认识的那两人应该是朋友吧。”木村社长推测。
“同好之士!同好之士!”牙牙连说两次。
最后一个踏出研究室的是猪平的老板,他怀里的巨大物品是天文望远镜。可是,为何要拿天文望远镜?桑幸暗暗纳闷,想起园村等人的脖子上,疑似都挂着双筒望远镜。这样啊,同好之士。原来如此——桑幸不禁拍膝。
“你懂啦?”木村部长问。
“嗯。”桑幸点点头,“他们在赏鸟。”
瞬间,所有社员一齐垮下肩膀。
“怎么可能?是偷窥吧。晚上拿望远镜,除了偷窥还会想干嘛?”
晚上拿望远镜,通常不是观测天象吗?话虽如此,听到偷窥,桑幸也恍然大悟。那么,他们是在偷窥哪里?
“体育馆的女澡堂。”护士山本替桑幸解答。
“体育馆的女澡堂在二楼,外头有遮蔽。可是,从409研究室所在的角度,恰恰能透过天窗窥探里头。”木村社长接着道。
“体育馆前方不是树林吗?受到树林的遮挡,A馆其他地方看不到,唯独409室能看见,而且限定四月。”早田梨花补充。
确实,晚上从研究室窗户,可望见林子另一头的体育馆灯光。然而,倘若看得到女澡堂,桑幸应当会发现。姑且不提白天,那样的距离,即使夜晚无法看得一清二楚,也能分辨出是女澡堂吧。桑幸不可能错过大好机会,肯定会立刻冲去买望远镜。
听桑幸说看不到女澡堂,木村社长解释:
“今年碍于预算,游泳池从五号星期日才开放。”
桑幸想起,园村也提过这件事。木村社长继续道:
“体育馆的淋浴间整年都能使用,澡堂则是游泳池开放期间才能使用。”
原来如此,桑幸在研究室待到晚上,仅有三号星期五起的三天。星期五、六,由于景色新奇,他专注地凝望体育馆和树林,但游泳池——也就是女澡堂还没开放,难怪他没看出任何名堂。
星期日起,游泳池开放。不过,当晚桑幸仅仅在听到奇怪的笑声、确认外面状况时开窗,并未注意到体育馆。除此之外,桑幸只在被上吊人偶吓到那天,在研究室待到晚上,可是他根本无暇注意窗外。桑幸恍然大悟,又问:
“怎么会限定四月?”
这次换牙牙回答:“因为榉树。”
“榉树?”
“没错。”木村社长马上接着解释:“体育馆前的树几乎都是桧木、喜马拉雅冷杉,但其中掺进一棵榉树。榉树是落叶树,春季到秋季树叶茂密,但冬季会落叶,所以能从409研究室看到体育馆。”
“只有榉树落叶的时期,也就是冬季得以偷窥。可是,近十年来,冬季游泳池都没开放。通常到十一月的勤劳感谢日就关闭。”
“偷窥狂肯定很困扰。”牙牙插话。木村社长继续道:
“榉树会在四月长出新叶,游泳池也在四月开放。只有四月能勉强偷窥,进入连休假期就行不通。”
“真教人心急。”早田梨花站在偷窥狂的立场说。
“急死了、急死了。”牙牙附和。
“我们趁暑假晚上偷偷调查过409研究室,但榉树已长出叶子。”
木村社长语尾刚落,牙牙又插嘴:
“长得密密麻麻。”
“根本查不出所以然。不过,桑幸老师吓昏的那一晚,神神发现从研究室看得到女澡堂。对吧,神神?”
游民女大生神神深深戴着平时那顶黑毛线帽,默默喝红茶。她不是不高兴,而是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趣,心不在焉地想别的事。对吧,神神?一般情况下,笑呵呵地发问,本人毫无反应会冷场,却没如此,约莫是大伙已习惯。沉默片刻,不是护士打扮的护士山本开口:
“那么,四月幽灵究竟是怎么回事?”
“嗄,小穗,难道你还没看出?”木村社长一脸吃惊。
护士点点头,“不是很清楚。”
“有够笨的!”看起来绝不聪明的巨大墨镜女早田梨花评论。
牙牙不服输地反击:“耶!千叶偏差值最低女!”
众人放声大笑,护士山本也跟着大笑。桑幸摸不着头绪,唯一能确定的是气氛很欢乐。神神依旧面无表情,但感觉并不阴沉。
“所以,对偷窥集团来说,四月时409研究室有人相当不妙。于是,他们装神弄鬼,吓得别人不敢在夜晚靠近。这便是四月幽灵的真面目。”早田梨花得意洋洋地总结。护士山本微张着嘴,“噢噢”地发出赞叹。
“上星期日吓唬桑幸老师的也是偷窥集团吧,社长?”早田梨花抛出话题,木村社长补充说明:
星期日晚上,桑幸出现在研究室,对兴冲冲在游泳池开放第一天集合的偷窥集团,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状况。接获大门警卫室通知的警卫叔叔,为桑幸打开A馆后门,随即切断桑幸搭乘的电梯电源,当然是要拖延时间,收拾409室的偷窥道具逃跑。一伙人撤退至某处,认为桑幸每晚都赖在研究室会造成困扰,决定吓吓他。四楼研究室的通风口与屋顶相通,桑幸听到的笑声,不是那伙人就是玩具笑笑袋的杰作吧。偷窥数年的他们,吓唬过研究室的主人好几次,早已驾轻就熟。不用提,敲窗及在绝妙时机熄灯,也是那伙人动的手脚。
“那些臭老头还真能干。”护士山本感叹。
“伟大的色欲。”牙牙接腔。
“或许他们是吓人吓上瘾。”护士山本又说。
“搞不好。”木村社长赞同。
“不过,他们要怎么敲窗?”早田梨花打岔。“那是四楼吧?”
“这个嘛,就是……咦?”木村社长原要明快地解答,思绪却卡住。
“用绳索绑住铅坠,垂下摇晃就行。铅坠撞击窗户,听起来就像有人在敲窗。”坐在树木残株上、拿枯枝在地上乱画的神神出声。以为她没在听大伙交谈,其实她听得一清二楚。
“对对对,就是这样。”木村社长笑道。“以上,证明结束。”
“OED。”牙牙接话。
“牙牙,不是OED,是QED。”早田梨花立刻订正。“OED是别的啦,石油还是什么的。”
大概是指OPEC吧,桑幸暗想,但没吭声。这次换护士山本提问:
“那么,推吽吽下楼的也是偷窥集团?”吽吽想必就是牛腰教授。
“应该吧。”神神打断木村社长的话,“不,牛腰是自己摔下去的。”
有人感到疑惑,于是神神丢开枯枝,拍拍手上的泥土,解释道:
“牛腰为何爬到较远的电话亭?只有一个理由。使用警卫室的电话,可能会被警卫发现。但牛腰必须湮灭证据,不希望被警卫发现。”
“什么证据?”早田梨花问。
“偷窥的证据。”神神即答。“我猜牛腰是偷窥集团的一分子,八成是园村课长邀他加入。牛腰选择409当研究室,也是为了偷窥。如果接收409的老师是同路人……”
“超LUCKY!”
“爱怎么偷窥,就怎么偷窥。”
早田梨花和牙牙纷纷附和。神神点点头,继续道:“牛腰是在连休前坠楼。当时榉树已长出叶子,偷窥季节结束。”
“偷窥狂好遗憾,只能明年见。”牙牙带着节奏打趣。
“可是,牛腰不死心,千方百计想偷看,便探出窗外,拼命望向体育馆,最后不幸摔下去。”
超笨的!吽吽够蠢,真是执着的色老头——在众人盛大的爆笑声中,木村社长冷静地问:“那他要湮灭的证据是……?”
“牛腰拿着双筒或单筒望远镜摔下楼,一旦被发现,偷窥的事就会曝光,所以他才爬到礼堂前的电话亭。到那边的途中不是有垃圾桶?把望远镜扔进‘不可燃垃圾’桶,盖上盖子,便不会被发现。然后,他再打电话求救。”
原来如此,护士山本出声。接着,众社员争先恐后地发言:
“不愧是神神。”
“千叶的游民女大生侦探!”
“好拗口。”
“不过,吽吽未免太强。”
“很强、很强。”
“平常会偷看到摔下楼吗?”
“不会、不会。”
“居然没死翘翘,真是厉害。”
“就是啊。还爬去垃圾桶那边,不愧是正港男子汉。”
“生命力媲美小强。”
“长相也媲美小强。”
“可是,会不会太傻啦?”
“超傻的。欸,回去前要不要吃波堤?”
“不要,没钱。”
“还是去猪平?”
“这点子有点邪恶。去恐吓老板,叫他免费请客。”
“太邪恶啦,有够邪恶。”
“人家喜欢猪平的绞肉炸猪排。”
“偶也是、偶也是。”
“老板的绞肉大概揉得特别带劲吧。”
“揉哪啊?”
“恶心,要吐了。”
“一边用天文望远镜偷窥,一边使劲揉呀搓的。”
“哎唷,好色。洒上白浊酱的绞肉……”
“呜哇!住嘴啦!”接着是一阵大爆笑。
确实,还有证据影片的处理问题。偷窥是不折不扣的犯罪行为,加上是由校方的行政人员与警卫主导,绝对会引发轩然大波。
“那影片你们打算怎么办?”桑幸姑且问问。
“保管在文艺社吧?”木村社长征询众人的意见。
“当然,这是重要的活动纪录。”早田梨花应道。于是,大伙七嘴八舌地提议:
“干脆当成同人志的附录。”
“要烧成光碟噢?”
“不行吗?”
“叫房工大烧。”
“那不如上传到YouTube。”
“吼,你真的很邪恶。”
“太邪恶了。”
“哎呀,总之是永久保存版。”
“就这样吧。”
“可以拿去向社团学姐炫耀。”
“对啊、对啊。”
“木村姐应该会喜欢。”
“肯定的,她八成会喜极而泣。”
“一定要给她看看。”
“给她看、给她看。”
“办个上映会怎么样?就我们自己人。”
“感觉很好玩。”
“不用找房工大吧。”
“找他们干嘛?”
“办在牙牙家可以吧?”
“再来喝生柚烧酎嘛。从庭院树上现采,产地直送。”
“好哇、好哇。”
“哦,我喜欢!”
“不要乱吐喔。”
依对话的发展,社员根本没向“上头”告发的想法。桑幸原本担心,万一公诸于世,事关垂乳根国际大学的名声,可能会惹来许多麻烦,听完不禁松口气。不料,众人话锋一转,矛头指向他,害他慌了手脚。
“不过,桑幸老师也会偷窥吧?”早田梨花率先发难。
“就是啊、就是啊,绝对会的。”牙牙叫道。
“搞不好明天就跑去买天文望远镜。”护士山本帮腔。
“桑幸绝对会买的。”
“毫无疑问,要我打赌也行。”
“嗳,食色,男人也。”
“待在409不偷窥,反倒危险哪。”
“反倒应该偷窥。”
“然后像吽吽那样摔下楼。”
“哈哈,好好笑。”
爆笑声四起,桑幸露出苦笑。此时,神神一本正经地问:
“你真的打算买望远镜吧?”
“我怎么可能去买?”桑幸依然面带笑容,其实稍稍动了购买的念头。想到只有四月能偷窥,他就莫名焦虑。早田梨花随即应道:
“那么,我家的望远镜没在用,送给桑幸老师……。”
谢谢……桑幸不能这么回答,含糊地应着,抬头仰望天空。朦胧的月亮爬得颇高,户外吹着湿暖的风,花朵的甜香弥漫。看样子,明天会下雨。
我差不多该回家了,神神说着,把提灯和家用瓦斯炉等用具收进纸箱屋,社员跟着起身。拜拜,明天见——众人七嘴八舌地道别,非常干脆地散会。
桑幸有种被抛下的感觉,突然一阵疲倦。他决定不要细想今天发生的一切,打开脚踏车锁。
先回家,冲完澡再喝个酒。桑幸暗暗盘算,刚要跨上脚踏车时,木村社长折返,说着“差点忘记”,递出一个纸袋。
“桑幸老师,麻烦了。”
木村社长留下这句话,便晃着肩包消失在黑暗中。桑幸取出纸袋内容物一看,是白袍与听诊器,还有头镜。月光下,桑幸盯着手上的道具,兀自伫立在森林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