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鲜血的教会 第二节

“如果约翰·乔丹不是圣人,你能解释为何尸体没腐烂吗?”

平贺的面前突然出现麦克风。

他起初不知他们在问什么而一脸困惑,罗贝多赶紧翻译给他听,他便透过罗贝多向主持人解释,而刺眼的摄影光芒照向平贺。

“线索就是参孙神父家的猴子尸体。罗贝多神父吩咐我研究尸体,我便着手解剖,切开尸体那刻,我立刻发现理应凝固的血竟然没凝固,呈黏稠状黏在手术刀上。”

平贺回想着解剖时黏在手术刀上的黏稠血液。

“那究竟是什么?”

“根据成分分析器的检测结果,血液的分子构造与聚异戊二烯(polyisoprene)非常相似。”

“众异戊二烯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生橡胶。”

“血液变成了生橡胶吗?”

主持人很讶异。

“是的。”

“为何变成这样?”

“我也不晓得,但我用电子显微镜检查猴子血液时确认到从未见过的神秘微生物。这种微生物的形状与细菌类似,但非常小,只有细菌的五分之一,而且是活性的。因此我决定将微生物与猴子和我的的血液混在一起观察,一天后,血液内就出现了聚异戊二烯。”

平贺用针筒抽出两百cc的血液滴进少量猴子血的培养皿中,等时间流逝好观察变化,一小时候,他用镊子搅拌,发现血液变得粘稠。在电子显微镜的观察下,微生物活动力很强,而且繁殖快速。他一直等到血液变化完全才把血液滴在成分分析器上。

“您是说微生物使血液变成生橡胶,这有可能吗?”主持人愕然。

平贺肯定地点头,“的确发生了。这个世上存在大量还没被发现且具惊异能力的微生物。譬如美国麻萨诸塞州(Massachusetts)大学近年来就发现有惊人生存能力的微生物。这种微生物可以在其他生物都难以生存的环境下繁殖,称为‘极限环境微生物’,它还有一种特殊技能,将液体的金变成固体的金。”

主持人发出惊呼。

“这种微生物进行的是美妙又常见的化学反应——‘发酵’。有机物因为微生物的作用而分解成更小的单位,这种过程就是发酵,也可说是‘无氧呼吸’,但发酵定义不只如此,有氧状态下也会产生这种现象,像人体腐烂这种较为负面的现象。根据这种现象,这项未知的微生物进行了发酵,让约翰的尸体完好无缺,而就结果来看,这正是代表约翰已经死亡……”

约翰和猴子身上的严重肝硬化起因于肝脏将血液的聚异戊二烯视为毒物,拼命分解而导致的结果。尽管约翰是一名罪人,但有人在他身上施展了一场残酷的人体实验,让他在活着的时候就一步步化为不会腐烂的尸体,这段过程想必非常痛苦——平贺想像着他当时的痛楚,深深悼念约翰的死。

但主持人毫无伤感,爽快抛出另一个问题。

“不好意思,我们都是初学者,不太清楚发酵的原理,您可以再具体解释发酵到底是什么好吗?”

平贺歪头思考,试着找出简单的例子。

“像酒精发酵。糖分因酵母发酵而产生酒精和碳酸气体。在这个过程中,微生物吃掉碳水化合物中的糖分,排出剩余的酒精。按照这种概念,约翰身上的未知微生物吃掉了人体中的体液,排出类似聚异戊二烯的物质。因此,约翰的体液全变成橡胶。不过,自然界的生物产生橡胶不是什么异常现象,好比说橡胶树或松香这类植物就会产生天然树脂,这是植物自然或因病代谢出的分泌物。此外,天然虫胶一类的橡胶则是来自胶虫(Lac insect)的分泌物。”

主持人装模作样地惊呼出声,清清喉咙再问:

“微生物让体液变成橡胶,尸体因此不会腐烂,这可以再多说一点吗?”

“生物之所以会腐烂是因为体内有水分。若没水分,譬如干货,就不会有腐烂的疑虑。巩特尔·冯·哈根斯博士应用这项原理发明‘生物塑化技术’。这技术跟尸体防腐相同,先随意选择硬性或软性的聚合物树脂,再将聚合物树脂和体液调换,让尸体不会腐烂好维持在刚死的状态——简单来讲,就是抽干尸体体液,像是鲜血,再注入树脂。而约翰·乔丹这个例子不是靠人工,是靠微生物进行了‘塑化’处理。在尸体僵直前就抽干血液换成橡胶,因此可以维持身体的弹性。”

约翰的关节可以自由活动是因为里面充满液状树脂。树脂在一定温度下会凝固或变胶状,但热带国家刚好让它们维持在液状。

“原来如此,约翰·乔丹受微生物感染,体液变成橡胶,因此成了不会腐烂的尸体,但是怎么做到的?”

约翰手脚的圣痕重现在平贺脑中。如十字架浮雕的圣痕……

“血液感染。约翰·乔丹遗体的掌心及双脚底部的圣痕是人为造成的……说不定是将受微生物感染的猴血涂在伤口上。如此一来,微生物会直接感染人体。他们又多次割开约翰的手脚,免疫系统中的白血球为了对抗细菌而聚集起来,皮肤因此长出像圣痕的肿块,这其实和种牛痘很像。如果再加上削弱细菌力量的特性,就和打疫苗的原理很相似。”

主持人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不断点头。

“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何约翰·乔丹容许别人割开自己的手脚,将猴血涂在伤口上?这毕竟是一个……野蛮又残酷的行为。”

平贺想起医务室药柜中的安瓶,里头装着麻醉和止咳用的可待因。只要用量大,它就可以达成麻药的效果。

“以下是我的推测……这恐怕不是在约翰·乔丹神志清醒时做的,他可能被某些人注射了麻醉药,在他意识模糊的状况下对他做了这些事。”

“我同意你的说法。可是,基德为什么不仅要将约翰塑造成伟大的预言家,还要让他成为不会腐烂的尸体呢?”

听到主持人的问题,罗贝多站到了麦克风前方。

“我来回答,但在回答前,我来介绍一位重要的证人。”

他大声呼喊欧里拉,而欧里拉从黑暗中现身。他开口对众人说话,罗贝多负责翻译。

“杀死参孙神父的人就是我。”

听到欧里拉大胆的告白,众人不禁惊呼出声。

“你为何要杀参孙神父?”主持人间。

欧里拉看了一眼铐上手铐、被制伏在地的基德,搔着头说:

“参孙神父是魔术师,他打算诅咒并杀死罗贝多神父。”

“你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欧里拉点头。

“我知道自己评价不好,但我绝不是魔术师,我信奉的是耶稣。我从以前就很讨厌参孙神父,他老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对我颐指气使,更重要的是,我曾经目击参孙神父戴着魔术师的戒指来教会,他后来慌张脱下戒指,形迹可疑。这时,梵蒂冈来了两名使者,我知道其他神父向他们说我是魔术师,因为他们的床上挂着驱魔符。我也有预感,神灵祭的那一天,参孙神父会对两人动手。”

“也就是说,你一开始就猜到身为魔术师的参孙神父要加害他们?”

“是的。罗贝多神父一来这里就立刻倒下,我很肯定是参孙神父在搞鬼,因此一有机会就特别注意他的行动。”

“原来如此,然后发生什么事?”

“神灵祭的第一天晚上,我结束厨房的工作到处走走,突然看到参孙神父从罗贝多神父的房间探头出来查看,可是参孙神父明明已经回家了。所以我觉得很奇怪。”

“这件事我请教过罗贝多神父,那正是神父被蛇咬的那晚。”

“是的。我觉得可疑,因此偷偷观察参孙神父。没想到他脖子上不仅没挂十字架,还戴着魔术师的戒指,于是猜想他一定会再搞什么鬼便偷偷跟踪他。”

“参孙神父做了什么?”

“我跟他进到森林深处的洞窟里,隔了些距离,蹑手蹑脚跟过去,然后在大石的阴影下偷看参孙神父,他跪在军坷跋的祭坛前祈求罗贝多神父丧命。我想,这次罗贝多神父难逃一死,刚好平时腰上挂着刀,便拿着刀走到参孙神父的身后。”

“你杀了参孙神父?”

“对,是的,就和砍杀动物一样。刀朝着颈动脉挥下,参孙神父的脖子喷出大量鲜血,我压着他的身体,他没多久就不动了。”

“为何你之后要砍掉参孙神父的头,还在腹部刻上贡品的记号?”

欧里拉不甘地咬着唇。

“这都是为了朱利安先生……朱利安先生在我孩子差点病死时出手相救。不仅如此,他还雇用当时没工作又困顿的我。多亏他,我家人得以好好生活。朱利安先生如此悲天悯人,我现在才可以在这里,对我来讲那位先生就等同于神,我希望不要出现令朱利安先生困扰的局面。”

“这是什么意思?”

“参孙神父在这间教会的地位仅次于朱利安先生,如果他是魔术师的事情曝光,朱利安先生的名誉会受损,所以我当时在思考该怎么处理,我不可能处理掉军坷跋的祭坛,或是搬运参孙神父笨重的尸体,于是我决定利用祭坛,让他看起来像贡品。”

“你只是为了让参孙神父看起来像神灵祭的受害者,才砍掉他的头又在腹部刻上印记?”

“正是如此。我打算拔掉参孙神父手上的戒指时,突然听到话声和脚步声接近,我很紧张,迫于无奈,只好放弃拿掉戒指的念头逃离洞窟。”

欧里拉懊恼地深深低下头。这时,基德一面挣扎一面大喊:

“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全是朱利安唆使的!他催眠又洗脑约翰,让约翰说出各式各样的预言,包括册封圣人这件事都是他提议的!朱利安是帕兹拿的魔术师长,我只是代理他——我是受了朱利安的命令才不得不杀害罗贝多神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