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争气佛争香

骆驼始终不见夏落红的踪影,心中有些着急,向吴策老问道:“吴策,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夏落红究竟在什么地方?”

“欧胡岛最乌七八糟的地方,你只管去找就是了,好在沙哇奴爵士的一伙人差不多悉数被擒,否则他们会采取报复行动,夏落红的一条小性命早就保不了啦!”吴策老说。

“究竟在什么地方?”

“有间‘乌江酒吧’,你且问问何仁寿老先生,那是个什么所在,自然你就会了解了!”

骆驼看了何仁寿一眼,希望他能有所解答。

何仁寿说:“那是失意之家,失意者的聚集之地,走进去的全是酒徒,最乌七八糟不过的地方!”

骆驼爱子心切,拍了拍彭虎的胳膊说:“走吧,我们快去寻找夏落红!”


“乌江酒吧”是檀市“花街”最著名的酒吧之一。

那称为“花街”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风化区,酒吧、脱衣舞戏院、娼馆,什么名堂全有,那是城开不夜的地方,可是到了日出之后,魔妖星散,也就回复平静了。

骆驼急切着要找寻夏落红,他等不及再等候至夜间,总共四十八小时之内他就得离开夏威夷,许多事情都需得处理,假如等至夜阑的话,需得虚耗十多个小时,时间的迫切,实在不够用呢。


不久,他们就寻着了那间称为“乌江”的酒吧,它是早打烊了,两扇自动玻璃门已经掩上了,酒吧内的椅子,都朝了天,盖在桌面之上。

有几个佣工在懒洋洋地打扫着,吧柜前的酒保在拭着琉璃杯。

骆驼趋上前和酒保搭讪,说:“请问最近你们这里有个长期的顾客,姓夏的,叫做夏落红,你可知道其人?”

酒保打了个呵欠,说:“我们这里,每天晚上都是客满的,谁会知道每一个客人的姓名?”

“年纪不大,二十来岁,三十不到,个子高大英俊,酒量很豪……”

“类似这种的客人,我们多的是呢!”酒保答。

骆驼便自衣袋里取出一张夏落红的照片,递至酒保的跟前。

有了照片,酒保一看便认得了,因为夏落红出手甚为豪爽,小赏特多。

“啊,是这个华侨小开么?”他笑了起来。

骆驼即说:“你认识了吧?”

酒保只含笑说:“这位小开就是出手大方著名!”

骆驼明白他的意思,便掏出了零钱,塞进他的手心。

酒保眉开眼笑,呶了呶嘴,指着对街说:“那儿有一间‘绿屋’公寓,是脱衣舞娘的大本营,你不妨过去看看!”

骆驼道谢之后,招彭虎退出了酒吧,刁探长派出来负责跟踪的两名便衣,大概是新手,也许是睡眠不足的关系,他们堵在门口间,一时回避不及,便赶忙装着去看橱窗去了。

骆驼便自言自语地加以取笑说:“在大清晨,橱窗有什么好看呢?对街是脱衣舞娘的大本营,快跟着来吧!”


果然,在这条花街的对面,有着一间称为“绿屋”的小型公寓。那是够污秽的,进门是一道狭窄黝黑的楼梯,墙壁上都积满了油垢。

上楼之后,第一个门前,骆驼按了门铃,屋子内的人像全睡死了,一次接一次的,竟没有人出来应门。

彭虎恼了火,握起斗大的拳头,在门板上猛擂了一阵。

不一会,只听得一阵叽哩呱啦像马来语腔调的女人咒骂声。

出来开门的是一位睡眼惺忪的肥大妇人,一看而知,是一位老鸨,因为枕头磨擦的关系,她嘴上涂着的唇膏都拭到脸上去了。

“什么妖怪,大清早之间就来扰我们的好梦?”老鸨咒骂着说。

骆驼并不和她生气,说:“我是找我的儿子夏落红来的!”

“嗨,我这里全是女儿,哪来的儿子……”

彭虎是练武的武夫,向来是非礼勿视的,他大步闯进了门,在那走道上,有着一列的厢房,门多是敞开的——是因为气候炎热的关系。

只见玉体横陈,那些过着夜生活的舞娘,一个个操劳过度,有些连舞衫也没卸下就倒卧床上了,有三两人同卧的,有铺草蓆席地而卧的,各种姿势不同,简直是春色无边。

那老鸨诅骂着:“你们究竟要找谁?假如无礼的话,我要唤警察了!”

骆驼说:“我们是有警察跟随一同来的,就在楼底下!”

不一会,彭虎已发现夏落红了,这位宝贝,喝得酩酊大醉。倒在一位舞娘寝室内的沙发上,头朝下,脚朝上,丑态百出,正呼呼大睡呢。

“喂,夏落红,醒醒,你的义父来看你了!”

夏落红没有反应,彭虎便伸手去掴他的脸,可把床上半裸睡着的舞娘惊醒了。“嗨,这个大块头,要干什么?”她尖着嗓子怪叫。

彭虎便指着她,加以叱责说:“现在不是表演脱衣的时候,该把身子盖起来吧!”

女郎大窘,忙用被单卷起了玉体。老鸨已抢进了门,指手划脚地说:“我早就说过这家伙是个祸害,昨晚上赶他不走,现在却把警察招来了!”

彭虎又掴了夏落红好几记耳光,这小子算是醒了,微张开罩满了红丝的双眼。“唔!彭虎,你来了,不管怎样,我得告诉你,我是不会回家的……”他结结巴巴地说。

“你的义父来了!”彭虎说。

“不管谁来,反正我是不会回家的,你们别笑话我,反正我是完了!”

骆驼看情形不对,便向彭虎说:“和神智不清楚的人多说也没有用,不如将他扛走了事!”

彭虎点了点头,他原是力大如虎的,一手将夏落红揪起,向肩膊上一搭。

夏落红整个人便悬了空,彭虎便像屠夫扛死猪肉,跨出了厢房,骆驼替他的儿子付过了夜渡资,那位老鸨母才止住咒骂。

他们落下那条狭窄污秽的楼梯,两名警探却笑嘻嘻地拦在门前。

其中一人向骆驼说:“这醉汉想必就是你的义子夏落红了,我们找他好久都没有找着人呢!”

“有何指教呢?”骆驼问。

“这是传票!”另外的一个人递出了一张警局的传票,说:“夏落红也是限时离境的!”

骆驼苦笑,说:“原来刁探长派你们跟踪我,目的是在此呵!”他即签字将传票收下。

两名警探自以为得意,喜气洋洋,接过骆驼的签字,哼着洋歌,离去了。


骆驼,彭虎,夏落红,都是檀市警察局下令限期离境的危险人物。

在机场及码头上,有专人把守,若他们不按时离境的话,就会遭受逮捕。

骆驼和彭虎自动押解着夏落红登上飞机。他们是以观光为号召的檀岛上最不受欢迎的客人。

刁探长以“胜利者”的姿态亲自至机场送行。

他特别在机坪前和骆驼握手说:“并不是我不够意思,实在是阁下恶名远播使人寒心!你一天不离去,没有人能够安心的!”

骆驼躬身说:“我吃瘪了,将来的机会,只有你来看我,不会我来看你了!”

刁探长说:“我们最好永不再相见,大家都平安!”

国会议员克劳福先生、檀岛的水仙花皇后、交际花克丽斯汀小姐闻讯,都到机场上来送行。

骆驼不便说出他要离开檀岛的原因,在江湖上的人,若吃瘪的话,就得自认晦气。

骆驼和送别者招了招手,就登上了飞机。

夏落红很不服气,他的义父在离开檀岛之际,都有好几个美女送行。夏落红一向是以风流自居的,而且在檀岛也没有少花钱,但是给他送行的连一个异性也没有。

坐上了飞机,引擎发动,骆驼闭目凝神,他已经准备好了,有九个多小时的旅程,只有在这段时间,他才是真正的休息的。

刁探长的一副神气,很使人看不惯,他自以为战胜了一个全世界闻名的骗子而洋洋得意。


香港是个好地方,以气候而言,和檀岛没有多大的差别。

所不同的就是檀岛的地方广阔,有广大的海湾和椰树招展,香港则人烟稠密,差不多是人无立锥之地。

可是对于有阶级而言,它还是“人间天堂”;例如达到了“游艇阶级”的人物,驾一艘游艇,荡漾至海心,同样的可以享受日光浴与海浪空气,和留在檀岛,又有什么样的差别呢?

骆驼是遵照医生的嘱咐,赴檀岛旅行,享受日光浴及海洋气候去的。但他被刁探长一纸命令驱逐出境了。

本来,以四海为家的人,何处不是家?走到哪儿都是一样;香港又是骆驼经常居住的地方,他一点也不觉陌生。

他住在一个紧靠海滨名叫“安普乐斯”的酒店内,每天雇了游艇飘荡在海湾绿波之间,心平气静,神怡心旷,同样的可以养病,那怕是小把戏们对他在“檀香山之旅”失败加以讥讽。

天底下不会有长胜将军,只会有败而不馁的斗士,此刻连夏落红也认为他的义父是因为在檀岛的挫折而消失了斗志。

“年纪大了的人,性情便和孩子相同,义父在檀市的一个闷筋斗栽得不小,也许就此壮志消磨,每天在海湾上和小艇与阳光为伍了!”夏落红心中想。

当然,夏落红的心中也有着特别的难过,他认为骆驼的栽筋斗,他应负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责任呢。


骆驼倒好像是胸有成竹的,他的生活像在医生的嘱咐下一样的有规律,六时起床在平台上做柔软操。早点是牛奶、起士、面包、加上火腿蛋和新鲜的水果;八点过后便划小艇出海,在海湾上接受海洋空气,或日光浴。

若遇天阴时,他便进健身房作室内的日光浴。

这天,艳阳高照,骆驼照例出了海,剥下了衣裳,头顶草帽,躺在船板之上享受其海洋日光浴,随波浪的荡漾,他拧开了收音机,听广东人大锣大鼓的广东戏,其乐也融融。

骆驼是每天都自带野餐的,要到吃了午餐之后始才返岸去。

这天还未到午餐的时候,他的耳畔听得一阵汽油快艇的声响向他游艇停泊的地方过来了。

不一会,两条船并拢了结上了缆,有人说:“哈,我找得你好苦,想不到我们在此碰面了!”

骆驼仍然躺着不动,盖在脸上的草帽也不揭开,吃吃而笑,说:“丢那星,我就知道,你必会到香港来找我的!”

刁探长将他盖在脸上的草帽拨开,一脸像老朋友相逢的脸色,低声下气说:“我能不找你么?交你这么的一个朋友,可把我害苦了!”

骆驼翻身坐起,伸了一个懒腰,学诸葛孔明的腔调喃喃有词地说:“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唉!别耍把戏了,今番我是奉命到香港来寻找你的!”刁探长说。

骆驼拭着惺忪眼,说:“在欧胡岛那是你的管区,到了香港,你一切的法力都已枉然了,你奉谁的命令?又到此来找我何事?”

“唉,骆大哥,你肚子里有数,我是为什么找你来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刁探长和邝警察局长破获国际间谍案之后,满心以为大功告成,将全案移交给调查局,所有的办案人员还很隆重地加以犒赏一番。

毛病出在那份军事机密文件之上,邝局长在移案时有详细的清单说明。

那份文件注明了是珍珠港海军招待所丢失的,经专家查验之后,那哪是什么军事机密文件,尤其是那些蓝图更为荒唐,竟是最新型的化粪池呢!

于是,所有的责任,又全推到警察局了。

邝局长在上面受了气,只好向刁探长发泄,他拍着桌子谩骂了足有一个多小时,最后,他指责说:“骆驼三个人,是你驱逐他们出境的,现在我命你把他们一个个都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你自己也别回来了!”

岂料,刁探长一找着骆驼,反被奚落了一顿,吃了闭门羹。


夏落红、彭虎和骆驼同住在“安普乐斯”酒店内,他们的足迹,走遍了世界上许许多多的地方,香港虽是称为“东方之珠”,但毕竟它是太小了。

夏落红甚觉乏味,他自离开檀市之后,一直好像是失魂落魄似的,终日闷闷不乐,日以继夜,藉酒浇愁,十足像个酒徒似的。

骆驼知道夏落红又犯老毛病了,特别关照彭虎,给夏落红特别照料。

彭虎自感有心无力,夏落红从来就是一个劝不听的人,他的问题就是不能接触异性,似乎他的情感是以单线发展的,极容易坠入情网,坠入情网即无以自拔。

瞧他沮丧的原因,自是因为被古玲玉玩弄了。

夏落红自觉愧对义父,也愧对自己的情感。他干脆在床上躺下,他是酗酒过度,整个人懒洋洋的。

彭虎一把将他自床上揪起,说:“走!我陪伴你到海滩上去走走,也许又会碰见一位可使你一见情深的美娇娃呢!”

夏落红执意不肯离开房间,但他斗不过彭虎的孔武有力,彭虎真可以像抓小鸡般的将他提出屋去。


夏落红见了海,心怀顿开,他着实也是闷久了,在更衣处换上了游泳裤,脑海里仍是昏沉沉的,太阳晒得身上有点发热,迎着海风一吹,整个人顿感到一阵无比的舒畅。

海滩上是红男绿女,五色缤纷的游泳衣,青年男女在追逐着,有着蓬勃的青春朝气,夏落红自惭形秽,他尚年轻呢,为什么会沮丧到这个地步?

彭虎已替他弄来一艘小艇,说:“大少爷,尽情享受一点大自然吧,你且瞧,没有一个年轻人不是玩得高高兴兴的,我在岸边等你!”

夏落红确实感到需要舒畅一下筋骨,他推着船,出了海滩,双手划着桨,徐徐地向海面上摇出去。

海面上水天一色,白浪层层,夏落红触景生情又回忆起从前,他和古玲玉两人像是处在世外桃源的一对情侣,只羡鸳鸯不羡仙,有说不尽的情爱,诉不尽的海誓山盟……但现在一切都完了。

他无精打彩地划着桨,越过了嘈杂的浅滩,直向辽阔的海面划去。

那儿有渔人在撒网,他们非为享受而来,而是在为生活付出劳力。

忽而,海面上另外出现了一条小艇,加速马力,追踪着夏落红的小艇,艇上是一位穿着鲜红色泳衣的女郎,和她洁白细嫩的肌肤相衬,显得分外的娇娆。

两条艇快接近了,忽地那女郎高喊了一声“夏落红——”

夏落红的心里一荡,猛然回头,只听“扑通”的一声,女郎已跳跃下水,顿时,海面上现出了一道白浪沫,女郎如人鱼般向夏落红的小艇游过来了。

当那女郎自水面上探起头来;夏落红惊喜交集,“古玲玉!……”他失声惊呼着。

“怎么?难道说不认识我了吗?”古玲玉娇嗔地问。

“你怎么也到香港来了?”

“你可以来,难道说我就不能来吗?”她伸高了双手,让夏落红拉她上小艇去。夏落红顿时魂兮归来,连三魂六魄全回了窍,那股子喜悦的神色无可形容,一把就将古玲玉搂在怀里,去吻她的脸,吻她的脖子。

“你真把我害苦了!”他说。

“哼,亏你能说得出口,你利用了我,又把我甩掉!”古玲玉说。

“嗨,你乘我睡熟之际,席卷了我所有的钱财逃之夭夭,怎还说是我甩掉你?良心何在……?”夏落红叫嚷着说。

“那是一笔非分之财,你不需要,我也不需要,我特地将它原物归原主,你认为不应该么?”古玲玉睨眼说:“想不到我刚将钱拿走,你就将我甩掉了!”

“没有的事,我等候你有四五天之多……”

“才怪,头一天,您的义父在海湾上被捕,以后你们就全不见踪影啦!”

“玲玉,别冤枉我,反正我是在山岩里躲藏了四五天之久,只是为着等候你!”

古玲玉不乐,恼怒说:“我曾单独游泳环绕我俩住的无人小岛有五六次之多,始终没发现你的影踪呢!”

夏落红不肯相信,因为他自信不会糊涂到这个程度,说:“什么时候?你是在什么时候游泳的?”

“嗳!你终日醉醺醺的,泡在酒精里过日子,和你说话也是白费!完全是枉费心思了……”

夏落红大为着急,说:“玲玉,你怎会说这样的话,我是真心爱你的!”

“什么叫做爱?除了你吃饱了老酒,人欲横流,要找寻发泄,这叫做爱么?我是弱女子,落在你这个人魔的手里,根本就一切都完了。”古玲玉说时,伤心欲绝,珠泪簌簌而下,“我的出身就是个苦人儿,是个私生子,没有父也没有母,被人弃在孤儿院的门前,毛妈妈将我领走,教导我长大成人,教了我一身的本领。到最后,你叫我反叛了她老人家,累使她老人家得不到善终。你真是造孽呢,为什么我要相信你,而背弃了养育我长大成人的养母?我还能算是人么?我成了畜牲了……”

古玲玉哭得有声有息,双手乱打乱抓,弄得自己身上脸上伤痕斑斑。

夏落红过意不去,双手抱着古玲玉的膊胳,好言安慰说:“玲玉,这怪不得我,只怪我们的相遇不逢时,这世界是丑恶的,人类为争取生存,分许多方面去斗智,只因为我们是在夹缝里生存的,便经常做了无谓的牺牲者……”

古玲玉哽咽说:“落红,我是爱你的,在全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人!”

夏落红说:“玲玉,我爱你,是始终如一!”

“肉麻当有趣,你是有未婚妻的!”

“那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混帐,我早打听清楚了,你的未婚妻名叫于芄,现在在美国念书,对不对!”

夏落红大窘,说:“谁告诉你的?”

“你的义父,他有先见之明,叫我不要破坏你们的婚事!”古玲玉说完垂下了头,露出了一副失意的样子。

夏落红呆了半晌,说:“我的义父是靠骗起家的,他所说的一切你还是少听为妙!”

“反正我只是你的玩物,迟早,你还是会弃我而去的!我永远不会相信,你是真心对我,会同我白首偕老的!”古玲玉喃喃说:“反正我是认命了,谁叫我糊里糊涂将身体交付与你,我的清白,生命上最珍贵的,全交付与你了,别怨恨我会追踪到这里,因为,我不能够让孩子呱呱坠地之后没有父亲……”

夏落红大惊,说:“怎么,你怀孕了么?”

古玲玉说:“难道说你打算撒赖?你劫夺了我的身体,种下了孽种,打算就此了事么?”

“哎,不!千万别这样想!”夏落红的情绪有点激动,浑身略似发颤:“我是最喜欢小孩子的呀……”

古玲玉背下脸,娇斥说:“我以为你故意甩掉我的原因,是为逃避责任呢!”

夏落红是孤儿出身,对那些不负责任的父母深痛恶绝。他虽风流成性,但是对这种事情,仍还是重视的,他恨不得要跪在艇上向古玲玉指天发誓,绝对没有逃避责任扔掉她的意思。

“我随着义父,东飘西荡,南闯北游,而我的那个未婚妻呢,却是死心眼,一定要在美国念完大学成了博士,才肯和我完婚……”

“那是她有眼光,眼光放得远!”古玲玉诅咒说:“谁像我这样糊涂,什么名份也没有,就和你留下了孽种,到这时候才来和你讲斤头?”

夏落红哭丧着脸,说:“真冤枉呢,玲玉,其实我是真爱你的!”

“爱有什么用?现在已经爱得‘通货膨胀’了,你且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古玲玉正色说。

“我们马上到教堂去结婚!”夏落红说。

“不!你得要先解除婚约,通过你的义父,也许这老家伙不赞同这件婚事呢!”

夏落红说:“年代不同了,我们都已经成年,婚嫁应该自由自主!”

“你的未婚妻不同意解除婚约呢?”

“不会的,她认为读书比爱情重要,她鼓励我向外发展!”

古玲玉便点头说:“好的,只要你能办妥这两件事情,我就什么都依你!”

夏落红大喜,抱着古玲玉又是一阵热烈的狂吻,连他的祖上是姓什么的也忘掉了。


夏落红摇艇出海,久久没有归来,彭虎不免担忧,心中想:这楞小子不要是一时看不开寻短见去了,那时候怎对得起他的义父呢?

他打盹醒来,日已西坠,张开眼,只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拉着一个穿鲜红色泳衣长着一头秀发的女郎,嘻嘻哈哈正跨下小艇齐向沙滩上奔来呢。

嗨,那不是夏落红吗?他身畔的女郎是谁?

彭虎揉了揉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可不是刚出道不久的女飞贼古玲玉吗?彭虎尚以为自己在做梦呢,这是什么地方?夏落红为什么又会和古玲玉腻在一起了?

彭虎急忙坐起身来,只见夏落红和古玲玉已奔向海滩上的更衣室去了。“奇怪,恐怕是面貌相同,夏落红毕生之中就是喜欢这种体型纤小的女郎,也许他是又有了新发展……”他喃喃自语说。

他守在更衣室的跟前,来回踱步,过了不久,夏落红先走了出来,“落红,和你同走的女人是谁?发现‘新大陆’了么?”彭虎问。

夏落红笑得十分开心地说:“彭虎,别多问,我反正要请你吃喜酒了!”

“什么喜酒?”彭虎伸长了脖子搔着头皮,莫名其妙地问。

“你且等着瞧!”

一会儿,更衣室内走出了一位娇小玲珑,姿色撩人,穿着宽领子橘红色洋装的女郎,她脸泛桃花,霎着晶莹闪着亮光的俏眼,露着编贝似的皓齿,偏着头,向夏落红露出憨笑。

夏落红牵着她的手,施施然地去了。

彭虎几乎要昏倒了,他完全看清楚啦,那可不就是古玲玉么?她什么时候跑到香港来了?又什么时候开始和夏落红搞在一起?

瞧夏落红的那副德行!他不再是无精打彩,也不再是人生毫无兴趣的阴阳怪气的神色了。

瞧他好像注射了兴奋剂,活力充沛回复了青春矫健,一如平日间头一次钟情一位小姐而耍出他那套洒脱挑逗异性的风采。

彭虎三魂急出七魄,忙追着在夏落红的背后,说:“夏落红,别忘记了今晚上义父要和你一起用晚饭……”

夏落红挥手说:“不了,今晚上我另有约会,你陪我的义父用晚饭吧!”

刹时间,汽车急驰远去了。只见夏落红和古玲玉在车厢中,相依相偎,好一付亲昵的形状。

彭虎急得直跳脚,高抬双手诅骂说:“夏落红,我看见你真恶心,真恶心……”


轮到彭虎借酒消愁了,他原是点酒不沾,回到酒店之后,实在是苦恼到了极点。

他自感对不起骆驼,唯有借酒消愁。

酒一杯杯下肚,彭虎倒在床上,像是爬不起床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骆驼进入了房间。

“狗娘养的,夏落红那王八蛋呢?”骆驼怒火冲天地问。

彭虎的舌头像打了结,结结巴巴的连话也说不清楚,他的眼睛像贫血症患者,连抬也抬不起来。

“你的那个宝贝儿子……泡,泡,泡女人去啦……”

骆驼不懂,愕然说:“夏落红在泡什么女人?”

“嗨!大哥,古玲玉到香港来了,你还不知道吗?”

“古玲玉?”骆驼几乎跳了起来,呐呐说:“她,她,她席卷了我们六十多万美金逃之夭夭,怎么又追到香港来了?……”

“嗨,这个问题应该问你,不应该问我呀!儿子是你的,媳妇是你的,将来养出孙子也是你的!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骆驼有点恐慌,问:“古玲玉什么时候到的?”

彭虎便将按照骆驼的吩咐逼令夏落红至沙滩上去晒太阳,看女人解愁消遣的情形,由头至尾结结巴巴述说了一遍。

“他们到哪儿去了?”

“谁知道……”

骆驼的头顶已够秃的了,焦急起来,伸手去抓住他那仅有的几根头发,乱扯一通。“糟糕了,一切全完了哇!”他喃喃自语说:“我以为夏落红闷闷不乐,终日里借酒消愁,是因为没有异性的伴侣的关系,所以我拍了急电,请他的未婚妻于芄赶紧到香港来一次!”

“于芄来不来呢?”彭虎问。

“明天上午九点廿七分的班机,到达香港!”

“吓!”彭虎也失声惊呼,酒也醒了一大半,说:“来得这样快么?”

“我由檀香山到达香港的第一天晚上就将电报拍出去了,今天早上才得到了回电!”

“这一来岂不要起情感纠纷?那要出大乱子了呢!”

“别多罗唆了!快跟我走吧!时间无多,明天于芄就要到了,假如夏落红不去接机,那还成话吗?”骆驼拉着彭虎,没命的就向旅馆的房间外走。

他俩走进了自动电梯,按了钮,电梯的自动门关闭了,向楼底下沉下去。在这同时,另一座自动电梯却升上来了,刁探长和他在香港吃警探饭的朋友。

刁探长是来和骆驼会面的,他正好错过了时间。


夏落红和古玲玉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骆驼猜想得不错,绝对是风花雪月,纸醉金迷的场所。

夏落红真个是浮沉在爱海中了,常言说得好,久别胜新婚,夏落红和古玲玉虽然非正式结发夫妻,但是关系可不寻常。他俩甚至于比新婚还要热络。

古玲玉向夏落红打趣说:“假如在婚后,你向任何的一个女人多看一眼,我也会妒忌的呢!”

夏落红说:“有了你,我任何的女人也不想看了!”

他俩对饮,一杯来一杯往,夏落红是连天都在醉乡里,他的酒量虽豪,但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几杯下肚也不禁两眼发直。

古玲玉吃了几杯酒,脸泛桃花,在灯光之下,更显得妩媚了。

夜总会的精采表演完毕,音乐台上的麦克风有人在报告说:“来宾夏落红先生请接电话,在经理室内!”

夏落红和古玲玉俱是一怔;在此时此地有谁会打电话到这间夜总会里来找他呢?

“奇怪,有谁会打电话到这里来找我,谁会知道我在这里?”夏落红很费解地说。


经理室内是空着的,大门敞开,办事桌上的一座电话听筒置在桌上。

夏落红抓起听筒:“喂,哪一位?”

电话听筒立即传出一阵刺耳难听的声音,“夏落红你这小王八蛋兔崽子,不想活了吗?竟然又和那个女飞贼混在一起,究竟算是什么名堂?你且给我说个清楚!”

夏落红听得是义父的声音,忙说:“义父,你别乱骂一通,容我解释……”

“解释个屁!那个姓古的女子害得我们还不够惨么?我们的全盘计划几乎全垮在她的手里,居然你还会和她像真的恋爱一样!”

“义父,我有我的苦衷,希望你能了解,孩儿长大了,婚姻大事应该可以由自己作主的!……”

“呸!已经谈到了婚姻大事了么?你是嫌命长了?古玲玉可以寻至香港来找着了我们,其他的国际间谍职业凶手也可以寻到香港来的!我们全体随时都可能会遭遇到生命的危险……”

夏落红呐呐辩驳说:“祸不是我闯的,这一次我们的夏威夷之行,全盘失败,也只有逆来顺受了!”

骆驼诅骂说:“兔崽子王八蛋,你说得轻松,逆来顺受,你真成了情圣啦!可以为爱情牺牲!你丢下在美国的那位未婚妻该怎么办?”

“于芄么?这只怪她和我距离得太远……”

“距离得一点也不远!告诉你吧,于芄乘西北航空公司的班机,明天上午九时廿七分抵达香港,你是否要到机场去接机呢?”

夏落红吓了一跳,呐呐说:“她?她怎会忽然到香港来的?”

“是我拍急电召她来的,为了你酗酒、寂寞、形影孤单!”

“唉,义父,你可把我害苦了哇!”


挂断电话后,夏落红心中忐忑不安,猛一回首间,只见古玲玉双手叉腰立在他的背后,夏落红立时满脸通红,他猜想,刚才在电话里所说的一切,古玲玉可能全听到了。

“哦——原来是未婚妻到了呢!”古玲玉冷嗤着说。

夏落红搔着头皮,说:“这样也好,我们可以当场解决问题了!”

“你和你的未婚妻有媒有聘,名正言顺,我凭什么名堂呢?”古玲玉气冲冲地,说完掉头出了经理室。

夏落红忙追出去,跟在她的身畔,说:“不管怎样,事到如今,问题终归得设法解决的!我真心爱你是事实!”

“你在一个女人的面前,永远是专情的,若是两个女人在一起时,又该怎么办?”古玲玉正色说:“我早就打听清楚了你的为人,我到香港来找寻你,纯是为了腹中的一块肉,假如事情不能解决,唯一的办法就是孩子生下来时,将他扼死了事……”

夏落红大惊,忙说:“古玲玉,你千万不可以说这种话,孩子是无辜的!”

古玲玉已没有兴致再留在夜总会里了,夏落红付过台帐,小心翼翼逗着古玲玉说笑。

离开了夜总会,古玲玉就没头没脑地向前走,夏落红形色尴尬,侍候在旁,像跟班的一样。

“现在打算上哪儿去?”他问。

古玲玉佯怒说:“你别理会我,先去解决你的未婚妻的问题吧!”

“问题总归要解决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我有成人之美,就是因为不愿意你为我惹太多的麻烦,所以我宁愿自我牺牲!”古玲玉在“海滨大酒店”订了一个套房,她要和夏落红在酒店的门前分手。

夏落红说:“你岂不是将我当做陌路人了?”

古玲玉黯然说:“其实,我只是为你好,我们的一段露水孽缘,随时都可以结束的,日子长此拖下去,情感愈陷愈深,到时候只有增加彼此的痛苦而已!”

古玲玉愈是这样说,夏落红更感到难受,他对付女人,就只有一副死缠的功夫。

女人最大的弱点就是怕缠,夏落红痴缠着不肯离去,好话说尽,古玲玉又是半推半就的,这一夜,夏落江便留在古玲玉的套房里,自是有说不尽的缠绵。


骆驼是怎样寻着夏落红的行踪的?他和彭虎跑了好几间经常去的舞厅和夜总会,都扑了空。

骆驼是根据过往的纪录,夏落红经常出现在一些什么地方,初恋时爱到什么地方去?热恋时又爱到什么地方去?几趟扑空之后,就开始拨电话,按照夏落红过往的纪录,一一打电话,终于,他终算找到了夏落红了。骆驼主要的是告诉夏落红,于芄在次日上午抵港,看夏落红的反应,无非是希望夏落红猛省回头,但是这一夜,夏落红还是没有回酒店里去。


隔天,骆驼一大早起床,邀了彭虎便溜出酒店去了,他知道刁探长一定会来纠缠的,耽误了他接飞机的时间有诸多的不便,他们找了一间很好的茶馆,品茶吃早点,阅读早报,到了九点多钟始才驱车往飞机场去。

很意外的,夏落红早等候在迎宾台了。

彭虎用手肘撞了骆驼一下,说:“这小子居然到了!”

骆驼含笑说:“这样看,小子还是有良心的!”

骆驼向夏落红说:“小子,这件事情,你打算怎样解决呢?”

夏落红面有愧色,说:“我的事情,应该自己解决的!”

不久,机声轧轧,一架豪华的子爵式喷射客机已降落在机场的跑道之上,过了一会儿,它向停机坪移动过来,骆驼和夏落红全引长了脖子。

飞机的舱门已经打开了,旅客陆陆续续下机。忽然,舱门前像一霎闪亮的光彩,出来了一位少女,穿着窄身的金色丝质旗袍,外披白兔毛衣,亭亭玉立,体态纤纤,明眸皓齿,玉洁冰清,仪态万方……

那不就是于芄吗?像这样的少女,我见犹怜,谁个会不动心呢?

于芄走出了机舱,即向迎宾台上招手,笑口盈盈的好像见了亲人一样。自然,她是看到了骆驼和夏落红,自从脱离了“魔窟”之后,她唯一的亲人和所依靠的,就是骆驼和他那古怪的一家人。

骆驼又瞪了夏落红一眼。夏落红是很勉强地挥着手帕和于芄打招呼,他的情绪显得有点不安呢。

“唉,这样的媳妇到哪儿去找?比那些破铜烂铁,要强多啦!”骆驼故意挑高了大姆指向彭虎说。

于芄已由停机坪来至迎宾台的下面了,她招着手,高声呼唤说:“你们都好吗?”

骆驼点首说:“我们都很好的,在这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之上,只要活着,都会好的!”

夏落红懒得和他们打“嘴巴官司”,掉转头,赶往楼下机坪进口处,那是海关及护照的检查处。

忽而,彭虎拍了拍骆驼的肩膊,说:“骆大哥,你看……”

骆驼顺着彭虎的手指头抬头看向飞机的舱口,那是压尾走出来的一位旅客,个子不高,四方脸架着一副宽边的太阳眼镜……唉!这人好面善呢。

“那不是沙哇奴爵士大厦的总管杜云生么?”彭虎说:“他怎么也到香港来了?”

骆驼再定睛一看,那人不是杜云生还会是谁呢?

果然不出所料,除了古玲玉之外,又有沙哇奴爵士间谍案的漏网之鱼,赶到香港来了。

骆驼喃喃说:“天底下的事情就会那样的巧,偏偏就和于芄同一班机到达!”

彭虎说:“我相信他们还不只是来一两个人呢!”

骆驼点首,说:“我们又要面临艰苦的战斗了!你去钉住杜云生,看他到什么地方去,又和一些什么样的人接触!”骆驼吩咐说。


香港机场上入境的手续非常简单,尤其是行李不大检查的。于芄很快的便通过检查站了,顺利走出机场大厦,夏落红为她提着行李。骆驼驾着汽车,停至门口间,于芄和夏落红双双进入车厢的后座。

骆驼边驾着车,边抬头自后照镜上偷窥他们两人的神色。

于芄是神彩奕奕,脸泛桃晕,好像情绪十分兴奋。

夏落红却是颓唐不已,像有难言之隐,他面对着未婚妻,数次欲言又止,终于保持了缄默。

忽而,于芄向正在驾车的骆驼说:“义父,你连拍急电催促我到香港来,究竟是什么事情?”

骆驼吃吃一笑,说:“夏落红快要过生日了,我请你到香港来大家团聚一番,这不是很有意义么?香港是个美丽的海岛,称为人间的天堂,你是旧地重游,总有一点感慨吧?”

于芄探首自车窗外望,似乎真有了感叹,吁了口气,说:“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就是好几年了,香港真有了许多的改变,有些地方我几乎都不认得啦!”忽然,她却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怔怔地说:“义父,你说夏落红过生日吗?”

骆驼说:“是的,他的快乐诞辰到了!”

“唔!”于芄笑了笑,说:“我记得夏落红的生日是在正月间的,现在已将近六月了!”

骆驼说:“正月间是他妈妈给他的生日,六月间是我给他的生日,这又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