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豪宅血案
卫生间里亮着灯,橘黄色的光晕下,一幅惨烈无比的凶杀场景呈现在大家面前:一个身穿粉红色内衣的女人仰面躺在地上,她双手分别垂在身体两侧,睡衣半遮半掩,白皙饱满的乳房和雪白的胳膊、大腿裸露在外,散发出女性的无限魅力——单从这些看,这无疑是一具生前十分苗条曼妙的胴体。然而,视线上移到女人的头部,一种恐怖的感觉笼罩了大家,女人的头部血肉模糊,一道道深深的刺痕布满头部,那张已经无法辨认的脸上,血肉翻卷,面庞支离破碎,一只眼睛挂在眼眶外面,让人感觉异常恐怖。
这是一个初秋的清晨,天气晴好,缕缕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落下来,整个大地显得生机勃勃。
公园里十分安静,尽管晨练的人很多,但并没有令人烦躁的喧嚣和嘈杂,只有清脆的鸟鸣声,时不时地划破静谧的氛围。
在公园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慢慢出现了老毕瘦长的身影。如同往日一样,老毕已经围着公园跑了三圈,他浑身上下冒出了一层细汗,黑瘦的脸,也因运动而显得生机勃勃。跑步结束之后,老毕又来到一排简易健身器材旁,准备再活动一下腰身,然后回家吃早餐。
“老毕,你在哪里?毕老,你还在公园吗?”这时,远处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随着喊声,一个二十多岁的阳光小伙出现在晨练的人们面前,很快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老毕闻声转头,很快看到了那个不停叫“老毕、毕老”的小伙子。
“小陈,出什么事了?一大清早你喊魂呢?”老毕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向那个叫陈冉的小伙子招手。
“老毕,我向你严重抗议,请你以后出门带上手机行不?你自己说说,我给你当几回传话筒了?”小陈气喘吁吁地说,“你赶紧回去吧,咱们又有活儿干了!”
“是吗?”老毕的神情一下严肃起来,他赶紧把健身器上的外套拿上,和小陈一起匆匆忙忙地往回走。
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很快消失在公园门口,晨练的人们又恢复了正常的锻炼,不过,熟悉老毕的人都知道,他的匆匆离去,肯定又是哪里发生了人命关天的大案。
不到十分钟,老毕和他的工作助手小陈,已经踏上了奔赴案发现场的道路。小陈一边开车,一边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一个小时前接听到的电话内容,而老毕和往常一样,靠在车后背上,闭着两眼,一言不发地听着小陈的诉说。
“他们把现场保护得如何?”小陈说完了,老毕才睁开眼睛,随口说了一句。
“好像还不错。东城分局的大头局长说了,要把好事给你老人家留着。”小陈不屑地说,“据我看来,这个案子非常复杂,恐怕非你老莫属。”
“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小陈同志,在朱大头他们面前,咱们也要表现得谦虚一点儿,免得牛皮吹大了,到时下不来台。”老毕不太高兴地说。
说完这话,老毕便仿佛进入梦乡一般,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小陈伸了伸舌头,不再吭声。他知道老毕已经进入了最佳的思考状态之中。
此时小陈的头脑中,出现了一幅异常惨烈的凶杀场景,根据朱大头的电话描述,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构思着凶杀的种种可能,但构思了半天,大脑中仍是一片空白。
半个小时后,老毕他们的车便到达了目的地。
案发地点位于城市的东郊,这里处于城乡结合部,空气清新,环境幽雅,一个占地面积达数亩的公园环抱着小区,公园里鲜花盛开,鸟儿鸣啭,俨然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小区里,一幢幢造型别致、装修豪华的别墅排列有序,别墅与别墅间相距较远,连接它们之间的,是一片片幽深的树林和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在花草树木掩映下,一座座假山精巧美观,走廊曲径通幽,一条条流泉飞瀑点缀其间。走在小区里,让人感觉像是走在森林边缘,城市的喧嚣和纷扰被抛却脑后,令人心旷神怡。据说,这里每一幢别墅的价格至少在数百万元以上,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老毕和小陈刚刚走进小区,一个矮壮的中年男子便匆匆迎了出来。
“毕老,又惊动了你老的大驾,实在不好意思啊。”中年男子神情有些疲惫,“等破了这个案子,我请你和小陈好好喝一顿酒。”
“算了吧,大头局长,你这话不知道说多少次了,一次都没兑现。”小陈有些不满地嘟囔。
“这不是时机一直不成熟吗:你们有空,咱没空;咱有空了,你们又忙得屁股不停。嘿嘿,下次一定补上,一定补上。”朱大头有些尴尬地打着哈哈。
“不说那些废话了,赶紧前头开路吧。”老毕目光炯炯有神,他一边观察小区里的环境,一边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朱大头,大名朱大安,是东城公安分局负责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因为他脑袋很大,据说智商很高,所以大家习惯叫他“大头”。
在小区最里边的一幢别墅前,朱大头停下了脚步。别墅门口,几个负责警戒的警察把守着现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站在门口,满脸的惊惶和恐惧;在她旁边,几个小区的管理人员不知所措地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眼睛不时向屋里瞟去。
“我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还从没看到过如此惨烈的凶杀场面。”朱大头说着,带领老毕和小陈向屋里走去。
屋里光线较为黯淡,刚一走进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这是一幢上下两层的小楼房,楼下是客厅和主卧室,楼上是两间次卧和一间书房。据我们了解,楼上并没有住过人,女主人平时都住在楼下的主卧室里,今天凌晨,她正是被人杀死在主卧室的卫生间里。”朱大头介绍道。
“这幢别墅,只住了女主人一个人吗?”小陈问。
“据我们了解,确实是这样。”
老毕站在客厅里,向那个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房间望去,脊背传来一阵凉飕飕的感觉。
“走,进去看看。”老毕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卧室布置得十分豪华,宽大的双人床,粉红色的卧具,古色古香的家具,使整个房间看上去十分温馨。但卧室里的东西显得十分凌乱,特别是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被子和枕头胡乱扔着,粉色的床单大半垂到了地上。
老毕像一只嗅觉敏锐的猎豹,仔细搜寻着每一个角落。
卧室的地板上,可以看到明显的血迹,血腥的气味更加浓烈。这里,显然发生过激烈的打斗,地上多处可以看到一缕一缕的女人的长发。
“小陈,把这个收集一下。”老毕突然从地上用镊子夹起一缕头发。头发不多,只有十多根,但从头发的长短粗细程度来看,它们显然并不属于女性。
“毕老,你的眼力可真厉害!”朱大头由衷地说。
“女主人的房间里,怎么会有男人的头发呢?”旁边一个警察不解地问。
“这很简单啊,女主人和凶手发生抓扯,在抓扯中,她可能把凶手的头发也抓了一些下来。”小陈推测。
老毕依然一言不发,他蹲着身子,用手电筒一寸一寸地照着地面。
“指纹和脚印都提取到了吗?”半晌,老毕才站起身来,他一边捶打腰背,一边轻声问道。
“没,没有……”朱大头涨红脸说,“我们只提取到了死者的,凶手的脚印和指纹,我们都没能取到。”
“你们不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吗?怎么连一点儿有用的线索也没找到?”小陈觉得不可思议。
“事实就是如此啊,我们有什么办法?”朱大头两手一摊说,“由于凶手破坏了自己的脚印和指纹,加之报案人和小区管理者都到过现场,所以现场脚印比较混乱。”
“先别讨论这个,咱们还是进卫生间看看再说吧。”老毕挥手制止了两人的争论,带头走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亮着灯,橘黄色的光晕下,一幅惨烈无比的凶杀场景呈现在大家面前:一个身穿粉红色内衣的女人仰面躺在地上,她双手分别垂在身体两侧,睡衣半遮半掩,白皙饱满的乳房和雪白的胳膊、大腿裸露在外,散发出女性的无限魅力——单从这些看,这无疑是一具生前十分苗条曼妙的胴体。然而,视线上移到女人的头部,一种恐怖的感觉笼罩了大家,女人的头部血肉模糊,一道道深深的刺痕布满头部,那张已经无法辨认的脸上,血肉翻卷,面庞支离破碎,一只眼睛挂在眼眶外面,让人感觉异常恐怖。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惨烈的死者。”小陈突然一阵恶心,他强忍着干呕了几下。
卫生间的地板上,溅满了死者的血迹,甚至在洗手池上方的镜子上,也有几滴凝固的血迹。
老毕眯缝起眼睛,细细观察起那几滴血迹来。
顺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老毕从卫生间又走到了卧室,最后又来到了客厅。
血迹,在客厅沙发前的地板上消失了。
老毕显然对这一现象十分关注,他从怀里掏出一只放大镜,聚精会神地研究起客厅的地板来。
“毕老,有什么发现吗?”小陈问。
“这里的地板,有被轻微擦过的痕迹,可是案发后,进来的人都踩踏过地板,脚印比较杂乱,所以地板能提供的线索微乎其微。”老毕轻轻摇了摇头。
“你是说凶手擦拭过地板?”朱大头觉得不可思议。
“对,他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消除自己的脚印,另一方面是将血迹控制在室内。”老毕转头看着朱大头,“别墅外面的情况,你们都调查过了吗?”
“调查过了,不过由于时间仓促,我们没有发现多少有用的线索。”朱大头局促不安地说。
“好,那现在咱们就一起出去看看吧。”
别墅门前,是一块长方形的草坪,中间夹杂着一丛丛开得十分繁茂的鲜花。一条潺潺流动的人工小溪绕着别墅流过,在不远处汇入了一座有假山的池塘之中。别墅后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一棵棵桉树修长挺拔,树冠遮天蔽日,使得这里的环境显得清幽、雅致。小树林的尽头,是一道带铁丝网的栅栏围墙。
“根据我们分析,凶手很有可能是从外面翻墙而入,作案之后,又从原路返回。”朱大头说,“因为小区的保安二十四小时值班,而且大门口又有视频监控,所以他从大门口进出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
00老毕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一直在小树林里搜索着。但由于地面太干燥了,小树林的地面上并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
几个人很快来到了小树林的尽头。
“小陈,你个子较高,从这道围墙上翻出去没问题吧?”老毕凝视着眼前的围墙说。
“应该没问题。”小陈看了一眼围墙上的铁丝网说,“不过,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我一般不会去翻——万一裤裆被铁丝挂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果是在情急之下,你可能就不会考虑裤裆了。”朱大头似乎明白了老毕问话的意思,他也像老毕一样,凑近围墙仔细观察起来。
“好了,我感觉他有可能是从这里出去的。”老毕突然指着一处围墙,神色显得有些兴奋。
几个人聚拢一看,围墙上却什么痕迹也没有。
“你们仔细看看,这根钢栅栏与其他栅栏有什么不同吗?”老毕指着眼前闪闪发亮的栅栏说。
果然,在栅栏顶端,有较明显的摩擦痕迹,因而使得这根栅栏明显比其他栅栏有光泽。
“可是太奇怪了,这处擦痕既不像手抓的痕迹,也不像脚踩的痕迹,这究竟是什么痕迹呢?”小陈大惑不解。
“老实说,我自从进入别墅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凶手为何没有留下脚印和指纹?在看到这个擦痕后,我突然一下明白了。”老毕又点燃一根烟,自顾自地吸了起来。
“真不愧是毕老啊!”朱大头由衷地说,“你能说得明白一点儿吗?”
“小陈,咱们刚才在卫生间的时候,你发现里面缺少了什么东西吗?”老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小陈来。
“你指的是毛巾架上的毛巾和浴巾?卫生间里似乎少了这两样东西。”小陈说。
“可是浴巾和毛巾明明都在啊,怎么会少了呢?”朱大头迷惘了。
“不错,卫生间里的毛巾和浴巾都在,但很显然,毛巾和浴巾都并非只有一条,这从它们在毛巾架上的摆放位置就可以得出结论——一般情况下,如果只有一条,它摆放的位置应该会在毛巾架的正中,但如果是两条,它摆放的位置就会偏离正中。咱们刚才看到的毛巾和浴巾都挂在架子的一端,很显然,另外一端的毛巾和浴巾都被人拿走了。”老毕耐心地解释。
“你怀疑是凶手取走了浴巾和毛巾,并用它们来擦拭脚印和指纹?”朱大头有些吃惊。
“咱们暂时不讨论这个,还是赶紧察看周围吧。”老毕问道,“围墙外面,你们去过了吗?”
“去过了,外面是一小片灌木林。”
“好吧,那咱们就从这里跳出去看看如何?”老毕指着栅栏说,“小陈跳这个当然是没问题了,大头你可能有些吃力,需要我们帮助吗?”
“你可真是小瞧我了!”朱大头说着,用力爬上栅栏,小心翼翼地跨过铁丝网,从栅栏上跳到了小区外面。
老毕和小陈也相继跳到了栅栏围墙的外面。
围墙外面,不知名的野草和灌木长得十分繁茂。灌木丛中,一条小路若隐若现——这是附近居民饭后散步踩出的小路。灌木丛的后面,是城郊农民的庄稼地,一丛丛的玉米挺立其间,使整个小区的后墙外充满了浓郁的乡村气息。
“这里,应该就是他从墙上跳下来的位置了。”老毕指着一处地方说,“这个地方的草有被踩过的痕迹,这和咱们跳下来的情形十分相似。”
“可是,这个地方怎么和里面栅栏上的擦痕位置不一致呢?”朱大头提出异议,“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是从哪里爬上,就从哪里跳下,但事实上,咱们看到的擦痕和这个跳下的位置,相距了几米远,这个如何解释?”
“他会不会爬上栅栏后,并没有立即跳下,而是在栅栏上走了几步,然后再跳下呢?”小陈分析。
“有道理,”老毕点点头,“还有一种可能,他爬上栅栏后,先把手中的东西扔了下去,为了不踩到东西,所以在栅栏上走了几步再跳下。”
老毕说着,蹲下身子仔细察看草被踩过的地方,但看了一会儿,仍一无所获。
老毕并不甘心,他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来到了玉米地里。
玉米地的前面,是一条窄窄的水渠,这是农民们修来用以灌溉庄稼的渠道。渠水缓缓流淌,水面上漂浮着一些垃圾。
“看,水里有一条毛巾!”小陈突然叫了起来。
“这可能正是咱们要找的东西。”老毕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容,他俯下身子,用镊子小心地把水里的毛巾夹了起来。
“你不要害怕,请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一遍好吗?”老毕和颜悦色地说。
坐在老毕对面的,正是刚才站在别墅门口的那个妇女。她的脸色仍然有些苍白,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恐惧和慌乱。
“我是市里‘好家庭’家政服务公司的员工,我们公司和这个小区签订了长期服务合同,主要给这里的住户打扫卫生和整理家务……”妇女显得很紧张。
“你说的这个公司我很清楚啊,你们的服务态度很好,服务质量也很令人满意。”老毕微笑着说,“我家里也经常请你们公司的人来打理家务,我和我爱人都觉得很不错。”
“是呀,我们公司一直提倡服务至上,只要客户打了电话,不管什么情况,我们都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赶到客户家里,尽心尽力把家务做好。”妇女一说起家政服务,紧张的情绪逐渐得到了缓解。
“好,我相信你们的服务——这样吧,由于时间比较紧迫,你还是讲讲今天上午看到的情况,好吗?”老毕适时地把话题转移了过来。
“好吧,那我就再给你讲讲。”妇女按了按胸口说,“今天早上,我来到这家别墅准备做卫生,当时别墅的大门虚掩着,我敲了敲门,没人应答。我试着打了主人的手机,可对方电话已经关机了。我心想主人是不是出去锻炼了,于是在门口等了十多分钟,仍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你今天早上到小区,具体是什么时间?”老毕问道。
“七点左右吧,反正我到小区的时候,没遇到几个人。”
“你为什么来这么早呢?据我所知,一般打扫卫生,都是在下午进行的啊。”老毕有些不解。
“并不是我想来这么早。昨天晚上,这个别墅的女主人给我们公司打了电话,要求第二天上午来打扫卫生,而且特别叮嘱要早一点儿过来。”
“噢,原来是这样。你接着讲吧。”
“我在门口等了很久,没有人出现,我感觉有些奇怪,于是试探着推了推门,没想到门一下就开了。我开门走了进去,发现客厅里有一些血迹,而且有浓重的血腥味,我心想主人怎么一早就起来杀鸡呢?在客厅里走了几步,我看到卧室的门大开着,里面的血更多。”讲到这里,妇女的面孔有些抽搐,身体也因为紧张而微微战栗。
“这时我突然感到有些害怕,想转身走掉,但又想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而且如果就这样走了,我的工作没完成,回到公司也不好交差。”妇女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讲道,“于是我大着胆子喊:‘有人吗?’可是没有人回答。我哆嗦着来到卧室门口,看到卫生间里亮着灯。‘是女主人吗?我是打扫卫生的家政服务员。’我喊了几声,仍然没有人回答。我心里一下升起一种不好的预兆,于是不顾一切地冲进卧室,拉开卫生间的门,只看了一眼,我就吓得差点儿昏了过去……”
妇女讲着讲着,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惧,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你看到卫生间里的情形后,当时都做了些什么?”老毕眯缝着眼睛,听得十分入神。
“我哪里敢做什么啊!当时我吓得大叫一声,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刚跑到小区门口,保安就把我拦住了,他们问我跑什么,我说里面出了人命,他们不相信,非要我带他们去看。我只好跟他们再次来到了别墅里,他们进去看了一眼,跑出来就报了案,并且一直不让我回去。你说我这是作了哪门子的孽啊,遇到这样倒霉的事情,如果公司知道了,我可能连工作都保不住了,呜呜……”妇女说着说着,伤心地抽泣起来。
“放心吧,如果调查属实,这件事情和你无关,我们会跟你公司解释清楚的,你的工作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老毕转身看着朱大头说,“我觉得这位大姐可以回去了,另外,你能否给她们公司打个电话,帮她解释一下?”
“好的,这个没问题。”朱大头对妇女说,“把女主人的手机号码留下后你就可以回去了,如果有需要,我们还会请你协助调查。”
妇女走后,老毕看着笔记本上记下的文字,两道黑黑的眉头蹙在了一起。
“这位妇女所讲的事实,和我们的推想差不多,但她提供的有用线索并不多。”老毕吸了一口烟说,“不过,她的陈述里,有几点值得我们推敲和思考。”
“哪些地方值得推敲呢?”朱大头认真地问。
“小陈,你来说说吧。”老毕眯缝着眼睛对小陈说。
“好,那我就说说我的分析,请大家指正指正。”小陈清了清嗓子说,“第一,女主人昨晚给家政公司打了电话,要求第二天一早来打扫卫生,按照常理,打扫卫生不该这么早,之所以如此,说明女主人今天要出远门,或是在家里接待重要客人,从这点来说,只有尽快弄清女主人身份,调查她生前的人际关系网,才能找出案情眉目;第二,别墅的门是虚掩着的,而且其他地方并无翻墙入室的痕迹,这说明凶手是从别墅大门进去,作案之后,又从大门从容逃走,这表明凶手和女主人的关系十分亲密,凶手顺利进入别墅,有可能是女主人为其开的门,也有可能是凶手有别墅的钥匙,他趁女主人熟睡之时,悄悄开门进去作案;第三,这个妇女曾经给女主人打过电话,但对方手机关机了,而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发现女主人手机的下落,这部手机是女主人生前遗失了,还是被凶手拿走了?当然,从常理上推测,手机被凶手拿走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是这样,那咱们破案的难度会更大。”
“分析得有道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弄清女主人的身份。”老毕吸了一口烟说,“大头,你现在就派一个人,到电信公司把女主人最近的通话记录了解一下。”
“好,我马上叫人去。”朱大头赶紧打电话。
正说着,两个男人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室内,他们的脸上流露出委屈、无奈和困惑的表情。
这两个男人,一个叫大李,个子不高,表情显得有些木讷;一个叫小王,高高瘦瘦,黑黑的长条脸,一双大眼深陷在眼眶里。
“这两人是小区的保安,今天上午就是他们报的案。”朱大头回头对两个男人说道,“你们把看到和听到的情况,都给市里的专家详细讲讲吧。”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上午七点半左右,我和大李正在门口值班,突然听到小区里面传来一声尖叫,叫声显得十分恐怖。‘坏了,可能出事情了。’我对大李说了一声,正准备到小区里面去看时,只见打扫卫生的那个妇女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回头看。‘出什么事了?’我迎上去问。‘不得了,那个女的死在房里,太吓人了!’她显得很害怕。‘人命关天的事情,你可不能乱说哦。’我当时不太相信。‘哪个骗你,不信你们自己去看。’她说着又想走。‘你不能走,赶紧带我们一起去看看!’我赶紧拦住她。这时接班的同事也到了,于是我和大李一起让她带我们去看现场。到了那幢别墅门口,她不敢进去,我们壮着胆子进去看了一眼,都吓得够呛,过了好一会儿,我们才想起要报警,于是拿起电话打了110。”小王说道。
“大李,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老毕问道。
“没有了。说实话,我们也不太清楚情况。”大李说,“我们昨天晚上八点钟接的班,上班后,就一直守在小区门口,除了巡逻,哪儿也没去过,谁想到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呢!”
“是啊,出了这样的事,物管公司肯定会找我们麻烦,即使不解雇我们,也会扣掉我们几个月的工资。”小王也显得很沮丧。
“只要事情弄清楚了,相信公司不会为难你们的。”老毕安慰道,“所以你们要积极配合我们破案。你们再仔细想想,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小区里出现过哪些异常的现象?”
“没有出现过异常的现象。我们一直在小区门口值班,而且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小区里面巡逻一次,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大李说。
“你们一般间隔多长时间去里面巡逻一次?”
“有时是一个小时,有时是两个小时。”
“巡逻的时候,是不是每幢别墅都要走到?”
“差不多是这样吧。即使是这次巡逻没有走到,下次巡逻时也一定会走到。”
“那你们巡逻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那幢发生凶案的别墅有不正常的现象?比如说,奇怪的声音,以及闪烁不定的灯光等等。”
“没有。”
“别墅的门是虚掩着的,这个你们也没有发现?”
“没有。我们巡逻,一般是顺着小区的路走一遍,不会挨家挨户去看住户的门锁上没有。”
“好吧。”老毕说,“下面我再向你们打听一下死者的情况,你们对她熟悉吗?”
“不是太熟悉,这个女的长得很漂亮,但是深居简出,平时不太容易看到她。她每次进出小区,都是戴着墨镜,有时开车,有时打的,而且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小王说。
“她平时开的是一辆什么车?”
“红色的小车,具体是什么车型,我们也说不上来。”
“你说她进出小区基本上都是一个人,那说明她偶尔也和其他人一起进出,你们看到过她和别人一起进出吗?”
“我只看到过两次,其他保安也看到过,那是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有些秃顶,长得很胖。我们在一起议论过几次,有的猜测那是她父亲,有的猜测是她的情人,有的猜测是她的哥哥。”
“那个男人大约多长时间来一次?”
“这个我们也不好确定,因为我们是十多名保安轮流值班,据我们推测,那个男人可能半个月左右来一次,每次来住上两三天便不见了。”
“他最近的一次,大约是什么时间来的?”
“大概是这个月的三号吧,那天我值班,刚好看到那个男的和她一起进了小区,具体是什么时间走的,我就不太清楚了。”小王说。
“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别墅里经常有人进来吗,我是说像小偷、身份不明的人等,还有,过去这里是否发生过盗窃之类的案件?”老毕盯着两个保安问道。
“我到这里上班的时间很短,只有半年多,对这个情况不是太清楚。”小王说,“大李在这里的时间比较长,他比我清楚得多。”
“警官,我可以坦白地说,这里的治安状况相对较好,小区近年只发生过一起盗窃案,不过那还是前年的事情了,一个小偷翻墙进来,什么都没偷到就被抓住了——平时我们这里管理很严格,外面的人如果没有身份证明,是不可能进入小区的。”大李说。
“很好。”老毕点点头说,“这样吧,大李先回去,小王暂时留下来,再协助我们调查几分钟好吗?”
“好吧。”小王诧异地看了老毕一眼,无可奈何地重新坐了下来。
“我希望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们情况,哪怕一丁点儿细微的不正常现象也最好讲出来,这样对我们破案有利。”等大李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后,老毕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大李刚才都讲过了,我们昨晚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小王的神色有些慌乱。
“大李也许没有发现,但我相信你是发现了。在找你们调查之前,我已经了解了你们俩昨晚值班的情况:上半夜是你在门口值守,大李到小区里巡逻,而下半夜则是你到小区里面巡逻,大李在门口值守。我相信大李说的是事实,他确实没有发现什么,而你却没有说实话,你一定是隐瞒了什么吧?”老毕的神色越发严峻。
小王低下头,搓弄着衣角,显然他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小伙子,你一定要讲出来,如果不讲真话,耽误了破案,你也要负责任的啊。”朱大头也在一旁做工作。
“我确实什么也没有看到。”小王仍坚持着不肯说。
“好吧,那我告诉你:死者被杀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而这个时候,正是你巡逻的时间段,按照你们正点巡逻的习惯,这时你很可能正在小区里巡逻。”老毕徐徐吐出一个烟圈,不紧不慢地说。
“你怎么知道死者是凌晨三点被杀的?也许她是上半夜被杀的呢?”小王不服气地辩解。
“小伙子,既然你还在坚持,那我就说说我的理由吧。首先,人通常在死后半小时至两个小时内开始僵硬,死亡超过九个小时尸体就会全身僵直。从我们对死者的检查来看,尸体出现了僵硬现象,但并未全身僵直,这说明死者死亡的时间在九个小时之内,也就是说,凶杀案不可能在昨天晚上发生,而只能是今天凌晨;其次,根据死者的年龄、体格、死因以及尸体放置的环境因素,我们用一个简单的公式,即常温减去死者尸体直肠的温度,再除以1.5,便得出了死者的大概死亡时间,就是凌晨三点左右。”
老毕说完,也不看小王,只是静静地吸烟。
“警官,我说,我如实说……”小王突然捂住脸,双肩不停地抖动起来。
“我先到卫生间一下,行吗?”小王抬起头,迟疑不决地看着老毕说。
“去吧。”老毕爽快地点了点头。
“毕老,你怎么知道小王在撒谎呢?”小王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后,年轻的女警察小黎问道。
小黎短发,大眼,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几年前从警校毕业参加工作后,她一直在东城公安分局工作,这次被临时抽调出来,一方面协助破案,另一方面也是向老毕多学几招。
“这个嘛,还是请你们的朱局长讲讲吧。”老毕看着朱大头说,“大头,这正是你培养年轻人的时候,你就简单给她分析一下吧。”
“这个,我其实也不怎么清楚。”朱大头尴尬地摸了摸硕大的脑袋说,“毕老,还是你来讲吧,我也正想学习学习呢。”
“我感觉我这个小老头说得太多了。”老毕无可奈何地一笑,“其实观察一个人是否说谎,最关键的部位是眼睛。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刚才他们俩进屋的时候,大李的眼神比较平和,有时甚至有些呆滞和凝重,在整个说话的过程中,他的眼球很少转动,而且坐姿一直没什么变化,在回答我的提问时,他几乎没经过多少思索;而小王则不同,他一进来,目光首先扫了我们几个一眼,眼神有些回避,在整个说话过程中,他的目光也有些闪烁不定,而且两腿一直在微微抖动,回答问题时,语气也有些迟疑。”
“你的意思是说,小王的这些表现,说明他内心紧张,或者心里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然,有人或许会认为大李和小王的不同神情,是基于性格和年龄的差异,但在我来看,却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大李没有说谎,而小王却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你分析得太好了!”小黎由衷地说,“如果由我来判断,可能结论和你的正好相反,不过,经你这一分析,我完全想明白了。”
“我觉得小王说的话也很可疑。”小陈接过话头说,“他刚进来的时候,说过这么一句‘出了这样的事,物管公司肯定会找我们麻烦,即使不解雇我们,也会扣掉我们几个月的工资’——在我看来,这句话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小黎好奇地问。
“按照物业公司的管理规定,小王和大李只要尽到了自己的职责,小区发生的案件和他们应该没有关系,但小王一来便说公司会找他们麻烦,这说明他心里可能有鬼,自知难逃其咎,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小陈滔滔不绝地说。
“有道理。”老毕赞许地点头,“听脚步声,小王已经回来了,咱们暂时先别讨论这个问题吧。”
话音未落,小王的身影已出现在了门口。
“小王,你如实讲吧,这次可不能再隐瞒什么了。”老毕扔掉烟头,拿起笔准备记录。
“昨天晚上,我和大李是八点钟接的班。本来我们一班是三个人,但昨天晚上,和我们搭班的另一个同事家里有事,他便匆匆忙忙赶回去了。因为他家里经济条件很差,如果请假的话,这个月的奖金就没了,所以我和大李商量后,没有把他回家的事告诉公司,而是决定由我们俩把值班的事承担下来。”小王叹了口气说,“没想到我们是好心办坏事,小区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估计他的工作是保不住了。”
“你们上班,是从昨晚八点一直上到今天上午?”
“是的,我们这里分白班和夜班,白班是从上午八点上到晚上八点,夜班是从晚上八点上到第二天上午八点。”
“你们帮同事顶班,这种现象过去发生过吗?”
“偶尔发生过,但很少,因为一旦被物业公司管理人员发现,是会被扣工资的。”
“好了,我知道了,你继续讲吧。”老毕挥了挥手,示意小王继续说下去。
“过去我们三个人值班时,都是一个人在门口值守,其他两人到小区里面巡逻,现在少了一个人,只能是一个人值守,另一个人巡逻了。我俩分工时,大李说我年轻,精力好,让我下半夜巡逻。我不好争论,只得听从了他的安排。上半夜,大李完成了巡逻任务,来门口和我换岗。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往小区深处走去时,心里突然感觉有些恐惧。”
“怎么会恐惧呢?”
“可能是小区的面积很大,环境很幽静的缘故吧,再加上小区后面别墅住的人都不多,有几幢别墅甚至一个人都没住,一到晚上,那些空着的房屋让人感觉不太舒服。你们可能无法想象,到了下半夜,所有人都睡着以后,整个小区是多么的寂静!而树林深处不时传来的猫头鹰叫声,更让人脊背发凉。过去两个人一起巡逻时,倒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我一个人走在小区里,脑海里总是想着那些可怕的坟堆。”
“你怎么会想到坟堆呢?”
“因为我听同事讲过,说这个小区原来是一片乱坟冈,里面埋着许多无主的坟墓,尽管后来修小区时把乱坟全清除了,但总让人心里有些忌讳。再加上个别同事也讲过,说是曾经在小区里遇到过鬼……总之,我听他讲来十分吓人。”
“他是怎么讲的呢?”老毕饶有兴趣地问。
“我听他讲,有一次他也是一个人下半夜巡逻,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白影。这么晚了,谁还没有睡觉呢?他心里感到奇怪,于是加快脚步,准备赶上去看个明白,可是无论他怎么走,都始终赶不上白影。他走得快,白影也快,他走得慢,白影也慢。这样紧赶慢走了一阵,走到小区后面的围墙那儿时,白影突然一下消失了。他一下意识到什么,吓得‘妈呀’一声,一路小跑回到小区门口,当时他满头大汗,脸色煞白。”
“这个同事遇到白影,具体是什么时间?”
“大约一个月前吧。”
“一个月前?”老毕的眼睛亮了一下。
“是的,大概是在上个月的中旬吧。”
“你的其他同事里,还有没有人看到过这个白影?”
“好像没听其他人说过。”小王摇了摇头。
“那你接着讲讲昨晚巡逻的情况吧。”
“当时我越往小区深处走,心里越害怕,特别是走到发生命案的那幢别墅前时,我更是害怕得要命。因为那幢别墅紧靠着围墙,后面是一片菜地,非常清静,而且那儿的树林非常茂密,到处漆黑一片。我硬着头皮巡逻了两个来回,每次走到那幢别墅前便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了。”
“你同事看到的白影,是不是就出现在那幢别墅附近?”
“是啊,正是这个原因,所以我不敢走近。不过,我担心遇上什么,结果就出现了什么。”小王的脸色因害怕而变得有些苍白。
“你遇上了那个白影?”屋里所有的警察都同时一愣。
“是。”小王惶恐地看了老毕一眼,脸上的汗水密密地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