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过去&现在 第三章 调查会议

在先后发生于泰国和中国台湾的两起案子中,《芭提雅血咒》拉开了帷幕。

芭提雅的Royal Land酒店,“吃人游泳池”曾吞没过游客的身体,然而一个新的旅行团在不知情下入住了这预示着不祥的地方;台北市的一处民宅,灵异爱好者、摄影师沈昭鹏被杀死在自己家的暗房中,疑似“SOI”三个字母的死亡留言让警方伤透脑筋。

“文中文”记录着旅行团的芭提雅见闻;另一边,台北市警方全力追查着“暗房之死”的凶手——在双线穿插叙述中,故事有了新的发展……

台北

沈昭鹏命案爆发的隔天晚上,立警官与助手柯健杰两人窝在办公室内讨论命案的细节;时间虽然已经近晚,但调查工作却不能稍歇,关于此案有太多疑点了。

各种照片、档案文件铺满桌面,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们在玩拼图游戏;而事实上,的确是。

这件案子,超乎想象的棘手。立达奇一手抄起文件数据,念道:“总结一下,尸体发现时间大约是在晚间十点多,而死者死亡时间约在九点之后,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超过十点半了……根据法医的说法,很有可能是在九点半至十点这个时间段。致命伤是肺部的刺穿刀伤,凶器应该是一把尖锐的刀刃。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其他外伤。”

柯健杰听了之后搔搔头,他是个年轻机灵的小子,“现场有激烈的打斗痕迹,死者身上却没外伤,有点不寻常。”

“不,这点很难讲,所谓的打斗究竟是双向互动的激烈肢体冲突,还是单方面的破坏而一方闪躲,无从得知;而且不同的打斗模式,有时却会出现相同的破坏情况;也曾经出现过凶手与被害者虽然激烈扭打,但因被害者身体动作的关系身上只留下致命伤的伤口。目前在此案中,还没有据以判断的决定性证据出现。不过从打斗迹象来看,或许男性犯案的可能性比较高。”

“这可真伤脑筋啊!”柯健杰歪着头看着桌上的现场照片。

立达奇接着说:“根据现场状况来分析,应该经过了一番颇为激烈的打斗;而从工作台上的对象来判断,被害者在案发当时有可能是在冲洗照片,这点从地上的安全灯能得到佐证;因为安全灯的开关是开的,但灯泡本身被击毁掉在地板上,说明了是死者打开安全灯、冲洗相片之时遭到凶手的袭击;安全灯则在搏斗过程被打坏。”

“凶手侵入的路径,应该没有疑问吧!”

“嗯,应该是从餐厅窗户外头的老旧防火梯出入。因为根据江梦璃的证词,当她于十点回到家中时,那扇窗户连同纱窗是被拉开的;天气热时打开窗户当然正常,但江梦璃说,他们不可能连纱窗都拉开,那样的话蚊子会飞入。因此,是凶手打开的可能性极大。另外,鉴识人员在窗户上并没有采集到可疑的指纹,多半是沈昭鹏和江梦璃留下的;屋内的其他地方也没有可疑的迹证。至于防火铁梯上,也没斩获,那种地方不可能留下脚印。值得注意的是,凶手似乎在暗房中的橱柜前伫留过,因为橱柜拉门大开,里头被翻得一团乱,再怎么看都不像是沈昭鹏自己弄的。”

“长官,这么说来,可用的线索实在不多啊!”

“的确,调看监视录像带的结果,一无所获,因为管理员竟然忘了放监视录像带!”

“这太夸张了。”

“虽然这种情形不是没有过,但管理员却也坦承从九点半到十点二十这段时间,他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在关键时刻究竟有谁出入,他完全不知情。这栋大楼的管理实在太差了。”

“难怪他当时那么紧张啊,原来是心虚……”柯健杰搔搔头,看着手上的报告,“结果呢,我们只能用地毯式的询问……在关键时刻出入大厅的人并没有几个,而且都是那里的住户,经过反复审讯后没有发现异状,而且那些人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这个方向算是触了礁。”

“也没有任何目击者提供案发时间在‘阳明爵邸’附近看到的可疑人士或车辆,在那个时间人们多半窝在家中看电视,而且‘阳明爵邸’邻近住家也不多,对于来往的机车或摩托车更是少有人会稍加注意,目击者方面可以说完全没有线索。”说完,立达奇沮丧地双手抱头,嘘了口气,望向窗外的暮色。

很快地,他收回视线,逼迫自己回到案件来,问道:“关系人那方面的信息如何?”

轮到自己报告,柯健杰打起精神来,看着笔记本说道:“江梦璃在案发后的精神状况十分糟糕,从那种难过悲伤的崩溃性神情来看,实在难以想象她会是凶手,而根据事实推论,她似乎也不可能是凶手。”

“嗯,一个女人不可能跟男人激烈搏斗后,自己却毫发无伤。”

“不止,她也有不在场证明。根据‘神奇发型工作室’里头许多设计师的证词,江梦璃在晚间九点二十左右离开工作室,就算她骑车再快,从小北街到阳明山上的公寓少说也要三十分钟以上;况且在工作室附近的盐酥鸡老板娘证实,江梦璃在将近九点半时曾在那里购买鸡排,而这包只可能出自该摊贩的鸡排在案发当晚就摆在江梦璃家中的客厅;死者死亡时间为晚间九点半至十点,江梦璃买完鸡排约九点三十五分,等她回到阳明爵邸已经十点多了。”

“嗯,的确,除非我们或法医的计算有误差。”当晚江梦璃在房间收拾好东西后,由另一名住士林的女性友人接走了;临走时精神状态还是很不稳定,无法回答问题,也无法确认现场有没有物品遗失,但留下联络住址与电话,方便日后联系。

“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立达奇指着手上的特写照片,“死者死前用鲜血写下的文字,究竟代表什么含义?SOI?是英文字母吗?如果是的话,是某个姓名的缩写?还是有特殊意义?是暗示凶手的身份还是另有所指呢?这三个血色字母根据笔迹专家鉴定后,证明皆是由死者一鼓作气连续写下,没有遭到修改的痕迹。”

“这个就实在很伤脑筋了,这三个字是大写还是小写也不清楚;最后那个字母也有可能是小写的L……”

“我查过字典,英文似乎没有SOI这个单字,soi的话,倒是蛮多意思的,但没有一个看得出来跟案件有关联。我原本打算询问江小姐对于SOI这个信息了解多少,可惜目前还没有机会。等过一段时间她精神稳定下来,方便回答问题时,自然会再跟我们联络。”

他们反复再阅读了一遍案件资料,接着柯健杰依着立达奇的指示在纸上列出主要疑点。

一、凶手。Who?

二、动机。Why?

三、失窃物。What?

四、临死信息。Dying message.

立达奇逐项解释道:“关于凶手的身份,可区分为两种,熟人与不熟识的人。不管是何者,他都应该清楚公寓一楼装有监视器,因此采用从建筑物背面侵入的方式。凶手很有可能已在附近观察多天,了解有关监视器、梯子、窗户、死者作息的状况,再采取行动。当然,上述的假定是基于一个前提,即预谋杀人的情况下所做的推论。如果凶手是闲晃到附近临时起意才侵入,那就另当别论了。但这种可能性不大。

“接下来,以熟人、非熟人、预谋、无预谋作为区别来探讨。

“A.非熟人犯罪:(a)有预谋的情况。这种情况的话,恐怕是锁定被害对象,以劫夺财物为目标居多。但在本案中,实难以成立。在预谋的前提下,有关出入路径、监视器有无、住户作息必定经过详细调查,况且目的若只在于劫财,并无杀人的必要,理应挑选家中无人的时刻。沈昭鹏与江梦璃两人皆不在家的时间段为下午两点半——江梦璃上班时间为三点,需将骑车时间算进——至晚间八点半,凶手大可趁这段时间侵入公寓,不必冒着与住户冲突的风险。

“(b)无预谋的情况。在这样的状况设定下,只能假定是某个精神异常的男子在公寓附近闲晃,爬上防火梯后进入房间,杀了沈昭鹏,再大肆劫掠一番。这种可能性比起上一种更低了。理由(i)当晚‘阳明爵邸’附近——甚至远离爵邸的周边——并没有发现如此奇异的人在徘徊;(ii)若是临时起意的犯罪,那就无法解释凶器来自何处,因为现场并没有发现凶器,除非凶手拿了屋内某样物品当做凶器;这么一来,屋内势必至少遗失了一样物品,这点只能等江梦璃精神状况恢复后再来确认。不过至少,目前屋内能找到的刀具都通过血迹反应测试,凶器应该还是被带走了。”

“有道理,接下来呢?”柯健杰十分清楚长官擅长理论分析,这也是身为后辈的他亟须学习的,因此十分专注。

“B.熟人犯罪:(a)有预谋的情况。在此种前提下,依照先前的推论,凶手事先调查出入状况、住户作息;甚至如果是够熟的朋友,根本不必调查就能知道这些信息。如此一来,凶手的目的绝非只有偷窃,若只有偷窃,他大可挑选家中无人时刻犯案。因此得到的结论是,犯罪目的为(i)偷窃、杀人皆有之,或者是(ii)只有杀人,偷窃为临时起意之行为。

“(b)无预谋的情况。凶手因事前往拜访被害者,临时起意犯罪。在这种设定下,同样会碰上凶器来自何处的疑问。至于犯罪目的分析与(a)相同。

“现场没有找到可疑指纹,在无预谋犯罪的情况下要不留下指纹虽然不是不可能,但十分困难;所以,经过反复思索后,认定熟人预谋犯罪的可能性较大。”

“这样整理下来,就比较有头绪了,”柯健杰崇拜地点头,“长官不愧是前辈,思虑真的很周密啊!”

立达奇悲哀地摇头,“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这个……对啦,我想到暗房内灯光的问题。”

“灯光怎么样呢?”

“暗房的大灯坏了,安全灯也在格斗中破碎,现场遗留的手电筒是后来江梦璃带进去的,也就是说,凶手杀死沈昭鹏之后,暗房内是一片黑暗,而且没有办法开启任何照明。但凶手竟然能在一片黑暗之中搜索、翻阅橱柜中的对象。当然使用手机灯光或打火机的照明就能办到,但若凶手有手电筒的话,那预谋犯罪的可能性将大大提高吧?临时起意劫财,会去翻那些底片吗……”

助手的这些话似乎激起新一波的涟漪,立达奇感到浓浓的迷惑感袭上,“有道理,很有道理……”他振作精神,奋力写下了明天之后的调查重点。

一、清查死者人际关系。有无仇敌?感情或金钱纠纷?要拜访的对象有(a)江梦璃;(b)沈昭鹏的合伙人。

二、确认沈昭鹏公寓有无物品失窃。搜索重点(a)可拿来作为凶器的物品;(b)其他遗失物。

三、详细观览沈昭鹏的灵异网站,留意留言板的人际互动(若有留言板的话)。

四、追查任何有关SOI的信息。

在笔记本写下最后一个字后,立达奇疲惫地合上眼睛;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沈昭鹏那奋力抬头、双眼圆睁的面孔。

立达奇想知道死者在一片黑暗之中究竟想表达些什么,但他已无力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