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雾 第九章

天南地北聊得正起劲时,楼下传来小正妈妈的呼唤。小正立刻咚咚咚地下去。

不久,她拿着子母电话的分机上来。

“有电话。”这倒是意外。

“找我的?”

“不是。”

“啊?”

小正递给我话筒,说:“找我们的。”

我一头雾水地凑近话筒,便传来温婉的嗓音:“喂,猜猜我是谁?”

“江美!”她结了婚住在九州。学生时代,我们三个姊妹淘经常同进同出。

目前她任职于Telephone Answering Service。虽然看起来一堆洋文,其实就是电话秘书公司。客户登记后,她们便负责接听找客户的电话,并代为应答。据说,随时都有五人左右待命,但电话仍整天响个不停。“这份工作的乐趣何在?”我问,她回道:“有时是作曲家的秘书,下一刻又变成土地房屋调查士的秘书,再不然就是建设公司的事务员。大概是这种配合对象,不断变换自身立场的地方有意思吧。”换言之,是“像女演员一样有趣”。

“我打去琦玉找你,可惜你家人说,你要在小正家过夜,真不好玩。”

“什么东西不好玩?”

“因为,你真的在小正家嘛。”

“要不然我该在哪里?”

“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不在小正家就好。这样事后就有揭你疮疤的乐子了。”

“你的嗜好真恶劣。”

“总之,你们都在,这叫一网打尽。”

“应该是一石二鸟吧,我们只有两个人。”

“也对。反正事情我已经告诉小正,你再去问她。”

“你这什么态度啊。”

“嘿嘿。”

小正似乎猜到是什么情况,于是摆出抱东西的姿势,假装在哄宝宝,还在颊边蹭来蹭去。那实在不太适合她。

“哦,是那样吗?”事出突然,害我只能冒出这种傻话。

“就是那样。”

“那得好好庆祝一下。”

小正忍不住插嘴:“喂,应该先说恭喜吧。”

糟糕。

“恭喜!”

“谢谢。”

“什么时候生?”

“大约是明年五月左右。”

或许是在学期间便结婚,一直没听她传出怀孕的喜讯。不过,仔细想想,即使她早就当上妈妈也不足为奇。

“那么,夏天我和小正再去看宝宝。”

“我等你们。”

小正拿电话下楼,回来说:“那丫头也要当妈妈了。”

眼前浮现酷似江美的小婴儿。

“很适合她呀。”

“倒是没错。”

我参考姐姐讲过的话,提议:“欸,关于贺礼,有时会收到相同的婴儿用品。所以,不如挑几件宝宝开始蹒跚学步时的衣服。选那种漂亮时髦的,你觉得如何?这样,当妈妈的也会有‘再长大一点,就能穿这件。只要再过一阵子……’的期待。等终于合身时肯定会拍照,接着便会想添上几句话,寄给当初送衣服的朋友吧?于是,不仅能重温旧交,也能让对方知道,小婴儿已大到穿得上那时收下的衣服。附带的好处是,这样的衣服永远不嫌多,就算送到重复的,也不必伤脑筋。”

“我说你啊。”

“什么?”

“还是老样子,喜欢一个人想太多。”

“可是,你不觉得这主意不错吗?”

最后,我们决定等到五月预产期时,再一起去买礼物。

“对了,讲到想太多……”

我从靠墙的皮包中取出祖父的日记,翻到有神秘文字的那一页。

“这是什么玩意?”

我把那是祖父的日记、小铃是寄宿人家的女儿等细节解释给她听。

“这篇写于昭和六年。换言之,是小正你念小学的时候吧。”

“去你的!”

“我觉得颇适合当聊天话题,所以特地带来。怎样,老师,有没有灵感?”

小正眯起眼打量,“看到汉字这样排列,自然会先算字数。”

接着,她便以食指逐一点过文字。

“我也算过了。”

“呃,暂且不管唯一隔出的‘忍’,从‘破’到‘无’果然有‘三十一个字’。”

“跟目测的差不多。”

“那么,不管怎么看,这都是和歌吧。”

“唔。”

“如此一来,一个汉字就相当于一个假名发音。”

“嗯嗯。”

小正瞪着蓝色的钢笔字迹半晌,才继续道:“呃,想不出个所以然,又不是万叶假名……”

“关于单独隔开的‘忍’字呢?”

“那当然是暗示以下为‘歌咏隐忍的暗恋’。”

“这么说,小铃爱上我爷爷?”

“‘爱上老爷爷’的说法,尽管听着怪异,不过,这样想的确比较有趣。咦……”她歪起脑袋,“这是什么字?”

她是指,一开头接在‘破’下面的‘胞’。我原本也不认识此字。

“查汉和辞典,字体虽然不同,但总归是‘窗’。”

“噢。那不就表示,请打‘破’‘窗’子来找我约会,挺热情的嘛。”

“窗破山河在?”

“少跟我要嘴皮子。”

“那么,接着的‘袖毛太誉’是‘被赞誉袖子的毛很粗’?”

小正噘起嘴,“我知错啦。”

“首先,假如以汉字的意义去解释,前提不就全部瓦解?你不是说‘一个汉字代表一个假名发音’?”

“不然怎么办?你有啥好点子吗?”

“没有。我也跟你一样,然后便钻进死胡同。”

“我就知道。因为,再怎么想,也只能想到这些。”

“可是,‘小铃’当时是问‘你猜得出吗’。若是无解,应该不会特意拿来吧。”

“不,话虽如此,我们推断的依据只有一页日记,且是其中的寥寥数行。所谓的事物,往往要放在那个时代、那个场所,才能理解其涵义。好比,破解这个暗号的关键,或许是当时普通的常识,但‘现今’不等于‘那时候’。在这层意义上,身在现代的我们要理解,恐怕也很困难。”

“这倒是言之成理。”

小正摇头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可惜眼下我们只有两人,想不出来也是没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