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轮里的秘密
一
市刑警队副队长罗培高坐在汽车的副驾驶位置上,双眼泛着血丝,由于好几天没有刮胡子,脸上横七竖八地冒出了许多胡子茬。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打起精神继续监视着前面的那辆黑色本田车。
“罗队,你说李慕夏这小子整整一个星期都窝在家里装孙子,今天却一大早地开着车出来绕着市区和咱们兜圈子,他这是唱的哪出戏啊?”坐在驾驶席上的刑警黄国勇耐不住性子,开口说道。
罗培高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眯起眼睛说:“紧紧地盯着他,敌不动,我不动,我就不信这小子一点狐狸尾巴也不露出来。”
“好咧。”黄国勇渐渐放慢了车速。这是因为此时前面的那辆黑色本田车已经绕出了市区,向郊区驶去,郊区路上车少,不能跟的太紧了。
罗培高向后望去,只见负责支援的刑警陈宗武和梁亮驾驶着一辆北京吉普正远远地跟在自己后面,他放心地点点头,说:“我估计这小子恐怕是耐不住了,咱们到时候见机行事,对方身上可能有手枪。”
“罗队,这小子拐上了去游乐园的路。”黄国勇说道。
“游乐园人流量大,今天又是周末,莫非这小子有什么猫腻么?”罗培高掐灭烟头,皱起了眉头。
正说着,只见那辆黑色本田车已经在游乐园门口停了下来。虽然现在还不到上午九点钟,游乐园还没开门,可是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游客了。
罗培高掏出对讲机,要陈宗武和梁亮迅速跟上。这时,游乐园开门了,李慕夏走出本田车,买了一张门票,走了进去。
“小陈、小梁,你们就盯着大门口,随时待命。”罗培高放下对讲机,拉着黄国勇下了车,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伴随着游乐园开门时一拥而入的人潮,罗培高他们险些跟丢了李慕夏。到处是带着孩子的家长,眼前全是小孩手里四处飘舞的气球。罗培高慌忙举目四望,才发现此时李慕夏正拿着手机站在游乐园的摩天轮前打电话。
“罗队,怎么办,看样子,他是要和什么人见面啊。”黄国勇凑在罗培高耳边小声地说。
“联系局里,让他们马上增派人手,我想他们恐怕是要有什么动作了。”
这时,李慕夏结束了通话,收起手机,转身在售票亭前买了一张票,接着便朝摩天轮走去。
罗培高使了个眼神,黄国勇会意地留在原地监视,罗培高自己则装作游客的样子慢慢地朝李慕夏靠了过去。这时,意外发生了。
只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浑身冒着酒气的醉汉,突然挡在了罗培高的面前。
“你撞我干什么?”
就在罗培高正欲避开那醉汉赶上前去的时候,那醉汉却蛮不讲理地一把抓住罗培高的衣领,高声嚷道。
罗培高暗暗叫苦,他抬头向前望去,可是面前被那醉汉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你放开,我有急事!”罗培高一把抓住那醉汉的手,焦急地说。
“怎么,撞了人还想溜?”醉汉满嘴的酒气喷在罗培高的脸上,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让开,我是警察,在执行公务!”罗培高小声地说。
“我还是解放军呢,你小子别想跟老子玩这套。”醉汉的声音越来越大,引起周围的游客纷纷回头观望。
罗培高又气又急,左手抓住那醉汉的手,用力一拧,右手顺势一按,使出一招擒拿手将那醉汉摁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那醉汉杀猪似的嚷道。
这时,附近的保安已经循声赶来了。罗培高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对着赶来的两个保安小声地说:“我是警察,目前正在执行任务,你们先把这个人给我扣起来,待会儿交给当地派出所。”
说完这话,罗培高再抬头望去,才发现摩天轮已经启动了,他回头望去,只见黄国勇正穿过拥挤的人群,飞快地朝自己这边挤过来。
“人呢?”待黄国勇走近,罗培高劈头便问道。
黄国勇朝摩天轮努努嘴,说:“上了摩天轮了。”
“他一个人?”
“是的,他一个人进的一个吊舱。”
听到这里,罗培高方才放下些心来,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好险,我还以为这醉汉是他们故意安排来摆脱监视的。”
黄国勇肯定地说:“放心吧,刚才我亲眼看见李慕夏这小子走进摩天轮里的,错不了。”
二人抬头向着眼前巨大的摩天轮望去。此时正是盛夏,上午九点钟的太阳正躲在摩天轮后放射着刺眼的光芒,虽说是上午,但是这热辣辣的光芒射在身上却也微微地有些刺痛的感觉。
二
罗培高伸手搭个凉棚,挡住刺眼的光芒,说道:“你联系总部了吗?”
黄国勇点点头,说:“联系过了,总部让当地派出所先派人就近支援我们,总部派来的人正在路上。”
罗培高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不禁向腰间的手枪摸去。
“罗队,你说李慕夏这小子一个人跑上摩天轮,究竟有什么猫腻啊?”黄国勇注意到罗培高这个动作,顿时警觉起来。
罗培高摇摇头,说:“不管他玩什么猫腻,反正现在咱们已经打草惊蛇了,索性将计就计,等李慕夏这小子一下来,咱们就把他抓回局里。”
黄国勇明白了罗培高的意思,也暗暗将手放在了腰间。
此刻罗培高他们眼前的这座巨大的机器正承载着人们的欢笑声而乐此不疲地旋转着,巨大的投影落在地上,远远望去,竟好像是荷兰海岸那迎着海风辛勤而快乐的风车一样。可是此时罗培高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一丝从那摩天轮上传来的快乐情绪,他焦虑地握紧了拳头,额头上也渐渐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终于,那巨大的投影减慢了速度,罗培高使了个眼色,便和黄国勇一起向摩天轮的出口处走了过去。
第一个下来的好像是一对学生情侣,女孩一脸幸福地拉着男孩的手,兴奋地如同一只初次学会飞行的麻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男孩则在一旁傻笑着,深情地注视着身边的女孩。
罗培高看了看摩天轮上一个接一个的吊舱,问道:“李慕夏是坐的哪个吊舱啊?”
黄国勇紧张地注视着一个个走下摩天轮的游客,说:“我记得他是跟在一个带着小孩的少妇后面上的摩天轮,那个少妇长头发,穿着粉色的连衣裙,身边的小男孩手里拿着米老鼠气球,很好认的。”
“你小子,看女人就看的这么认真,别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仔细过。”罗培高调侃道。
“呵呵,”黄国勇正不好意思地傻笑着,突然他敛起笑容,指着正走下摩天轮的一对母子说,“罗队看,刚才我说的就是那对母子,李慕夏这小子就在他们后面的那个吊舱里。”
这时罗培高连忙分开人群,向出口处的工作人员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便向里走去。摩天轮再一次停止转动,将下一个吊舱停在了最下面。从吊舱外面透过玻璃窗望去,什么也看不见,座舱里好像没有坐人一样。
罗培高不禁将手伸到了枪套上,他向黄国勇略一使眼色,黄国勇会意,和他分开两个方向,慢慢逼近了座舱。
“李慕夏,我是市刑警队的罗培高,有些事情想请你回去和我们协助调查。”
罗培高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吊舱前。这时,黄国勇已经把头凑近了吊舱的玻璃窗,正向里望去。
突然,罗培高发现黄国勇瞪大了眼睛,脸几乎全贴到了玻璃窗上,摆出一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样子死死地盯着吊舱里面。
罗培高赶忙低头向里望去,只见此时那吊舱的座椅上根本没有坐着什么李慕夏,却横躺着一具衣衫凌乱的男尸。那男尸圆睁双眼,表情错愕,五官扭曲,舌头如同吊死鬼一般伸在外面,看来他死前一定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以至于现在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不过更为离奇的还不仅仅是原本应该出现在吊舱里的李慕夏神秘地消失在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具神色狰狞的男尸,而是眼前这具男尸的脸上和衣服上都有被利爪撕扯的痕迹,不过伤口处血迹很少,吊舱里也看不出什么搏斗过的迹象。
从现场上看,就好像是吊舱里突然出现了一只凶猛的野兽,杀了这个男人后又如李慕夏一般神秘地消失在空气里了。
落魄的自由撰稿人杜撰使劲挠了挠他那原本就乱如鸟窝的头发,两颊涨得通红,用亢奋的语气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么说来,李慕夏孤身一人进入一个摩天轮吊舱,在天上转了几圈,打开吊舱后却发现李……李慕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被……被野兽咬死的男尸?”
“嗯。”罗培高苦闷地点点头,他的手上夹着一只香烟,可是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吸了,长长的烟灰卷抖落在他的裤腿上,落成灰麻麻的一片。
“那具男尸叫什么名字?”杜撰深吸了一口气,兴趣盎然地问道。
“叫叶维凯,呃,实际上……”罗培高心不在焉地将手中的香烟掐灭,扔进烟灰缸里,可是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大腿上的那一大片烟灰,“他并不是被野兽咬死的。”
“哦,那是怎么死的?”
“根据尸检报告,死者的后脑有一处钝器致伤的痕迹,造成颅骨凹陷破损,引起脑内出血,这才是致命伤。不过在他的面部、胸部以及下腹部的确是有多处被大型猫科动物撕咬、抓伤的痕迹。后来我们拿着尸体的照片拜访了C大野生大型猫科动物研究所的姜教授,根据姜教授的说法,尸体上撕咬、抓伤的痕迹应该是一头成年的非洲雄狮所为。”
三
听到这里,杜撰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
“我完全糊涂了,这件案子简直不像是人干出来的,”罗培高猛然咆哮道,好像火山爆发一般,“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嗯……原本该走出吊舱的男人像空气一样消失不见,却出现了一具被非洲狮子撕咬过的男尸……说实话,我干了将近二十年的刑警,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邪门的事情!”
“那么上次那件推理作家凭空消失在门窗紧锁的书房里的案子呢?”杜撰高高地扬起半边眉毛——这是他从中学起就一直练习的动作,提醒道。
“哦,对——”罗培高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说,“不过那件案子只是一个人在密室里消失不见了,而这件案子呢,不仅人消失了,还多出一具尸体来。”
“不过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杜撰站起身来,仿佛一只高傲的母鸡一般来回踱着碎步,发表演讲道,“别把不可能和难以置信混为一谈,二者是有显著的区别的——当然啦,有的时候从表面上看,他们或许是有些相像的。‘不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是一些以我们现在所掌握的知识程度而言还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麦田圈现象、百慕大三角洲或是UFO事件,它们有可能是某种尚不为人所知的自然现象,也有可能是掌握了大量先进科技的外星文明所致;而‘难以置信’则是一些表面上看起来有如鬼怪显灵般的神秘诡谲的事件,实际上这些事件大多都是人为的,用推理小说的语言来说,也就是所谓的‘不可能犯罪’了。”
“不可能犯罪换一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是一种完全犯罪,因为这些不可能犯罪大多极难破解,我们所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谁才是犯人’,我们还必须要回答‘犯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有的时候甚至还要回答‘犯人这么做究竟意义何在’,而在大多数时候,这些问题都是三位一体的。不过在我看来,不可能犯罪之所以难以破解,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一开始面对这些看似不可思议的现象时,大家谁都没有想到会有人费那么大的劲儿去愚弄别人。”
“因此,我们只要牢牢地抓住问题的关键所在,那么离解决问题也就为时不远了。”杜撰停止了踱步,从桌子上端起一杯清茶,喝下一大口。
“那么,在你看来,解决眼下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是什么呢?”罗培高话中略带讥讽,冷冷地说。
杜撰装作没有听见罗培高刚才的话,继续说道:“能策划出这么一起离奇事件的犯人,必定是一位精于谋划的聪明人,而这世界上的聪明人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绝对不做毫无意义的事情。所以当我们能回答出‘犯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时,我想‘犯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一点应该也不难解决了。”
“说的轻巧,”罗培高嘟囔道,“我到你这里来不是听你关于不可能犯罪的讲座,而是让你对眼下这起该死的谋杀案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的。”
说到这里,罗培高踌躇了一下,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说:“既然是有求于你,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从摩天轮里消失的那个李慕夏,就是三个月前张镇初家珠宝失窃案的重要嫌疑人之一。”
听到这话,杜撰情不自禁地又吹了一声口哨,说:“你是说在报上刊登广告,悬赏五十万捉拿凶犯的那个张镇初?”
“废话,咱们市里能这么财大气粗的难道还有第二个吗?”罗培高毫不客气地说,“关于这件案子你了解多少?”
杜撰摇摇头,说:“我就是零零星星地从报纸、网络上了解了一点消息,知之不详。”
“三个月前,一伙匪徒事先切断了张宅的自动报警系统,然后又伪装成接到报警赶来查看的警察,骗进了戒备森严的张宅。匪徒将猝不及防的保安制服后,用光电切割机切开了张宅的保险箱,抢走了一颗重达12.8克拉的缅甸红宝石‘泣血玫瑰’,这颗宝石是案发前不久张镇初从香港索斯比拍卖行花费了两百万美金买的。”
“匪徒挺识货的嘛。”杜撰调侃道。
罗培高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案发当时张镇初正在参加一个收藏家举办的酒会,得到消息后立刻报警,并许下了五十万元的赏格捉拿凶犯。由于张镇初的影响力巨大,失窃的珠宝又价值不菲,所以案发的第二天局里就成立了专案组,由省公安厅直接指挥,甚至连公安部也派出专家协助我们调查。”
“那么调查有什么成果吗?”
“从保安的证词以及我们的现场勘察来看,匪徒大概一共有六个人,并且至少有四把五四式手枪。从作案手法上来看,匪徒计划详细,行动迅速,分工明确,应该是惯犯所为。经过调查,我怀疑这件事和慕夏画廊的老板李慕夏有关。”
罗培高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一口,说:“这个李慕夏早年曾在英国留学,并且在英国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国,在本市开了一个画廊。从表面上看起来,李慕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海归精英,身上同时有着艺术家的潇洒气质和商人的精打细算,可是我一直怀疑他与香港的走私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画廊老板只不过是他用来掩饰身份的烟雾弹罢了。不过这个李慕夏也的确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在本市大小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其他许多有影响力的大人物都有着不错的私人关系。”
四
“比如张镇初?”杜撰插话道。
“是的,”罗培高苦恼地吐了个烟圈,说,“所以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我们是不便轻易动他的,你明白吧。”
杜撰点点头,说:“因为你才一直对他采取监视的做法?”
“之前我只是怀疑他和这宗劫案有关,不过现在我肯定他和这宗劫案有关了,”罗培高咬牙切齿地说,“不然他为什么要玩这么一个花样。”
“那么现在让我们回到眼下这宗谋杀案上吧——我相信这宗谋杀案一定也和三个月前的那宗劫案有关,”杜撰搔搔头,说,“死者生前是干什么的?”
罗培高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沓案卷,递给杜撰说:“死者叶维凯,二十八岁,未婚,生前曾是西江宾馆保卫科的职员,后来辞职了,至案发时一直处于无业状态。不过这小子自从辞职后好像一下子就发达起来了,经常出入一些高消费的场所,应该有人在背后给他提供了不少资金吧。”
“噢,他还曾参过军。”杜撰看着手中的案卷,说道。
“是的,”罗培高抖抖烟灰,说道,“这小子还个是侦察兵,据说身手十分了得。”
“照这样说来,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叶维凯就是张镇初家珠宝失窃案的疑犯之一。”
“不错,我们已经拿了叶维凯的照片请案发当时张宅的保安辨认了,虽然那个时候他化了妆,可是保安还是一口咬定叶维凯就是当时伪装成警察骗开张宅大门的匪徒之一。”
“原来如此,死亡时间是案发当日凌晨的一点至两点之间,那么找到叶维凯死亡的第一现场了吗?”
罗培高突然狡黠地一笑,从口袋里取出一张传单递给杜撰:“知道离那个摩天轮最近的一只非洲狮在哪里吗?”
杜撰接过传单,一看,原来是一张马戏团的广告宣传画。
“这个马戏团是游乐园从沿海一带请来演出的,而马戏团的压轴节目就是驯狮表演,这个马戏团里一共有两头成年的非洲雄狮以及四只成年雌狮。目前游乐园里正紧锣密鼓地搭建马戏表演用的大型帐篷,马戏团就在游乐园附近临时租了一个废弃的仓库用作存放动物的所在。你猜猜这个仓库的主人是谁?”
“李慕夏?”
“不错,这个仓库原本是李慕夏买来准备修建库房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一直废弃不用了。我想,这里大概就是他们策划抢劫的大本营吧,现在李慕夏这小子把它租给了马戏团,被那些的大象、狮子、老虎之类的动物乱哄哄地一踩,我们也就别指望从那里找到什么犯罪的痕迹了。”
杜撰“嘿嘿”一笑,说:“这么说,李慕夏肯定有那个仓库的钥匙了?”
“是的,别看那里关的尽是大象、狮子、老虎之类的猛兽,可是到了晚上,只有一个眼花耳聋的老迈看门人在那里看守。”
“那么马戏团的人呢?”
“他们住在由游乐园提供的住所里。”
“原来如此,”杜撰想了想,说,“那么这个叶维凯应该是和李慕夏一伙的,可是他们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闹翻了——或许是这个叶维凯自恃身手了得,想一个人独吞赃物也未可知。于是李慕夏让自己的手下抓到了叶维凯,趁夜把他带到关着马戏团动物的仓库里,然后把叶维凯扔进了关着狮子的笼子里,可能是一种惩罚,也可能是在逼问他什么。”
说着杜撰从案卷里拿出一张叶维凯尸体的照片,说:“你看,从他死时错愕扭曲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死前一定受尽了折磨与惊吓。”
罗培高点点头,说:“狮子笼中间有一个隔板,可以把狮子和人隔开,这样便于喂食。他们一定是把叶维凯扔进笼子里,然后打开隔板,看着叶维凯如何在狮子的利爪之下惊恐万分地挣扎求救。当然了,马戏团的狮子总是喂的饱饱的,所以它并没有兴趣吃掉这个擅自闯入它领地的家伙,只是耀武扬威地挠了他几下。最后可能是这伙匪徒终于从叶维凯的嘴巴里撬出了什么东西,于是他们便一不做二不休,干干脆脆地干掉了叶维凯。”
“情况应该就是这样了。”杜撰表示同意。
“可是有一个问题我不明白,这一个星期以来,我们一直密切地监视着李慕夏的一举一动,他的电话包括他那里的手机信号都被我们监听了,他是怎么把命令传出去指挥他的那些手下呢?”罗培高困惑地说。
五
“也许是用暗语?”
“不,他打电话的对象我们都调查了,没有可疑的人物。”
“那有什么人去找他吗?”
“没有,他整整一个星期都窝在自己家里,哪儿也没去,也没有人上门拜访。”
“邮件呢?”
“我们事先和邮局取得了联系,李慕夏的所有邮件在送达他手之前,我们都仔细地检查过,没有什么可疑的玩意儿。”
“那么电子信箱呢?”
“李慕夏的电子信箱和他的个人电脑终端都被网警密切注意着,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唔,”杜撰看着手中的案卷,好像突然注意到什么,说,“你们检查每天给他送牛奶的小工了吗?”
“没有……”罗培高怔了一下,然后大声嚷道,“等等,你怎么知道他订了牛奶?”
杜撰指着案卷里李慕夏家里的照片说:“你看这里,他家门口钉了一个装牛奶的小箱子。”
“该死的,我们怎么没想到要去检查一下那个送牛奶的小工,那个小工每天都要到李慕夏家的那个单元送牛奶,他们一定是通过那个小工联系的!”罗培高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语带自责地说。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叶维凯是怎么死的,也知道了李慕夏是怎么联络他的手下的,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李慕夏是如何从摩天轮里消失以及尸体是如何如出现在摩天轮里的,我们相信我们只要解决了这两个问题,这件案子就可以说是真相大白了。”
“绕了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上了。”罗培高嘟嘟囔囔地说,神情沮丧。
“那么案发当日那个胡搅蛮缠的醉汉是怎么回事?”杜撰问道。
“这小子叫史韬,是游乐园里的杂工。”一提到那个醉汉,罗培高便咬牙切齿地说,“属于那种认钱不认人、拳头比脑子好使却又只会捡软柿子捏的跳脚虾。后来我们把他带到派出所,醒了酒,稍一吓唬,就什么都说了。”
“据史韬的交待,当时有个人悄悄塞给他两百块钱,指着我要史韬根据他的眼色相机而动地纠缠住我,并且动静闹的越大越好。”
“哦,那史韬看清那个塞给他钱的人的长相了吗?”
罗培高摇摇头,说:“史韬说那个人戴着棒球帽和墨镜,再加上当时他喝的醉醺醺的,根本说不清楚那人的长相,就连身高和身材,也是一会儿一个样,根本就不可靠。”
“史韬这个人清白吗?”
罗培高不屑地说:“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事倒是干过不少,不过你要让他持枪抢劫,恐怕借他一百个胆儿他也不敢。”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史韬和李慕夏他们没有关系咯?”
“没有,根据我们的调查,在案发当天之前,史韬和李慕夏就是祖上八辈子也没有交集。再说李慕夏又怎么会让史韬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银样蜡枪头做自己的手下,那么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杜撰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说案发当天,李慕夏突然大清早地驾车外出,然后就开着车在市区里兜圈子?”
“是的。”
“他是几点出门的?”
“大概七点半的样子。”
“送牛奶的是七点钟到的吧?”
“嗯。”
“他在市区兜了几圈后,就掉头朝游乐园开去了?”
“没错。”
六
这时,杜撰的右腿开始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你说你们刚进游乐园的时候,差点跟丢李慕夏?”
“嗯,当时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和小黄一起四下寻找,后来在摩天轮前看到他了。”罗培高点点头,说。
“李慕夏就一个人站在那里打电话,没有任何掩藏自己的意思吗?”
“嗯……”罗培高托腮想了一下,很肯定地说,“没错,他就一个人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打电话。”
杜撰挠着头发,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阵,不过罗培高并没有听清楚他究竟说的是什么。
“你在和史韬纠缠的时候完全没有看到李慕夏,是吧?后来是黄国勇告诉你李慕夏一个人进了摩天轮。”
“是的,”罗培高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笑了笑,说,“你完全没有必要怀疑小黄会撒谎,他虽然加入刑警队才三年,可是一直在我手下干,他的为人我最清楚,如果他说李慕夏是一个人进了摩天轮,那么李慕夏就是一个人进了摩天轮。”
杜撰皱起了眉头,他的腿也抖动的更加厉害了,踩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好像是在打鼓点一般。
“当时离那个摩天轮最近的人,是谁?”
“要说离的最近的,恐怕就是摩天轮的操纵员了吧。他叫蔡波,看上去挺老实的一个人,他也作证说当时看见李慕夏一个人进了那个摩天轮的吊舱——噢,也就是第十三号吊舱。”
“原来如此,那么坐在李慕夏前面那个吊舱里的那对母子呢,你们找到他们了吗?”
罗培高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没找到,后来我们又找了一些当时的游客,不过他们当时大多都是挤在后面看热闹的,说了半天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那么坐在李慕夏后面吊舱的游客呢?”
“李慕夏是最后一个上摩天轮的游客,他后面的吊舱就空着了。当时游乐园刚刚开门,排队的人不多。”
“我想见见黄国勇,有些事情要亲自问他才好。”杜撰说。
罗培高想了想,说:“我尽快安排,不过你对这宗案子有什么头绪了吗?我现在可是热锅上的蚂蚁咧,上头的压力大着呢。”
杜撰仿佛没有听到罗培高的话,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书柜边取出一本书,说:“其实这宗案子的难点在于李慕夏是怎么从摩天轮里消失的,说到从密室里消失呢,我建议你读读克劳顿·罗森(作者注:Clayton Rawson,1906~1971,美国不可能犯罪小说大师,曾从事过魔术师、作家、编辑等多种职业,代表作是1938年出版的《飞出礼帽之死》,Death from a Top Hat)的经典不可能犯罪小说《人间蒸发》,讲一个人如何在被人监视的情况下从一个电话亭里消失不见的——故事很短,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去去去,每次我和你说正经的,你就给我扯到推理小说上。”罗培高不满地嘟囔道。
杜撰促狭地一笑,什么也没说,只是自顾自地翻着书。
七
在刑警队附近的一家茶楼里,杜撰见到了黄国勇。
黄国勇身材高大,虎背熊腰,面部轮廓分明,线条坚毅,仿佛雕塑一般,下巴微微上翘,显示出主人性格中的倔强和刚正。相比之下,顶着个鸟窝头、把玩着一柄破折扇的杜撰和三角眼、八字眉、还有点龅牙的罗培高就失之猥琐了。
杜撰照例和黄国勇寒暄一番,由于有罗培高的引见,因此很快便熟捻起来。不过寒暄完毕之后,杜撰倒不说话了。只见他打开折扇,优哉游哉地扇了起来。在空调房里还自顾自扇扇子的杜撰显得有些拿腔拿调,引来周围一些茶客好奇的目光,不过杜撰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扇了一会儿,突然“唰”地一声收起折扇,终于开口问道:“现在你详细说说那天的情景吧——就从你和罗副队长走进游乐园开始说起。”
“好的。”黄国勇点点头,说,“那天我和罗队走进游乐园,一开始差点跟丢,后来仔细一找,才在摩天轮前面找到李慕夏这小子。当时他就一个人站在那儿打电话,我就问罗队怎么办,罗队让我马上联络总部,请求支援。这个时候,李慕夏的电话打完了,他转身走到售票亭前买了一张票,然后就朝摩天轮走过去。”
黄国勇喝了口茶,又接着说道:“这个时候罗队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便留在原地监视李慕夏,罗队则装作游客准备靠过去。”
“你当时站的位置离摩天轮有多远?”杜撰问道。
“唔……”黄国勇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大概有个五十米左右吧。”
“五十米……”杜撰用折扇顶了一下眼镜梁,说,“隔那么远你看的清楚吗?”
黄国勇“嘿嘿”一笑,语带自豪地说:“不瞒你说,我当年是准备报考飞行员的,因为身高超过了标准落选才去投考的警校,年年体检时我的视力都是2.0,五十米的距离对我来说绝对不是问题。”
杜撰“哦”了一声,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
“我看见李慕夏走到排队准备上摩天轮的游客队伍里,他是排在最后的一个,排在他前面的是一对母子。由于游乐园刚刚开门,因此游客还不是很多,排的队也很短,很快就轮到李慕夏前面的那队母子了。这时,突然我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吵嚷声,我循声望去,只见罗队和那个醉汉纠缠在一起。我本来准备上前支援的,但是很快我便发现那醉汉没有同伙,好像也没有凶器,罗队一个人肯定能搞掂,于是我立刻将视线转向李慕夏。那个时候我正看见李慕夏正一个人走进摩天轮的吊舱。我紧紧地盯着摩天轮,直到它开始启动,确定李慕夏无法下来为止。这时我看见罗队那边已经将那个闹事的醉汉制服了,我便一边掏出电话请求总部支援,一边朝罗队的方向走了过去。”
“和罗队会合以后,我们便守在摩天轮下面,等它停下来。等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摩天轮开始停了下来,游客们从吊舱里走下来。我记得排在李慕夏前面的是一对母子,因此看到那队母子走下摩天轮的时候,就告诉罗队李慕夏就坐在后面那个吊舱里。我们马上向游乐园的工作人员出示了证件,分开人群朝里面走去。这时那个吊舱正好放到地面上,从外面看去,什么也看不到,好像里面没有坐人一样。我们怀疑此刻李慕夏正躲在吊舱的门后面准备负隅顽抗,于是暗暗将手放到手枪套上,小心翼翼地逼近了吊舱。我最先走近吊舱,当我把脸靠近玻璃窗朝里一看时,赫然发现里面竟然躺着一具衣衫凌乱的男尸,再看看四周,怎么也找不到李慕夏的踪影了。我和罗队草草检查了吊舱,确认李慕夏没有躲在座椅底下,又查看了一下男尸的情况。走下摩天轮之后我们马上封锁了现场,并打电话通知局里。”
黄国勇讲述当时情况的时候杜撰一言不发,只是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可是罗培高注意到他的腿一直不停地抖着。
“……”
沉默了一阵后,杜撰抬起头来,他凑近黄国勇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黄国勇听完后,冲着杜撰摇了摇头。
“别咬耳朵说悄悄话啊,有什么事不能拿出来说?”罗培高不满地嚷道。
杜撰优哉游哉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微笑着对罗培高说:“我想我已经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八
一个月后的一天,杜撰正在优哉游哉地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看书,耳边突然传来了罗培高那招牌式的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杜撰打开门之后,果然看见罗培高正满脸微笑地站在门边,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老年绅士,此人身材修长、消瘦,轮廓分明,面容亲切和蔼,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全部染成了白色,因此显得气宇不凡,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贵族气质。
“这位就是张镇初先生,”罗培高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向您提起的杜撰。”
“你好。”张镇初伸手和杜撰握了握,他的手十分有力,简直不像是—个老人所能有的气力。
“对不起,我这里实在是乱了一点儿。”杜撰受宠若惊地搔着鸟窝头,手忙脚乱地将堆在沙发上的书本挪开,腾出一块地方。
张镇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落座之后他开口说道:“听罗副队长说,这次能抓到那伙抢匪,你出了不少力哪。”
“哪里哪里,”杜撰问罗培高道,“这么说来,那伙匪徒全部落网了?”
罗培高点点头,说:“是的,我带人去了一趟深圳,抓住了李慕夏,这小子正准备往香港呢——其余三个同伙也分别在广西和云南落网了。”
“原来如此,那么那颗红宝石呢?”
“已经物归原主了。”张镇初笑眯眯地说。
“那么太好了,圆满的结局。”杜撰高兴地说。
“关于游乐园的那起案子,我也略有耳闻,不过却不甚详尽,如果杜撰先生不介意的话,能不能给我详细讲讲呢?”张镇初说道。
杜撰看了罗培高一眼,后者点了点头,杜撰笑着说:“好吧,既然张先生有兴趣,那我就讲讲吧。
“这件案子乍一看,显得十分荒诞离奇,一个大活人走进摩天轮,在天上转了几圈之后,却变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尸体。怎么样,很像魔术吧?其实看仔细一想,李慕夏所用的手段,也正是魔术的手法。
“从李慕夏走进摩天轮,到摩天轮停止转动,这期间一直有人监视着,罗副队长可以向您保证绝对没有人离开那个摩天轮,那么为什么打开摩天轮的吊舱后却发现李慕夏消失不见了呢——难道他是隐身人吗?不,这可不是威尔斯的科幻小说。在这种情况下,打开舱门却发现李慕夏不在里面的话,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从一开始起,李慕夏就不在那里。
“请容我插一句,”张镇初说,“从我掌握的情况来看,当时罗副队长的搭档黄国勇是亲眼看见李慕夏走进摩天轮的,可是杜先生怎么说他从—开始起就不在那里呢?难道是我掌握的情况有误吗?”
“不,不,您掌握的情况一点儿也没有错,”杜撰清了清嗓子,说,“黄国勇的确是亲跟看到了李慕夏走进摩天轮的吊舱,可是问题在于,他却没有看清楚李慕夏当时走进的究竟是哪个吊舱。”
张镇初扬了扬眉毛。
“罗队,你还记得上次我和黄国勇见面时,曾小声地问了他一句话吗?”
罗培高点点头。
“我当时就是问黄国勇,有没有看清楚李慕夏走进的那个摩天轮吊舱的编号。黄国勇说投有,他只是注意到李慕夏是在那对母子后面走进的摩天轮,于是便—厢情愿地认为李慕夏一定是在那对母子后面的那个摩天轮吊舱里。
“我仔细研了那个摩天轮的照片,发现摩天轮吊舱上编号的字体十分小,而且当时黄国勇是站在五十米开外,因此没有注意到吊舱编号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实际上,那对母子所乘坐的摩天轮吊舱是第十二号,出现尸体的那个是第十三号,而李慕夏走进的那个吊舱却是第十四号。也就是说,尸体是—早就放进了第十三号吊舱的,而李慕夏所要做的,只是如何悄悄地从第十四号吊舱里溜走。这样—分析,这件事情就十分明了了。
“要做到这一切,必须要有—个共犯,那就是摩天轮的操作员,那个叫蔡波的人,他极有可能是李慕夏团伙里的—份子。
“李慕夏被监视期间,一直通过收买送牛奶的小工而与外面的同伙不断地取得联系。当他知道自己的手下叶维凯想独吞赃物时,便指挥其他的手下找到了叶维凯,并趁夜把叶维凯带到了游乐园边的旧仓库里——他知道这里到了晚上是没有人的。这伙匪徒把叶维凯扔进了狮子笼里,借此逼迫叶维觊说出红宝石的下落。当叶维凯说出实话后,他们便一不做二不休地于掉了他——我相信这一定是李慕夏的安排,他需要一具尸体来当大型魔术的道具。
“李慕夏清楚自己已经被警察严密地监视了,如果再不想办法逃跑,那就悔之晚矣了。于是精于计算的他灵光一闪,设计出了—套近乎魔术表演的摆脱监视的方案。我敢说,这个李慕夏一定是一个魔术爱好者。而且他也有着在众人面前表演魔术的强烈欲望。我想约翰狄克森卡尔在他的经典之作《三口棺材》里借菲尔博士之口所说的:‘问题是,这件事可不可能做到?如果可以,那会不会去做,就不是问题了’,想表达的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首先,蔡波按照李慕夏的吩咐,将叶维凯的尸体放进了摩天轮的一个吊舱里,然后把这个吊舱高高地升到空中——在第二天启动摩天轮之前,有比这里更安全的藏匿尸体的地方吗?
“第二天,李慕夏得到了蔡波一切准备就绪的消息,便行动了,他早早开着车在城里闲逛,暗暗地确认了跟踪自己的警察人数——这一点对他的计划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李慕夏在城里兜了几圈后,算准游乐园快开门时,他便掉头开车向游乐园开去,因为他必须要赶上第一班登上那个摩天轮。”
说到这里,杜撰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润润嗓子,又继续说道:“当李慕夏赶到游乐园时,刚刚好赶上游乐园开门。他走了进去,掏出手机和蔡波取得了联系,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点儿小小的意外,那就是跟在他身后的警察们险些跟丢了。于是李慕夏干脆大大咧咧地站在醒目的位置打电话,好让警察注意到他,他需要目击证人,或者说,出于虚荣心,魔术师需要观众来观看他的魔术表演。
“果然,罗队他们重新注意到了李慕夏,这个时候摩天轮也要开始运转了,于是李慕夏收起电话,买了一张票,朝摩天轮走去。由于是早上第一批游客,因此在摩天轮边排队的人很少,根本无法把摩天轮坐满——注意,这—点也很重要,待会我就会说明它的重要性。李慕夏自然排在了队伍的最后,这也是他刻意追求的结果,因为他只有保证自己后面的那个吊舱里没有坐人,才能使得这场魔术表演十全十美。
“当轮到李慕夏前面的那对母子走上摩天轮时,李慕夏的另一个手下便指使被他买通的史韬去缠住正在朝这边靠拢的罗副队长,并故意制造出很大的声响,以吸引周围人的注意,这在魔术上来说,就是很简单的一项障眼法。果然,罗副队长的视线被史韬挡住了,而负责原地监视李慕夏的黄国勇的视线也被史韬短暂地吸引了。短短的几秒钟,仅仅是短短的几秒钟,李慕夏便指挥他的手下完成了一项精彩的魔术。这个时攸负山操纵摩天轮的蔡波立刻让摩天轮转了起来,他升起了第十二号吊舱,当紧接着的第十三号吊舱——尸体就放在这里面——降到地面时蔡波并没仃停止摩天轮,而是让第十三号吊舱也随之升起,然后让第十四号吊舱降到了地面。
“这个时候黄国勇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李慕夏身上,李慕夏便在黄国勇的监视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第十四号吊舱。由于黄国勇没有注意到吊的编号,在他的印象中,李慕夏是在那对母子后面走进的摩天轮,于是便始终认为李慕夏一定是在那对母子后面的那个摩天轮吊舱里——事后蔡波的伪证也更加坚定了黄国勇的这个判断。
“这下明白李慕夏为什么要最后一个登上摩天轮了吧?因为假如他的后面还有游客的话,那么不久之后警察就会根据后面那个游客的证词明白李慕夏所玩的这套把戏,这可是自诩聪明过人的李慕夏不愿意看到的。
“这场魔术另—个重要的地方就是蔡波的配合,在启动摩天轮之前,蔡波就暗暗根据在摩天轮前排队的游客数调整了摩天轮的位置——反正无论如何早上第一班的游客是坐不满摩天轮的,蔡波刚好能够保证让其他的游客坐在第十三号吊舱之前的位置里,而让排在最后的李慕夏坐上第十四号吊舱。这也是为什么这场魔术必须要选在游乐园早上刚刚开门时完成不可,不仅因为藏在摩天轮吊舱里的那具尸体随时会暴露,还因为李慕夏必须要保证和他一起登上摩天轮的游客人数少于摩天轮的吊舱数——他不能让自己后面的吊舱里坐着游客。
“这样,这个魔术的前半部便顺利地完成了,接着便是收尾部分。
“当摩天轮停下时,罗副队长和他的搭档黄国勇自然会小心翼翼地靠近第十三号吊舱,而此时李慕夏正躲在第十四号吊舱里,也许他呆在摩天轮里的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大概是草草地化了一番装,使自己看上去像是另一个人。
“前面我说过,李慕夏需要一具尸体来做他魔术的道具。没错,当罗副队长和黄国勇发现吊舱里的尸体时他们干了什么呢?首先是草草检查了吊舱,确认李慕夏没有躲在座椅底下,然后又查看了一下男尸的情况,这才走出吊舱,封锁现场。现在一切就都清楚了,这就是这具尸体所起的作用——这个魔术里的另一项障眼法。
“当罗副队长和黄国勇的注意力都被十三号吊舱里的那具尸体所吸引的时候,乔装改扮的李慕夏已经打开了十四号吊舱的门,悄悄地溜到了地面上:这需要蔡波的配合,他并没有把第十三号吊舱降到最低点,而是略微升起,这样十四号吊舱离地面也不会高,只要轻轻一跳就能搞掂——当然,这个时候四周围观游客的目光也被十三号吊舱所吸引了,他们想知道两个警察究竟在里面找到了什么,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从十四号吊舱上溜下来的李慕夏。在这之后李慕夏便装成普通游客,在警察大部队到来之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游乐园。
“以上,便是当日发生在游乐园的不可能犯罪事件的全部经过了。”杜撰说完,弯腰深鞠一躬,好像是一位演说家完成了扣人心弦的演说后骄傲地谢幕—般。
张镇初微笑着点点头,鼓掌说:“非常精彩,你的推理真可谓是抽丝剥茧,使得—件原本上去神秘诡谲的案子条理分明、水落石出。我在想,或许你能用你的特长为我工作,在某些方面,我是很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的。”
“不,我的推理也只是事后孔明而已,”杜撰挠挠头,说,“我缺乏行动力,只适合坐在安乐椅上提供意见,如果别人要我采取什么行动的话,那么多半是以失败告终的——罗副队长会告诉你上次我在‘画鬼’一案里的失败经历的。再说我这个人散漫惯了,不适合在您的公司里工作。”
“不管怎么说,能抓住凶徒,取回宝石,你的功劳是不可推脱的,”张镇初略微有些遗憾地说,“我会按照我事前的诺言给你一笔丰厚的酬劳。”
说着,张镇初从口袋里掏出了支票簿。
“这个……实在是不好意思,”杜撰受宠若惊,不知该说什么好,“其实我也只是提了几点建议而已,真正抓住凶徒、取回宝石的是罗副队长他们。”
“可是没有你的建议,也是不行的——你就别推辞了,这是你应得的报酬——无论如何,我欠你一个人情。”
说完,张镇初打开金笔,迅速在支票簿上填了—个数字,递给杜撰。
“既然您这样说,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杜撰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收起支票簿,然后从眼镜片后面射出一丝狡黠的光芒,说,“好像歇洛克.福尔摩斯说的那样——我也是一个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