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真正的密室
夜幕下的顶天大厦显得高耸而阴森,凌晨3点30分,尖锐的警笛划破了夜空。
来自A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大批警力正涌向顶天大厦,先期到达的民警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把整幢大厦都围在了警戒圈内。全副武装的警员以最快的速度沿着警戒圈散开,构筑出一条密不透风的防线。警戒圈外,警灯闪烁,在漆黑一团的大厦背景下显得分外刺眼。
顾阳熙出现在警戒圈的核心处,他与宁晨正带着相关人员进入顶天大厦内部。警队在一楼大厅兵分两路,技术人员带着抢修设备朝负二层的配电室而去,他们的任务是尽快让大厦的供电系统恢复正常。而顾阳熙则率领一部分警员和刑侦技术人员通过黑洞洞的安全通道直奔第18层。
众人登上了顶天大厦的第18层,顾阳熙努力呼气吸气,平息纷乱的心跳,上一次自己与钱世长会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钱世长那豪华的办公室就在此处,同样,顶天大厦18楼也是顶天生物医药集团的核心所在。
在警用手电的照射下,顾阳熙看到眼前出现了几个身形魁梧年轻男子,虽然个个体格雄壮,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惊惶。两部分人对视片刻,轻微的骚动之后,人群分开,一个瘦高的身影从黑暗之中迎了出来。
“顾警官,你们终于来了。”瘦高的男人当先打了个招呼,态度不冷不热。
顾阳熙把手电移向那个人的脸,见他头上有一小撮白头发,便认出此人正是钱世长的弟弟,钱勇。
“是你报的案吧?”顾阳熙一边问,一边又向前走了几步。
眼前就是钱世长的办公室了,看着那黑洞洞的门口,顾阳熙一皱眉,加之那些人脸上的惊恐表情,他已经清晰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是我报的案。”钱勇的眉头微微皱起,眼圈泛红。
“你们这些人进入过凶案现场吗?”顾阳熙眯起眼睛看着房门洞开的办公室,那里本该是最安全的堡垒核心,可现在看起来却像一座阴冷的坟墓。
“我带着人进去过的,”钱勇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发现尸体之后,我立刻命令我的人立刻退出去,什么都没有碰过,这一点我能保证,规矩我是懂的,既然报警了,接下来就是警方的工作,我们不会干扰,同时还会尽力配合。”说完,钱勇把目光从顾阳熙的脸上移向宁晨。
宁晨错开钱勇的目光,举起手电往办公室内探照了一番,那屋子很大,比白天更显得幽深,大致的情形她还有模糊的记忆,但从外面看,还是难以尽览办公室内部的情形。
宁晨请示道:“顾队,现在要不要进去?”
顾阳熙沉吟了一下,问道:“供电还要多久才能恢复正常?”
宁晨用对讲机与技术人员进行了沟通,然后她又汇报说:“电工说还需要15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可以正常通电了。”
“既然死者已经确定死亡,那么就等一等,等到通电之后再进入也不迟。”趁着这段时间,顾阳熙正好可以先了解一下案发前后的大致情况,做到有的放矢。
“请你讲一讲事情的经过,务必详细。”顾阳熙对钱勇说。
“嗯,好,”钱勇咬牙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来,“办公室大门有两层防盗门全部锁好,两个负责18楼安全的保安每人各有一把钥匙,这是门锁的独特设计,除了钱总自己,别人要想进去必须同时插入两把钥匙才能够把门锁打开。除此之外,大厦的对外出入口及安全通道也有保安看守。办公室以及钱总的私人休息间内都装有摄像头,所以我们在楼下的中央监控室里可以看到办公室里面各个角度的画面……”
“等一下,”顾阳熙打断钱勇的话,“办公室中的私人休息间里也有摄像头吗?”
“以前没有,是最近新装上去的,一切为了安全。”钱勇像是看出了顾阳熙所想,继续解释说,“办公室里面的休息间是钱总嘱咐设计师从办公室划分出的一个小房间,钱总大多时间都是住在那里面。并且只有一条通道能够从办公室到达休息间,休息间内部没有任何暗藏的通道与外界相通。屋内唯一的窗户位于大厦南面的墙上,是为了采光设计的,窗口可以算作一个出入口,但大厦表面的玻璃材质非常光滑,根本无法从底楼沿着墙壁一路爬上来,况且玻璃是透明的,要是外面有人,大厦里的人也可以看得见。”
顾阳熙皱起眉头,思索片刻,说:“既然这样的话,钱总的死只有自杀一种可能。”
“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不会是自杀。”钱勇露出尴尬而又茫然的神色,“我和保安们在监控室一直盯着监控屏幕,从未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直到大约一小时前,我想去18楼看看钱总,当我进入电梯,电梯上行至15楼的时候,整个大厦突然停电,我被关在了电梯里,等待了10分钟左右,直到电工启动了备用电源之后,电梯才恢复正常,我就和接应来的四名保安跑上18楼,我命令其中两名保管钥匙的保安一起打开办公室的大门,一直走进钱总的休息间,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声,于是我才擅自推开房门,就发现……”
“发现了钱世长的尸体?”宁晨问。
“是的,正在不知所措之时,灯一下子又黑了,我知道备用电源肯定也出现了问题,于是我命令四个保安立刻退出现场,然后我就通知了警方,至于尸体的死状或者现场细节,我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情况基本了解,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的问题要想得到确切答案,必须进入现场实地勘查才能得出。似乎要配合顾阳熙这一思路,整幢顶天大厦就在此刻亮堂起来,于是,顾阳熙立刻带着相关警员进入宽大奢华的办公室。
宁晨看看身旁的钱勇和四个保安,说:“一个人进来配合警方工作,其余的留在门口不要乱动。”
“好,你们四个待在这里,我协助顾警官。”钱勇吩咐完,便跟着宁晨一起进入办公室。
钱勇引领着一众警员穿过奢华的办公室,停在休息间门口,那扇窄门虚掩着,里面亮着微弱灯光,钱勇的脸变得更白了,大口大口吸着气,他断断续续地说:“尸体就在……就在里面,你……你们进去看看吧。”
推开虚掩着的门,一股血腥与酒精的混合怪味飘散出来,在暧昧的暖色灯光下,一具穿着白色睡衣的中年男人仰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只见尸体双目微闭,半张着嘴巴,那样子好像依旧在沉睡着。然而,与睡衣同样颜色的白色床单上已经染满了暗红色的血迹,有些地方已经干涸,但大多地方还是湿淋淋的,鲜艳夺目。
躺在睡床上的死者正是顶天生物医药集团的老总钱世长。沉睡的面容配上鲜红的血液,使得这具尸体怎么看都令人感到怪异甚至毛骨悚然。
顾阳熙的视线从尸身上移到地板上,地板上有一些脚印,模糊并且凌乱,直到刑侦技术人员在门口照完照片以后,顾阳熙才走进这间原本就不大的休息间里。
向南的墙面上确实有一扇推拉门的小窗,窗虽然关闭着,但窗框也并没有上锁。窗下不远处就是那张单人床,床与窗相隔的地方竖立着一面四折的硬木屏风,屏风上面镶嵌了四幅绢本的人物画。
床头柜上面摆着一台简洁的台灯和一只透明玻璃杯,暧昧的灯光就是从台灯里发出来的,除去这些之外,房间里也摆不下什么多余的物品了。
顾阳熙靠着墙边走进窗子,他朝下张望,南边正好是低矮的老城区,从这里望向对面一览无余,除非凶手像飞鸟一样长着翅膀,否则他无法从下面飞到18楼。不过,顾阳熙抬起头朝上看了看,虽然从所站的角度上看不见什么,他还是想到,这里是顶楼,假如凶手一直蹲守在楼顶上,那么从楼顶直接下来应该会比较容易一些。
想到这里,顾阳熙吩咐两个警员去顶楼看一看,警员带着办公室门口的一个保安去顶楼搜查,法医等技术人员已经进入现场检查尸体。由于空间过小,顾阳熙朝门口走去,经过门口的时候,他看了看门上的锁,休息间的门锁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锁,也许因为办公室的大门已经够严密,所以休息间的门锁并没有做过多防备,这也是情理之中。
钱勇站在门口,似乎对这个房间充满恐惧,顾阳熙走出来,问:“你说过,这个房间最近也安装了摄像头是吗?”
“是的。”钱勇朝屋里指了指,就在休息间天花板的吸顶灯底下,有一个不显眼的银白色摄像头,正对着下面的单人床。顾阳熙盯着钱勇的动作,并且观察得很细,当钱勇把手放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下意识朝屏风看了那么一眼。
“钱助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故意隐瞒着?”顾阳熙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啊!?”钱勇肩膀一颤,明显露出惊愕的神态来。
“休息间原本是私人空间,没有人喜欢在睡觉的时候被别人监视,而且你也说了,摄像头是新近才装上去的,从你们的人表现出的过于谨慎和惊慌的神情来看,这个夜里,在这座顶天大厦,必定还存在着什么莫大的危险因素,对不对?”
钱勇短暂的迟疑,看得出来,他并不想保守这个秘密,而是他更希望让对方主动提出来。
“这个……”钱勇眨了眨眼睛,“是这样的,前一段时间,钱总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自从钱总看了那封信以后,他就一直忐忑不安,因为我是他弟弟,所以他才告诉了我,从他的话语里我听出来,那封匿名信更像是一封威胁信。”
“凭什么说那是一封威胁信?”顾阳熙直指问题的关键。
“那封信钱总并没有给我看过,我也是从钱总的谈话语气中感觉出来的,他吩咐我们最近一段时间必须注意顶天大厦进出的陌生人。不明身份的人一概不让进入。我问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商业上的敌人,钱总没有告诉我什么,他只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钱总说:‘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钱勇叹口气,说:“就是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钱总整个人都变了,钱总本来是个很洒脱的人,他一向把注意力集中在大事上,很少关注细节,自从接到匿名信,他几乎没离开过顶天大厦。也许他认为,在这幢他精心打造的大厦里面,才是最安全可靠的。白天办公,晚上就在狭小的休息间里睡觉,因为办公室里吃的用的一应俱全,住在这里绝对不会觉得不方便。几天下来,大厦相安无事,我以为钱总会好些,没想到他没有平静反而更惶恐不安了。就在三天前,他还要求我们在休息室里安装了摄像头,吩咐保安时刻关注着他经常出入的所有房间动向,一旦在监控录像里发现什么异常画面,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他,那感觉就好像……”
钱勇咂着舌头,不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几秒钟后,他还是把那句话说出了口:“钱总那紧张惶恐的感觉就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死死缠上了,对,就是那个感觉!”
“对不起,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顾阳熙立刻问。
“我无法做出一个准确的回答,因为我也不清楚,这是不是真的。”钱勇下意识错开与顾阳熙的对视,“连日来,钱总的睡眠也不好,他只能借助酒精暂时麻醉神经,虽然平时他就有睡前饮酒的习惯,但这些天他喝的酒比以前更凶了,也许只有靠着酒精,他才能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顾阳熙这才回忆起刚才进入休息间闻到的味道,不只是血腥味,虽然门已经被打开很长时间,但还是有一些酒精的味道夹杂在血腥里。不过,当时他没太在意,因为一个成年男人睡前喝一些酒精饮料,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
“那好吧,现在我很想看一看你所说的那封匿名信,你知道信在哪里吗?”
“假如钱总没有销毁的话,应该藏在休息间床头柜的抽屉里。”钱勇推测说。
顾阳熙通知宁晨,不大工夫,宁晨带来一只白色信封,上面只有收件人的地址和姓名,但是,白色信封突出的位置却印着一方朱红色的印章,印章显然不是信封上固有的,而是用印泥盖在信封表面的。
顾阳熙盯着那古怪的印章,似乎想到了另外一些什么,但他没让自己的思路偏移,而是迅速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好的打印纸。
A4打印纸的中心,紧凑地写着一行小字,使得整张纸看起来很怪异,有种警告的味道在纸上:
还记得18年前的那件事情吗?你不会忘记的,我当然也不会,作为你昔日的朋友,我劝你还是不要从18楼里走出来!
没有日期,字体是打印的宋体字,然而在普通信件落款的地方,依旧盖上了一方与信封上面一模一样的暗红色印章。
顾阳熙想:文字表面如此简单,能看出有一点点威胁的口气,但钱世长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不可能被简短的两句话吓倒,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写信的人掌握了钱世长事关重大的秘密,以至于收到信后,钱世长如此惶恐不安。这封信没有落款,从文字上也看不出是何人所写,既然钱世长能够猜测出写信人的身份,那么出现在信上的两处印章,便是识别写信人身份的关键和标志。
想到这里,顾阳熙问钱勇:“这两枚印章代表了什么?”
钱勇接过信纸,读了读文字,又看了看两处印章,从他流露出的表情上看,似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信纸和印章。他摇摇头,回答说:“我没见过,真的没见过。”
顾阳熙把信封交给宁晨,对她耳语道:“把印章扫描打印,传给局里信息部,查查这个图案代表了什么。”
这个时候,一名年轻的法医从休息间里走出来,顾阳熙故意朝他走过去,为的是错开钱勇,顾阳熙低声问法医:“发现了什么?”
法医报告说:“尸体身上没有暗伤,只有一处致命伤,在脖颈处,被锋利的刀片之类的划开,刀口很深,毫无迟疑非常果断,不应该是自杀。还有,死者死前喝过酒,血液中的酒精含量很高,也许这正是他被划破喉咙之后没有因疼痛而大幅度挣扎的原因。”
顾阳熙接着问:“现场没有凶器遗留吗?”
法医摇摇头,“没有,连痕迹也没留下,凶手很可能趁着死者醉酒熟睡的时候快速地一刀划破他的喉咙,然后带着凶器离开这个房间,如果有通道和出口的话,暂时只能这么去推测。”
顾阳熙跟随着法医再次来到案发现场,休息室还有两个技术人员在忙碌,顾阳熙根据刚才得到的信息,开始重新打量休息室内部的情形。
单人床附近的地板上有一小摊血迹,钱世长上半身倾向床外,一条胳膊垂下来,咽喉上的血液正是顺着这条胳膊流淌而下。有一个可疑的地方,那就是钱世长即便是酩酊大醉,伤口带来的疼痛不可能不惊醒他,虽然目前呈现在眼前的这种死状有一定的动作幅度,但起码动作幅度应该再大一些才更合乎情理。
法医似乎看穿了顾阳熙的心思,他轻声说:“现场没有挣扎和反抗的迹象,应该是一击毙命,手法很娴熟,这说明行凶的人绝不是第一次杀人。”
这句话令顾阳熙的疑云稍解,血液之所以没有到处飞溅,很可能是凶手事先做了防备,比如用什么东西遮住了伤口。但很快,另一个更难想通的问题便占据了他的脑海:凶手行凶之后是怎么从这间屋子里逃出去的?想到这里,顾阳熙伸出右手,在一面有可能存在暗门的墙上敲了两下,墙面沉闷无声。
蹲在地上工作的技术员看出顾阳熙的奇怪举动,说:“没有暗道,我们检查过了,包括地板在内。”
顾阳熙没有回答,只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没有出入口,那就真是见了鬼了。”说着,他蹲下身,用手电照了照床底下,地面很平,与技术员说的一样,没有任何类似暗门的缝隙。
没办法,顾阳熙只好站起身,也许站起来的动作太快了,他感到脑袋一阵发晕,他又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天花板距离地面四米多的距离,就算有通道,不用辅助器材想爬上去也难比登天。
顾阳熙很郁闷地叹了口气,觉得这一切实在难以解释,既然凶手无视重重守卫来去自如,而窗外的屏障又难以逾越,那么凶手会是谁呢?
这时,在楼顶勘察的警员回来了,顾阳熙从凶案现场退出来,警员报告说,楼道和楼顶并没有什么异样,虽说18楼是顶楼,但楼顶距离休息间的窗子也将近六七米的距离,没有绳索的辅助,也是没办法爬上爬下的。
顾阳熙不得不重新展开其他的设想,为了开拓一些新思路,验证这些思路的可能性,他决定去找更多的见证者,再了解一些具体情况和细节。于是,他带着宁晨暂时离开18楼的凶案现场,坐电梯下到底楼,走进中央监控室,那里早就被警方接管,几个警员坐在监控屏幕前,全神贯注地关注监视器里的录像。
顾阳熙对一个中年刑警吩咐道:“你带上几个同事,让钱勇领着去搜楼,注意,要一层一层仔细排查,并且时刻注意安全,明白吗?”
“好的,顾队。”中年刑警走出监视室。
中年刑警走后,顾阳熙又问道:“那四名发现尸体的保安在哪里?”
“在录口供。”一名警员回答说。
“你去把他们逐一叫过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他们。”
警员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子,不消片刻他就把其中一个带进监控室,可惜,这个保安虽然彪悍,但表达能力极差,不只是非常紧张而且还是个磕巴,总之沟通起来存在障碍。最后,顾阳熙不得不走出去亲自挑选,在四人之中,只有一个人看起来还算能言善辩,于是顾阳熙选择了这个人来问话。
“先坐下。”顾阳熙指了指空出来的椅子,希望对方的情绪能够尽快平复下来,以便维持一个良好的思考和对话状态,“你怎么称呼?”
“保安们都叫我老三。”老三坐是坐下了,但眼神却飘移不定,不知道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那间休息室,你以前进去过吗?”顾阳熙直截了当地问。
老三愣了一下,然后怔怔地回答说:“没,当然没有了。”
这个回答没有超出顾阳熙的料想,一个粗手粗脚的保安怎么有可能进入老总的私人空间呢。
这时,老三又补充说:“那是钱总的休息间,我和另一个保安负责18楼的保卫工作,但从来都没有进去过,甚至连外面的办公室我们保安都很少出入。当然,钱助理倒是经常进去的,因为他们是亲戚吗。”
“你和另外一个保安共同保管着一对钥匙,对吗?”
“是的,虽然有钥匙,但也很少用得上,只有在钱总或者钱助理不在的情况下用过一两次,比如办公室出现电路问题等等。”
“那么案发的时候你在哪里?”
“就在这里,我们四个保安还有钱助理都盯着监视器看。”
“平时也都是这样吗?”
“嗯,差不多吧,有时候会换班,钥匙交给别的保安,因为大厦门口还会有几个保安把手着,楼里一般不会出现什么情况。只是,最近几天,钱总的休息间里也安装了摄像头,所以我们把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了他睡觉的那间屋子里。”
“那么现在你详细讲一讲案发前后的经过,尤其是大厦断电前后这段时间尤为重要。”顾阳熙看着老三没有催促,他知道老三需要思索的时间。
“钱总一般都是在11点半进入休息间,今天也不例外,他有睡前饮酒的习惯,但钱总这个人很爱干净,他不会把酒杯带入睡觉的地方,因为办公室里什么都有,他洗了澡,换上睡衣进入休息室就直接躺在床上,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钱总睡着了。”
“这就是说,钱总睡熟的时候是在12点左右。”顾阳熙为了核对时间。
“对,就应该是这个时间。”
“停电的时候是几点?”
“凌晨2点多,我没看表,不过不会超过2点半。”
“大厦在平常时候经常停电吗?”
“不,很少,即便电闸出现问题跳了闸,大厦内部还有应急电源。应急电源可以维持十几分钟的时间,用以处理紧急情况,比如保存电脑里打开的文件等等,但这一次显然是被人严重破坏了。跳闸之后,应急电源根本就没有成功启动,我想这一点你们警察也已经知道了。大厦的电工不得不去启动备用电源,备用电源是大厦电源的另一套电力系统,设计之初,就是为了双保险,当电工启动备用电源时就发现总电闸上面有一处被引爆了的爆破装置,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只能先启动备用电源,但备用电源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派上用场,灯只亮了一会儿工夫就又烧坏了,我想,备用电源肯定也被人动了手脚。”
“第一次停电之后你们第一时间做了什么?”顾阳熙集中精神,因为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我们几个原地待命,对,就窝在这里没出去……”老三不假思索地说。
“原地待命?”顾阳熙打断他,很不理解地问,“既然整幢大厦都出现了异状,你们为什么不出去尽保安的义务,而是留在监视室里不动呢?”
“是钱助理不让我们擅自出去的,他说得很有道理,所以除了两个人护着电工去修电路,我们几个就都没动。”
“当时钱勇也跟你们在一起吗?”
“哦,那倒没有……”
没想到,顾阳熙随口一问,却意外得到新的线索,他立刻睁大眼睛,盯得老三直发毛。
“他,他,钱助理他上楼了,所以和我们分开,就……就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我现在要求你把事情讲清楚,”顾阳熙仍旧盯着老三的眼睛,“钱勇那段时间在什么地方?”
“嗯,好。”老三垂下眼睛,想了想,才说,“最初,监控室里有我和曾等在18楼的三个保安、钱助理以及另外两名保安和一个电工,加在一起八个人。起初我们轮流盯着监视器看,11点半过后,我们的保卫重心从宽大的办公室转到窄小的休息间,不过我们仍然没有放松对办公室摄像头的关注,因为假如真有凶手进去行凶,那么唯一的通道就只有办公室那扇双层门。大约就在停电之前的5分钟左右,钱助理突然站起身,他原本睁大眼睛盯着钱总睡觉的那个屏幕上的,当时好像看见了什么。他站起身的速度很快,当时我手里正端着一杯咖啡,有小半杯洒出来,都溅在了他的衣服上。我以为钱助理会朝我发火,没想到他的脸很白,额头也有不少汗珠,他几乎没有看我就朝外面大步走出去,我在后面问他去哪里,他说不用管他,各就各位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对了。钱助理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出门上了上行的电梯,没过多久,眼前一黑,就停电了。”
“钱勇的反常举动没有引起你的怀疑吗?那时你就没去看看监视器屏幕到底出现了什么?”顾阳熙仔细询问。
“我还真看了,一直看到停电,”老三苦笑一声,“不瞒您说,一点儿异常我都没看出来。”
“是吗?你再仔细想想。”
“呃,”老三皱着眉作回忆状,“真没什么特别,钱总那时也睡着了,甚至连动都没有动过,真的,我没必要隐瞒什么。”
“那钱勇为什么一下子就慌张起来,并且向外跑去?”顾阳熙接着问。
“不知道啊,”老三摇着头,“我真不知道,不信您去问问别人,因为不只我一个人盯着那个屏幕看。钱助理走后,我就死死盯着显示器,屏幕上除了不断变换的时间数字在跳动之外,一切都处于静止的状态,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当时还有个保安问,钱助理这是怎么了,没什么不对啊,那么紧张干什么?可他话音刚落,面前的显示器忽地就全黑了。”
“钱勇走出来距离停电相隔多少时间?”
“没多少时间,也就三两分钟,这个我真没留心,因为楼里一黑下来,我们都很慌乱。”
顾阳熙之所以这么问,是觉得钱勇有可能借着看到监视器里发生的变化为由,跑到负二层去破坏电源,假如真如老三所说,只有那么三两分钟的时间,那么这时间确实有些短。
顾阳熙把这个线索作为一个问号暂时储存在脑子里,又问老三说:“停电之后,你们是怎么安排的,做过什么?”
“我打电话给钱助理要求指示。”
“哦?”顾阳熙立刻问,“通电话的时候钱勇在哪里?”
“因为停电,钱助理被关在电梯里,所以通话的时候信号非常不好,声音不但小,还断断续续的,最后就彻底没信号了。”
“是钱勇吩咐你们原地待命的吗?”顾阳熙摸着眉毛,“他的原话是什么?”
“突然停电,我就立刻想到钱总的安全问题,要是按照我的想法,就会带上弟兄直接上到18楼进行保卫,可我的提议立刻被钱助理否决了……”
“他怎么说?”
“他让我们千万不要动,就算一口气从这里跑上18楼,楼梯通道又窄又黑,即便没有暗中伏击,人也得累得半死,何况18楼的大门非常坚固,没有钥匙根本无法打开,万一慌慌张张地跑上楼,那岂不是给潜伏着的凶手送钥匙去的吗。我一想,钱助理说得在理,他还让我们不要慌,先启动备用电源之后再作打算。”
听到这里,顾阳熙点点头,因为钱勇的分派并不是毫无道理,假如当事人是自己的话,在那种突发的情况面前,自己也很可能作出同样的选择。但顾阳熙同时又想到,钱勇在突发情况下能作出如此合乎情理的判断,说明钱勇的头脑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从钱勇的穿着打扮来看,他只是一个追求时尚、物质、有些叛逆的年轻人,这种人大多思维单一,他能够进入顶天集团担任这么一个重要的职务,多半是因为亲属关系。但俗话说,人不可貌相,钱勇也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所以这个人也不能小视。
老三的一番话几乎颠覆了钱勇留给顾阳熙最初的印象。
“既然你们待在原地不动,你又是怎么知道钱勇被关在电梯里的?”顾阳熙希望能从钱勇的身上找出破绽。
“因为钱助理的手机信号越来越不好,到最后就干脆断掉了,来电时我打电话通知他,手机依旧没有信号……”
“只是这一点吗?”顾阳熙一边问一边想,手机信号在电梯等小型封闭空间里确实经常出问题,但只有这一点也不能证明钱勇当时就被关在电梯里,很可能他没有上电梯,而是做了别的什么事情。
“您什么意思?”老三没明白。
“备用电源启动之后,你们又是怎么做的?”
“灯亮了,我一边给钱助理拨电话一边朝电梯跑过去,钱助理的手机还是没信号,所以打不通,电梯仍旧显示上行的楼层数,这说明钱助理还被关在电梯里。我按下电梯下行的按钮,但没有用,电梯必须上到指定的18楼才会重新下降。等着电梯下来我们实在没耐心,主要是我担心钱助理遇到意外,所以我不得不自作主张,带着人顺着楼梯朝上跑,当我们四个人跑到了三楼的时候,我发现电梯的指示灯已经下到五楼,于是立刻按了开门键,不一会儿,电梯门打开了,我就看见了一头是汗的钱助理。”
“在三楼你看见了钱勇?”顾阳熙加重语气问。
“是啊,钱助理从电梯下来,他擦了擦汗,不理解地问我们为什么会在三楼,然后我就跟他说,是因为担心他所以跑上来看看,结果刚巧电梯经过这里,于是我就按了开门键,想登上电梯上18楼去看个究竟。”
“当时钱勇还说了什么吗?”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不置可否,也没有责怪我自作主张,我们这回合兵一处,五个人一起登上电梯,直达18楼。”
“到了18楼,你觉得有什么异常吗?你好好想一想,从打开电梯门的那一刻,任何细微的不同都可以说一说。”顾阳熙用缓慢地语气帮助老三回忆。
“呃……”老三闭着眼睛苦思冥想好半天,才苦笑一声,说,“要不您再问问其余三个保安,要不就问问钱助理,也许我这人天生就笨,我真没看出什么特别来,真的!”
“办公室的门呢?”顾阳熙有些泄气,“门有打开过的痕迹吗?”
“虽然我不能确定门是不是打开过,但我和另一个保安一起开门的时候,门确实关得好好的,看不出被撬过的痕迹,这一点警方也能看出来。”
“然后你们五个人做了什么?”
“有了钱助理在场,大伙儿当然都听他的指挥,他命令我和另一个保安拿出钥匙去开门,门开了,我们走进办公室,里面还是跟原来一样干净。因为以前很少来这里,有什么小变化我也不知道。我们四个跟随着钱助理走到休息室的小门前,钱助理轻声去敲门,敲门声越来越大,钱助理着急了,大声喊了几声哥,还是没人应,他就拧开门把手,门没有锁,门被推开的时候,我们就闻到了一股很强烈的血腥跟酒精混合的难闻气味。”
“尸体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这个也说不清楚,应该是我们一起发现的吧?”
“这是什么意思?”
“门开了之后,没人敢立刻就闯进去,因为那股子血腥味,大伙儿都怕遭了暗算。”老三顿了顿,“钱助理也是一脸紧张,他也害怕,虽然屋里的人是他哥哥,他也不敢冒险第一个进屋,这个时候我们做保安的应该一马当先替主人分忧,但我们也怕啊,于是有人提议说大家还是一起进去看看。就这样,我们四个人几乎同时进入休息间,因为屋里有扇大屏风,床在后面,但我还是看见了地上的血。走在前面的人看见了钱总的尸体,大叫一声,话音未落,恰巧在这个时间,电灯一下子又黑下来,真……真是吓死人了!”
老三的脸又白了,额头满是汗珠,看来刚才的经历确实骇人,就连回忆都让他如此心神不安。
“屋里躺着死人,灯又一下子黑了,要不是我们人多势众,就算胆子再大的人也有可能被吓疯。钱助理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他让我们冷静,不要触碰任何东西,慢慢地从休息间里退出来。他的话让我们的心稳定了一些,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借助手机屏幕的光退到办公室里,我打电话通知楼下的电工继续去修电路,钱助理就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报的警,半个多小时之后,电工还没有修好电路,你们警察就来了。”
顾阳熙想,假如是自己的哥哥遇害了,自己会不会第一个闯进屋里看个究竟,还是怕中了暗算躲在保安身后,这些确实不好猜想,因为这得看钱世长和弟弟钱勇的关系是否真正亲密无间。
“这么说来,钱勇不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嗯。钱助理好像是在我们身后面,大概他没看清楚尸体那惨样子,所以才比我们从容那么一些。”
“好吧,今天我先了解到这里,你接着去跟警员做笔录。”
顾阳熙叫过来一个年轻警员,让他带着老三去继续做笔录。这时宁晨走进来,她说带着钱勇去搜楼的同事回来了,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这个结果没有令顾阳熙有多失望,似乎他已经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因此,他更加确定,这绝不是一件普通的凶杀案。
“把钱勇叫过来,我跟他谈谈,他的笔录最后再做。”顾阳熙对宁晨说。
“好。”宁晨转身去找钱勇。
钱勇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绺一绺地贴在头顶上,以前那种耍酷的玩世不恭荡然无存,有些无精打采。
“钱勇,先坐下吧。”顾阳熙用平和的口气对他说,“今天辛苦你了,我对你亲人的离世表示歉意,但警方必须公事公办,你也懂的,还希望你能够理解。”
“我能理解。”钱勇坐下去,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虽然我不相信哥哥说过的那些受到威胁的话,但哥哥真的死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现在还感觉晕乎乎像是在做梦,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跟老爷子说,他身体一直不好,你知道,哥哥一直是老爷子心中的骄傲。”
“我也能理解你的感受,我个人的建议是,你暂时不要把噩耗告诉你们的父亲,等事情查清楚了,找合适的时机再说也不迟。假如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那么永久隐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钱总虽然不在了,起码钱家还有你一个人撑着,不是吗?”
虽然说着宽慰的话,但顾阳熙的眼睛却在十分仔细地观察着钱勇的一举一动,他希望能从自己细致入微的观察中获取更多的线索和破绽。
“话不能这么说。”钱勇咬了咬牙,“虽然我的职务听起来很高,但每天都在我哥屁股后面转,别人以为我能从我哥那里学到很多东西,连我父亲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我这个人根本就对经商不感兴趣,虽然哥哥生前给我讲了不少做人做事的道理,但我都是这耳朵进那耳朵出,几乎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哥哥的年纪并没有那么大,我怎么也想不到哥哥会这么早就离开我,离开顶天集团……”
“钱勇你节哀,但我又不得不问你一些问题,我希望你能配合警方,把情况说清楚,这样才能更好更快地破案,请你不要隐瞒什么,因为我们并不存在对立的立场。”
“这些我都懂,顾警官。”钱勇用力掐了掐太阳穴,“我脑子很乱,也没有头绪说什么,您想问什么就问吧,没必要顾及我的感受。”
“那好,我们就先从停电前后这段时间谈起。”顾阳熙的身体朝后仰了仰,“在停电之前,你是和众保安一直守在监视器前面吗?”
“是的。”钱勇点点头,“既然哥哥疑神疑鬼,我挺担心他的,所以就在休息室里装上摄像头,始终关注着办公室和休息间的一举一动,除了上厕所的时候会离开一会儿,不过那也是我们几个人轮流去的,其他还有好几个兄弟也在看着。”
“这中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吗?”
“没有。”
顾阳熙并不希望钱勇回答得这么快,“别这么早回答,你再好好想想。”
钱勇做出用力思索的样子,最后还是摇摇头,“我没有看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顾阳熙转头看向身后的监控屏幕,那里正在播放休息室内的录像回放,却见屏幕中,还活着钱世长正躺在床上熟睡着。顾阳熙询问一直在关注录像的警员:“怎么样?发现什么名堂没有?”
“暂时还没有。”警员回答。
顾阳熙把头转过来对着钱勇,问:“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很不解,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更合理的解释,就是休息室的这个摄像头……”
话说到这,钱勇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色,顾阳熙再接再厉继续问:“睡觉应该算作个人隐私,一般人都不希望在自己睡觉的时候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看,当然,我说的是普通人,不过我想钱总也该属于大多数,可他为什么同意在睡觉的时候被人监视呢?就算是他之前收到了一封带有威胁口气的匿名信,也不至于就惶恐到如此程度。毕竟,钱总叱咤风云那么多年,胆子不可能这么小,总之我想不通,现在,我很想听听你的回答。”
“这个……”钱勇一脸为难神色。
“怎么?”顾阳熙目光一凛,立刻问,“你有什么隐瞒警方吗?”
“那倒不是,我只是……”钱勇皱着眉头吞吞吐吐,“只是怕说出来你们会笑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多古怪离奇的案子我都受理过,你放心,我会很客观地对待你所提出的问题。”
“我哥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只能把原话告诉你们。”钱勇咽了一口吐沫。
“那也好。”
“我哥他说,他说当他睡着的时候,在他耳边,有个什么人总是在喊他的名字!”
顾阳熙不能理解钱勇的话,他盯着钱勇那张脸,但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在撒谎,就连坐在监视器对面的警员听到钱勇这样说都肩膀一颤,似乎整个监控室一下子笼罩在了一种十分压抑的气氛之中。
“这……这话什么意思?”顾阳熙好奇地问。
“我说了,我也不知道。”钱勇一个劲儿地摇着头。
“你的意思是不是再说,钱世长因为醉酒而产生了幻听?”
“不不不!”钱勇挥着两只手,“不是因为醉酒产生幻听,而是因为幻听我哥才会大量饮酒,如果说他是为了麻醉自己,让自己的感官失灵也不为过。”
“钱世长就是因为产生了幻听,所以才变得疑神疑鬼,不敢离开休息室,因为你们是兄弟,所以他把话说给了你听,你就在休息间屋顶上对着床铺安装了摄像头,目的是拍到那个在他睡熟之后说话的……”
顾阳熙话到嘴边没有把那个字吐出来,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人”还是说“鬼”。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资深刑警,这半辈子的刑警生涯他也遇到过很多离奇案件,但他始终不相信那些东西的存在。虽然有很多同事神乎其神地向他述说过无法破解的很多迷案,但只要顾阳熙接手后,总会查找出一个合理又唯物的解释。不知这一次,顾阳熙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他那颗疲惫并且不平静的心,一下子跳得更快了。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顾阳熙的突然发问吓了钱勇一跳。
“啊?!您说什么?”
“你肯定是看见了什么,”顾阳熙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偏高,压低了声音又说道,“你在监视器里看见了……因为你看见了什么,所以才会一下子站起来,冲出监控室,乘上电梯去18楼,结果停电,你不幸被关在电梯间……”
“我……”钱勇的眼珠转动着。
“如果你没在监视器里发现异常,你为什么如此匆忙突然要上18楼,现在请你就这个问题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我……我也说不清楚。”钱勇低下头,十几秒钟之后又抬起头,说,“这样吧,我把那段时间的监视录像调出来,顾警官你自己看吧,因为我不知怎么去形容。”
顾阳熙点头表示同意,但心中的疑惑更浓了,钱勇走到监视器前面,把屏幕上的进度条拖动到末尾的地方,录像上开始显示出接近警方到来时的时间段,那时距离第一次断电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画面上的钱世长仰躺在床上,沉睡正酣。
“钱总不是睡得挺踏实吗?”顾阳熙略有些奇怪地问钱勇。
“别……别急,”钱勇大口地吞着口水,“还没有开始,还没……”话音未落,钱勇居然张大了嘴巴,那张脸更苍白了,脑门的青筋都突显出来。
“你怎么了?”顾阳熙看着他的脸,钱勇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屏幕,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顾阳熙顺着他的目光转向监视器,可看了半天,无论是钱世长的床两边还是屋子的墙上,什么怪异的东西也没看见。于是,顾阳熙更加迷惑,转头接着问钱勇,“我怎么什么也没看见,钱总不是睡得好好的吗?”
“不要看钱总,看……看那屏风,那屏风……”钱勇指着监视器上的屏风,“看见出来了吗?”
因为画面的重点是被害人钱世长,所以顾阳熙和警员把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熟睡的钱世长身上,根本没有人去专注床头的屏风。
经由钱勇这么一提醒,顾阳熙与众警员把目光全部集中在那四扇屏风上,屏风上面原本就有花花绿绿的人物图案,也许由于监视器很小的缘故,虽然众人都睁大眼睛集中精神,但仍旧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
“有什么啊?怎么我还是看不出来?”一个警员下意识地说。
顾阳熙也十分不能理解,转头看向钱勇,钱勇咽了一口口水,把手放在鼠标上拖动屏幕上的进度条,他只稍微拖动了一点点。随着进度条的拖动,屏风上的图案好像真的有了一点变化,似乎少了一些颜色。
钱勇放开手,让录像自动播放。果然,屏风的图案有了变化,其中一扇屏风的一角逐渐出现了红色,没错,多出了一小点长条形的红色,很细微,假如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这是监视器的问题吗?”顾阳熙问坐着的警员。
“绝对不是!”没等警员回答,钱勇就提前说,“我们的设备都是最好最先进的,不存在色差问题。”
“你就是因为看见屏风上出现的这点红色才起了疑心,从而离开监控室去18楼?”顾阳熙问。
“没错,”钱勇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顾队,难道您不觉得奇怪吗?”
“我很想听你告诉我,这到底奇怪在哪里?”
“不知您刚才在18楼有没有注意屏风上的四幅图画呢?”
“是人物图案,我只注意到了这一层面。”
“没错,是人物图像,”钱勇解释说,“那屏风有四扇,分别在四张帛绢上绘制了四个神仙,神仙的具体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是南方某少数民族供奉的四位掌管睡梦的神仙。”
“神仙?掌管睡梦的神仙?”
“据说,在卧室里只要挂上这四位神仙的画像,就可以改善睡眠,抑制噩梦的造访,反正卖给我屏风的商家就是这么说的。”
“民间传说而已,那又怎么样?”警员对迷信的东西不感兴趣,他不屑地问。
“就在出现红色斑点的那一扇屏风上,那个神仙画像手里握着一把尖刀。据传说,人之所以会做噩梦,是因为夜间有鬼怪侵入了熟睡人的脑子,那把尖刀就是用来斩杀试图侵入人脑的鬼怪,但那尖刀原来是白色的……”
“你的意思是说,白色的尖刀变红了?”警员指着屏幕那一点红色。
“没错,”钱勇又是点点头,“不只是变红那么简单,这说明那把刀子见血了,意思就是,那扇屏风上画着的神人显灵了,斩杀了困扰我哥做噩梦的妖孽,所以刀子上的血很可能是一直困扰我哥的那个看不见的东西,你们懂我意思吗?所以我才会紧张,企图去18楼看个究竟。”
“你说得挺有意思,”顾阳熙浅笑一下,问钱勇,“为什么刚才在18楼时你不把这个情况讲出来?”
“不是我不讲,而是没法儿讲……”
“这又是为什么?”顾阳熙问。
“因为当我进入休息室时,不但发现了尸体,还看到那屏风上的刀子依旧还是白色,根本就没有变红,当时我还没有下到监控室来看监视录像,当然不敢胡言乱语误导警方,我还以为是自己盯着监视器太久,看花了眼,没想到不只是我一个人看得见那点红色,连你们警方的人也都看见了,这就说明我看见的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发生过……”
“那现在你陪我再去18楼看看,刚才我确实没有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屏风上。”
顾阳熙从监控室出来,与一名警员带着钱勇再次来到18楼,经过办公室进入休息间,床上的尸体已经被法医抬走了,带血的床铺上也铺着一张白布做掩盖。
“顾队,就是从右面数第二扇屏风……”钱勇介绍到。
屏风靠着床头立着,还没有人移动过,顾阳熙走进床,俯身观察四扇屏风,那上面确实画着四个面目狰狞的、类似庙里四大金刚的整身人物画像,但画风不像任何地区的壁画,虽然顾阳熙不懂绘画,但他也能看出人物造型不属于中国主流文化。
大约每个人物高一米二左右,不但穿戴着盔甲,手里还紧握或挥舞着各种法器,比如斧子、锤子一类的,第二扇帛绢上的人物正如钱勇所说,一只手高举,手里紧握着一把尖刀,尖刀只是用墨线勾勒出来,填涂了一种灰白色的颜料。
顾阳熙用手电筒照着尖刀看了十几秒,也没有看见尖刀变成红色,于是他直起身,转头问钱勇:“刚才在监视器里看见的就是这个地方变红的吗?”
“没错,就是这里。”钱勇回答。
“这屏风始终就摆在这间屋子里吗?”顾阳熙问。
“这倒不是,屏风是最近新添置的摆设。”
“为什么要添置这个屏风?”
“因为我哥说他最近总是头疼,我琢磨着有可能是因为天气逐渐凉了,这里楼又很高,风也硬,从窗缝中钻进凉风来,人睡着了就容易着凉,于是就买了四扇屏风挡在床和窗户之间,这不就把凉风挡住了吗。”
“那为什么要选择有这种张牙舞爪图案的?”
“说起来很偶然,那天我去古玩市场,街边一家店就有个人卖屏风,他告诉我这屏风有抑制噩梦改善睡眠的作用,所以我就买下来,就这么简单。买来之后,我哥也挺喜欢的,因为他一直都说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噩梦缠身,半夜还会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既然屏风有驱邪避凶的作用,于是他没有反对就摆在了这里。”
这个时候,一个警员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彩色打印纸,顾阳熙接过来一看,正是监视录像放大后打印出来的局部照片,拿着照片与屏风进行比对,虽然模糊,但还是可以分辨出,照片上的刀子确实变红了。
“假如屏风上面的神仙真有斩妖除魔的能力,斩杀了致使钱世长做噩梦的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可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会是钱世长?”跟上来的警员想不通就顺口说出来。
“顾队,”钱勇看了看天花板的摄像头,“您听没听说,用镜头可以拍出人眼看不到的东西?”
“这我可不知道,但我想把这四扇屏风带到局里进一步检查,你不反对吧?”
“没问题,您请便。”钱勇点点头,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