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进来，别磨磨蹭蹭的，我说进来！”德蒙利对着离门只有几步之遥的那些人喊了起来，情绪十分激动。

房间很大，也很实用，一张折叠桌，六把椅子，还有几个装满文件的档案柜，这种柜子在大多数办公楼的档案室都能找到。文件被翻得乱七八糟，几份没有利用价值的资料被踩在脚下，碰也不去碰，这充分体现了德蒙利办事的性格。

“老大，什么任务？”说话的家伙匪夷所思地看了看身边这些和自己几乎有着同一张脸的人。这伙人之前几乎没见过面，他们之间身高不同，体形不同，加入这个罪恶组织的时间也不同，现在，六指党的使命将他们串在了一起。

“闭嘴！”德蒙利躁动起来。这也难怪，叔叔只给他两小时的机会，而他把这些人集中在一块儿就用掉了八十分钟，这段时间磁带里的声音被他过耳百遍，照片后的相关信息也已倒背如流。

“脱下来——帽子和上衣，脱下！”他对其中两个行动稍慢的人送去了脚尖的问候。

老大来不及挨个儿询问，他以鼻子碰鼻子的方式仔细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身高和体重。其中一位胳膊受伤的人迅速被他淘汰，接下来是个头儿过高的，再然后是脸上有雀斑和黑痣的两个家伙。第一轮筛选完毕，队伍里的人只剩下一半。第二轮，他在每个人的发音里挑刺，对他们的走路方式也进行了毫不眨眼的留意，不合格的再次被赶出房间。德蒙利心急如焚，每隔两分钟他的心跳就加快一次。

最后，在他几乎绝望之前，他的视线落在了一个大胡子身上，德蒙利亲自为他戴上帽子并压低帽檐。这人的眼神和鼻子还有那张嘴——天啊，他的声音也像——这人与考斯·科恩像极了，他是最像的。如果剃掉胡子，再配身军装恐怕连科恩先生的母亲也辨认不出。这是神的旨意吗？德蒙利说不清。短暂的时间里他本以为找到个六成像的就算是天赐了，却没想到上天送了他一张满分答卷，使他顺利完成了这项不可思议的任务。

德蒙利打发了最后一批被淘汰的家伙，留下了这个人。

他根本不在乎对方姓什么，住哪儿，或者有什么特长，德蒙利只是把照片和磁带塞进大胡子的口袋，“照吩咐去做，我担保叔叔会用最好的酬劳答谢你。”他递上交给对方的最后两件东西，“这是去俄国的机票和护照，从现在起你就是安全局的考斯·科恩！”

二

1号会议室坐着全伦敦参与CK行动的所有高级成员。R局长的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国防部的一级部长卡梅琳·欧帝女士和二级部长卡特·威尔逊先生。白头翁贺里曼是安全局的顾问，他是第一个在会议室坐下的人，也是几乎不发表任何意见的人。顾问的身边挤着参谋长康辛，宝石小姐与乔尼·瑞查坐在他们的正对面，大美人的另一边坐着精力充沛的考斯·科恩。

由于飞艇活动的特殊关系，这个紧急会议不会持续太久，每个人都带着黯淡的神态倾听威尔逊部长的发言。狡猾的六指圣人在这样的场合表现得稳如泰山，他的每一句话都表明恐怖分子必将采纳飞艇谋杀女王。没人反驳他的想法，那是因为没人会用女王的生命开玩笑，事到如今别说是飞艇，就是有人在多伦饭店藏上一个没点燃的炮仗都是危险的。

“欧帝女士、诸位先生，请允许派我的人调查飞艇。”二级部长姿态高傲地做出发言。

“威尔逊先生。”考斯·科恩率先做出否定，不知情的安全局部长只是认为他想抢功劳，“我相信这件事R局长会安排得更好。”

“我只是想为女王的城堡添砖加瓦。”

“别把话说得那么漂亮，威尔逊先生。恕我直言，你个人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可你的手下有多少斤两我们也都清楚得很。”

“这关系到女王陛下的安全，国防部该做点事！”

“那你应该听听欧帝小姐的意见。”科恩把皮球踢给了站在卡特肩膀上的女人。

卡梅琳摘下鼻梁上的眼镜，“中央情报局与军情局这些年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合作，对付恐怖袭击，他们显然比国防部更有一套。我与贺里曼的观点一致，请各位务必坚守好自己的管辖范围，必要时我们自然会出兵增援。”

“可是卡梅琳……”

安全部长通过与R局长大声对话的方式打断威尔逊，“在飞艇没出发前，你打算怎么安排？”这位总和卡特过不去的部长既堵住了二级部长的嘴，又加强了众人的紧迫感。

R局长看着墙上的时钟，心领神会地提出结束会议的建议，这场紧急会议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就仓促结束。几乎每个人都忽略了多伦饭店的那些广告牌，所有高官都把焦点集中在飞艇上。作为手握大权的上司，他们当然可以阻止任何商业或个人的飞艇参观活动，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就毁掉了顺藤摸瓜的良机，这批平日里聪明百倍的高级官员就这样被狡猾的六指圣人带进了的圈套。

康辛接到新的命令，带着一伙人四处探听消息。乔尼和玛瑞娜直接负责调查飞艇，就在蓝猫等电梯时，威尔逊部长跟他站在了一起。长官傲气十足地昂着下巴，斜视45度对他说：“瑞查先生，我看过关于您的报告，上面把您描写得棒极了。”

“承蒙夸奖。”瑞查先生热情一笑。

“可我从来不爱看报告上的故事。”卡特的转折让乔尼收回了他的友善。

“您的赞美真让人意外。”乔尼干巴巴地说。

“外人介入这次行动才真叫意外。”

“我只是服从上级的命令。”蓝猫正视着前方。

“走着瞧，他们就会明白派外人参与行动是致命的错误。对，对，他们会明白的。”

玛瑞娜的出现结束了他们的谈话。部长独自走进电梯，虎视眈眈地瞪着乔尼，而乔尼则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直到电梯的门关上时，两个男人的对视才彻底结束。

宝石小姐看出其中端倪，为了让大男孩放松，她调皮地说道：“这件衣服怎么样？事先声明，少于十句赞美我就揍你。”

听到这话，受辱的蓝猫平静了不少，他看着玛瑞娜的橙色衬衫会心一笑，开启了智慧的脑细胞。

三

泰晤士河向北三英里有座小山包，在它对面有条名为“南瓜街”的街道，这地方名不符实，整条街一个卖南瓜的商贩都没有。乔尼挽着玛瑞娜踏在上个世纪就铺满鹅卵石的小道，表现得幸福而又自然。过路的行人望着这对绝配的情侣不由自主地驻足议论，单身汉看见这样的美女没有不眼馋的，几个已婚女士更是对玛瑞娜身边的大帅哥爱慕不已。

小山坡上停着一架中型飞艇，金灿灿的几个大字贴在艇身——“英伦观光号”。飞艇被几根粗绳系在可以动的低矮系留桩上，懒洋洋地摆动着。虽说不是周末，可飞艇周围还是聚集了不少游客，一些手拿小旗的本地人正在那里兜售英、法国旗，对于星期六的盛会，商家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时间是下午3点08分，离飞艇起航还差7分钟，情报员刚好赶上。他们走得越近，飞艇就显得越像个庞然大物，可它的体积远不及乔尼肩负的使命来得沉重，临行前R局长就下达了难以违背的命令，不活捉几个六指党，蓝猫就得考虑拿刀自刎了。

“我就说会碰到熟人。”玛瑞娜美丽的瞳孔里映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四点钟前后，穿黑色皮衣的女人——通缉在案的切斯丽·李，韩国人，37岁，她是六指圣人最信任的女人。在墨西哥的女子监狱服刑了三年，后来协同他人越狱，近几年我们一直找不到她。”

“光天化日竟会出现这样的角色。”乔尼知道这里头必有原因。

“确实，明目张胆得有些过了头。”玛瑞娜依旧盯着嫌疑犯，“拿她回去交差，局长非乐疯了不可。”

“别期望得太高，这种人绝不会单独行事。”

乔尼刚说完，就被一个男人怪气的尖叫吸引住了，“看啦！王子和他的公主！”他侧身张望，那人打扮得像象征美国政府的山姆大叔，也许，他的外型更接近蝙蝠侠里的企鹅人。这个怪里怪气的家伙距他们只有几步之遥，那人上前激动地握着乔尼的手，“飞艇天生为你们而造，只需120英镑，它能带你们了解整个伦敦！”

瑞查先生冲玛瑞娜扬起一道眉毛，“你怎么想，亲爱的？”

宝石噘着她的嘴唇，“既来之，则安之。”

招揽生意的男人做成了这笔买卖又急忙冲向另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噢，我八成受到了上帝的恩惠，这是国王和王妃！先生，离起飞只剩3分钟了，只需120英镑……”

蓝猫发现“女六指”也挽着一个男人上了飞艇，“那又是谁？”

“不确定，我更希望你能亲自问问他。”

“乐意效劳，公主。”

他们踏上了飞艇，舱内空间很大，客人却寥寥无几。从左到右、由前向后，12位客人乔尼一眼就数过来了，算上他和玛瑞娜以及切斯丽和她的男人，这里现在一共是16个人，也就是8对情侣。

在乔尼刚扶着玛瑞娜坐下时，飞艇就准时出发。驾驶舱内，身穿蓝色空军制服的飞行员发动了左边的引擎，紧跟着再点着右边的，接着他再向气室充气，待充气完毕后，这名合格的飞行员冲外面翘起了拇指，艇外的工作人员把绳子分别脱离系留桩，驾驶舱里，飞行员调整艇身，然后顺利地抬起飞艇前端，“英伦观光号”就像个大气球那样离地而起。

数分钟后，它的高度就超过了泰晤士河边的邮政大楼。正当一对对的甜蜜伴侣透过窗户欣赏美景的时候，穿着黑色高跟鞋的切斯丽站在了飞行舱的中间，以地道的英格兰口音对客人介绍着每一座建筑以及和街道有关的历史。所有客人里，只有两对中国夫妻和一对奥地利情人专注地倾听，剩下的几乎都是图新鲜的本地人，这当中有些人还打听这样的活动可否每周举行一次，因为他们希望把这样的娱乐方式推荐给自己的朋友。

切斯丽像个专业导游那样耐心地回答客人的问题。蓝猫注意到，她的相好正借此机会在吸烟室吞云吐雾，乔尼自开会时就没沾过半点烟味儿，他也想进去过过瘾，却被玛瑞娜制止了。

“有些不对劲。”宝石小姐把嘴唇放在瑞查先生的耳边，“他们在往多伦饭店的方向飞行。”

被她这么一说，乔尼也看了看窗外。飞艇顺着泰晤士河南下，海德公园、大英博物馆、圣保罗大教堂、白金汉宫这些地方都被故意错过。此外，瑞查先生还注意到一个更为古怪的事实，飞艇上升的速度远远快于它的前进。

“我去驾驶舱查查。”乔尼刚起身就听见切斯丽的声音，这个女恶魔拿着一张A4打印纸，张开性感的厚唇，一字一句地谈到抽奖的事情。飞艇上的所有乘客都糊涂了，事前飞艇参观活动的主办方谁都没谈到抽奖，可是随着切斯丽进一步的解释，大多数乘客开始对这个抽奖活动感兴趣，根据女向导的描述，被抽中的情侣将赢得一套结婚礼服，并有幸能在飞艇上穿着它拍摄结婚照片。

对普通乘客来说，这真是天大的好事，这次抽奖无疑为他们的旅途增添一丝浪漫色彩。当然，这也让他们明白了活动安排者为什么只选择让情侣登艇。

一台精巧的SONY笔记本被打开，里面安装了六指党早已设定的抽奖程序。舱内只有那些女客人闪烁着双眼，像定格似的关注着不断跳动的号码，她们都以为乘客的数量会使自己中奖的概率占上风，人群中除了乔尼和玛瑞娜，似乎只有最后加入的那对老夫妇不以为然。最终，显示器出现了瑞查先生的票根号，失望的人群在轻声叹气之后鼓掌为他们祝福。

在这些拍手的人眼中，这对俊男靓女是幸运的，可是乔尼和玛瑞娜却越来越觉得事态的诡异。两位年轻却资深的特工提高了百分之两百的紧迫感，事情变得被动起来，真没想到六指党会抢在他们之前先下了手，形势变得对他们很不利。

“小姐、先生，请随我到服务舱。”切斯丽冲乔尼勾起了手指。

乔尼牵着玛瑞娜的手站了起来。就在切斯丽转身之际，玛瑞娜用唇语告诉他：我们好像被人涮了一把。

瑞查先生也用同样的方式和她沟通：想办法通知局长，我们当中有奸细。

四

饭店门前，谨慎的乔治·安德森把阿萨克死死地堵在门外，“多伦饭店愿意为女王陛下的到来锦上添花。可是，我们将派自己的清洁队完成这项工作，请回吧，先生们。”

阿萨克在遭到拒绝后表示，“如果你们能胜任，那再好不过。不过我担心，市政局长会在明天再派这支优秀的清洁队，来这里进行一次重复劳动。”

“别高估了自己。请回吧，先生们。”安德森第二次下了逐客令，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这位年轻的六指党不认为僵持下去是件好事，在遭到对方彻底的拒绝后他只好灰着脸说：“看来我只能祈祷你们能干得出色了。”

阿萨克吩咐身边的手下各自加入别的清理大军，自己却往停车场赶。吃了闭门羹的滋味不好受，但再怎么说也好过被人抓去盘问。负责开车的小子从倒车镜里见到他的身影，立刻警觉起来。

“换上便装。”他对车内的最后五名成员说，“别打岔，竖起耳朵好好听着，现在有两种方法能挽回局面：第一，干掉饭店的清洁工。第二，把他们的工具换成我们的。多伦饭店被严密布控，在警方的眼皮底下杀人并不安全，所以我们用第二招。”

“别怪我多嘴，头儿。”司机满面愁云，“附近的大楼都被我们的人占据，何必在乎一个多伦饭店？我是说，女王还没到多伦饭店就会命送西天。您瞧，现在您干得已经够漂亮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呃，我想说的是，进饭店换上我们的涂料实在太冒险了，可能会全盘皆输。”

阿萨克并没责备这个说话客气的小子，“德蒙利说了会掩护我们，他敢这么说，就一定有把握。”

“头儿，也许您该再联系他一次。”另一个人提议，“小查理说得对，我们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可谁都不愿看到到嘴的鸭子飞掉的局面。”

思来想去，阿萨克都认为手下的弟兄没说错，他拨打了德蒙利的电话，“头儿，”现在他成了别人的小弟，“实话对你说，现在就差多伦饭店了……可是，增加一个广告牌就意味着增加一次机会……飞艇？‘英伦观光号’？不，我没紧张……好，我会适可而止的。”他挂上电话，轻松了许多，德蒙利对他的工作质量表示满意，“弟兄们，二十到二十五分钟之内有架飞艇会在附近爆炸，别紧张，只是附近，没说这条街。不过飞艇将成为这条街的焦点，届时你们穿便装进入多伦饭店，把他们的清洁剂换成磁力涂料。记住，办事利索些，别太勉强。”

阿萨克刚把话说完就引来一堆问题。司机小查理问他：“换不是问题，我只担心换了以后饭店却不做什么清理工作。”

“这就听天由命了。正如你刚才所言，不必为了多伦饭店弄得全盘皆输。”

“飞艇爆炸的残留物会不会被风吹到这条街？我的意思是说，这样也许会有人粉刷大楼。”

“别忘了我们是在补妆，之前它已经有一层磁力涂料了。双层保护会把其它任何的清洁物排斥在外——德蒙利是这么说的，我想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头儿，我一直在想，如果市政局的人知道这条街有人在冒充他们，会怎么办？”

“在他们发现之前，我们已经达到了目的。想想吧，令政府信任的警察也没找到我们的漏洞，目的已经达到，没事别瞎操心。”

“大楼的磁力会不会对飞艇有影响？”

“这不是你管的事，上头自有安排。”

“头儿。”

“什么？”

“飞艇在哪儿？”

“别抬头去看，山鹫。我们大可通过路人的表情知道天上发生了什么。”阿萨克静静地停了一会儿，那是在确认不再有奇谈妙论的怪问题出现，“好了，弟兄们，换上便装，随时准备干活儿。”

五

“英伦观光号”上，游客正喝着服务生送来的免费饮料，欣赏窗外美景。

乔尼谎称穿礼服使他紧张，借机去了洗手间试图联系参谋长，玛瑞娜则跟着切斯丽进入了服务舱，比起为客人提供的酒水点心，锥形衣架上那件柠檬色婚纱格外惹眼，通过肉眼就很容易发现，这件婚纱就像是为玛瑞娜量身订做的一样。

“请到更衣室，让我为您穿上女人一生中最美的衣服。”切斯丽送上了看似充满诚意的微笑。

婚纱的大小与更衣室的宽度不成比例，切斯丽根本就是不打自招。玛瑞娜机警地走在前面，她盘算着是否该主动出击，飞艇上的事情就像事先排练好的话剧，她和乔尼始终被六指党拖着走。现在，她身上唯一的武器——一把袖珍型的米伦半自动手枪紧贴自己的大腿右侧，掏枪的动作稍慢半拍就会使她处于下风。可是，是时候动手了，她这样告诉自己，她能对付这个女魔头。

漂亮的女孩提醒自己，放松，玛瑞娜，放松，看看桌边有什么。对，两本杂志，一杯苏格兰威士忌，还有，再多看看，一把用西班牙牛角做的梳子，文具店常见的钢笔和墨水，一袋万圣节常派给小孩子的水果软糖。牛角梳？得把它拿到手。

“真漂亮。”玛瑞娜赞美着婚纱的做工。

“对。”

两人在更衣室站定。在切斯丽·李转身关上门的一刹那，玛瑞娜出击了，她从后面用左手手臂迅速勒住了对方的脖子，右手也顺利地拿到了她的武器。玛瑞娜的枪口顶着切斯丽的太阳穴，单刀直入地发问：“六指圣人是谁？”

切斯丽可不是个菜鸟，她快速把身体向后顶，借势避开宝石小姐的枪口，子弹擦着她的鼻尖射出，在门板上钻了个孔。而玛瑞娜又因这股爆发之力撞疼了天生翘起的臀部，她手中的袖珍手枪被对方夺去，这回枪口正对自己。

冷静的女特工快速把头偏向一边，这把枪的第二发子弹与她的耳朵做了近距离的问候。玛瑞娜抓住对方拿枪的那只手，在运动过程中切斯丽对着头顶连放了四枪，宝石抓着她的手撞向更衣室的玻璃，仅一下玻璃就裂开了。机灵的宝石再一次如法炮制，切斯丽娇滑的嫩手被玻璃划出一道血红的大口子，她恼羞成怒地发出了类似母猎豹那样的兽鸣。掉落在地的手枪谁也无法拾起，玛瑞娜借助更衣室木门下的缝隙，非常干脆地一脚把枪踢开。

打斗中，切斯丽的黑色亮发变得蓬乱不堪，看上去像是疯人院的女病号。这个无恶不作的女魔头从黑皮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那是准备在玛瑞娜换衣时使用的。精通搏击术的特工和来自跆拳道国度的女人斗了十几个回合才完成了空手夺白刃。切斯丽毫不在意，她掰下门上的一块玻璃残片，与玛瑞娜手里的尖刀针锋相对。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任何可能都会发生，宝石和李小姐纠缠了半天，两人的武器竟然都没了。满手鲜血的切斯丽在这种场地无法施展抬脚下劈的毒招，所以还想着去抓门上的碎玻璃。这时，更衣室的门被人撞开，更精确的说法，是有人撞在了门上。

木门正好压在切斯丽身上，门的另一面躺着乔尼·瑞查。

玛瑞娜为了避免受伤敏捷地高高跳起，谁料却落在了蓝猫的肚子上。

“这算是硬闯更衣室的惩罚？”乔尼自嘲了一句。

宝石这才发现这里的隔音设备非常健全，不管里面发出怎样的动静，外面的客人都听不见。她想寻找那把手枪，却被李小姐的男朋友拿到了，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蓝猫迅速从地上弹起，风一般地挡在宝石前面。

真令人遗憾，那个男人只是让枪管发出“咔、咔”声，子弹早被射光。乔尼一个虎步把他扑倒，然后利用优势死死卡住他的脖子，无耻的对手居然猛顶瑞查先生的小腹，只此一下就把乔尼踢向空中。换了普通人受到这种冲击，恐怕早就昏死过去，不过瑞查先生也不算太走运，他在上空翻腾的时候，惯性把他撞向了边缘的小门，那位男子冲向蓝猫，想把他顶出舱外。

玛瑞娜刚想上前帮忙却被人抓住了双脚的踝骨，是切斯丽，那女人还没死。宝石失去重心，身体前倾重重地倒在地上。回头再看李小姐，那件黑色皮衣至少有20个地方都被玻璃割破，一些玻璃碎片深深地扎进了皮肤。切斯丽像是铁打的超级战士，她顾不上后背的伤口，腾出一只手去捡地上的小刀，宝石抬起她的高跟鞋踹向对手的脸，这又惹恼了李，疯女人抓起小刀飞向宝石，幸运的是锋利的尖刀只戳破了玛瑞娜的那件衬衣，却没伤到她。那把刀就像中了魔法一样把宝石小姐牢牢地定在地板上，切斯丽不甘心，她借着大好时机高举一把椅子，像是要砸碎对手的脑袋。

关键时刻，乔尼的余光瞥见了这一幕，他撇下自己这边的对手，飞身一脚踢倒了切斯丽。玛瑞娜安全了，瑞查先生却被男子从身后抱住，乔尼用后脑勺撞击对方的鼻子，男人顿时鼻血直流，他捂住被撞断的鼻梁痛苦地哀嚎起来。乔尼右手快速抓住他的领口，左边的胳膊伸入他的裆下，腰部往上一使劲，就轻松地把他扛了起来。

蓝猫的眼睛里出现了杀气，乔尼扛着对手冲向刚才对方撞他的那个小门，“嘭”地一声闷响，门被撞出个大窟窿，男子在即将掉出飞艇舱的时候抓住了救命稻草——瑞查先生的领带。事情出现了转机，乔尼被他勒住了脖子，脸色渐渐发白，他一手抓住领带的一端，试图缓解压力，另一只手笔直地向前伸展，像是要抓什么东西。

马瑞娜这边，切斯丽的力量出奇得大，让她怀疑对手是否做过变性手术。乔尼扛起男人的时候，她就被李小姐压倒在地，在乔尼被勒住时，这个讨厌的韩国人也在卡她的脖子。玛瑞娜倒在地上，伸手去摸矮桌上的物品，杂志、杯子……她终于拿到了牛角梳。宝石小姐用最后一股力量奋力推开切斯丽，下一步，她像个职业杀手那样——事实上，她的身份和职业杀手也差不了太多——托住李的下巴，牛角做的梳子坚硬无比，梳子上的齿条快速在切斯丽的脖子上抹过，殷红的鲜血像水龙头那样喷洒出来。切斯丽，这个六指圣人最信任的女人结束了她的使命。

“乔尼！”宝石推开胸前的尸体，手里的梳子换成桌上的玻璃杯。宝石跑到小门前，将杯子狠狠地砸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男人伴着一声可怜的惨叫消失在云层里。

瑞查先生整了整领带，绅士般地问道：“你没事吧？”

乔尼的体格让宝石吃惊不小，但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这是一个圈套，乔尼。六指党的目的就是干掉我们，你说得对，内部有奸细。”

美国特工看上去不那么在意，他拍了拍礼服上的灰尘，看了一眼衣架上的婚纱，“大方些，姑娘，不穿白不穿。”

“如你所愿。”玛瑞娜露出甜美的笑容。

瑞查先生帮她扶着木门，“飞艇上有某种电子干扰，影响了手机信号，你有办法吗？”

“你该去驾驶舱碰碰运气。”

“驾驶舱？天啦，我竟忘了那个飞行员！”瑞查先生拔腿就跑，小木门轻轻倒在了玛瑞娜的身上，美丽又可爱的女士因这次突然袭击发出了像小猫一样的叫声。

“先生，您总算回来了。”一位本地男性游客哭丧着脸，“坏消息，大事不好！飞艇上有炸弹，那个，那个飞行员跳伞了。”

炸弹？这显然就是六指党只派两个人对付他们的原因。

瑞查先生镇定地问：“在哪儿？”

男人挪开身体，出现在乔尼眼前的是刚才被用做抽奖的那台笔记本，不同的是，现在上面显示的却是10∶21这几个数字，不，是10∶20——这意味着再过十分钟飞艇就将爆炸。

瑞查推开蹲在电脑前的中国籍男子，“你会拆炸弹？”

男人用蹩脚的英语说道：“不，可我总该做点什么。”

“我是警察，这事我来处理。”他看着这位热心人，“你的任务就是照看其他乘客。”

“我会的！”小个子黄种人走到人群中大声安慰他们不要紧张，可根本没人听他的，那些上了贼船的游客该哭的哭，该喊的继续喊。

玛瑞娜换完婚纱出现在乔尼面前，乔尼看着婚纱肥硕的下摆，借过一把剪刀把它改成了“短裙”。蓝猫不是办事毫无目的的人，他这么做为的只是希望宝石的行动可以更加方便，“会开飞艇吗？”

“从没接触过。”宝石如实地回答。

乔尼将她领到驾驶舱，现在轮到他把嘴唇轻轻地贴近对方的耳朵，“很简单，和驾驶飞机差不多。这是方向脚踏板，飞行操纵杆，飞行仪表和飞机如出一辙。还有这个，两个小型发动机的风门杆。”他像个有经验的老师那样指着头顶上方，“充氦外壳有一前一后两个气室，通过对气室的充气和放气，可以控制对飞艇的平衡以及升降。掌握这些知识，对待飞艇你就能像玩气球那样容易了。我对你的要求不高，宝贝儿，飞到某座高楼，向救兵放出拉索，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你说得对，”玛瑞娜坚定地说，“我找救兵，你开飞艇。”

“竟对老师交白卷？”瑞查先生大跌眼镜，他摸了摸下巴上那道小胡子，“你的调皮只会让我更心动，亲爱的。”

宝石找到通讯设备的开关，它被人用子弹射穿了，玛瑞娜拆开通讯器，像个专家那样捣鼓着里面的线路，最后，她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联系上康辛。话筒坏了，她只能用摩斯密码和对方联系，内容是：SOS，宝石被困飞艇，请速派增援。她停了一下，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多伦饭店，继续用食指敲击长短音：SOS，宝石被困飞艇，请速派增援至饭店天台。

瑞查瞪大眼睛看着宝石做的这一切，“让他带上降落伞，我们用得着。”

“还有6分钟！”后面的中国人提醒道。

六

“妈妈，那是飞机吗？”一位嘴里吃着棉花糖的小女孩问身边的母亲。

“不，宝贝儿，它叫……”母亲发现飞艇的高度离大楼过近，立刻抱着孩子逃离现场。

时间是下午4点30分，六指党顺利完成了磁力涂料的任务。同时，一架中型飞艇正以倾斜的姿态飞向多伦饭店的天台。饭店的经理“普尔曼”——实际上是军情六处的乔治·安德森——脸色难看地望着飞艇，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安德森。”是参谋长的声音，“快，为玛瑞娜准备降落伞，越快越好！”乔治不敢怠慢，他丢下手中的活跑向保卫室。守候在饭店附近的阿萨克见此情形，向手下下达了最后的命令，那些穿便装无案底的六指党走进了饭店。

与此同时，乔尼熟练地驾驶飞艇靠向天台，站在天台巡逻的保安立即帮忙疏散飞艇上的乘客。三个、两对、五个、六个、四对，情侣纷纷得到了妥善安排，可是在疏散第九个人时出现了麻烦，那是个看上去足有一吨重的胖女人，她的肚子像电脑桌那么大，死死地卡在了通道处。乔尼纳闷，她当初是如何上来的？又或者她和这架飞艇同时出产？

“使劲儿！”两位中国游客同时说了句汉语。

时间所剩无几，飞艇内除乔尼和玛瑞娜还有三名乘客。胖女人发了疯一样地鬼哭狼嚎，可她的身体像是决心在飞艇安家似的赖着不走。外面的保安急了，舱内的乘客更急，至少十一位保安在拽她的四肢，里面的三名乘客用脚猛踹。之前热心的那位中国游客用中文说了些什么，另一人则不停地摇头，然后他又讲了几句话，才得到同胞的认可。乔尼虽不全懂汉语，却也大致听出些名堂，中国人说，把她厚重的衣服撕了，也许能行。对方反对，中国人又说，她给大众欣赏的不过是一团肉，而爆炸之后，我们就成了一堆粉。

这种想法是正确的，两个外国人开始动手撕扯女人的衣服。另一位本地乘客见状，马上心领神会地跟着帮忙。卡在出口的女人察觉出舱内的情况，立刻双手护胸，肌肉突然间的收缩，使她如愿跌出舱门，另外三个乘客也因为飞艇的倾斜落在了她的背上。

“安德森！”宝石对刚上天台的乔治高喊。

乔治·安德森火速赶到，“时间太短，我只找到一个降落伞。”

“你做得很好。”玛瑞娜鼓励着这位年轻的新手。

“抓紧，玛瑞娜！”瑞查先生重新升起飞艇。要降落伞的理由很明确，如果他驾驶的是飞机，那么在爆炸前宝石小姐可以帮忙丢掉炸弹，爆炸不会对飞机造成任何影响。飞艇却不同，外壳里面装载的都是易燃气体，半点火星都会引发空前的灾难。

目前蓝猫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驾驶这个庞然大物飞到泰晤士河的高空，这样在爆炸时散落的碎片可以避免伤害无辜市民——至少概率上来说会小一些。离爆炸只剩46秒了，如果不是胖女人的原因，他将利用富余的时间做得更漂亮些。

上升，加速上升，空气变得稀薄。离爆炸还剩15秒了，瑞查将伞包背在身上，抱着玛瑞娜跳出舱外。在蓝猫还没拉开引伞时，飞艇爆炸了，他紧紧搂着玛瑞娜以水平方式下降，他们是幸运的，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和碎片没伤害到任何人。乔尼打开降落伞，像是搂洋娃娃一样抱着玛瑞娜，通常一个降落伞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但对于乔尼这样的老手来说，控制降落伞比驾车还容易，他们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对方，蓝猫轻轻靠向她，玛瑞娜也主动送上嘴唇，就在这时一通电话破坏掉了这场浪漫的空中婚礼。

“乔尼，你们安全了吗？”参谋长说道。

“不那么好。请立即转告R，参与CK行动的人里有内奸。”

“内奸？”康辛有些诧异。

“而且很可能就在开会的人当中。”乔尼给他一步步地分析，他和宝石从踏上飞艇那一刻开始，就成了被别人牵着鼻子的羊。上头派他们调查飞艇的目的是为了进一步摸清六指党的行动方案，但是飞艇上的人却只想干掉这两个人。六指党的那帮恐怖分子纵有天大的本领，也不会这么快知道他与玛瑞娜的身份，这毋庸置疑地说明有人透露了内部情报。军情六处、安全局、国防部这个看似全英国最安全的堡垒，就这样被人轻易地从内部瓦解。

乔尼不甘心就这样被耍，他需要R局长立即给出应对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