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向女王说“不!”

星期一的早晨,天空阴雨绵绵,海德公园北部的演讲角挤满了政府官员,女王陛下坐在草坪中央的一个圆凳上。她的这次出行动用的警力、物力要比上回多了三倍,附近高楼上的狙击手就有三十个,护卫大军更是超过了千人。

海德公园早在四小时前就请走了所有的游人,公园管理人员以及一些和政界无关的清洁工都被一一撵走,还有那些站在大门外等候多时的记者,他们连拍照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只能在门外傻站着。这座公园就像坚固的堡垒,谁都别想进来。草坪南面的演讲台已被检查了整整十六次,就连附近的大树都被连根排查了数十遍。

坐在前排的R局长正和中情局的T局长谈着什么。在两人不远处,乔尼、雷蒙、安德森以及坐在轮椅上的康辛,围成了一个特殊的菱形。雷蒙的话题始终围绕在康辛的现状上,样子就像个罗嗦的邻家大婶,参谋长抵挡不住他的爱心热潮,只能没完没了地表示,这不算什么,自己现在很好。

乔尼的枪伤好了很多,不过伤口还有些酸疼。自从他走出多伦饭店到现在为止一直没说话,就连去洗手间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撞了个正着时,也没开口打招呼,T局长对他的这种态度厌恶至极。

演讲台上,英国副首相仍在宣说他手中的感谢词。

其中一份是法国总统亲笔写的一封信,内容如下:

尊敬的女王陛下、英国的各位官员:

你们好!

首先,我得感谢女王陛下的这次盛情款待。再次来到英国,我很高兴。我没想到,英格兰竟会为我的到访付出如此之多的人力和精力,在此,请接受我的谢意。

就在上个星期六,我与女王陛下躲过了一场空前的劫难,我能够活着回国并非出于幸运女神的关爱,我得感谢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的那些小伙子们。中情局的T局长、军情六处的R局长,你们是最优秀的老师,你们培养出的年轻人个个都是精兵强将,他们棒极了。

紧要关头,雷蒙·桑德斯先生竟会为我,一个即将离任的外国老头子舍身而出,这种舍已的精神值得我国的人民学习。感谢您,乔尼·瑞查先生,没有您在千钧一发之刻的果断出击,我恐怕在上周就进了棺材。乔治·安德森先生,您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小伙,相信女王陛下比我更清楚当时的情况,您让我钦佩。

康辛先生,迄今为止,我仍为您的伤势担忧着。我一直在想,也许法国医生可以治好您的腿伤,只要您能抽空来这儿,我保证本国的任何一位大夫愿意在任何时间治疗您的腿伤。还有,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玛瑞娜小姐,到现在我也没接到有关她伤情的电话,我想,乔尼·瑞查先生肯定和我一样在为她担心。玛瑞娜是个好姑娘,瑞查先生一定很爱她,我想,她会好起来的。说到这里,瑞查先生,我必须强烈地向您提出一个私人请求,我迫切地想参加您和玛瑞娜小姐的婚礼,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请再次接受我发自内心的感谢。姑娘、小伙子们,你们是好样的,英、美、法三国为你们骄傲,只要你们愿意,本国随时恭候你们的到来。

先生们,世界上每个角落都有恐怖组织,为了世界的和平,为了人民的安危,我们必须阻止、歼灭任何恐怖事件的发生。

最后,再次感谢女王陛下的盛情款待,谢谢。

信念完后,首相离开了演讲台。英国女王在六位保镖的陪同下走上台。从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来看,星期六的那场袭击没能击溃她的意志。夫人拍了拍面前的话筒,在没有讲稿的情况下,她做出了发言,“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各位参加这次特殊的受勋盛典。人们向往和平安定的生活,正邪之战不可避免,我们绝不屈服邪恶势力,我们将坚持到底。”掌声响起的同时,她看了一眼乔尼·瑞查,“瑞查先生,请您到台上来。”

乔尼整了整衣领,像根木头那样离开了位子。

瑞查的举动尽收T局长眼底,T恨不得狠狠地踹他一脚,好让他马上提起精神。

R局长也有他的想法,美方与他们合作的这几年,向来都不会空手而归,尤其是近段时间,中情局总派男人来执行任务,他们的幽默、诙谐总会打动英方的女性。虽说大部分情报员不会把这种速食感情当真,但难免会碰上真心相爱的一对,恋爱、婚礼、蜜月,兜了几圈那些女人就嫁到了美国,从工作的名义上来说是“借”,但是T从来都是只借不还。

这次也不例外。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派玛瑞娜参与这个任务,在派宝石监视乔尼时,他就已经选错了路。局里像玛瑞娜这样精明、能干的女子少得可怜,他明白,宝石小姐伤势恢复之后,肯定会和乔尼爱得死去活来,届时,军情六处又将缺少一根顶梁支柱。

在R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行动电话震动起来,虽说他是堂堂的伦敦情报六处的局长,可他所做的每一个动作还是被那些保镖们用眼神紧咬着。

“是谁?”R局长的声音虽小却很粗暴。他临行前就告诉下属发生天大的事都别打他的电话。坐在他身边的T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他的声音还是过于偏高。

T局长摇头的同时,R的声音居然变得更大了,“什么……小心我剥了你的皮!……大声说,我听着呢……事已至此,回去后再详谈。”他关上手机,神情恍惚地把它放回口袋,接着,他悄声告诉T局长,“坏消息,玛瑞娜死了。”

“什么?”坐在前排的T局长突然站了起来,后面的政客们都锁紧眉头。

“别那么大反应,快坐下。”R把老朋友拉回椅子。

T局长正色说道:“现在不能让乔尼知道,我了解他,这小子发疯时从不挑场合。放松些,老伙计,放松。”

“这就是你的高见?”R局长不满地冲T发起火来,“狗屁!”

T收回了想说的脏话,他憋着一肚子干火,老脸就像秋后的茄子。

为了不在这儿吵架,两位局长各自退了一步。

演讲台上,女王陛下刚刚把勋章扣在康辛的左胸,并亲吻着他的脸颊。然后是乔治·安德森,年轻人伤势痊愈,他挺起胸膛站在夫人面前,显得很精神。

女王还是那种慈祥的眼神,“伤口还疼吗,孩子?”

“好了很多,夫人。”

“来,让我给你戴上。”她拿过一枚勋章戴在了乔治胸前。

接下来是雷蒙·桑德斯,他笑容可鞠地接过红色金边的女王勋章,挂在胸前,“谢谢,女王陛下。”他调皮而又大胆地说,“您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女王陛下到底是个女人,女人都爱听这种话,哪怕它只是句奉承。为此,伊丽莎白高兴得乐出了声。

台下响起第二次掌声后,她贴着话筒,这个英格兰最受尊敬的女人喊着蓝猫的名字,“乔尼·瑞查先生。”

乔尼慢步走向前,就在女王拿起勋章的时候,他开口了,“谢谢女王陛下,不过在这之前,请问,我能说两句吗?”

“当然可以,请吧,瑞查先生。”女王向后退了几步,站在后面的保镖们立刻上前将她围成了一圈。

在众人鼓掌的同时,乔尼对着话筒说道:“谢谢,谢谢大家。呃——”他的尾音拖得很长,看上去像在思考,“今天,我为能与女王陛下面对面的交流感到荣幸。和雷蒙一样,我也是头一回与军情六处合作,R局长是个好人,他是个令人敬佩的长官,虽然,我们之间有过一场小小的不愉快——我为自己的冲动向您抱歉,局长——还有,我不得不承认,我交了位好朋友,”他左手摆向参谋长,“康辛!”

掌声又一次响起,参谋长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坦白说,通常我都是单干,所以刚开始,我并不奢望他人给予的必要帮助。可随着事情一步步的转变,我才意识到这是致命的错误,团队合作至关重要,是乔治和雷蒙让我彻底认识到这一点。安德森年轻机智、雷蒙聪明果断,没有他们的帮忙,我就没资格站在这里。”他看着桑德斯,多年的搭档冲着他调皮一笑。

掌声再次响起,乔尼没离开话筒,表示他还有话要说,“各位,除我们之外,还有一人也功不可没。玛瑞娜,”瑞查低下头,然后抬起下巴,“她,她漂亮、迷人,在这次行动中吃尽了苦头。今天,她本该跟我们一样站在这个舞台上,接受女王陛下亲自授予的勋章。可是,可是……我很抱歉,各位,玛瑞娜小姐已经——死了。”

台下顿时出现一片议论。R局长吃惊地看着T,好像刚才是他通过某种方式把这事告诉乔尼似的。

女王推开了众保镖,走到乔尼身边,“瑞查先生,怎么回事?”

“夫人,刚才R局长接到一通电话,挂上电话后,他告诉我的上司T局长,‘玛瑞娜,她死了。’我是个情报员,看唇语对我们这行来说非常重要。我一直在想,假如玛瑞娜出事,那么第一个知道这事的肯定是她的上司,所以,上台时我就一直盯着R局长不放。”

“我,我很遗憾,瑞查先生。”女王拥抱着乔尼,“玛瑞娜小姐是因我而死的,我真的很抱歉。”她叹息着,重新拿起勋章,“请戴上它,瑞查先生。”

乔尼·瑞查摇了摇头,“夫人,感谢您的好意。可是——不。”

台下一片哗然,女王用手使劲敲着话筒,大声痛斥政客们的失态。她转向乔尼·瑞查先生,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理由。

乔尼歉意地弯下腰,“夫人,我不愿再想起玛瑞娜中枪的那一幕,请您原谅。”

他向顶头上司瞥了一眼,T局长正在用唇语对他说:“你完了,乔尼!我们中情局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完了!”

女王又开口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瑞查先生,我接受你的选择。现在,我会让人把这枚勋章妥善地收好。如果某一天,瑞查先生想起了它,随时可以取回它,因为,它是属于你的。”

“呃,我想……谢谢您的好意,夫人。”乔尼亲吻了女王的脸颊走下演讲台。

雷蒙推着康辛的轮椅追上去,对他说:“伙计,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我真不明白你干嘛和女王过不去,以后跟我多学点儿,你的那句‘不’让女王很没面子。”

参谋长托起他的手,仰视着问:“乔尼,玛瑞娜的死我也很难过,她毕竟是我多年的同事。我想,时间也许可以冲淡一切,你试着努力工作,忘了不开心的事。另外,和你搭档我很开心,希望我们能再见面。”

“也许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可是……”乔尼欲言又止,他慢步走向T局长,“头儿,我知道给你丢了面子,就像雷蒙说的,我干嘛和女王过不去。来吧,我接受你的任何处罚,可在那之后……我……我将退出中情局。”

T局长严厉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他吞进肚子。顶头上司没有说话,他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转身离去。

旁边的R局长只是拍了拍乔尼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跟着离开了。

乔尼告别了康辛和雷蒙,他离开演讲角独自踏上了著名的皇家驿道。

道路两旁巨木参天,整条大道镶嵌在它们中间,就像条绿色隧道。

雨水的数量逐步增多,频率也渐渐加快,乔尼点着一支多日没抽的中国烟,深深地吐出烟雾,他漫步走向英皇狩鹿场旁边的森林,沿着林边的小路毫无目的地一直朝前走。

穿过河流上的一座石桥,他停下了。

瑞查看着远方,小心地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那是玛瑞娜的一只水晶耳环,乔尼爱不释手地看着那可爱的丘比特,他闭上双眼,任凭大雨冲洗着他的灵魂。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宝石小姐给他端咖啡的样子,乔尼伸手想去抱她,阵阵响雷把他带回了现实世界。

瑞查睁开眼睛,看着这份珍贵的礼物,轻轻地说了声:“我的女王,我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