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杀人魔鬼
战斗结束了。直到此时,蜘蛛男才算彻底丧失了抵抗能力,他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动弹不得,躺在院子里。
洋子愣在原地,失神地望着眼前被枪击中、正在呻吟的男人。就像做了一场噩梦,五味陈杂的心情难以平复。
明智坐在檐廊上,并没有特别激动,用和平时一样客气的措辞,对着躺在脚下悲惨的失败者说道:
“畔柳先生,这回你我之间终于分出胜负了,显然我的智慧并不逊于你,这就足够了。我们之间总算有个了结了。现在只剩下你和整个社会的过节,不过那属于警方的管辖范围。老实说我向来对那种事全无兴趣。不知你知不知道,大多数情况下,我对把凶手抓捕归案提不起兴致。无论凶手是逃亡还是有其他打算,只要不累及第三者,我向来都是袖手旁观的。因为我的工作是找出真相而非惩罚。不过,仅限于你,我不能这么做。你是地道的恶魔,如果放任不管,不论还得牺牲多少人,你肯定还会继续绑架、杀害妇女。你是个没有人性的人。所以,虽然我不情愿,但在你没被关进监狱之前,我有责任看守你。”
“我知道,你用不着解释了,快叫警察来吧。”
蜘蛛男痛苦得直皱眉,不耐烦地说道。
“洋子小姐,可以麻烦你跑一趟村里的派出所吗?请把巡查找来,顺便在那里给警视厅的波越警部打个电话。”
明智这么一说,本来茫然发呆的洋子这才回过神来,“好,我去。”说完她拔腿就想往外跑。这时,一股不安突然掠过明智的脑际。
“洋子小姐,等一下。”
他叫住洋子,目光炯炯,死死地盯着畔柳博士。
“你老实说,你的同伙平田现在在哪里?”
“东京。”
格斗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再加上枪伤,畔柳博士连开口说话都显得吃力。
“东京?你撒谎。你不会连这最起码的准备都不做,如果你失手,还有他接手,他会替你绑架洋子小姐。”
隔着低矮的树篱,明智放眼眺望附近的田地。一大清早前方的田野看不到一个人影,但是他总觉得那个机灵敏捷的平田,正躲在哪块田地的垄沟阴影里伺机下手,让洋子单独去太危险了。可是话说回来,这是地处僻静、远离人烟的独栋房子,如果一直僵持下去,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经过。
“我看这么办吧。洋子小姐,你就忍耐一下,拿这把枪抵住他的额头,站在这里看守他。你不用怕,他已被绑得动弹不得,况且腿上的伤也令他元气大伤……如果有人,比方说这家伙的同党出现,威胁到你的安危,那你也别客气,直接开枪射击这家伙的额头,懂了吗?”
明智认为没有比这更万无一失的办法了。洋子与其说是畏惧,不如说自己让对方受了重伤导致他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感到愧疚,她并不害怕,立刻服从了明智的安排。
明智快步往派出所走去,负伤的恶魔、恶魔虎视眈眈的猎物,两个人的主客位置发生了不可思议的颠倒,这情况实在不可思议。
没想到,这时发生了一件怪事。明智就离开了十五分钟,在那十五分钟当中,发生了一件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那无法以常识判断,但它确实发生了。
在满是朝露的地面上,滚了一身泥的博士被麻绳五花大绑着,就像一个细长的行李横卧在地面上。看他那窝囊的德行,让人觉得他根本配不上畔柳博士这个威严的名号,实在太滑稽了。
他的小腿肚被打穿了,留下个黑洞,从那里涌出的鲜血滴成一条小河,还顺着小腿不停往下淌。子弹没打到骨头,小腿没有骨折,算不上严重的伤,但那血肉模糊的样子给人一种剧烈的疼痛暗示,再加上他不停地皱眉,低低呻吟。
洋子按照吩咐,蹲着把枪口抵住对方的额头。眼看着自己制造的伤口不停往外冒鲜血,却不能替对方包扎。虽然她生性坚强,毕竟是个女孩子,对她来说这是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一次,腹部被自己的短刀刺伤,另一次,她开枪射到他的小腿,仔细想想,她居然令这个男人两次身受重伤。而她呢,虽然对方执拗地四处追杀自己,但在肉体上,她不仅没受伤,就连另一个目的,也还没有得逞。也就是说,这么理解奇怪是奇怪,但就洋子而言,下场凄惨的不是被猎捕的她,反而是畔柳博士这个捕猎者。
他现在正灰头土脸地躺在她面前,是生是死,全凭她的一念之间,只要扣着扳机的手指头稍微用上一点力,这个罕见的恶贼,令全国人民活在恐惧中的大恶魔,就会一命呜呼。
不,用不着扣扳机。只要这样盯着他不让他逃走,过十几二十分钟,这个男人就会被送交到警察手里,等着他的是可怕的监狱和绞刑架。
这完全超乎洋子想象的主客颠倒的立场,令她深感不可思议,她觉得很可笑。最后,她陷入一种难以言喻、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恐惧的困惑状态中。
她觉得十分焦躁,坐立不安,甚至开始害怕起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恶魔像死去了般沉默着,只有从腿部伤口涌出来的鲜血暗示了他还是一个活物。
洋子再也忍不住了,将手枪往腰带前一插,从怀中取出一条崭新的手帕,蹲在博士脚边,迅速扎好伤口止血,盖住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景象。
当恶棍察觉到洋子正在他的腿部包扎伤口时,身体猛地一抖。等手帕绑好,他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你快逃吧,跑得远远的。”
突然间,从洋子嘴里冒出不可思议的话语。她如连珠炮般、歇斯底里地连说了两三遍同样的话。可是,她自己似乎还没领悟到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我已经不想逃了,但我不知你说这话是怎么想的。”
博士忧伤地回答。
洋子听到这里,猛地扑到博士身上,动手替他解开系得很紧的绳结。
“你疯了吗,还是我在做梦?”
博士任由她解开绳子,吃惊地咕哝着。
即使已恢复自由,他也没有立刻起身,只是诧异地仰望着洋子的脸。
“快点,趁警察还没来,你快逃吧。还有,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快走,快走。”
洋子跺着脚催促他。
博士听了,坐起上半身,笑得很不怀好意。
“那么,我就逃走吧。不过,我不想一个人走。”
“啊?”
“我是说,除非带你一起走,否则我不走。”
这一刻,他尽显恶魔本性,厚颜无耻地说着,突然站了起来。他不知道让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对于这个歇斯底里的女郎的率性之举,他瞬间便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赋予这个心血来潮双倍的价值。
洋子登时犹如噩梦初醒般狼狈不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她的右手被博士牢牢捏住,麻得几乎失去知觉,最可怕的是,用来防身的手枪不知几时也落到博士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