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十一的魔术 第03章 人偶剧·人偶剧团+三条芭蕾舞团
品川身后的两个男人是真敷市警署的两位刑警。一位是略显肥胖的圆脸中年男人,精力充沛、态度沉稳。另一位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装扮很入时,戴着领带和戒指,甚至看起来不像个刑警。
桂子不由想起刚才拜访的玉置和大石。这两个人和刚才那一对非常相似,就像刚才的两人换了身衣服重新回来一样。
品川将二人请进休息室,谨慎地关好门,然后简要介绍了一下这两人的情况。中年男子是真敷市警察署的力见刑警,年轻男子是同一警署的菊冈刑警。
“这两位刑警想要询问志摩子的情况。遗憾的是,我除了志摩子的魔术以外对她了解很少。所以大家如果知道什么就请告诉刑警。鹿川先生,拜托了。”
鹿川不停摸着下巴,说道:“我们会好好协助。只是事出突然,我脑子很乱……请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二位。”
询问主要由中年的力见刑警进行。力见的语气很和缓,但询问的内容都切中要点。
问题主要针对志摩子的年龄、出生地、工作地点、亲友、交友关系等,特别是男女关系,又询问了志摩子是否有仇人。
然而,俱乐部成员们的回答都无法令刑警满意。
鹿川说道:“会员入会时不用填契约书或履历之类的东西。我们只是大致了解她的住处。她毕竟是女性,不好细问年龄。我们这个俱乐部说到底只是个交流魔术的组织。”
刑警问道:“水田志摩子是什么时候加入魔幻倶乐部的?”
“去年一月。我记得她是在去年一月的第一次集会中正式加入的。”
“介绍人是谁?”
“大谷南山。她喜爱舞台演出,曾是大谷南山的人偶剧团中的一员。人偶剧团的排练地点就在橙莲的般若寺内。志摩子看到大谷和橙莲表演的魔术,非常感兴趣,就加人了魔幻俱乐部。”
“那么大谷和橙莲在哪里?”
“现在正在舞台上。”
鹿川指着屋里的音箱。此时的大谷正穿着大灰狼的服装在舞台上乱窜。音箱中传出大谷故作沙哑的声音。
“我肚子饿啦,想吃人。附近有没有好吃的小女孩啊?”
孩子们纷纷尖呼。估计是大灰狼碰见小红帽了。
力见刑警一脸不悦地盯着音箱。
大谷的人偶剧团里改编的故事,总体说来比较夸张,强调残忍性又有些下流。大谷有时会强调:“刚才的童话故事中老爷爷吃掉老奶奶的情节是最有意思的,不能剪掉。”今天的《小红帽大冒险》正是遵照大谷的“风格”改编而成的。
力见刑警问道:“那澄莲呢?”
“他正在扮演小肥猪,马上就上场了。”
力见嘟嚷几句,转向桂子问道:“志摩子的性格如何?”
“这个嘛,魔术师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沉迷于魔术理论和机关技巧,埋头于研究。另一种是希望在演出中获得乐趣,看到观众喜悦的笑脸。志摩子就属于后者。比起经过严密计算的魔术建筑美,她更倾向于通过华丽表演而展现的演艺美。所以用纸牌魔术来比喻的话——”
“不,我不是指志摩子的魔术观,而是……”
力见刑警赶忙制止桂子的话。
“我是指志摩子的男性观。他喜爱什么样的男人?”
桂子不觉有些惭愧。完全说岔了……
“对不起,我没跟志摩子讨论过这样的话题。”
“一次也没有?你们不是认识一年多了?”
力见刑警这才仔细瞄了桂子一眼。他可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吧。志摩子从未与桂子讨论过男人。她总是沉浸在奇幻的魔术世界——由众多天才头脑创造的绝妙神秘世界。在别人看来,魔术的世界或许不大真实,但沉浸在这世界中的志摩子根本无暇顾及什么男人、流行之类的东西。
“不好意思,我们知道的只有这么多。”鹿川有些无奈,“等大谷回来吧,他可能会告诉你更多。但此前我也有许多问题要问你,可以吧?”
刑警看了品川一眼,皱眉道:“不影响后续调査就行。”
鹿川问道:“水田志摩子是什么时候,怎么被杀的?”
力见刑警似乎不想回答。
品川从旁劝道:“最好告诉他们吧。”
力见只得说道:“你们明天看了报纸就明白了。这个俱乐部的成员都有不在场证明,想必犯人不在其中,但杀人现场有许多奇怪的东西,似乎与魔术有关。向你们说明情况,咨询一下魔术专家的意见,搞不好真会有帮助吧……”
两位刑警嘀咕了一会儿,其中“电话机”、“磁铁”等词语出现了好几次。
力见刑警转身说道:“我当了这些年警察,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案件。这次事件肯定是杀人案无疑,但犯人杀了水田志摩子之后,又毁坏许多奇怪的物品,摆在尸体周围,似乎有所用意。我们不知道那些物品的意义,品川医生说那些是魔术道具,可惜他也不明白犯人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举动。而且,从那些遗留的物品中,我们联想到了一个人。”
力见环视众人。
“所以我们便来此调査。下面,我将目前了解的情况简要介绍给大家。警方公布消息之前,请别透露给任何人……”
水田志摩子被杀事件是由巴贝纳庄的管理人古屋有三通报给我们的。他是在三点三分报的案。
巴贝纳庄位于公民馆和般若寺附近,是一栋五层的公寓。
经由公民馆旁边的街道向南走七分钟左右,就可到达位于道路左侧的巴贝纳庄。志摩子就住在那座公寓的四层。
巴贝纳庄内的布局是每层有两户住房,中间是电梯。四层的西侧是志摩子的住处,东侧住着一对年轻夫妇。这对夫妇三点左右旅行归来,上到四层的时候闻到从志摩子的房间里传出煤气的味道。
“煤气味?”
松尾和鹿川都有些不解。
夫妇住处南侧的阳台与志摩子住处的阳台靠得比较近。
煤气味就是从阳台窗户飘进来的。夫妇从窗户探出头,发现志摩子住处的窗子微微敞开着。夫妇去敲志摩子的房门,但是没有反应,门上着锁。于是他们赶忙联系管理人。管理人立即打110报警,随后从保险柜中取出备用钥匙。这是三点零三分的事情。
管理人在赶来的警察的监视下打开房门,立刻闻到屋中溢出的煤气味。
玄关的鞋箱上放着志摩子的外衣和手包,地上有一条粘着土的毛巾。
志摩子的住处进人玄关后就是厨房,厨房南侧是客厅,北侧是浴室和卧室。志摩子就脸朝下趴在卧室的角落里。
她的前额和后脑都有破裂伤。前额的伤痕较浅,后脑的伤痕较深,颅骨已经下陷。所以后脑的伤痕应该是致命伤。
出血量并不多,根据榻榻米上的血迹,被害者遇害后并未经过多长时间就死掉了。初步判断,发现时间距离案发时间不到两小时。
力见刑警说道:“可惜没人听到过可疑的声音。”
志摩子的卧室中放着一台钢琴。巴贝纳庄的房间是有隔音设施的。房间的窗户微微敞开,隔壁的夫妇旅游回来后没过多长时间就闻到了煤气味。但煤气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泄漏就不得而知了。另外,因为今天是星期天,住在志摩子楼上楼下的邻居全都外出了。
凶器是个铜质大花瓶,就被扔在尸体旁边。花瓶比较重,底部粘有志摩子的血液和毛发。花瓶里并没有水,看来只是用作装饰。花瓶平时是放在钢琴旁的架子上的。架子上有个花瓶垫,垫子上的圆形痕迹与花瓶的底足恰好吻合。
尸体就在卧室的角落里,志摩子的尸体趴在一个小型的煤气炉上面。身上穿的是一件银色的旗袍,正是她演出时的服装。尸体下面的煤气炉被拧开了,煤气就是从那里泄漏出来的。幸运的是阀门并没有完全拧开,阳台的窗子也微微敞开着,所以并未因冰箱电源等原因引发爆炸。但窗子下面挂着的鸟笼中的两只鹦鹉都死了。
鹿川怒道:“如此说来,犯人杀了志摩子之后又拧开煤气阀门,这才离开。真楚够残忍的!”
力见说道:“还不好下结论。我们认为煤气阀门是志摩子自己拧开的。”
“此话怎讲?”鹿川摸着下巴,奇道,“莫非志摩子是蹲着想要拧开煤气炉时被人从后面袭击的?这有些奇怪啊。”
“我也觉得奇怪。今天热得像夏天一样,阳台上的窗子八成是志摩子回家后打开的。那她为什么还要点煤气炉呢?”
品川总算勉强开口说道:“我的推断是这样的——”
六月初的天气不太稳定,头几天还因为降雨而气温低下。
所以志摩子的卧室中预备了取暖用的煤气炉,这并没有什么不正常。但值得注意的是尸体的位置。志摩子死的时候就像把煤气炉抱在身下似的。而且她右手握着阀门,就像是为了不让人发现阀门已被拧动了似的。品川在移动尸体前根本没注意到是志摩子用右手拧开阀门的。
犯人手拿花瓶,从后面靠近志摩子。大概是感觉有人吧,她突然转身,结果前额遭到第一下袭击。前额的伤就是那时留下的。这浅浅的伤口没有威胁生命,她倒在了煤气炉上,结果犯人又对她的后脑施加击打,最后杀死了她。
第一下击打和第二下击打之间,肯定留有一定的时间。也许只有数秒,也许有几分钟,总之不会太长。在这段时间里,被害者还留有意识,基于某种理由将阀门拧开了些。
“被害者绝不是因为倒在煤气炉上而误将阀门打开的。”品川强调道,“那个煤气炉装有电打火装置,一旦用力拧动阀门,就会点起火。犯人对此岂会视而不见?倘若屋里着火,他马上就会被发现。但实际上煤气炉并未点起火。轻轻将阀门打开,又不至于点起火,可见被害者当时还有意识。”
“是不是电打火没电了?”
“警官们都试过了,电打火没有问题。”
鹿川问道:“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轻轻拧开煤气阀门?”
品川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反正现场情况就是这样。”
五十岛提问道:“有没有目击者?”
力见刑警摇头道:“从公民馆到巴贝纳庄的那条小路,基本上没人走。当然聪明的犯人可能会特意选择行人较多的大道。我们正在调査有无目击者。”
“犯人很有经验?”
力见刑警咬牙道:“是的,指纹全被擦抹干净了。”
“那钥匙呢?刚才不是说房门上锁了……”
“我们从梳妆台中找到了正门钥匙。从上面的磨损程度和没有钥匙链来看,是备用钥匙。志摩子的手包和外衣放在玄关的鞋架上,里面都没有钥匙。所以,常用的那把钥匙很可能被犯人从包中取出,并在离开时用它锁上了正门。”
鹿川说道:“手包和外衣放在玄关的鞋架上,估计志摩子本打算立刻回来。”
警官看了鹿川一眼,迅速往笔记本上记了些笔记。
桂子说道:“我见过志摩子的钥匙链。”
警官转头盯着桂子,说道:“是吗?”
“是一个皮制的小卡片盒,里面有一整副扑克牌。盒子的设计也很独特。”
“你下次见到还能认出来吗?”
“能,我记得很清楚。”
鹿川问道:“会不会是小偷或强盗干的?”
“不像。手包中还留有现金,门上也没有被撬的痕迹。而且犯人也不是有备而来,杀人用的凶器是屋里的花瓶就可以证明这一点。犯人同被害者一起走进屋子并拿起屋中的花瓶,可见犯人与志摩子认识。”
鹿川不觉一缩身子,说道:“真是恐怖。”
品川凑近鹿川,说道:“但是呀,鹿川先生,犯人还做了更恐怖的事情哪。”
“我的习惯是把最好吃的放在最后。”
音箱中传来大谷的声音。
“先吃个老太太吧。老太太,我不怕你骨头太多硌牙。”
小孩子们在舞台上乱跑尖叫个不停。
志摩子在上台表演前(而且是重要的谢幕演出)悄悄离开了公民馆,此举真是难以理解。演出结束三十分钟后,她的尸体在她家的卧室中被发现。她为什么被杀?至今也找不出任何线索。而且,志摩子临死前,奇怪地用手轻轻拧开了煤气阀门。
事情远远不只这些,负责尸检的品川声称犯人杀害志摩子之后做了更为恐怖的事。魔幻俱乐部的休息室里气氛凝重,屋内似乎更闷热了。鹿川舜平拧了拧擦汗用的手帕,向品川问道:“更恐怖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品川抱臂盯着鹿川:“这和鹿川先生还有些关系呢。”
“和我?”
“是的。就像刚才所说,尸体倒在房间角落里,下面抱着个煤气炉。而尸体旁还摆满了许多奇怪的东西,就像要做什么诅咒仪式似的。而且这些物品都被犯人使用的凶器——铜花瓶砸坏了。砸坏的物品中有些沾着被害者的血迹,这表明犯人是杀害志摩子之后才摆好这些物品,继而将之砸坏的。”
“你说的物品是?”
品川伸出手来,边数边蜷起手指。
“第一个是一张唱片,就是两三年前流行的那种黑胶唱片,被砸晬了放在被害者旁边。”
鹿川确认道:“唱片?”
“第二个是马蹄形的磁铁,被扭弯了放在唱片旁边。我试了试,确实能吸上铁屑,是一块普通的磁铁。”
“磁铁?”
“第三个是小型录音机,同样被砸坏了。第四个是随处可见的干燥剂,袋子破损了,里面的干燥剂撒了出来。”
鹿川听到这里,脸色突然变了。
品川续道:“第五个物品是电话,被故意从电话桌上拿过来放在尸体旁边。上面拨号的转轮被砸坏了。第六个是一副扑克,背面留有花瓶的砸痕。”
鹿川颤声道:“难道是……恶魔的扑克?”
桂子不觉一惊。
“恶魔的扑克”是一种魔术专用扑克,背面用特殊墨水印刷,平时看不出有何不同,但若配合专用的眼镜就可看见纸牌正面的数字和花色。这种扑克可以从市面上买到。
“第七种物品是一封电报。上面写着‘祝你生日快乐’之类的话。日期是二月五日,寄信人是~~牧桂子。”
桂子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她确实在志摩子生日时给对方发过电报。
力见刑警的视线投向桂子。
“话说到这份上,后面的我就大概知道了。”
鹿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应该还有香水瓶。”
品川说道:“香水瓶倒是没有。”
鹿川讶道:“没有?怎么会?”
“第八种物品是从梳妆台上拿下的某种洗甲液。”
“洗甲液?”
“是用来去除指甲油的液体。装洗甲液的小瓶碎了,里面的液体洒在地毯上。”
鹿川的脸色更难看了,说道:“本该是香水的。”
品川说道:“是的。但化妆品的瓶子看起来都差不多,很难区分。直到我凑上去闻味道之前,也一度认为是香水。犯人大概也把它当香水了吧。”
“分不清什么是香水,犯人也许是男的。”
不知从何时起,两名警官的眼睛牢牢盯住了鹿川。
“第九种,一张花札纸牌,上面画着一只黄莺落在梅花枝上。”
鹿川说道:“到这里就结束了。”
品川续道:“这九种物品全遭到了损坏,并围成一圈放在被害者身边。”
力见刑警向鹿川问道:“你为什么知道只有九种?”
鹿川答道:“总共只有十一种道具。第十种是志摩子,第十一种是Tonguing酒吧的招待员。加起来正好十一种。”
鹿川显得很恐惧。桂子知道其中缘由。
力见问道:“Tonguing酒吧的招待员?”
鹿川把心一横,说道:“对。Tonguing酒吧的招待员——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吧,他上个月被杀了。”
桂子接口道:“他叫速足三郎。”
这件事桂子也知道。这起事件就发生在真敷市。市内的商店街旁边有家Tonguing酒吧,规模很小,只有一张吧台。
五月初的一天深夜,酒店招待速足三郎忙着关店门时,被某人从身后击打致死。酒馆女招待在案发前就回家了,未目睹案发过程。命案的凶器就是店内的铁花瓶。
当时査明Tonguixg酒吧与当地的暴力集团有些瓜葛,警方也进行了调査,但至今没有査明犯人。
力见刑警问道:“速足三郎跟本案有关?被害者身旁的物品,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鹿川答道:“恐怕犯人是疯子吧,其用意真是难说。倘若那九件物品和两位被害者真跟那个有关……”
力见问道:“那个?哪个?”
“十一个魔术——九种物品再加上两名被害者,这正好跟‘十一个魔术’对应。”
“十一个魔术?”
“我半年前出版了一本小说《十一张牌》,副标题是‘纸牌魔术小说集’……”
“纸牌魔术小说集?我也算读过不少小说,但这种类型真是头回听说。你这本书确实是小说吗?”
“我觉得算是小说。”
“纸牌魔术小说……里面涉及了什么魔术吗?”
“是的,也可以用作魔术。”
“那里面的魔术没拿到魔术刊物上发表,而是写进小说,这其中肯定有缘故吧?”
力见刑警的询问正好切中了魔术的本质。
桂子手里也有一本鹿川舜平的《十一张牌》。这本书开本较小,大约一百五十页,封皮上裹着红绸布。鹿川为了寻找颜色理想的绸布,跑了不少印染店。书中的纸张、排版、字号都是鹿川根据自身喜好选的。鹿川在这本书上花了很大精力,所以这本书可说是按照他的喜好制作出的一件艺术品。
鹿川曾说:“我没有别的嗜好,就是喜爱书。”其实这话并不符合实际。鹿川非常好酒,而且热衷于收集唱片。
和久A感叹道:“您夫人居然没有怨言?”
“其实,书中有机关。”
鹿川说着打开扉页,上面写着“献给妻子”——“魔术界非常重视独创性。其实不仅魔术,其他艺术行当也很重视独创。但在魔术界,独创性受到格外尊崇。这是因为,魔术是以新奇性为中心的艺术,观众们总是追求新奇的东西。
“无论表演者的技术多么高超,观众一旦得知其中的奥秘,那么魔术便不能再引起观众的兴趣。一旦有了自己独到的东西,无论站在什么样的观众面前,都可以信心百倍地演出。相反,如果总是照搬他人的创意,则永远成不了一流魔术师。”
“魔术这种东西真是难啊。”力见刑警有些无奈地说。他明显不愿意听这些长篇大论的魔术理论。
“而纸牌魔术则是训练创造力最好不过的方法。纸牌不占地方,种类又多种多样。从一个纸牌魔术可以创造出多种分支,而采用另一种技法表演也可令纸牌魔术焕然一新。所以,每次我拿起一副纸牌,便会浮现各种想法。但其中只有少数方法可作为正式的魔术来表演。有不少想法是无法付诸实用的。这就像侦探小说作家思考出独创的杀人方法,却不可能去实践一样。”
力见嘀咕道:“要真这样,我们也受不了啊。”
“在纸牌魔术中,有一些机关很难在实际表演中运用。我们倶乐部中有不少人知道这类机关。而且,这种不实用的机关也无法发表在魔术专业刊物上。但其中有些确实很巧妙,令人不忍舍弃。我将这些想法告诉松尾,松尾说把这些写进小说不是很有意思吗?于是我获得灵感,将十一个纸牌魔术写成了十一篇小说。”
“这就是《十一张牌》喽?”
鹿川深吸一口气,说道:“十一篇小说中有十一个机关,其中使用了十一个小道具。那些小道具就是……唱片、磁铁、录音机、干燥剂、电话机、一副扑克牌、电报、香水、鹦鹉,以及Tonguing酒吧的招待和水田志摩子。”
力见问道:“速足三郎和水田志摩子不是人吗?怎么能当作道具?”
桂子也认为这起案件的犯人太不正常了。
整个事件似乎像在梦中发生的一样。
桂子说道:“这两个人是作为道具登场的。这有些难以说明,但这两个人都拥有某一相同的特征,这个特征被当作了道具使用。您只要读过小说就明白了。”
“你现在有那本书吗?”
“现在没带着,家里倒是有几本。”
力见忙道:“赶快找一本给我看看。犯人将《十一张牌》中的道具一个个毁坏,最后又杀了作为道具的速足三郎和志摩子。实在太不正常了!”
“真是一头雾水。现实中竟会出这种事,犯人简直疯了。”
“犯人肯定读过你的《十一张牌》。”
“是的,不可能有这么巧的偶然。”
力见问道:“书是哪个出版社出版的?”
“充栋堂——是我自费出版的。”
“印刷了多少本?”
“初版印了一千本。”
“再版了吗?”
鹿川答道:“我有个开书店的朋友也读了。他说在书店里也能卖出去,于是就印了一些放在书店里。我并没有过问,不知他印刷了多少本。”
力见不禁一叹。如果是自费出版,则可以通过鹿川的送书名录缩小嫌疑犯的范围。但既然书已经在书店销售,这一招显然行不通了。
“哈哈哈……哇哇哇……好疼,好疼!”
《小红帽大冒险》到了最后的髙潮阶段。大谷扮演的大灰狼惨叫一声死掉了。孩子们一片欢笑。
大谷南山的脸色一片铁青,斋藤橙莲则是满脸通红。桌子上,大灰狼和小猪的头套仰面望着天花板。大谷身上仍穿着大灰狼的服装,橙莲也是一副小肥猪的样子。然而,当他俩突然以这副打扮冲入休息室的时候,不免有些尴尬。因为整个屋子里既没传来惊叫声,也没有笑声。反而有两个陌生男人站出来,一脸严肃地盯着大谷和橙莲。
“志摩子是大约两年前搬到巴贝纳庄的。之前她和母亲两个人居住在东京的髙档住宅区。她母亲头些年因为胃癌死了。据说志摩子继承了一栋大宅子,但她自己没有精力料理宅子,于是干脆离开那里搬到了巴贝纳庄。”大谷边说边不停地出汗,脸上满是汗水。
力见皱眉道:“那么志摩子从未因为钱发过愁喽?”自打看到大灰狼装扮的大谷,他脸上的厌恶表情就一直没缓和下来。
大谷说道:“应该是吧。看看她的日常生活就知道了,她经常去一流的私人音乐学校。”
“音乐学校?”
“志摩子在学习声乐,而且我听她说想去欧洲留学。她卖掉东京的房子估计就是要留学吧。她以前是个歌手。”
“歌手——”
“是的,直到十岁为止,志摩子曾是一名儿童歌手。但她似乎不愿提起歌手时代的经历,所以我也并未把这些告诉其他人。志摩子当时的艺名叫作若水岛子。”
“我知道这名字。”美智子有些吃惊,“但我不知道志摩子就是若水岛子。”
桂子的记忆深处似乎也模糊记得若水岛子这个名字,但她现在想的是志摩子最后演出的《花之华尔兹》。志摩子的笑脸、舞台上盛开的花朵都鲜明地浮现在脑中。
“志摩子变声后就做不成儿童歌手了。可按她的性格不会就此放弃,她立志要作为成年歌手重返舞台。她这种喜爱文艺的性格,也是受她母亲影响吧。”
“受母亲影响?她母亲也是歌手?”
“不,志摩子的母亲不是演艺界人士,但她很希望志摩子进演艺界。据志摩子说,她母亲的家族中出过一位女魔术师。”
“哦,女魔术师啊。”
“虽然没坚持多久,但确实曾在一个魔术剧团中演出过,艺名好像叫钻石锦城。”
鹿川似乎很感兴趣,问道:“钻石锦城?”
大谷问道:“鹿川君,你认识她?”
“不,我只是对‘城’这个字比较感兴趣。明治初期有个魔术师名叫蓬丘斋乾城。”
“蓬丘斋乾城一这名字好拗口。”
“那个时代的魔术师都喜爱这样的名字。像什么松旭斋天一、万国斋并吞、神道斋狐火、亚细亚万次之类的。乾城、锦城——那个锦城的师傅叫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水田家颇有历史,似乎还出过市议员,所以家风非常严格保守。因此志摩子当歌手的想法似乎受到周围亲属的反对。而志摩子的母亲则一门心思地支持志摩子,大概她也是个性格倔强的人吧。”
“赶快去洗衣服,然后扫地。别忘了还要刷盘子……”
音箱中传来《灰姑娘》的台词。大谷慌忙起身道:“我得去灰姑娘中扮演国王,要稍微离开一会儿。”
力见说道:“我最后问一个问题。关于志摩子的死,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大谷答道:“这件事太意外了,我做梦也没想到志摩子会被杀。她明明是个努力的好孩子。”
力见说道:“好的。以后可能还会询问您,到时请您配合。”
大谷提着大灰狼的头套离开了。
“橙莲先生,你不去表演?”
桂子见橙莲沉默不语,忍不住开口问道。
橙莲说道:“我等会儿再去。”
“和尚,可别忘了啊。”
大谷留下这句话,离开了休息室。
力见目送大谷离开后,郑重说道:“最后我要问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想知道水田志摩子停留于公民馆的正确时间。你们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这里有魔术表演的进度表,上面都写着预定的时间。”
鹿川拿起进度表的复印件交给菊冈警官。菊冈颇有兴趣地浏览起来。
“按照表上的进程,魔术将在两点二十五分结束。是这样吧?”
“这个……”
对时间和印刷册数目等细节问题从不放在心上的鹿川转头向桂子求助。
桂子说道:“确切时间是两点三十五分。比预定时间推延了十分钟。”
“哦,推延了十分钟。”
橙莲说道:“增加了不少预定之外的表演,没办法像火车时刻表那么准啊。”
菊冈问道:“根据这张进度表,第十一个节目中有水田志摩子。这么说,直到两点三十五分,她都和你们在一起?”
“不,出了些差错。志摩子没参加最后一个节目。”
“没参加?进度表上有她的名字啊,难道有人代演?”
“不是的,她在最后一个节目之前就消失了。”
“消失了?在魔术中消失了?”
“不,是真的消失了。本来在谢幕演出中她应该从一个空房子里跳出来,但直到最后也没出现。”
“那你们不是很为难?”
“孩子们倒是蛮高兴。”
“那么志摩子表演完自己的节目后就从公民馆中消失了?”
桂子解释道:“我们毕竟不是专业演员,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心思管别的事啊。”
力见重新看了看进程表,说道:“原来如此,第九个节目《神秘纸牌》中也有志摩子的名字。”
桂子说道:“志摩子负责操作右侧的灯光。”
松尾讶然看了桂子一眼。
“这个节目的主演松尾章一郎是哪一位?”
松尾稍稍举起手,转向力见刑警的方向。
“你就是和志摩子一起表演《神秘纸牌》的松尾章一郎?”
“是的。志摩子负责将观众选定的纸牌花色告诉我,但桂子似乎已经知道魔术的秘密了。是志摩子告诉你的?”
桂子说道:“是鹿川先生告诉我的。”
力见追问道:“魔术按照预定表演成功了吗?”
“志摩子配合得很好。如果她出了差错,我可就下不了台了。”
力见再次仔细察看进度表,说道:“第十个节目《袋中美女》也有志摩子的名字。”
橙莲说道:“《袋中美女》表演得非常成功。”
“水田志摩子在其中负责什么角色?”
“《袋中美女》由我们倶乐部全体会员参与。”鹿川开始向警官们说明,“这个魔术是我和松尾设计的。主演是橙莲和尚,口袋中消失的美女是和久美智子。和久A与品川负责道具,五十岛站在观众席后面传递信息,饭塚路朗站在观众席里充当托儿,而松尾和饭塚晴江与志摩子一同在帷幕后面待机。志摩子担任的是替身的任务。”
力见一一扫视俱乐部成员,随着鹿川的话越来越复杂,他不由皱眉道:“又是托儿又是替身,我真听不明白。能不能详细解释一下?”
鹿川望向松尾,犹豫道:“详细解释的话,不就把魔术揭秘了呀……”
松尾无奈道:“谁让是这种情况呢,没办法呀。”
鹿川只好将《袋中美女》详细解释了一番。
“你说的步骤,确实都顺利进行了?”
力见刑警细细査问了每个步骤的情况。桂子只好重提公民馆售票处的骚动。这次没人插嘴了,大家都默默听着。
晴江悲叹道:“志摩子是个多么活泼的孩子啊……”
“当时志摩子在后台的口袋里等待,我们稍微从外面碰到她,她就咯咯笑。我和松尾可没少费力气阻止她笑,没想到之后却……”
“志摩子也兴高采烈地为我的表演拍照来着……”
品川也语气低沉地怀念着。
力见随口问道:“为您拍照?”
“是的,她带来了相机——”
力见立刻望向志摩子的包。皮包没有拉上拉链,可以看到照相机就在里面。
力见冲菊冈使了个眼色。菊冈开始小心整理志摩子的遗物。
这是后话——志摩子相机中的胶卷当天就被冲洗出来。
二十四张胶卷中有十张被使用。相片不太专业,拍摄手法明显外行。和久的《白色幻想》、五十岛的《浮游球》、休杰特的《中国环》、晴江的《啤酒大生产》以及品川的《醉汉美梦》都被拍了进去。每个节目都拍摄了一两张照片。相机上只有志摩子的指纹。
力见问道:“从《袋中美女》结束到《人偶之家》开始,中间大约多长时间?”
鹿川答道:“我在《人偶之家》之前表演了大概四分钟的球类魔术。然后人偶之家就被推上舞台了。”
“本应钻到人偶之家里面的志摩子并未在里面,是吗?”
“是的,这是个意外。”
“从《袋中美女》结束到《人偶之家》开始这段时间里,有人见过志摩子吗?”
力见刑警环视休息室里的众人。可惜没人回答。
“根据进度表,《袋中美女》该于两点零五分结束。但刚才又说演出延时了,那么《袋中美女》的正确结束时间是?”
桂子答道:“两点十五分。”
“我在播音室中负责播放演出的配乐。因为之前有一些时间上的延误,所以我记得很清楚,《袋中美女》的结束时间正好是两点十五分整。”
力见说道:“这可帮了我们的大忙。另外,《人偶之家》表演结束后,有人见过志摩子吗?”
同样无人回应。
力见刑警往记事本中写了些东西,大概是案发时间吧。
这样看来,志摩子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从她最后身处公民馆的两点十五分到尸体被发现的三点之间。那段时间里,魔幻倶乐部的全员都没有离开过公民馆。
“我必须在十二点之前回去。”
音箱中传来灰姑娘的声音。
橙莲起身道:“对了,我该上台了。”
“我晚上七点之前必须走——”
桂子的头脑中灰姑娘和志摩子的脸重合到了一起。
“只因今晚会有一件决定我命运的事。”
志摩子说的是什么事?她肯定没想到会被杀吧。
力见刑警继续询问。询问方向转向了志摩子的异性关系上,但没有人的回答可以令他满意。
“恭喜!恭喜!”
音箱中传来为灰姑娘祝福的声音。接着是结尾的音乐和观众们的掌声。
——真敷市公民馆创立二十周年纪念演出,就此降下最后的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