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人菊岛

腥臊海边多鬼市,岛夷居处无乡里。

黑皮少年学采珠,手把牛犀照盐水。

——全唐诗/施肩吾《岛夷行》

澎湖县白沙乡赤村码头。一月三十一日,下午三时三十分。

宁静的渔村一下子热闹起来。也许是因为我们这群外来的陌生人到临,渔民们不禁好奇地多瞧了几眼。

B大医学院棒球队一行二十人分成几批人员,各自利用不同的交通工具,赶在这一天下午三点三十分从台湾各地来到赤村码头准备报到。

我和阿诺属于参加集训的十二位新生的其中两名,在今天早上从高雄出发搭交通船抵达澎湖马公。

我们向一位长得有点像吕明赐的学长签名报到,并领取球衣、球裤、棒球外套、防风沙墨镜、集训计划小册等,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学长是校队的当家中外野手,牙医系二年级的林进君学长。以二年级的资历就能挤上校队一队的正选位置,没有两把刷子是不成的。据说他去年第一次代表学校出赛,就蝉联春秋两季医学棒球联盟的季打击王,打击率都在令人咋舌的四成上下,推打技巧不错,以实力而论,若无意外,他是极有希望的社长接任人选。

我翻开集训小册,里面提及天人菊岛集训的由来、历次集训的目的、集训时间表,以及此次集训每位成员应该遵守和注意的事项,此外尚有一些零星规定。我随意翻到最后两页的球员名单,很意外地,在大半是学长名单的第一页,我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姓名系所背号守护位置身高(cm)体重(kg)
赵威信医学系四年级2内野手17872
张吉田医学系四年级1投手18476
莫克己医学系四年级6投手18077
夏明惇医学系四年级8投手17668
陈仲雄医学系四年级9内野手17265
林进君牙医系二年级11内野手17980
郭大富公卫系四年级3投手17065
吴棋药学系四年级7捕手16983
蓝霄医学系一年级20未定17568
刘产发心理系一年级21未定17769

原本以为自己的体格在医学院里就算远比不上阿诺这种“庞然大物”,至少也可算是难得一见的体育“奇葩”,谁知道在棒球社集训的第一张球员数据表里,以运动员的体格标准来评比,我也只不过是普通、没有突出之处的小角色罢了。

发现自己的背号是二十号,我迫不及待地将领到手的球衣展开欣赏一番。

此刻,学长们都已身着整齐的合身棒球装,从棒球衣、帽,甚至是青蓝的棒球夹克,一眼望去,洁白簇新的衬底,标上蓝色的鲜明线条,夹克背面烫着醒目的B大医学院标志,学长们个个英姿焕发。

这是球队这学期所订制的新战袍,也是给菜鸟的我们令人兴奋的见面礼。

在码头边,有着健康肤色的男女老幼正在编织、整理渔网,似乎颇感兴趣地看着我们。在集合地点左方有一个堆放渔具的小仓库,领到球衣的我们就在仓库里宽衣解带,换上新球衣。

如同正为出发前做最后准备的学长们一样,着装完毕的每个人按照要求,将领到手的那副时髦的遮光挡风眼镜戴上。

澎湖是有名的风岛,强劲的季风是其极具特色的自然现象,此时的东北季风呼啸而过,风势更是强劲。所以,澎湖的冬季经常笼罩在凛冽的季风之下,在漫天飞沙走石下防御眼睛的利器,除了蒙面女郎的裹面巾外,就是这种防风眼镜了。当然,因风沙造成结膜炎或角膜炎的机会就少了。

对球员而言,在烈日下的棒球场上戴着太阳眼镜作战,是很普遍的经验,只不过现在戴的是防风沙眼镜罢了,更何况“风城”新竹也是大学棒球运动比赛历年来的重镇,资深队员多半都有戴防风沙眼镜的经验。

在报到并换装完毕后,林进君学长把我们集合起来,等待赵威信社长和张吉田队长宣布事项。此刻,每个人都插腰立在一旁,虽然可以略为活动筋骨,但却没有一丝嘈杂(尽管我极力克制不找阿诺交谈或是取笑他几句),纪律严整,其他大学球队成员若能目睹此景,八成也会和我一样有着这样的赞叹:“不愧是大学联盟夙负威名的一流劲旅啊!”

不过,整体看起来,我们这群远从台中来的集训访客,还是有一个特别突兀、显著的目标,那就是我的室友阿诺那鹤立鸡群的魁梧身材。在普遍身材差不多的队员中,阿诺又高又壮的体格,单单想到如果他一站上打击区的架势就已经够唬人了,对于投手板上的对方投手造成的压力更是可想而知。

和阿诺加入学校棒球社后,我就曾听过“一年级的阿诺将被栽培成B大医学院棒球队中,未来几年内最可怕的第四棒打者”这一类的传言。也许打击技巧及经验上,短期内阿诺可能比不上林进君学长,但是在长打率上面绝对是可预期的可怕。

对于这些传言,阿诺的反应竟然只是傻笑,然后就一溜烟地和小李他们进行“校园美女大追击”去了。在医学院校园生活开始之际,或许就吸引力而言,在美女和棒球两者之间取其一的话,我想阿诺一定会和我一样立即选择前者吧!

想到这里,我又望了阿诺一眼。戴上挡风墨镜的他,很像几年前风行全球的《魔鬼终结者续集》的电影海报,那个酷到骨子里的阿诺德·施瓦辛格的模样。

在穷极无聊的等待时间里,我拿起集训小册里的球员名单,一一对照队友的背号来认识他们。

此刻,除了注视着点名条的林进君学长以及正在清点球具的吴棋和夏明两位学长外,赵威信社长以及张吉田队长则在不远处的港口边与一位船夫模样的男子交谈,有一艘漆着“黑号”三个字的花哨游艇,停泊在他们脚下的港边不远处,似乎是我们前往集训地的交通工具。

郭大富学长的身影就在远方的港警所窗口,似乎在办手续。莫克己和陈仲雄学长在一旁擦拭铝棒与头盔。

林进君学长看完点名条后,又瞧了手表一眼,我也跟着看了一下时间,一月三十一日,下午三点五十五分。

“社长!吉田学长!”林进君学长声若洪钟地大喊。林进君学长比个OK的手势,之后两人分别从两个方向快步走回来,郭大富学长接着跑回来,其他人立刻完成手头工作并围拢过来,我发现大家的精神都恢复了。

“各位同学、学弟,很高兴各位均能准时前来报到。这次集训的目的,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是棒球队先发主力阵容的自我调整以及十二位新生学弟通过第一阶段体能测验的寒训,为期十天。”赵威信社长朗声宣布,并指向背后码头外的一线碧海连天处。

“此次集训地点,正如集训手册上写的,是从赤码头出海约三十分钟航程,通过险礁屿和白沙屿之后再过去的‘天人菊岛’。”

学长语气严肃地揭开集训的序幕,终于成为B大医学院棒球队一员的我,感受到球队振奋的气氛,难掩心中一股雀跃之情。

这次集训的目的地——天人菊岛,对于B大医学院棒球队的每个成员有着不同的意义。虽然有人将“天人菊岛”和“菊岛”当做澎湖县的代名词,但是刚才赵威信社长提及的“天人菊岛”,则是另指一个孤悬于赤港外海的无人荒岛。

天人菊原产于北美洲,一九一一年被引进台湾来观赏,如今已大量繁殖,数量之多与族群之大,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它正是澎湖县的县花哩!

澎湖有两个别号,“风岛”和“菊岛”,一者之刚,一者为柔,长期受到烈日、干燥、季风等气候因素影响,风化土壤层浅薄,土壤有机质含量低,地势起伏缓和而不具天然屏障结构,在这些外力干扰下,老天仍不忘赐予其娇媚可人的一面,而天人菊这种耐干旱,无须照拂就能灿烂盛开的特性,正如澎湖县民在恶劣环境里百折不挠的精神一样,因此这正是它被选为县花的原因。据“植物图鉴”上载明,天人菊是春秋两季开花,头壮花直径约五公分,周围的头壮花常呈黄褐色或赤褐色,基部则为紫色,中央为密集的管状花,其上有细长的紫色茸毛。

所以天人菊可大量种植于海滨游乐区,每年入秋以后采种,于立春前后播下,初夏就可以等着赏花了。

在寒冷的冬季前来澎湖,根本不是欣赏天人菊的季节,但这对我们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因为我们是来此参加球队集训,而不是来玩乐的。

每年B大棒球队总会选择连续假期中的一段时间举办集训,尽管平时在学校淬炼球技的时间并不短,但是既然有着集训的传统,当然目标就和平时训练截然不同。

举例而言,此次集训如前所言,是学长们为即将到来的医学杯春季赛和大专杯做准备的自我状况调整,以及我们这群菜鸟的初训。去年暑假则是球队投手群的集训(当然先发候补的捕手群也得参加)以及改组后棒球社的干部会议。再溯及去年寒假的冬训,则是体能表现不佳的一队队员的魔鬼训练营。

会选在“天人菊岛”当做每次校外长训地点,究竟始于何时呢?学长说已不可考,不过从社团资料存盘,似乎是好几年前棒球社有名社员籍贯是澎湖县,后来成为球社干部之一。有一次他招待社员寒假到澎湖游玩,一群人意外找到天人菊岛这个荒岛。虽然发现岛上地理环境不错,但是当初并没有想到要将它当做球队的集训地点,只不过偶尔一群人到岛上露营几天,顺便玩玩棒球。可能因为感觉不错,久而久之便成为B大医学院棒球社的传统。

关于往返所需的经费,尽管棒球社是学校最大的社团,但B大医学院毕竟是私立的,学院方面和学生活动中心当然不可能拨下这笔经费来赞助,所以历年来学长参加集训都是自掏腰包,唯独对新生学弟才予以半额补助。

对于此次集训成员素质,基本上能挤上一队先发阵容的球员,体格和技术上都有一定的水平,尤其这次前来的学长,体型修长,比例完美,肤色健康,具备了优良球员的先天条件。而我们这群新生也是分别通过球队入队体能测试的好手(主试体能的学长这次并未前来),难得与学长站在一起,体型上,我们这群菜鸟也没逊色多少(特别是还有擎天一柱——阿诺),精神纪律上也很自制(虽然站在我旁边的新队友不时传来鼻塞、咳嗽、打喷嚏声,似乎是感冒了)。其他人抿着嘴,一字排开聆听社长和队长宣布事项。我想,若有人远远瞧了我们这群人马一眼,整齐一致的棒球服,一定煞是美观。

虽然后来天气突然变得更加寒冷阴暗,但对于即将起程前往的天人菊岛,每个菜鸟队友应该心中都有无限憧憬吧!

“在此先谢谢夏明、莫克己、陈仲雄几位同学帮忙处理此次集训的杂务及准备事项。虽然统筹这次天人菊岛集训的负责人是我,然而从现在起,天人菊岛集训活动就要进入正式阶段了,整个活动就此移交给张吉田队长负责,统筹实际操练事宜。在这十天里,身为社长的我,只有几个要求:第一,注意切身安全,避免无谓运动伤害。第二,请完成集训计划上的训练项目,不要偷懒或太过勉强。第三,这十天里,包括我在内的集训成员,要服从张吉田队长的领导。第四,学长请完成带领学弟的部分。学弟有不会或不懂的,就像课业问题一样,要多多请教学长。第五,全社共同的目标,就是夺取年度比赛任何一座冠军杯。剩下的部分,我就交给张吉田队长了。”

在赵威信社长之后,张吉田学长在鼓掌声中,走到大家面前。

除了赵威信学长外,张吉田队长算是我在校园中有数面之缘的棒球社学长。此刻的他看起来依然精神奕奕,充满年轻人活力。

他微笑地环视所有人。“大家先放松一下吧!精神上虽要武装,却也没必要绷得太紧。我刚刚已经对照集训手册认识了各位不错的新球员,我想也没必要再一一浪费时间去彼此介绍。关于此次集训的各个事项,集训手册以及刚才社长的说明都已经很清楚,我也无须再废话。我们球队往后几年除了夺取冠军杯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阵容的补强,但球队历年来一队的名单只有二十名,这是众所皆知的,我希望大家都能全力以赴,努力挤上正选名单。”

听学长这么说,我回忆起出发前阿诺对我说的话。因为大部分的球员都留在台中B大医学院集训,由那位负责我们菜鸟体能考试的学长负责,但毕竟通过测试的十二名新生都在天人菊岛的集训名单中,如果扣掉学长们认定的一队十五个名额,剩下的五名一队位置便将由十二名一年级的球员争取,所以是个个有希望,人人没把握。阿诺和我彼此勉励,希望两人最后都能脱颖而出,但是我们和其他新生队友并不熟,加上当初是分别接受体能测验,因此不知道其他人的棒球底子是到何种程度。

“所以,此次集训对于各位新进学弟是十分重要的。令我感动的是,听说有人放下自己的私事,甚至挪开难得的旅游计划来参与集训;也有人身体不适却依然抱病前来。这就是我们球队的斗志与精神,希望大家保持下去。当然别忘了,千万别逞强啊!”张吉田队长语气激昂,抬头望了一下乌云掠过的天空。

“看来这几天的天气可能不是我们预期的练球好天气,气象报告可能看走眼了。不过,废话少说,欢呼后准备上路吧!”

学长们吆喝一声,带头围拢过来,大家伸出右手手掌交叠,精神抖擞地大呼加油!

细雨如天女散花一般洒了下来,时间是下午四点二十七分。

欢呼打气之后,社长和队长们召集起来分配任务,在旁边的我听得一清二楚,颇感好奇。

“小夏、老莫,我和吉田刚刚和黑号船长讲好了,他这两天可以载我们三程。港警所方面,郭大富都办好手续,所以小夏你可以先离开赶到通梁村继续采购计划中的食粮、水、蔬菜。明天一大早黑号随时可以帮我们运去天人菊岛,所以为了节省时间,你先离开吧!老莫,辛淑贞她明天下午会到马公市,必须由你去迎接这位大厨师,所以明天黑号再到岛上后,麻烦你那时再回来赤,因为搭营营帐的技术没你不行啊!今晚我们就先搭一部分……吴棋,这些学弟这几天就麻烦你照顾了……”

结果学长们先一步上船去,吴棋学长负责分配我们搬运东西的工作。队友们有的先到换衣的小仓库取回自己的行李,也有几个赶到港口附近的一家民房借用洗手间……陆续赶回之后,将球队物品搬上船。虽然是短暂的混乱,但在吴棋学长清点人数无误后,黑号便在逐渐转大的雨势中,起程前往天人菊岛。

海天一线的彼端,天人菊岛缥缈孤独地矗立在深碧色大海中。

海风冷凛而强劲,浪涛翻滚,除了风声与浪声,就是搭载我们的“黑号”破浪摇摆前进的引擎声。

天空阴霾,雨珠不停地骤落在海面上,黯黑的夜色伴随乌云,不知不觉渐渐袭上半边天际。黑号的船尾方向,夕阳残照,余霞显得黯淡。

我吐得晕头转向。

有几个不认识的、不知道哪一系的新生,和阿诺在船舱内比起腕力。我瞥了他们一眼,阿诺神色自若,至于他的对手则是脸红脖子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一路滚下来。

加油声、喝彩声、拍手叫好声围绕着他们起哄。

其他三三两两的新生或坐或躺,都是陌生脸孔,有几个在校园内还有一面之缘,但是如果没有对照手册上的名字背号,就叫不出名字来。我也懒得拿起集训手册来对照,反正还要在岛上待十天,大家到时自然会熟稔起来。

我旁边躺着的几位,似乎也有晕船的症状,刚才冒雨慌乱上船后,就进入船舱倒下来蒙头大睡。不过晕吐俨然也是一种急性传染病,当我吐得一塌糊涂时,其他几个也呕吐了起来,一时之间,船舱内弥漫着一股胃酸的味道。始作俑者的我,颇有自知之明地离大家远一点。我发现门边一隅也靠着一位队友的身影,让我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从一上船就蜷伏在船舱角落,棒球帽遮住眼睛和额头,露出明显标志似的三分头后脑勺,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从体态以及球衣号码看来,应该就是手册上紧追我之后的心理系一年级刘产发。学长训话时所提及的生病球员、站在我身旁咳嗽的队友就是他。

刘产发受到的风寒好像不轻,脸上戴的口罩不时因为咳嗽而一起一伏,尽管脖子上围了围巾,身上除了穿了棒球装外,还披上厚重的衣服,他双腿跨靠在绣有他名字的手提袋上,微微颤抖着。也许冷冽的寒风不仅窜入了船舱中,也找机会钻入了他的毛细孔。

他似乎是个性冷漠的人,所以我懒得向前探视他,否则碰个软钉子才叫人气馁,更何况我根本自顾不暇。

此时,阿诺早已技压群雄,和其他人打成一片,笑声爽朗。

阿诺过来探视我,有两个刚混熟的队友也一起靠过来,我摇头苦笑说道:“我快挂了。”

我探头看着外面,豆大的雨珠夹着浪珠,“答答”地落在甲板上。

“真倒霉,集训天碰上这种天气。”我说。

“听说下雨天,球队的集训一样会进行,学长目前看起来个个和蔼可亲,但是到了岛上,据说立刻变了脸,管它什么鸟天气,一样出操魔鬼训练。”阿诺笑着说。

“少讲得这么可怕啦!”

“咦,天空越来越黑,雨势好像也是越下越大。”

“像这种天气,虽然不是台风天,但也不是出海的天气。要不是社长有办法,再加上黑号船东是我们校队每次集训的旧识,他才愿意继续载我们,让球队像往常一样前往天人菊岛,否则难得的集训可不就泡汤了吗?”

“我想不会吧!像这种冷死人的天气,只有没经验的人才会来这里玩,所以啊!像黑号这种专做游艇生意的巴不得我们能光顾他的生意呢!否则他岂不是整个冬天在家喝西北风吗?啊!应该说东北季风才对。”

“其实你这样讲也不太对,澎湖的冬季旅游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有些人更是冲着冷冽如刀的海风来的。像这次医学系四年级的‘小毕’(作者注:‘小毕’是指毕业旅行之前一次非正式毕业旅行,多在医四或医五的寒暑假择一举行),就是来澎湖一游。”

“赵威信学长他们不也是医四的?他们有参加‘小毕’吗?好像旅行和集训的日期很接近,不是吗?”

“是很接近没错,但没有撞期啊!他们接近四天三夜的旅行,昨天中午就结束了,这是莫克己学长在赤码头告诉我的,这几天医学系四年级的学长姐正陆续搭船、搭飞机离开呢!要不然就是继续待在旅行地玩乐,或是像棒球队的学长赶来赤会合准备集训。”

我们又挪挪位置,一群菜鸟靠在船舱的玻璃窗往外望着雨滴飞溅海面的情景,七嘴八舌聊了起来,比腕力让几个彼此陌生的队友混熟了,真是不打不相识。

我发现,除了新队员和吴棋学长待在船舱内之外,其他的学长们则在船身另一边忙碌着。

吴棋学长似乎不习惯船上的晃荡,他也是一上船后就露出晕船般的苍白脸色,不过从他立即钻入船舱蒙头大睡的神态看来,这应该是他对付晕船的方法。

我撑着千斤重的眼皮,从玻璃窗侧往船前看,只见赵威信、郭大富、莫克己、林进君、陈仲雄学长们正在前方甲板的遮雨篷下讨论似的比手画脚。林进君学长从一个大背袋中,拿出一套套雨具和雨衣,看来是等到了天人菊岛后,登岸时要使用的吧!

我没看到张吉田队长,应该是在驾驶舱和船长闲聊才对。因为当我准备上船时,远远就看他在驾驶舱和船长在一起。

“到了!天人菊岛到了!”没多久就听到张吉田队长的声音从驾驶舱方向传来。

几个学长回头望向船头方向。

吴棋学长撑起身,重复道:“各位,已经到了。”他带头离开船舱,绕往船头。

阿诺想要架起我来,我逞强地摆摆手表示还可以,一群菜鸟兴奋地簇拥着挤出舱门外。无论雨势大小,大家都倚着甲板的栏杆向前望去。

船身起伏,天色已暗。雨丝依然如垂帘横栅而下。

视野朦胧之中,一座孤岛的影像逐渐鲜明起来,岛上玄武岩峭壁临海耸立。船身放慢速度逼近天人菊岛,仰首而望,悬崖峭壁漠然的面孔,冷冷地逼视我们。

无视天候的恶劣与毫无减缓的雨势,大家欢呼出声。

“吴棋学长,帮忙把雨衣发给学弟好吗?”林进君学长说。

“好的。学弟们快把雨衣传下去……”吴棋学长扯开嗓门吩咐。

我总算看见了天人菊岛的另一面,虽然漆黑夜色已经笼罩一切。

船身靠稳了。

“准备下船!”张吉田队长从驾驶舱跳了下来,冒着雨势宣布。

“学弟们!按照上船前所分配的,每个人该负责的行李,记得带下船去。”吴棋学长接着说。

在略显紊乱的情况里,在学长们带领下,我们踏上天人菊岛的土地。

沿着停靠埠是一片沿着岛缘扩展的白沙湾沙滩,海浪急骤地袭上岸来。虽然是在雨中,仍可闻到海水的咸味。

我们从位于天人菊岛的东南侧的停靠埠上岸,一行人踏在沙滩上“窸窸”的声音,烙下杂乱的脚步。

沙滩的另一侧是一大片高度及腰的海滨芒草及仙人掌,根本不易通过。

集训手册中附有一张天人菊岛的简图。

我们刚才在船上看到的玄武岩峭壁,就是那俨然一座屏风般横跨天人菊岛北部的日丘。在不容攀爬的玄武岩构成的日丘、月丘、辰丘围拱之中,则是一片平坦台地,看来传说中的练球场地以及我们的落脚处应该是在这里才对。

但从地势较低的停靠埠的附近沙滩,根本看不到几层楼高的台地有多广阔。

芒草群一直蔓延到沙滩,在陡然升起的台地上缘以及其上隆起的月丘附近。

要上到台地,必须经过沙滩,再过去似乎是唯一通道,也就是位于月丘和大小星丘的弧形甬道。

甬道和沙滩接壤处是粗糙斧凿而成的阶梯,我们拾级而上。背后的黑号则是早已起锚解缆离去了。

除了在大小星丘之间尚有一条狭隘的岔路之外,大家走在弧线般的甬道上,一路还算好走。

下船后,众人大包小包,在学长手电筒光线的引领下,徒步约莫十分钟,来到了甬道的尽头,整片视野豁然开朗,一片有如棒球场大小的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学长带领我们横越台地,我发现地上有内外野之分,投手丘上依稀可见曾有前辈在此练球的痕迹。

有一间还算宽敞的老旧木屋位于球场西侧,仿佛被雨水浸透了。

木屋不远处,面对台地方向,日丘底部内向凹陷形成一片崖下空地,学长们在空地扎起五个单人帐篷。不久其中一个帐篷营火开始燃烧,学长忙着为大家料理伙食,晚餐的香味不时传进木屋。

我们新队员在木屋搭起了六个双人型和一个单人型帐篷,整间木屋略显拥挤,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在石炉里生火驱寒,另外可当照明。

吴棋学长在这一晚负责指挥并照料我们这群菜鸟,整理木屋、清扫、钉桩、扎营、整理球具、分配工作都是由他带领。众人挥汗如雨,似乎忘了外面天气的恶劣。

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珠夹杂着呼啸北风,在暗黑的夜里,疯狂地肆虐着。没想到入夜后,天人菊岛的天气反而更加恶劣。

如果往后几天天气依然如此,我很怀疑集训能否如期进行,不过学长们似乎并未对此感到操心,或许是集训计划的前几天顶多是体能训练,或是还有其他对策吧!

从木屋的长条形窗口往外看,勉强可以看到大雨落在球场上,但令人讶异的是,内野土地上看不到任何一洼积水,水汇聚成流往台地两侧分流,所以尽管雨势不止,球场状况还算不错。所以只要雨势一歇,略作整理后,就可如期使用,看来自己刚才是瞎操心了。

吴棋学长在我们这边的整顿工作告一段落后,便大声宣布:“要吃饭了,大家跟我来!”

晚上七点二十几分,我们听到吴棋学长的话之后才觉得饥肠辘辘,阿诺当然是跑第一。

几个新队友向吴棋学长询问厕所方向,先绕过去排队等着小解。其他人穿戴雨具,快步往崖下空地跑去。

学长们早将洗菜、炊饭、烹汤、架炉工作完成,一时之间菜香四溢,可见学长们都是野炊高手。

“等明天下午辛淑贞一来,大家就有口福了!练起球来会更加起劲!”张吉田队长笑着说。

我们只带两三天左右的粗粮,明天早上七点多,夏明学长会带着足够备粮,搭乘黑号来岛上和大家会合。

一群人有如蝗虫过境似的吃完晚餐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或休息。

八点半,吴棋学长要为我们新队员上室内课,因此我们回到木屋,队长则通过甬道往岛的东方而去,其他学长则留在空地整理自己的球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