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坟包藏宝
在小城堡的客厅里,阿洛尔和萨洛特-加龙省分开绑在两只沙发上,样子显得不太舒服。
拉乌尔走了进来,便说:“喂!阿洛尔先生,这是我答应给你的一部分金粉,可以装满你的半顶帽子。除此之外,你可按照珀苏先生给你指出的地方去捞去刮,你的胶鞋还能盛得满当当的。”
阿洛尔两眼都闪亮了。由于他掌握了蒙代修先生的秘密,他好像已经看见自己独个儿在小河里收集金粉了。
“不要高兴过度了。”拉乌尔说,“明天——或者今天夜晚,我就要把河水淘干。你已得到了咱们商定的一份金粉,应该满足啦。”
他们回到各自的卧室去换衣服。中午,他们聚到一起吃午饭,拉乌尔又兴致勃勃地侃侃而谈。珀苏急不可耐,希望了解更多的情况,便向拉乌尔问西问东。
“大概,这些情况已经说明真相了。我可以概括地说:奥莱尔河里一向含有金粉,但是数量很少。只是到某些日子,由于某种原因,河水就把鸽子楼周围储藏的金子冲了出来。是这样吗?”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老兄。你得明白,帕尔伊娃庄园主有一种原始信仰,这种信仰也传给了蒙代修先生。阿洛尔先生也接受了这种信仰。我这个人拥有建筑师的头脑,一定要将这一切弄个水落石出,不会半途而废。咱们一道前进吧,老兄。”
拉乌尔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纸儿,上面有蒙代修先生写的一行数字。他念道:
3141516913141531011129121314
“我们仔细分析一下就能发现:(1)每隔一个数字出现一次。如果分成以两个数字为一小组的四个大组;这四个大组两次用‘3’分开,两次用‘9’分开。抽去这几个中间数字(‘3’‘9’),结果就是:
“141516——131415——101112——121314”
“根据我的假设,这四个大组中的数字表示日期,分开这些数字的‘3’和‘9’表示月份,也就是3月和九月。蒙代修先生总是每年的这几个月来到帕尔伊娃庄园,直到九月的下半月才离开。因此,可以假定,蒙代修先生两年前离开帕尔伊娃庄园之前,为了备忘,写下了他从河里已经弄到或者可能弄到多少金粉的四组日期,即去年的三月十四日、十五日和十六日;九月十三日、十四日和十五日;今年三月十日、十一日、十二日和九月十二日、十三日、十四日。昨天是九月十二日,今天是十三日。阿洛尔先生就是按照这些日期筹划行动的。蒙代修先生根据昔日的资料和古老的传统,在涨潮落潮的日期内采取行动。他在某月某日弄到了金粉,就认为今后在同样的日子还能弄到金粉。阿洛尔对此毫不怀疑,也会按时下手。”
珀苏指出:“可见,阿洛尔没有弄错,蒙代修先生记下的日期都是准确的。”
“那是什么原因呢?”
“我还不太明白。”
“蠢货!其实,你应该明白,而且我一开始就预料到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
“你简直是个大饭桶!那都是涨潮的日期嘛,就是春分和秋分,每年两次涨潮,早上和晚上。涨潮时,塞纳-马恩省河的水位急剧抬高,要延续好几天。二分潮尤其凶猛,以后你会明白的。但要弄到金子,还需具备某些条件。”
“等你讲的那些条件出现的时候,”珀苏深思地说,“漂在水里或者藏在洞里的金子就会晃荡起来,沉到水底。”
拉乌尔在桌上猛击一拳:“你在胡说八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掌握秘密的人,利用秘密的人,都犯了这个错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请你解释一下吧。”
“在这个地区之内,实际上并没有蕴藏金子的河流。河里即使有金粉金片,也绝不是天然的。河底遍布的砾石和沙子,与金子是两码事。”
“既然如此,咱们在河里捞到的金粉金片,是从哪里来的呢?”
“有人放在河里的。”
“你这是什么话?疯话!世间竟有那样的人,把金子放在河里,潮水将他的第一批金子冲走之后,他又放进一批?”
“不。是有人把大量金子藏放在河里,无论多少次大潮,都不可能把它们全部冲走。水里不会有物理或化学力量产生的金矿层,只有人们储藏的金子。我们和蒙代修先生不同,不会扬言自己会炼出金子,也不相信地里会长出金子。我认为问题十分简单。河里有一批宝藏,条件成熟的时候,就会暴露出来。你是不是明白一点了?”
“一点也不明白。请你讲得清楚一些!”珀苏说。
拉乌尔微微一笑,看了看正在全神贯注听他讲话的姐妹俩。他继续说:“事情可按两段时间来讲。第一阶段:有人将一批财宝装进密封的、牢固的容器里,再把容器藏在某个隐蔽的地方;第二阶段:过了很久很久,也许过了几十年、几百年,由于外力的作用,容器里的东西就漏了出来。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要想解答这些问题,我认为,可以研究一下本地区的档案材料,看看本地居民和贵族的家庭材料。”
“我知道一点儿情况。”卡特琳娜微笑地说。
“真的知道?”拉乌尔激动得大声问道。
“真的。我外公在巴黎时,有一幅一七五〇年的庄园图。从前,这条小河不叫奥莱尔,一七五〇年时叫做帆克萨雷。”
拉乌尔欣喜起来。
“证据是千真万确的。一七五〇年以后,大约过了半个多世纪,由于某些原因,帆克萨雷(咸水河)改名为奥莱尔(金水河)了。改名的原因,谁也记不得了。这种情况是很罕见的,但事实就是这样。”
珀苏好像服气了,说道:“你算是说得清楚一些了。现在,请你作个结论吧。”
“到时候我会作的,老兄。你刚才已经听到,名称多么重要。在农村里,尤其如此。一个地方、一座山岗、一条河流,它们的名称都是有来历的。来历被忘却之后,名称还会一直流传下来。从一开始,这个亘古不变的规律,就使我把注意力集中到布特埃罗马土堆上去了。我检查了这个小丘的结构,很快就搞清楚了,罗马人称为坟堆的小丘,并不是天然形成的山丘,而是人工砌成的土山,底座用碎石铺成,顶部和四周砌了一层泥土和一层石头。一般说来,这是作坟基用的。土山中心可以安放尸体,但也可以藏放武器或者金银器皿。时光逐渐流逝,土丘内部也许崩塌了。”
“土丘上面覆满了密密的杂草,它只剩了一个名字:布特埃罗马。不过,我是一直在密切关注它的。”
“根据这些情况,我想到了土丘里可能埋藏了财宝,而且一些财宝也许泄漏出来了。这个土丘三面环水,这种结构就使我更相信自己的假设了。今天下午,我是多么急切地去核实自己的想法啊!我的看法是正确的。河水上升的时候,在峭壁和小丘之间形成了一个较高的小水库。河水下降的时候,水库里的水就定会通过一切缝隙和洞穴往外流,并且过滤似地透过布特埃罗马时,把里面的东西带出来了。那就是咱们靠拦河网和筛子收集到的金粉和金片。”
拉乌尔住了嘴。在周围的人听起来,这些情况十分离奇,但都不是捏造的,而是符合实际的,合乎逻辑的。因此,周围的人都没有表示异议。但珀苏有点想法:“这土丘是个很不牢靠的隐匿所——经常受到河水围困。”
“我们由此应当弄清些什么呢?”拉乌尔说,“塞纳-马恩省河的这小河湾,永远都在变化。从前,土丘所在的地方可能很安全,不会受到潮水的侵袭;况且,财宝是供人享用的,谁也不会把它永远埋藏起来,财宝的主人会想法监管它,以防一切不测事件。但是,世代相传的秘密,往往都会逐渐消失。原来摆放的保险箱,年深日久,它的位置也记不起来了,甚至不知道如何把它打开了。你们试想一下,从前法国国王藏在山洞里的财宝,现在还能剩下什么呢?然而,对于一个聪明的人来说,神奇的传说终有一天会变成现实——”
“你有什么设想吗?”
“是的,我有一种设想。从前,黎尔波雷是一个重要的都市,在高卢-罗马时期非常兴旺。当时,在这个都市附近的拉迪加代尔,某个行政总督拥有一幢乡间别墅。他把掠夺来的财宝换成金粉,藏放在西泽军队建造的这个坟包里。后来,在一次远征中,或者在一阵狂饮之后,他突然死去了,没来得及把这个秘密告诉他的后代和朋友。随后,就是中世纪的大动乱,抗击东方人、西方人、英国人的战争,一切都淹没在混沌的黑暗之中,古老的传说销声匿迹了,疑点也无人过问了。到了十八世纪,有人勉强发现了不知哪来的一点金粉和金片——一场悲剧就这么开了头——蒙代修先生死了——盖尔森先生也死了——”
“在这节骨眼上,你出现啦!”珀苏赞叹地大声说。
“不错,我出现了!”拉乌尔欣快地回答。
姐妹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像他是一位特殊的伟大人物。
“现在,”拉乌尔一边说,一边站立起来。“咱们干活去吧。去瞧瞧那位行政长官的财宝还剩下什么?也许所剩无几了,或者埋藏的财宝本来就微乎其微,被潮水带到不知哪儿去了。但是,不管怎样,咱们应当去试一试。”
“如何办呢?”
“掘开坟包。”
“可咱们两人要干几天呀,因为这种事不能找人帮忙。需要拨树、掘土、运土——”
“只要干一两个小时,最多三个小时。”
“是吗?”
“是的。如果咱们认为这坟包好像是个保险箱,那么财宝就不会埋得太深,而会放在比较方便的地方,既容易拿到手,又不致于被人发现和引起怀疑。我在杂草丛中搜索时,发现离地面一米的地方,有一些石头向外凸出,这里好像开辟了一条环形小道。此外,在面向小城堡的一边,在稠密的常青藤下面,有用石头加固坟包的痕迹——珀苏,咱们各去拿一把十字镐来。如果我的分析正确,咱们很快就能获得问题的答案。”
他们到园艺工具房里拿了两把十字镐,就在姐妹俩随同下,到了布特埃罗马土堆跟前。
他们首先清除覆盖在地上的湿渍渍的残枝败叶,开辟了一条小径,然后又将土堆上的碎石搬走。
坟包上面的保护层清除之后,又露出另一个更复杂的保护层。这里可以发现一些雕刻艺术的痕迹,看到几个安放塑像的基座。
拉乌尔用十字镐掘开了一个洞,逐渐扩大洞口。随后,他点燃了一盏灯,发现了一个低矮的洞穴,这大概就是停放尸体的地方,有一根柱子撑着洞顶。柱子周围立着三只肚子挺大的彩陶罐子。第四只罐子已经破了,碎片撒在地上,其中有一些闪光的金粒。
“这和我推测的完全一样。”拉乌尔说,“你们瞧,这个洞穴的墙壁已经裂开了。潮水退去的时候,透过土丘,就把土丘里的金粒、金片带出去了。”
大家十分激动,说不出话来。在一千几百年之前,不知是谁在这漆黑一团的洞穴里藏放了一大笔财宝,往后就再也没有人钻进这个洞穴。这里隐藏着多少秘密啊!
现在,他们竟然来到了这个洞里,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拉乌尔用镐尖把三个罐的颈部击碎,拿灯照了一照。每个罐子都满满地装着金粉、金粒和金片。在灯光下,这些金子亮闪闪的。他用手抓了一大把,又让它们从指缝之间掉下去。
面对这个场面,珀苏呆若木鸡,连腿都弯了,干脆往地上一蹲。
姐妹俩同样发傻,说不出一句话来。然而,叫他们头晕目眩的并不是金子,也不是一千几百年前的这桩怪事。过去和现在,围绕这桩怪事的一切,都展现在她们的眼前。不,使她们心波动荡的是另一个原因。拉乌尔低声问她俩在琢磨些什么,其中一个答称:“我们在琢磨——拉乌尔,在琢磨您这个人——”
“对呀,”另一个说,“您一边玩儿,一边干事,好像一切都易如反掌——这是我们不理解的——这件事既简单,又很意外——”
拉乌尔喃喃自语地低声说:“一个人只要堕入了情网,拚命想讨意中人的欢心,他是什么事情都容易做成的。”
到了晚上,拉乌尔趁黑将汽车开到坟包附近,从坟包里搬出两条装得满满的口袋。随后,他又和珀苏一起把洞穴堵上,马虎地清除了他俩留下的痕迹。他说:“明年春天来临的时候,大自然就会把一切都遮蔽起来。不到明春,不会有人跨进小城堡。而且,除了咱们四个人,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条小河的秘密。”
午夜时分,姐妹俩坐进了汽车。拉乌尔最后一次去见阿洛尔和萨洛特-加龙省。
“嗨,你俩好吗?待在这里挺舒服吧?啊唷,美丽的萨洛特-加龙省,你干吗还在唉声叹气呀?你们给我听着——我让珀苏同你们在这里再留四十八小时,他看管你们,也当你们的护士和厨师。珀苏将去河边捞金粉,以满足你们的贪欲。然后,你们将带着满袋的金粉和金片,乘火车去你们愿去的地方,从而让你们的女主人过安静的日子。对不起,我认为你们在外地会被人勒死的——怎么样,阿洛尔先生,你同意走吗?”
“同意。”阿洛尔肯定地回说。
“那很好。我相信你的话。你大概早已知道,我这个人是不开玩笑的。咱们各走各的路。萨洛特-加龙省,你也同意吗?”
“是的。”她说。
“好。不过,如果你想离开阿洛尔先生——”
“她不会离开我的。”阿洛尔低声说。
“什么原因?”
“我们已经结婚了。”萨洛特-加龙省说。
珀苏攥紧拳头,一字一顿地说:“女流氓!你曾要我娶你当老婆呀!”
“你想怎么办?老兄?”拉乌尔说,“这姑娘可喜欢重婚了!这一定会叫她快乐的!”
拉乌尔拉住珀苏的胳膊:“你瞧,珀苏,这就是暧昧关系产生的后果。在这里的几个人当中,有两个质量低劣的人,有两个质量高尚的人。你选择质量低劣的人,而我选择质量高尚的人。对你来说,这可是个永远不能忘记的教训啊!”
但是,对于这些质量问题,珀苏似乎不感兴趣,他只一心想着拉乌尔识破了的那些秘密数字。
“请问:你是不是发现了蒙代修先生遗嘱上的那行数字之后,就猜到了这一串数字是连续的日期,发现了这些日期与涨潮日期的关系,并且断定潮水透入了坟包,再把里面的东西带了出来。总之,你就这样识破了事情的真相?”
“我凭借的还不只这一点。”
“那你还凭借什么呢?”
“我天生的脑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