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杯酒 Angel Kiss/天使之吻 初接触
派对,星光璀璨。
桑荞以一袭透明流畅、摆长领深的海蓝色艾莉·萨博曳地长裙出镜,全身缀满水晶和闪钻,贴身的雪纺由肩部直至垂地,全部以银丝流苏和精细的刺绣加以修饰,只露出细瓷般的手臂,若隐若现的修长双腿。几缕碎发贴着纤细而光滑的脖颈,左手腕上一枚指宽的镶钻手环,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配饰,却恰到好处地衬托了她原本就极其出色的五官。
她今晚无心应酬,环顾整个会场也没见到爱丽丝,便走到靠角落的餐台旁,取了一杯香槟充样子。才站稳脚跟,身后已有一人揽住她的腰身,而后便有轻吻落在她的耳际,桑荞不消回头已知来人是谁,于是轻挑起嘴角,“杰特……”
果然,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亲爱的,你的出现真叫我意外。”
“你没邀请我,怎知我不会来?”她回头,顺便挣开他的怀抱。
“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季晴川貌似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倒是你,很少打扮得像只发情的孔雀。”
“如果是赞美的话,我收下了。”桑荞举杯致意。
“难道你听不出,这句话饱含了醋意吗?”他却略微偏过头,盯住人群中正与人攀谈的秦枳。今晚的一袭白色西装将他衬托得愈发清俊挺拔,比起季晴川的沉稳内敛,他无疑还是年轻了许多,但那一身的光华气度,早已超出同龄人甚远,绝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你真的知道他是谁吗?特拉亨?伯格集团首席医学顾问秦森怡名义上的养子,实为私生子,从他六岁起,父母兄弟就相继非正常死亡,直到十八岁那年,刚好一人不剩。他名正言顺坐拥九位数的遗产,之后远赴英国剑桥留学,主修汽车制造,像不像一部推理小说的开场白?另外,我还听说,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爱好是收集名车,至于马术射击等烧钱的玩意儿更是无一不精,我真是小瞧了他的身家。”季晴川脸上的笑意更浓,眼神却愈发凛冽,“还有,似乎凯尔文的案子也是他搞定的?这么年轻就可以看透那么复杂的真相并诱导嫌疑人自杀,该说他是过于了解对手还是过于了解同类呢?”
“你查过他?”尽管桑荞一向冷静,却还是在听到秦枳的生父究竟何许人也时,感到了一丝惊诧。
“举手之劳,不用谢我。”季晴川轻啜一口香槟,别有深意地望了桑荞一眼。
桑荞耸耸肩,出于本能地不想再与他深谈,便将这个话题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说起来,你的女伴又在哪里?你不会告诉我今晚你是形单影只吧?”
“呵呵,主角一向如此,补个妆也要千呼万唤才出来,骄、躁是做人的大忌,她倒占了两样。不过你问这个,算是一种礼貌,还是你也在介意呢?”季晴川再度附耳至桑荞的身侧,压低了声音道,“要知道,让一只猫不偷腥最好的方法,就是永远不要让它饿肚子。”
而桑荞只是抱臂执杯,莞尔,“说真的,我对猫的食物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是么?真可惜。”季晴川瞥了一眼桑荞的身后,重又摆出乎日里那张游刃有余的标准笑脸,“你的小男友来了。”
话音未落,秦枳已来到两人身旁。
“抱歉打扰你们。”他对季晴川微微颔首致意,便揽过桑养的身子,看上去亲密而自然,“刚刚遇见了父亲生前的一位故友,所以多聊了两句,要不要为你引荐一下?”
“好。”她点头,两人便别过了季晴川,走向人群。
“还以为你会觉得无聊,差点忘了你才是货真价实的贵公子。”桑荞忍不住笑起来,秦枳却只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淡淡回应道:“喜不喜欢是一回事,装不装得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到这句话,她倒愣了一下,才想起他从来不爱听这些,于是有些歉意地拉住他的手,像哄小孩子一样开口道:“闷的话,我们出去走走?”
“……好。”他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桑荞便带着他穿过偏门,沿着长廊向中庭花园走去。
那一晚天气很好,月色清凉,微风习习,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并肩走着,仿佛把片刻之前的喧嚣全部都隔了开去,叫人心情舒畅。可惜好景不长,才过了花型拱门,便有一个身穿厨师制服的背影匆匆拐过回廊,那步伐过于匆忙,只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通往地下室的阶梯人口。
桑荞皱起眉来,后厨的位置似乎不巧正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怎么了?”秦枳同样看到了人影,却似乎懒得管这闲事。
“你看,这是什么?”桑荞俯下身,从地上拾起了一枚钻石耳钉,托在手心递给他看,“像不像爱丽丝那晚来酒吧时戴过的那只?”
将碎钻嵌入白金制成的玫瑰花型耳钉,看起来的确有些眼熟。秦枳没有否认,拉着她走到微敞的门外,瞬间感觉到一阵自下而上的冷风与扑面而来的腐木味——应该是个酒窖没错。但如果只是红酒不够需要再拿的话,也理应由侍应而不是厨师负责。他回头看了看桑荞,确认她身上没有叮咚作响的东西,说了句“认识你之后,我似乎变得越来越无聊了”,才握紧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走下长长的木质阶梯,便隐约听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果然已有人约在那里。仔细偷听的话,可以分辨出是一男一女,却因为距离太远,听不出究竟是不是爱丽丝。
“说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现在又耍什么花样?”这是女人的声音,甜美之中夹杂一些焦躁,像是极力遏制着心中怒火。
“你不是也没带现金来?”回答她的,是颇有些轻佻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这些钻石已经足够你要的数目了。”女人明显没好气地继续,“我也是为了你好,拿着大把的现金,你怎么走?”
“我怎么知道你手上的不是几颗玻璃珠子?等我找人鉴定出结果,你早就远走高飞了。”男人的语气却相当强硬,“我要现金,一分都不能少。”
“这么短的时间你叫我怎么筹那么多给你?多少双眼睛盯着我。”
“那我管不着,反正还有另一个买家,对我来说,卖给谁都无所谓。”
“你敢吗?”女人怒极反笑,“交给他们?你不怕被灭口?”
“那你呢?你能全身而退?”听口吻不像讽刺,隐隐竟是担忧。
“那又关你什么事?”女人冷笑着反问。
“一起走吧,我们重新开始……”男人忽然靠近一步,伸出手来像是企图拥抱,而女人却厌恶地将他推开,低声吼道:“别开玩笑了,我们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你清醒点吧!”
“你这个贪慕虚荣的女人!”男人几乎是在咆哮了。
“虚荣?什么叫虚荣?你爱我,还不是因为我性感漂亮,这难道就不是虚荣吗?就因为你穷,和那些同样这么想的有钱人就不同了吗?我也是人,追求好的生活有什么不对?凭什么我就必须跟着一个穷鬼,那才叫爱情?你为我想过吗?和你这种居无定所的小角色谈恋爱,用半年的薪水买一件我只能穿一次出镜的晚礼服,所有的时间都在找工作和被人炒鱿鱼,所有的精力都在讨好老板和指责社会不公,偶尔的见面永远无精打采,想尽各种理由无理取闹然后对我说你只是害怕失去,约会只能去你那间连流浪狗都不愿光顾的破房子,包个餐厅根本是天方夜谭,是我不愿意去小馆子吗?那些路人的指指点点,受不了的人是你啊,然后你会沉默着几个星期不再接我的电话,这是冷暴力,你难道不懂吗?”
“我会改的……”
“我已经受够了,”女人斩钉截铁地制止了男人还未说完的话,“已经,足够了。”
男人沉默了,一时间酒窖里静得连呼吸吐在脸上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桑荞与秦枳对视一眼,在这一刻,问题的严重性已经不用再说明。出席这场酒会的人全部都是社会名流,偏要在这里进行的所谓交易必然摆不上台面,而现在看来,两人谈话的内容居然还涉及到了人命。秦枳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了戒备的信号,桑荞也不禁苦恼起来。正在这时,女人忽然毫无情绪地开口道:“我只有这些钻石,你不肯就算了。”
这是谈判破裂的预兆啊,但现在才想起开溜的事显然已经太迟了,想要不被看见就只有移动到远离楼梯的位置。秦枳看准了离那边两个人尚有一段距离的阴影,俯下身拉着桑荞预备走过去,原木一切都没有破绽,却在转移的过程中忽然听到脚下传来碎玻璃的声音。不知是谁,竟然在这里放了一只碎掉的高脚杯,不巧刚好被桑荞踩到,“咔嚓”一声,在这安静而空旷的酒窖里竟然异常清晰。
桑荞心中一紧,暗叫“糟糕”。果然另一端的声音瞬间消失,男人夺过女人手里装了钻石的袋子塞进口袋,低声嘱咐她快走,自己则向着声源的方向缓慢逼近。
被发现的话会怎么样呢?秦枳忽然长舒了一口气,解开西装外套扣子,粗暴地扯掉领带,将桑荞推到墙壁上,伸出手抹掉她嘴上的口红,然后狠狠地吻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桑荞感觉到呼吸困难的时候,他离开了她的嘴唇。
身后一片寂静,危险不知何时已经远离他们。
“没事了。”他说。
“……你真是乱来。”她抱怨着推开他,开始整理有些滑落的肩带。
“不做真一点怎么骗得过去?”他却是一脸比她还不高兴的样子,“不过这样很好,他应该也看见了,酒会中途跑出来偷情的男女,这样我们就都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了。他一定会想,他不来勒索我们已经是万幸,我们怎么可能会去找他?就算那边真出了事,我们也绝对会置身事外,上流社会最是擅长掩饰这种男盗女娼的把戏,他的女人也是个名人,作为当事人,他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抬头,轻微地皱眉,“老实说,我挺讨厌女人在脸上用了太多的颜色和味道。”
“那可真是抱歉。”桑荞挑眉冷对。
“所以我从来没吻过别的女人。”他说得轻松,却分明是一副讨债的口气,桑荞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对峙中隐约看到他嘴角那一丝极力控制的笑容,于是情不自禁地,脸上居然有些发烫。
“别耽误时间了,看轮廓的话,那女人倒有八成像是朱丽亚。”他又一脸无所谓地开口,“男人拿走了钻石,证明交易成功了,看他们两个那种难分难解的状态,他一定会遵守约定,以某种秘密的方式将那件东西交到她的手上,我们得马上回去。”
“杏仁味,”桑荞十分确定,“那男人靠近时,我闻到了他身上的杏仁味,应该是今晚做马卡龙的那个西点师没错。”
“那事不宜迟,我们上去找爱丽丝。”
“等一下。”桑荞叫住秦枳,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来,开始为他整理外套和领带,而他也没拒绝,弯下腰异常温顺地配合着她的动作。
四目相对时,两个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