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电话和门铃同时响起。我拿起电话,再去开门。

“福阿德!”看到站在门外的男人,我笑了。“好大一个惊喜呀!”

“我是查克·布拉谢尔斯。”

“抱歉,”我对电话说道。“请不要挂,好吗?”

我一只手将电话从耳朵旁移开,另一只手和福阿德握手。“见到你太高兴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吾有疾疴,仰之痊愈。”

福阿德·阿尔·哈姆拉用古兰经经文迎接我;这不足为奇。他是我的朋友,有时也帮我打理花园。他用手指摸了摸自己卷曲的斑白头发;几个月前他为救我受了枪伤,不过已经康复了许多,可以做少量的轻活儿了。

我点点头,指了下电话。“我等下就出来。”我重新把电话贴紧耳朵。“抱歉,布拉谢尔斯先生。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昨晚看了那盘录像带。上面千真万确是桑托罗。”

我本想说早就告诉你是他,但还是忍住了。

“我放了好几遍,就是想确定此事。不过,我们应该继续下去。我想让你作证。而且,我已经把情况讲给检方听了。”

“这么说,录像带的质量不算问题?”

“嗯,是有些欠佳,不过镜头对准他的时候图像质量不算太差。你说你不清楚是怎么损坏的?”

“不清楚。是我们拍摄以后才受损的。”

“拍摄以后录像带一直存放在一个地方?”

“一直存放在公司里一个上锁的房间里。也就三两个人能进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这表明他对此感到满意。接着,“嗯,也许这不能证明什么,不过应该会引起一些疑问。我已经通知法庭,说要让你做被告不在犯罪现场的证人。法庭会给你打电话,会在初始辩论前要你宣誓作证。”

我咳嗽了一下。宣誓作证——至少离婚案那种——我可不愿意。

“他们想知道你是在哪里发现这个证据的,还有拍摄环境,以及那以后存放在什么地方……诸如此类的问题。”

“可我……简直没料到……”

他没有理会我的反应。“有一件事我应该提醒你。临到开庭前夕才出现一个新证人,这种情况下,公诉方总是很容易产生怀疑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说道,想起几年前巴里的那些律师们说的话。“他们会充满敌意吗?”

“也许——嗯——是慎重,”他答道。“不过不用担心。你应付得了的。同时,我会给桑托罗看录像带,也许能唤起他的记忆。”

“如果我跟他见面呢,有没有用?向他解释我们是怎么发现他的?他可能会记起更多情况。”

再一次短暂的沉默。“我认为这样做不好。这可能影响到你证词的效力。”

“可假如他能够记起来,他的证词不就很有说服力吗?”

“我不打算让他作证。”

“不打算?”

“他过不了前面的关口,检察官会百般折磨他。听着,预审阶段快结束了,法官很可能会批准公诉方的请求,尽快审核清楚录像带的事。如果下周一开庭——我觉得会是周一,应该几天就会审完。可能周三就会让你出庭作证。但在此之前,咱们应该把那些问题过一下。”他顿了一下。“顺便提一下,开庭的时候我要用到原始录像带。”

“拷贝不行吗?”

“法官绝不允许的,鉴于拍摄中出现干扰。最佳证据规则嘛。”

“那样的话,你得租借另外一种播放器。我们是用Beta SP设备拍摄的。”

“什么设备?”

“一种与VHS不同制式的设备。更专业。有点象16与35毫米胶片的区别。”

“更贵些?”

“那当然。”

“那么,只好这样了。”

“好吧,不过,审判结束后还给我好吗?我不想弄丢了。”

“没问题。”

我说自己会给麦克的文件做个新的主文档,并且把原始录像带寄给他;同时,我们约定了会面时间,好让他指导我如何陈述证词。

“你觉得他还有机会吗?”

“很难说。不过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比以前要多。谢谢你自愿帮助我们。”

“就算是尽公民义务吧。”

挂断电话后,我竭力想搞清楚:究竟是什么让我对这个律师感到困惑?但我却说不清道不明。他并非不胜任。他确是在做着这项工作,可我感觉不到他是在全力以赴。不过,他是一名辩护律师,不可能对每个当事人都倾情辩护。尽管如此,只要能听到他说些伸张正义、揭露真相之类的话,我也会很赞赏的。我站起身来。也许,我只是在对他的自恋做出反应。

我换上运动装,走到外面福阿德那里。此刻阳光灿烂、微风拂面,这样的天气会让人蓦然生出与大自然合二为一的愿望。我手搭凉棚,看着福阿德从他的皮卡车上卸下施肥机。他瘦了——劳动时穿的那条帆布裤此时低低地滑到臀部——当然,话说回来,他也从来没怎么富态过;如今脸庞瘦削,那对黑眼珠就被衬托得很大很大了。

我的前夫将护理草坪视为一种竞技运动。我们结婚的4年里,巴里将成千上万的美元花在庭院景观设计、各种工具和草坪护理产品上,为的是让我们的草坪生长着北岸最碧绿、最茂密的草皮。刚刚进入四月,甚至地面还覆盖着白雪的时候,他就会要求福阿德精确地告诉他何时施肥,何时修剪灌木,何时除草等等。可以说,他患上了严重的“绿色攀比症”。

离婚以后,单凭我的收入无法继续雇佣福阿德了。有那么几年时间,绿草枯萎,杂草疯长,害虫横行;到后来,整个草坪犹如风沙侵蚀区。今年春季,福阿德隔几天就来打理一次,当然我也会协助他,结果还别说,真的是大有改观。“今天将是入冬前的最后一次施肥。”他注视着长满野草的草坪,颇为伤感地说道:“很抱歉,以前来得太少了。”

我俯身去拔一根马唐草,但一只有着黑色斑点的瓢虫正沿着茎干向上爬。瓢虫是益虫。我没有碰它,站起身来。“大自然母亲得谅解一下了。”

福阿德笑了笑,将一袋看起来像橙色沙子的东西倒进施肥机里。“‘信奉真主,积德行善,方得众多花园,河水穿行其间。’”

福阿德开办了一家园林景观服务公司和一个花园用品商店,尽管生意兴隆,已经算是成功人士,但其内心深处,依然是个谦恭、虔诚的穆斯林。他推着施肥机,撒出的肥料一行一行的,整齐而笔直。

绿草坪上覆盖了一层微小的橙色颗粒。他推着施肥机前行,我跟在他身后。

“你们这次去西弗吉尼亚还顺利吧?”

“吓死人了。”我就说了那段激流飘筏的经历。

他停下来,手还放在施肥机把手上。“你和蕾切尔没受伤吧?”

“受伤倒没有。不过,再也不想玩那种心跳的游戏了。”

“理解。”

我回想着那次徒步穿越树林,德雷柏咖啡店,还有阿卜杜勒的盘子。接着,我记起谁说过我看不到多少月桂了。“有一件事你说对了。”

“什么事?”

“我所见到的唯一月桂,是雕刻在一块黄油上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