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希尔德的故事 45

第二天,圣诞节后的星期一,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一个仆人骑马出去取邮袋,午后不久回来了。邮包被直接送进了卡斯沃尔先生的书房,不过已经在全家激起了一片小小的涟漪。几分钟后,卡斯沃尔先生来到女宾客厅。

“亲爱的,这里有封诺克先生的信。”他对卡斯沃尔小姐说,“他目前正在切尔滕纳姆温泉休养,我猜这大概是爱伦先生的建议。下星期他要到南威尔士走一趟,去看看开矿机。他想着既然去那儿了,不知能否顺道来一趟咱们家。”他看了一眼两个孩子,他们正躲在角落里,尽量不引人注意,“他答应爱伦夫人来看望一下埃德加。”

“我很想见他一面,爸爸。”卡斯沃尔小姐说,“要是他是来吃晚饭的话,您不妨留他住一晚?”

“这个时候、这种天气,太阳下山后就不太方便来咱们这儿了,那些小路太难走。嗯,我觉得我们请他来多住几天吧。他待人一向周到殷勤,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们礼数不周。”他看了一眼手上的信,然后转向我,“信里说他这趟是和秘书一起出来的,希尔德先生,你还记得他吧,那个黑鬼?”

我点了点头。

卡斯沃尔先生开始在屋里踱步,其他人都默默等着他发话。我觉得他似乎有点不高兴,但不知是为什么。这时我记起第一次遇到诺克先生时的场景。那次他是去拜访弗兰特家位于拉塞尔广场的宅邸,当时仆人不让他进,他便在自己的名片上写下了卡斯沃尔先生的名字,让仆人送进去给弗兰特先生。

“妈妈,”查理突然叫道,“来了好多马。”

这句话引起一阵骚动。卡斯沃尔先生赶忙凑到窗边,卡斯沃尔小姐也慌忙扑了过去。不一会儿,一辆轻便马车出现了。

“是乔治爵士和路易斯皮奇上校。”卡斯沃尔小姐喊道,“天哪!我这样子可怎么见人!”她从窗边的人群中冲了出来,“我还穿着睡衣呢!头发也需要整理。我得找一下克里奇——索菲,不介意我借她用一下吧,我的女佣笨手笨脚的,半天也弄不好。千万留住他们!”

我为她打开门,她出去时冲我笑了一下,我发誓她的一只眼睛眨了一下,像在给我传递信息。她这是在邀请我一起嘲讽她的虚荣;她总有本事把她想取悦的男人一起拉进小阴谋里。我除了回笑一下别无选择,此时,我看到她身后的弗兰特夫人正抬起头来看着我们。

卡斯沃尔先生跟他女儿一样激动得无法自持。乔治爵士在埃德加受伤后派了个仆人来询问情况,可这是他第一次亲自上门拜访蒙克希尔山庄,可谓山庄的荣幸。加上还有路易斯皮奇上校陪同,真是大驾光临了。卡斯沃尔先生突然记起为了节省客厅里还没生火时差点儿疯了,赶紧按铃。

“赶紧去把火生起来,大家都来帮忙。”

“可是我们在这里接待他们不是更自然吗,先生?”弗兰特夫人冷冷地说,“他们应该也不愿意看到我们鸡飞狗跳的吧,只是一次晨间邻里串门。在这里看到我们他们会更轻松的,这才是我们平常的生活。而且,想让客厅暖起来得等上一阵子呢。”

卡斯沃尔先生狠狠地瞪着她,但还是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很好。”

不一会儿,乔治爵士和路易斯皮奇上校就进来了。他们先是检查了一番埃德加的脚脖子,完成了到这里来的表面任务。多亏了约翰逊夫人,这孩子的不幸已经传遍了科利尔兰苑,路易斯皮奇夫人似乎对此甚是关心。

“她建议用醋敷一下关节处,或者拿酒精处理一下。”乔治爵士告诉弗兰特夫人,“要是疼得厉害的话还可以加几滴鸦片酒。敷料要及时更新,还有受伤的部位一定要多休息。”

“她真是太贴心了。”弗兰特夫人说,“请务必代我们感谢她的忠告。”

杰克上校开始赞美山庄,先是这房子,然后是里面的种种陈设,甚至不惜贬低科利尔兰苑——至少趁他哥哥不注意就来上一两句。后来不知怎的他就坐到了弗兰特夫人身边,聊了起来。我离得比较远,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不过我注意到她一向严肃的脸上有那么几次绽放出了笑容。

同时,乔治爵士和卡斯沃尔先生讨论起农业的话题来。但由于卡斯沃尔先生在这方面一无所知,话题又迅速从玉米的价格转移到了政治上。不过,等卡斯沃尔小姐做好头发、换上礼服回来时,乔治爵士的注意力立刻就从老绅士转移到了她那里。两人的对话完全是装腔作势的老派乡村格调,他问她比起城里是否更喜欢乡下,她回答说二者各有各的好。他发现她会弹两下琴,也会画两笔画,便问她是否有兴趣去欣赏他妈妈的音乐,她对此提议的积极答复让事情按常规发展了下去。于是他又提议等天气暖和一点,他可以带她到弗莱克森修道院的遗址去写生,他认为有几处特别秀丽的风景值得指点。

然后他话锋一转,说起文学来。我早知道卡斯沃尔小姐喜欢对着小说长吁短叹,还特别青睐各式各样多愁善感的现代诗。不过,跟大多数姑娘不一样的是,她对读报也非常勤勉。但我们很快就发现乔治爵士的品位要更加严肃。幸亏他没有过多地询问她的阅读喜好,只是描述自己的阅读习惯。和大多数绅士一样,他对自己的观点非常自信,并且认定有幸听到的人都该获益匪浅。他推荐了几本福音劝诫书,详述了考珀诗歌所颂扬的道德美。卡斯沃尔小姐则扮演着一个温顺的倾听者,可我知道这对她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和孩子们都很少插嘴,卡斯沃尔家和路易斯皮奇家这你来我往的过程中实在没有我们能插嘴的。我默默地坐在角落。查理和埃德加被叫去见杰克上校,不过也没说上两句话,因为很快孩子们就觉得不耐烦了。

埃德加喜欢自己做主,跟温和的查理不同,他是个任性的孩子。他说服了弗兰特夫人,让我们三个到外面去做点柔和的锻炼,以利于他的康复。一出来,埃德加就不愿拉着我的手臂了,不过同意拄着拐杖。我们走到了厨房后面的菜园,然后又走回来。路上我发现孩子们并没有放弃搜寻修道士们的财宝的计划。

“他们不会把财宝藏在农场的。”埃德加说,“也不会藏在修道院里。这两个地方都是亨利国王第一个会搜索的地方。”

“可能藏在了附近的某个地方。”查理推测道。

“或者某个山洞里。我觉得他们很可能藏到了蒙克希尔山上,而不是山下的修道院。山上要保险多了。”

我们回到房子里时恰好听到轻便马车离开的声音。大家都还在小会客厅里待着,卡斯沃尔先生站在窗边兴奋地搓着手。

“他们答应等诺克先生来了,再一起过来吃顿饭。”卡斯沃尔先生对我说,因为他实在想找一个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来分享。然后他转头对卡斯沃尔小姐说:“我们得好好准备一下,弗洛拉,一定要最好的。要是路易斯皮奇夫人也能来就更好了。”

那天他一直这么亢奋。有一阵子卡斯沃尔小姐和弗兰特夫人都出去了,我在等孩子们把书拿下楼来,听到卡斯沃尔先生又在对李夫人大谈特谈日后的聚餐。李夫人真是个理想的听众,因为她很少说什么,却又非常清楚该在别人滔滔不绝的时候适时插上一两句赞同的话语,来让对话显得更完美。

“我还琢磨要不要把约翰逊夫人也请过来呢。”卡斯沃尔先生激动地大声说道,“毕竟她对埃德加很好。这也是个礼节问题,她是路易斯皮奇家的表亲,又是我们的邻居。要是不请她的话会很不礼貌,尤其是她就住在科利尔兰苑。”

李夫人大声地清了清喉咙,这一举动很不寻常,令卡斯沃尔先生诧异。

“我不知道您是否清楚约翰逊夫人早年有过一些不大好的名声,先生。”她低声说道,“你得仔细斟酌再邀请。”

“什么?夫人,请说明白点,我猜不透这些谜语。”

李夫人往椅子上一靠,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可是她的声音非常平静,只是压得更低了,低到我得竖起耳朵来听才行。“先生,您得考虑清楚。我不知道您是否听说,约翰逊夫人在结婚前——照他们的说法,跟亨利·弗兰特先生过从甚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