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希尔德的故事 62

“现在重要的是找到孩子们。”我跟着汉姆威尔往上爬的时候对他说。

他站在通往出口的门边。“你比我更熟悉他们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在这里守着尸体。”

“我觉得还是我们一起行动要快一些。而且找到他们之后,他们肯定需要帮助。”

“这倒是。”汉姆威尔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可是,我们也不能让约翰逊夫人就这么躺在这儿没人管,这不合适。”

“她不会有意见的,先生,至少现在不会了。孩子们更为重要。我们得赶快到废墟去看看。”

他在这件事上的坚持让我有点不解,难道不是孩子们的安全更重要吗?然后我记起来昨天上午工头跟我说过冰窖的下水道被堵了,突然意识到今天可是一年之中少有的这个冰窖不仅不锁门,而且被清空了——换句话说,只有这个时候地面和污水坑才会露出来。难道我的这位同伴也在考虑这件事?

我从他身边挤了过去,从通道来到了大门口。今晚的可怕遭遇还没完呢。被毒死的獒犬和抓人陷阱的当啷声还在我的眼前和耳边。汉姆威尔也跟着我出来了。

“这位可怜的夫人已经解脱了。”他用牧师般的语气评论道,“你说得很对,我们得照顾活着的人。”

我们慢慢地沿着那条山路回到了湖边的小道,从这里开始步速终于能快些了。每走几步我们就大呼孩子们的名字。汉姆威尔浑厚的低音伴随着我的中音飘荡在风雪夜空。终于,我们来到了那处通往废墟的斜坡,再远处就是田庄木屋了。夜幕笼罩着这片土地,在我们左边,是黑乎乎的东峰。

“等一下,”汉姆威尔突然说,“听见没?再喊。”

片刻之后,我也听到了——一声尖细微弱的回应,就来自下面的某处。一时间我们都不顾潜在的危险,从积雪的沙坡往下冲。一头扎进黑暗时,我突然记起圣斯蒂芬节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索菲和我一起向孩子们跑去的情景。

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叫:“这里,老师!这里!”

我们发现两个孩子蜷成一团待在废墟最高处的走廊凹处避风,积雪已经漫上他们的脚部了。查理倒在凹处里面,埃德加抱着他。

“啊。老师,”美国男孩牙齿咯咯响地喊道,“我太高兴了——查理快不行了——他要睡着了——我本想回去找人,可我不能把他扔在这里,而且我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你做得很对。汉姆威尔先生,我们得把他们抱起来,像扛包裹一样扛回去。”

我们移动查理时他动了动,开始呜咽。我们用带来的那条斗篷包住了他,我又脱下大衣给埃德加盖上。我们给两个孩子都来了一点白兰地,接着自己猛灌了一大口。然后我咬着牙扛起埃德加,汉姆威尔扛着查理,我们开始慢慢地、无比艰难地往坡上爬。

我知道我们的麻烦还在前头。虽然这里离田庄木屋明显更近,但谁知道此时那个小木屋有什么人啊,因此最好的设想当然是回宅子里去?可是在这种天气下,我们扛着这两个孩子估计连半英里都走不了。扛着他们我们也没法好好打灯笼。我很担心孩子们,尤其是查理,他几乎要失去知觉了,冻伤肯定在所难免。

不过,爬上山脊时,我听到从湖边传来喊声,远处还有晃动的灯光,大概有十几束火把和灯笼。我转身看汉姆威尔,想与他分享这份安心,看到他正朝着我们来的方向倾听。

“听啊,希尔德先生,听啊。”

不一会儿,我也听到了。就在我们下方,大概就是田庄木屋那里,传来一阵马蹄声,因为积雪的缘故,声音很沉、速度很慢。

“快来啊!”我喊道,“孩子们冻得不行了。”

没人回话,于是我们跌跌撞撞地朝营救者跑去。我们脚步沉重地跑向黑暗中摇晃的光点时,查理就僵硬地趴在汉姆威尔的肩上。

“那个修道士跑掉了,老师,”埃德加低声说,“我们没看到他,可是听到他的声音了。”

“什么?”汉姆威尔问,“他说什么呢?”

“闭嘴。”我应道,只关心那些马蹄声,“我们得省口气。”

好像跑了几个小时之久,我们终于与营救者会合,他们伸手接过了孩子们。现在人手足够了——索菲和克里奇太太叫醒了卡斯沃尔小姐,然后一起去唤醒了管家和马车夫。走到湖边,我们分成两队,一队人带着孩子们回宅子,汉姆威尔和我带着剩下的五个人去往山坳里的冰窖。看到约翰逊夫人竟穿着裤子似乎比看到她的尸体更让某些工人吃惊。我们把她从窖里捞了起来——这可不容易,需要所有人合力。最终我们把她放在内门的一块门板上,用她的外套盖住了脸,凑合着就这么抬着她出来了。

回到宅子里时已是灯火通明。仆人们把孩子们送上了床,卡斯沃尔小姐、索菲和克里奇太太都焦急地跟着上了楼。索菲后来又跑了回来,亲吻了汉姆威尔的手,然后是我的。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汉姆威尔先生,希尔德先生,你们肯定都冻坏了。我先去看看孩子们了。”

“让他们慢慢暖和起来。”我说,因为父亲在芬斯处理过冻伤,“用毯子裹着他们就好了,突然加热会害了他们的。”

这时卡斯沃尔先生也出现了,穿着睡袍踱到大厅里,正要大吼大叫时被盖着黑斗篷的约翰逊夫人惊得说不出话来。索菲没再说话就跑上楼去了。

“揭开来看看。”他对普拉特说,后者刚刚把埃德加送上楼回来。

卡斯沃尔先生仔细查看了一番约翰逊夫人。她静静地躺在那儿,皮肤发灰,像打了蜡一样。浮肿的身体塞在衣服里,下巴上的帽带似乎是为了避免别人看到她死时张大的嘴。卡斯沃尔先生抬起头,看到站在楼梯边的我,然后迅速转向汉姆威尔。

“你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就穿成这样吗?”他问。

“是的,先生。”

“她这是撞见什么鬼了?”

汉姆威尔耸了耸肩。

卡斯沃尔先生命令普拉特重新用斗篷遮住尸体。“把她抬到蓝屋子里去,放到床上。叫克里奇太太一起去,把她弄体面些。然后锁上门把钥匙交过来。”他转身往书房走,并回头叫人帮他生一下火。

一位女仆走过来,说小客厅里的火生好了,并为我们准备好了汤、酒和三明治。于是我们去了那里,默默地吃着、喝着,对着火发呆。快要吃完时,卡斯沃尔小姐进来了。

“不,不用站起来。我来是想告诉你们查理和埃德加好多了,现在睡着了。你们俩缓过来了吗?他们准备的东西够吗?”她的来意是很好的,可是不久后就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可怜的约翰逊夫人!发生了这么恐怖的事,大家肯定都睡不好了。告诉我,你们在那里发现了什么线索吗,能表明她为何会跑到那里去,又是怎么跌进窖里的?”

我们告诉她什么线索都没有。

“必须尽快通知乔治爵士。他是约翰逊夫人的亲戚,而且他是治安官。卡斯沃尔先生已经派了一个马车夫飞奔去报信了。”

然后她跟我们道了晚安,汉姆威尔也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对着酒回味不开心的一幕幕。墙上的挂钟敲三下时,我站起来准备走。走到门廊,我从桌上拿起烛台,发现普拉特在一旁等着,我走过去时他咳了一声。

“我来传达卡斯沃尔先生的好意,先生,在这种情形下,明天你不用离开了。”

那一晚我几乎没有睡着。等终于入睡了,也很不平静,一直被一个又一个混杂着回忆和恐惧的梦境折磨。其中一个梦里一片漆黑,我又听到抓人的陷阱合上时那当啷一声。可这次,后面还跟着两个声音,先是一声尖叫,声调越来越高、声音越来越大,接着是田庄小路上的马蹄声。

在这样一个夜晚,一个人骑着马出去能干什么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