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希尔德的故事 66
那天晚上我睡在——或者说躺在——位于费特巷旁边一条小巷的寄宿公寓里。这座公寓结构像迷宫,柜子都有一股恶心的气味。我掏钱租了一间房自己住,进屋后就用床顶住了门。这样就只有老鼠和虫子能进来了,虽然周围的房间一刻也不安宁。
我的脑子同样无法安宁。即便我把戒指扔了,回斯托克纽因顿也不一定会有好下场。布兰斯比先生不是个坏人,可他在讨好有钱的父母或监护人时是不遗余力的。我丝毫不指望他能保留我的职位,因为即便没有盗窃,其他任何一项指控也都足以让他不再信任我。
丹齐的举动也让我大为伤心,虽然他提前向我发出警告,让我避免被捕,我对他的这片好意很是感激。可是我痛恨他不愿相信我,这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我总觉得他的一片好心背后是有某种自私的目的的。
现在,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一位中立客观的朋友的意见。随着夜幕降临,我越来越觉得有必要尽快去找劳斯尔先生,一五一十地把全部——或者说大部分事情讲给他听。我只想隐瞒我和弗兰特夫人那部分,以及我和卡斯沃尔小姐那部分。作为一名律师,他肯定能给我一些专业的意见,而作为一个朋友,他对我一向还算不错。
所以,星期五早上,我梳洗一番,穿了件新的亚麻衬衫,精神焕发地走出了寄宿公寓。我先在路边吃了顿早餐,然后去理发店刮了胡子。酒足饭饱后,我意气风发地来到了林肯律师协会。劳斯尔先生的秘书阿特金斯正在办公室外间抄写文件,他冷冷地跟我打了个招呼——阿特金斯向来对我不感冒,我觉得他是妒忌他老板对我的关心。我说我想找劳斯尔先生。
“他今天不在办公室,先生。”
“他是到外面办案去了吗?”
“他生病了。昨天他觉得心脏有点不舒服,劳斯尔太太让他卧床呢。我觉得他今天应该好多了,可他差人过来说他要休息到下周一。”
“我能去他家找他吗?”
阿特金斯噘了噘嘴,说道:“劳斯尔先生是位好客的绅士,先生。”
我谢过他,出来朝诺辛顿大街走去。按响门铃后仆人打开门,不过劳斯尔太太正好从楼上下来,后面跟着一群孩子。没等我开口,她就把仆人推开,在门口堵住了我。我摘下帽子鞠了个躬。
“希尔德先生,”她面色通红地说,“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在冰冷的静默中孩子们也都瞪着我。女仆躲在主人后面偷窥。布兰斯比先生知道我跟劳斯尔一家的关系,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针对我的行动会这么迅猛:他肯定昨天写信过来了,是一看到卡斯沃尔先生的信之后立刻就写的。另外我也没料到卡斯沃尔先生对我的恶意指责竟然影响这么大、这么快,还有,我的朋友们在强权面前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夫人,”我开口解释,“我想我应该没做什么触犯——”
“走开!”她大喝道,并挥动手臂,似乎是要把我从门前扫出去,“劳斯尔先生不想再见到你了,不论是在这里还是在林肯律师协会。我也一样。走开,希尔德先生,永远不要再来了。”
我鞠了个躬,戴好帽子走开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漫无目的地在满是泥巴和混乱人群的街上游荡。我失去了工作、名誉,以及所有的朋友。我还失去了索菲——话说回来,她属于过我吗?我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倍感孤独,就像被遗弃在荒岛上一样。
城市的人流车流把我冲来撞去,最后把我带到了圣马丁斯勒街的“牛和嘴餐厅”门前。我在敞开着的门前转悠着,浓浓的香味刺激了胃口,提醒我该吃东西了。可现在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了,我得省着点花钱;这时我才庆幸并感激婶婶存了一小笔基金。
一个胖子站在门口,高声喊叫着招揽顾客。他也在想钱呢。“一天只要六先令!有这么便宜的吗?上帝啊,他们都以为我是财主吗?一天才六先令!”
一位女士靠在阳台上,楼上每个房间的阳台是连通的。她对着楼下的女佣喊,后者正拎着个包,准备上去往赛伦赛斯特的马车。“你怎么没把珍珠包起来?”女士喊道,“你这个笨蛋,蠢姑娘!你知道我一直随身带着珍珠的。”
六先令,珍珠。
这两个词合在一起,激发了我的记忆。想起了一个幼稚双关语笑话。杰姆太太,劳斯尔先生通知我接受雷诺兹婶婶的遗产那天我还跟她说过这个笑话呢。杰姆太太,你真是颗无价的珍珠。杰姆太太就住在岗特院三号,她还欠我卖婶婶的旧物的六先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