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门朗读的人 4
在大型购物中心的募款活动效率很高,不光是因为人多。因为大家都来这里购物,所以来来往往的都是经济比较宽裕的人,只要他们愿意把百分之零点几的宽裕投进募款箱就好。
今天,江藤所住社区的小学也有三十多名小学生来当义工。当他们站成一整排吆喝“拜托大家”“一元不嫌少”“请帮帮我们的学妹江藤雪乃”时,只要是正常人,很难视而不见地走过去。每次看到有人一脸无奈地拿出皮夹,就觉得好像造成了民众的压力,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但是,门胁告诉自己,现在没时间想这些天真的事,支付保证金的期限已经近在眼前。
一看手表,已经快下午三点了。门胁走向带学生来这里的男老师:“谢谢你们,时间差不多了。”
“啊,是吗?”
男老师也确认了时间,向前一步,对着一整排学生说:“各位同学,辛苦了,你们表现得很好。今天就到此结束,请把募款箱交还给工作人员。”
“好!”学生很有精神地回答后,纷纷把募款箱交给工作人员。看他们的动作,每个募款箱都很有分量。门胁忍不住暗中计算,总额应该有五十万日元。最近在打开募款箱之前,他就能够估算出募款的大致金额。
学生都聚集在男老师周围,门胁对着他们说:“各位同学,今天真的很感谢你们。你们努力募到的重要款项,我会负责汇入‘雪乃拯救会’的账户。托各位同学的福,我们离目标又更进一步了。我代表雪乃的父母感谢你们。”门胁深深地向他们鞠了一躬。
在男老师的示意下,一名男学生走到门胁面前,递上一个信封。
“这是我们的捐款,希望能够有点儿帮助。”
由于事出意外,门胁惊讶地看着男学生。那位同学被看得很不好意思,男老师满意地点着头。
“谢谢。”门胁用力说道,“谢谢你们,我也会转告雪乃和她的父母。”
学生在男老师的带领下离开了,也有的学生转过头向他挥手。
门胁回到工作人员那里,松元敬子正准备离开。他把学生刚才给他的信封交给了松元敬子。她也深有感慨地说:“真是太感谢了。”
“咦?少了一个募款箱。”门胁看着整排的募款箱说道。
“啊?”松元敬子抬起头时,后方传来一个声音。“请伸出援手。”回头一看,新章房子正独自对着来往的行人募款。
“拜托各位,请踊跃捐款,协助江藤雪乃接受心脏移植手术。”
门胁看了下手表,确认了时间后走向她。“新章小姐。”门胁叫了一声,但她似乎没有听到,所以没有反应。门胁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终于转过头。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不,再多募一会儿。”
门胁指着手表说:“快三点了。购物中心同意我们在这里募款,但说好三点要结束。募款活动必须严格遵守时间,因为不能造成其他店家的困扰。”
新章房子恍然大悟地睁大了眼睛,随即露出落寞的表情。
“对哦。对不起,我完全没想到……”
门胁对她笑了笑。
“没必要道歉,我知道你很热心。”
但她还是频频小声地说:“对不起。”
他们一起走回工作人员那里,大部分义工都当场解散,但门胁和松元敬子他们要回办公室。因为必须统计今天募款的金额。
“呃,”新章房子开了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去办公室吗?”
“对,如果不会太打扰的话。”
门胁和松元敬子互看了一眼后,对新章房子点了点头。
“来者不拒啊。不光是这样,甚至竭诚欢迎,也希望能够让义工看到我们确实做好了金钱管理。”
“不,我并不是对这件事有所怀疑……”
“我知道,这只是我们感受的问题。”
听到门胁这么说,新章房子仍然面无表情,戴着眼镜的双眼眨了几下。
她在两个星期前的星期天第一次参加募款活动,地点是在举办二手市集的公园。虽然她一开始不太敢大声吆喝,但很快就适应了,快结束时,她的音量丝毫不输给其他人。
上个星期天,在公益音乐会会场募款时,她也来参加,所以今天是第三次参加活动。当初她主动提出要帮忙,所以在募款时也充满热忱。
门胁很在意她的背景。除了知道她是老师以外,她从来不提及自己的任何事。她说是很认同募款活动的宗旨,所以想要参加,但门胁怀疑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
松元敬子似乎也有同样的疑问,她说:“虽然她很热心,但总觉得有点儿毛毛的。”
门胁心想,带新章房子去办公室,或许可以多了解她一些。
办公室在西新井所租的一间公寓内,里面堆放了办公机器和装了资料的纸箱,拯救会的干部等主要成员一回到办公室,甚至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今天包括新章房子在内,也只有五个人,所以不必担心没椅子坐。
在会议桌上打开募款箱后,在松元敬子的指示下开始统计金额。她是门胁的高中同学,也曾经是棒球队的经理。她的丈夫是棒球队的学长,比门胁大两届。松元敬子有簿记的证照,数字能力很强。门胁在思考请谁帮忙管理“拯救会”的钱时,第一个想到松元敬子。
经过多次计算后,确定的金额远远高于门胁预料的金额。
办公室内有金库,在众人的见证下,把今天募得的款项放进了金库。虽然很希望能够马上汇入“拯救会”的账户,但今天是星期天,所以无法如愿,而且因为硬币太多,无法使用自动提款机存钱。
今天的募款金额将马上在网站上公布。这种活动一定要明确公布金钱流向和用途。
确认下一次募款活动的流程后,大家就立刻解散了。办公室内只剩下门胁、松元敬子和新章房子。在统计募款金额和之后讨论时,新章房子都完全没有发言。可能她怕打扰大家。
“怎么样?”门胁用咖啡机泡咖啡时问新章房子,“没想到我们很规矩吧?”
“怎么可以说没想到……我觉得你们处理得很严谨,大家都很厉害。每个人都很忙,有各自的工作和家庭,做起事来却一丝不苟。”新章房子静静地说道。
“既然牵涉到钱的事,一旦马马虎虎,不知道别人会说什么。只要稍不留神,就可能受到中伤。现在网络很发达,负面传闻会在转眼之间扩散。”
“怎样的中伤?我无法想象有人会中伤你们,因为你们在做这么有意义的事。”
门胁和坐在电脑前的松元敬子互看了一眼,苦笑之后,将视线移回新章房子身上。
“各种中伤都有。首先是胡乱猜忌,虽然不至于说我们是诈骗,但有人怀疑我们募款的钱是否真的只用于包括移植在内的治疗,病人家属或是‘拯救会’的干部会不会拿这些钱去挥霍或是玩乐。也有不少人认为,在募款之前,父母应该先交出所有的财产,卖掉房子。所以在网站上也说明了江藤家自行负担的金额,以及房子还有很多贷款这些事。”
“我看到了,当时我就在想,不需要连这些事都公布……”
门胁摇了摇头。
“一种米养百种人,有不少人无法苟同用募款的方式筹措两亿数千万这件事,最容易产生误解的是到底是谁在募款。目前是由‘雪乃拯救会’在做这件事,和江藤家没有关系,银行账户也不一样。‘拯救会’不会把钱交给江藤家,当治疗需要费用时,将由‘拯救会’代替江藤家,直接向各个部门支付各种费用。首先需要向美国的医院支付保证金,这也是由‘拯救会’的账户直接汇到医院的账户。如果不详细说明这些事,就无法消除中伤。江藤有车子,有人查到这件事,在网络上公布,质问为什么不把车子卖了,汽油钱到底是从哪里支出的。因为那是一辆旧车,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而且汽油钱也不是从募款的钱支出。”
新章房子皱起眉头:“一旦牵扯到钱的事,果然就变得复杂了。”
门胁从咖啡机上拿下咖啡壶,把咖啡倒进三个杯子里。咖啡机和咖啡杯也都不是新买的,都是干部从家里带来,咖啡粉是门胁自己掏钱买的。如果非要算得很清楚,水费和电费是由“拯救会”的资金支付的,这算是不当挪用吗?
“因为金额太庞大,所以给人印象不佳,难免会有花钱买命的感觉。”
“花钱买命……吗?”新章房子陷入了沉思。
“说起来还真奇怪,”刚才始终不发一语的松元敬子说,“生病就要治疗,治疗需要付钱,每个人不是都在做这种事吗?而且既然能够花钱买到原本无药可救的孩子,任何家长都会想要花钱买,我完全搞不懂这到底有什么不对。”
“问题在于金额,”门胁把一杯咖啡放在新章房子面前,另一杯放在松元敬子旁边,“如果不是两亿六千万,而是二十六万,而且全都由当事人自己支付,没有人会有意见,也不会说是花钱买命。只会说,虽然好像花了不少钱,但把病治好了,真是太好了。”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如果有意见,应该去对美国的医院说啊。因为是他们乘人之危,要求不合理的费用。”松元敬子说完,直接喝起了黑咖啡。
新章房子也伸手准备拿咖啡杯,但中途把手放了下来。
“但是,我觉得好像也没有理由责怪美国的医院。”
“为什么?”门胁问。
新章房子转头看向他,眼神看起来很锐利。
“请问你们知道《伊斯坦堡宣言》吗?”
“《伊斯坦堡》?不,没听过。你知道吗?”门胁向松元敬子确认。她也默默摇着头。
“那是国际移植学会在二〇〇八年发表的宣言,内容要求各国打击境外器官移植,致力于器官捐赠的自给自足。日本也支持这项宣言,但只是视为伦理上的准则,并没有约束力和罚则规定。只不过受到这个宣言的影响,澳大利亚和德国等以前接受日本人前往器官移植的国家决定基本上不再接受日本人的移植。”
门胁听了新章房子的说明,点了点头。
“我曾经听江藤提过,很多国家都禁止境外器官移植,所以现在只能仰赖美国。”
“美国是目前少数接受日本人境外器官移植的国家之一,但并不是毫无限制。”
“这我也听说了,你是说百分之五规定,对吗?境外病人只能占一年移植人数的百分之五。”
“以前阿拉伯各国的富豪曾经利用这个规定前往美国,但近年来,几乎都是日本人占了这百分之五的名额,而且日本的病人前往美国接受境外器官移植时,都会在等候移植的名单上排得很前面,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门胁撇着嘴,耸了耸肩。
“你想说是因为日本人大肆撒钱,对吗?这件事也饱受批评,说是花钱把排名挤到前面,但据我所知,事实并非如此,而是病人的病情严重程度,决定了移植的优先级。”
“对,我也听说是这样。日本的病人之所以能够排在前面,是因为病情严重,紧急程度很高。只要仔细思考一下,就不难理解。正因为病情严重,只能靠移植才能活命,才会去境外接受移植手术,但这样也的确排挤了紧急程度不是很高的美国病患,为此受到抨击也无可厚非,所以,医院方面要求高额的保证金,也是为了限制日本人前往境外接受器官移植,同时也借此说服美国的病人,日本人必须花大钱才能在美国接受器官移植。但是说到底,的确是靠金钱的力量插队。”
看着新章房子几乎面不改色地淡淡说着这些事,门胁觉得能够理解松元敬子为什么觉得她有点儿可怕。当她说想要来办公室时,门胁还以为她想进一步了解活动内容,现在发现这并非她的目的,门胁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听众。
“所以你想说什么?”松元敬子毫不掩饰声音中的不悦,“你认为不应该接受境外器官移植,也不赞成这种募款活动吗?”
新章房子垂下双眼,沉默片刻后开了口:“是啊,我的确觉得很奇怪。”
“那你可以不参加啊,自己主动说要帮忙,现在又对我们的活动说三道四,你什么意思啊?”松元敬子瞪着眼睛,语气尖锐。
“好了好了。”门胁缓和道,然后看向新章房子。
“我知道对境外器官移植有正反两方面的不同意见,但我们不是政治人物,也不是官员,目前这是能够拯救好友女儿唯一的方法,而且既然没有违法,即使别人认为很奇怪,我们也只能继续走这条路。”
新章房子难得在嘴角露出笑容。
“我并不是说你们的活动奇怪,而是认为逼迫你们不得不这么做的状况很奇怪。”
门胁无法理解她的意思,微微偏着头。
“正如我刚才所说,日本也同意了《伊斯坦堡宣言》,也因为这个,开始采取移植器官自给自足的方针,也就是在国内自行调度,也促成了二〇〇九年器官移植法的修正。在修正之后,当脑死病人无法明确表达捐赠自己的器官时,只要家属同意,就可以捐赠器官。之前法令限制未满十五岁儿童的器官捐赠,也在法令修正后松绑,只要父母同意,就可以捐赠器官。但是,即使在法令修正之后,仍然几乎没有儿童提供器官捐赠,并不是没有脑死的儿童,而是父母拒绝提供。结果造成像雪乃这样的孩子无法在国内接受移植,只能前往美国。如果在国内接受手术,因为可以使用保险,只要数十万就可以解决,如今却需要耗费超过两亿日元的相关费用。我认为这种情况很奇怪。”
门胁看着新章房子侃侃而谈的样子,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她来参加活动,是为了表达这个主张。她似乎正视了日本器官移植的实际问题。门胁吐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手。
“的确很奇怪,但我并不是无法理解家长拒绝提供小孩子器官的心情。我没有结婚,也没孩子,总觉得把小孩子身体割得乱七八糟,取出器官很可怜。”
“身体并不会被割得乱七八糟,摘取器官之后,会把身体缝合,然后将遗体归还给家属。”
“嗯,这是重点吗?”门胁抱着手臂,发出低吟。
“我有一个十岁的儿子,”松元敬子说,“恐怕必须遇到实际情况之后,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如果知道绝对没救了,可能就不会太执着。如果心脏给其他小孩子,就可以救那个孩子一命,也许就会请对方拿去用。”
“有这么简单吗?”门胁感到很意外,看着朋友的脸。
“所以我刚才说了,不是事到临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决定。假设发生车祸,脸和头都被辗烂了,医生说没救了,可能会觉得不管是器官移植还是其他的,想用就拿去用。”
“如果是这种状态,”新章房子用冷静的口吻继续说道,“送到医院时,心脏继续跳动的可能性很低。”
“那到底该想象怎样的状况?”松元敬子嘟着嘴说。
“比方说,”新章房子说,“像是溺水意外呢?”
“溺水意外?”
“日本第一例心脏移植的捐赠者,就是一名发生溺水意外的年轻人。同样,假设你儿子溺水导致昏迷,身上连着人工呼吸器等各种维持生命的装置,但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医生说,应该已经脑死了,如果愿意提供器官,就会做脑死判定。如果是这样的状况,你会怎么做?”新章房子口若悬河,简直就像她亲眼看到了一样。
松元敬子在电脑前托着腮。
“我不知道……如果不做脑死判定,会怎么样?”
“就继续这样。如果已经脑死,心脏早晚会停止,通常就会死去。”
“即使接受判定,也可能发现并没有脑死,对吗?”
“当然,这也是做判定的目的。只要中途发现不是脑死,就会立刻中止判定。判定会进行两次,当第二次确认脑死后,就视为死亡。即使收回提供器官捐赠的决定也一样,因为已经死亡,所以不会再进行延命治疗。”
松元敬子用力偏着头,双眼看着半空,可能正在想象自己的儿子遇到这种状况时的事。
“很难啊,”她嘀咕道,“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可能就无法做出这样的决定。”
“如果还有救,医生不会提出这种建议。只有遇到已经无药可救,只是等死状态的病人,医生才会建议做脑死判定。”新章房子的声音中难得透露出焦躁。
“但如果外表没有严重的伤势,看起来只是像睡着一样,不是会希望看着孩子静静地停止呼吸吗?我认为这才是天下父母心。”
门胁在一旁听了,也忍不住点头。他完全能够理解松元敬子的心情。
“那我问你。”新章房子开了口。门胁看了她的脸,忍不住心头一惊。因为从她脸上发现了以前不曾见过的冷漠,就好像拿下了没有表情的面具后,看到了她更加压抑感情的真面目。
新章房子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很快就断气呢?”
“不是很快就断气?”松元敬子问。
“我刚才说,如果是脑死,通常就会死去,只是没有人知道死亡什么时候会出现。小孩子可能会拖很久,可能几个月,不,甚至可能会活好几年。”新章房子说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不,应该说,是靠外力让孩子继续活着,因为当事人根本没有意识。如果你儿子处于这种状态,你会怎么做?”
松元敬子不知所措地看向门胁,似乎想问他,这个女人为什么找我争论这种事?
“遇到这种情况……只能到时候采取相应的措施啊。”她不悦地回答。
新章房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因为失去了意识,当然也无法沟通,只能靠生命维持装置维持活着的状态。你会一直照顾这样的孩子吗?这代表将耗费数额庞大的资金,不光自己很辛苦,也会造成很多人的困扰,这种情况到底能够给谁带来幸福?你不认为只是父母的自我满足吗?”
松元敬子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右手抓着头,沉默片刻后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得这么深入,也不愿意想象我儿子遇到这种情况,所以只能说,只有事到临头才知道。也许在你眼中,会觉得是一个笨女人的回答。”
“我才不会觉得你笨……”新章房子的眼神飘忽起来,显得手足无措,这是她第一次露出惊慌的样子,“对不起,我太咄咄逼人了。”
“新章小姐,”门胁叫着她的名字,“你该不会是想要对器官移植有什么建议,才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吧?如果是这样,可不可以请你实话实说?因为‘拯救会’的方针是极力排除任何政治思想,无论你的建议多么出色。”
“政治思想……”新章房子重复了几次之后摇了摇头,“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父母无法接受儿女的死亡,不愿意提供器官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是,在其他国家,一旦得知脑死,就会停止所有的延命治疗,于是,父母开始思考如何让孩子的灵魂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活在世上,所以愿意自己孩子的身体对其他正在受苦的孩子、需要健康器官的孩子有帮助。宝贵的器官捐赠者也因此诞生,但是,来自日本的病患花大钱抢走了这些移植的器官,或许因此拯救了一名日本儿童,但也因此导致当地儿童失去了一个获救的机会,也难怪日本会遭到外国的抨击。难道你们不认为日本……应该说是日本的父母必须改变想法吗?到目前为止,世界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以目前的标准判定为脑死的病人苏醒,更不要说长期脑死。花费庞大的金钱和精力,只是让孩子继续活着……这根本是父母、是日本人的自私行为。如果大家能够注意到这件事,就可以减少像雪乃这种令人同情的情况。”
门胁被新章房子充满热血的语气所震慑,甚至忘了喝咖啡,只是茫然地注视着她的嘴。在佩服她能够如此侃侃而谈的同时,更感到极大的震撼,重新了解了自己目前投入的活动的背景。原来问题的根源在于日本人太自私了——
“对不起。”她低下了头,“我一个人说太多了……也许你们认为这种事根本不重要,只是我觉得这不光是雪乃能够得救的问题,而是希望能够创造一个环境,让其他等待移植的孩子也可以不去国外接受移植。”
门胁用力叹了一口气,抓了抓头。
“我们的活动的确偏离了本质,也许应该推动国内器官提供运动。”
“但光说这些漂亮话,雪乃就没救了。”松元敬子说完,看向新章房子,“如果你问我是不是只有自己朋友的孩子重要,我无言以对。”
新章房子低着头,缓缓摇了摇头。
“我很了解你们的心情,如果我站在相同的立场,应该也会这么做,所以才希望能够来这里帮忙。”
气氛有点儿沉闷。三个人同时喝着咖啡。
“新章小姐,”松元敬子说,“你的朋友是不是曾经等待器官移植,但因为等不到捐赠者,最后导致了令人遗憾的结果……”
新章房子放下杯子,嘴角露出了笑容。
“并不是这样,但我觉得那些孩子真的很可怜……想到他们父母的心情,就觉得很难过。”
门胁看着她,觉得她在说谎。她显然陷入了苦恼,这个苦恼持续动摇她的内心。
门胁突然想到一件事。
“新章小姐,你想不想去探视?”听到门胁的问话,新章房子的眼睑抖了一下。门胁见状后继续说道:“去探视雪乃。不瞒你说,募款的金额即将达到向美国医院支付保证金的金额,我想去传达这个消息时,顺便探视雪乃。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这个外人可以去吗?”
“你并不是外人。”门胁说,“听了你刚才说的话,我感到很惭愧,觉得自己太缺乏问题意识,所以我希望江藤夫妇也能听听你的意见。”
新章房子垂下眼睛,一动不动地沉思起来。门胁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丝毫不怀疑她在认真思考。
她终于抬起了头。
“承蒙不嫌弃,我很希望可以去探视。”
“那就来决定日期。”门胁拿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