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32 舞曲

一天黄昏,当查拉图斯特拉和他的门徒穿越森林,要去寻找泉水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一块树丛围绕的绿茵草地,草地上一群少女在跳舞。她们一认出是查拉图斯特拉,立即停下舞步。查拉图斯特拉亲切地走向前去,对她们说:

“可爱的少女啊,请别停下你们的舞蹈!我们不是来扫兴的,也没有任何敌意。

我是代表上帝向魔鬼辩护的人,而那魔鬼则是一种十分严肃的精神。轻盈的少女啊,我怎么会与神圣的舞蹈以及你们那美丽的脚踝为敌呢?

不错,我就是森林与丛树之夜,然而那不怕黑暗的人会在我的丝柏树下找到玫瑰盛开的堤岸小径。

他甚至还可找到那些少女最喜爱的小天使,他闭着眼睛躺在泉边静静地休息。

真的,这个懒鬼竟然在大白天里睡着了;也许他刚才追逐蝴蝶忙了好一阵子?

美丽的少女啊,假如我对这小天使稍微有所责罚的话,请千万不要生我的气,当然,他会哭泣,会流泪!!然而他也随时会破涕而笑!

他应当含泪向你们请求共舞一曲,而我将高歌相和。这是献给‘世界之主’至高无上的魔鬼的一首舞曲和一个讽刺。”

以下这首歌就是丘比特和少女们共舞时,查拉图斯特拉所吟唱的:

“噢,生命!不久之前我凝视你的双眸,仿佛失落于神秘莫测的深渊。

然而,你用金钩把我拉出深渊,并且因我对你的神秘莫测不知所措而嘲笑我。

‘所有的鱼都这么说,’你说道,‘一切它们不了解的东西都不可预测。不过,我狂野多变,根本就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放荡的女人。虽然你们男人都称我是个深沉者、忠实者、永恒者,以及神秘者。但是你们总把自己的道德规范强加在我们女人身上。啊,你们这些德行高尚的人哪!’

这个令人无法相信,但我依旧如是一笑,然而,当她说自己的坏话时,我绝不相信她与她的笑。

我曾和我野性的智慧做过一次面对面的交谈,她很生气地对我说:‘就是因为你要求、渴望、热爱生命,所以你才歌颂生命!’

接着,我提出一个近乎是愤怒的回答,而将真相告知这个生气的伙伴。一旦我们把真相告诉自己的智慧,那才真是最愤怒不过的答复。

一切对我们三者来说,都是如此地对立着。而在我的心中,只有生命为我所爱。真的,尤其在我恨它时也最爱它!

然而,如果说我喜欢智慧,或者太过喜欢它的话,那是因为它容易使我联想到生命!

智慧也有生命的眼与笑,甚至也有金钩。她们俩如此相似,难道其责任在我吗?

有一回,生命向我说:‘一个智慧究竟是何许人呢?’我立即答道:‘啊,是的!智慧!

我们都想见她而无法获得满足,唯有隔着面纱看她,捕捉她。

她是否美丽?我一无所知!不过即使是最老练的鲤鱼也会上她的钩。

她生性多变而刚愎自用,我常见她咬紧双唇,倒梳着头发。

也许她邪恶虚伪,或者根本就是一个女人,当她诉说自己的不是时,也是她最诱人的时刻。’

我说完这些话之后,生命闭着眼狡黠地笑了。‘你是在说谁呢?’她问道,‘或许是我吧?就算你说得不错。但是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妥当吗?现在也不妨说一说你自己的智慧吧!’

噢,亲爱的生命!此刻你再度张开你的双眼,我仿佛又失落于神秘莫测的深渊之中。”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唱着。不过,曲终人散之时,他立即发现自己十分伤感。

“太阳早已西沉”,最后他说道,“草地一片湿露,同时森林中的凉意也加重了。

仿佛有个不可知者,在我旁边深思地注视着我。怎么样!你还活着吗,查拉图斯特拉?

为什么要活着呢?又是为了什么而活、凭什么而活呢?要在何处,又如何生活呢?还想继续活下去不是很傻吗?

啊,朋友们,在我内心黄昏这样质问着我,所以请原谅我的伤感!

黄昏已然降临。请原谅我,那黄昏已然降临了!”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