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是被迫写的……
我打算写一本书的决定将震惊许多人,或许也会使一些人觉得反感。但是,正如每一种体育项目都有其遵循的规则,我很清楚自己的限度;但我也知道,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需要继续努力去工作,以突破这些限度。
说到这里,为了避免误会,关于自知之明,我想立刻阐明一下:我不是作家,不抱有任何文学幻想。我知道许多决定来读一读这本书的人一定会这样问:“是谁让他这样干的?”好吧,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答应出版社写这本书之前我考虑了很久。但最终,在仔细权衡过接手这项事业的风险与困难之后,我接受了。说实话,说服我走上这条挑战自我的冒险之路的理由不止一个。
在引言里,我首先需要申明的是,这本书确实不是我的“处女作”。早在2006年,追随着人们因意大利队历经千辛万苦赢得世界杯而欢欣鼓舞的热潮,我已经试着写了一本书。算了,或许“写作”一词用在那本书上有点过头。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发生的:动身前往德国参加2006年世界杯之前,我在福尔泰德伊马尔米小镇的海边碰到了弗朗切斯科·阿尔贝罗尼教授。我们聊了许多,这些常常被人们称为“遮阳伞下的对话”为我提供了反思的机会,促使我去思考自己所从事的教练这个职业。
阿尔贝罗尼的一席话功不可没,他把一只哲学的跳蚤放进了我的耳朵,引诱我去思考:在一支常胜的球队里,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思想”?我完全清楚“思想”这个词语是一种既宽泛又狡猾的界定,说到此,我深知有多少读者会对使用这个词语来形容体育,尤其是足球而嗤之以鼻。
那么,就请你们做好嗤之以鼻的准备吧!关于思想,在这本书里我会讨论得更多(或者更糟,如果你们愿意这样说的话)而不是更少,实际上请允许我支持一下自己的观点:即使是在骂声不断的足球界,也存在并且应该存在一种致胜的“哲学”……
再一次重申:你们不要以为我是昏了头了。一场世界杯的胜利当然不足以制造出哲学家来;但是越往深处想,我越是确信,如果没有一种“团队的哲学”发挥效用(请赐我一个专业术语吧),我们连丙级联赛都赢不了。
本书将不惜笔墨地去说明这些主题,但是我还想从现在开始补充一些我的观点,也就是由“遮阳伞下的对话”所触发的思考与感悟。关于我的职业,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经越来越察觉到那些非体育因素的重要性。我来更好地解释一下。如果说足球这项运动在近年来变得越来越专业化了,这种说法有点平淡无奇:为了使一支球队变成一个能够追求更高目标的整体,踢球的方案、战术,精心的体格准备等因素都变得越来越具有决定性作用。缺少一组优秀的球员就不可能取得令人较为满意的成绩,这显然只是另外一种用来推翻那些足球道德者们的论断的说法。当他们为了不至于被比赛结果所推翻而不想表明立场时,便会对之前振振有词的预测做出简短的评注:“不管怎样,地球总是圆的嘛。”有谁对此表示过怀疑?但确实有,我和阿尔贝罗尼就讨论过这个话题。
我想我能够这样讲:胜利也可以在足球场外铸就。一支球队,在它的球员受到挑选变成二十来人之前,就是一种“共同体”了。我用到这个词语并非出于偶然。当组成它的个体能够拥有某种“共同”的东西时,这支球队便能被称之为球队。那么这些共同的东西是指什么呢?
共同的东西指的不总是语言(在俱乐部球队中,这种情况尤为明显),而是指共同的意图、爱好以及许许多多其他的事物,我将在接下来的几个章节中讲到它们。教练应该承担起建造这片共同的土地的任务,使得大家能在上面筑造梦想、计划目标。教练还应当是这片土地的咨询者与负责人。
如果意志不能直接传达,教练很难继续前进,即使比赛时他能够依靠最好的天才队员。这些例子并不少见,意大利出现过,国外也出现过。
就这样,由于对我的“球场”经验颇感兴趣(但也不只这些),阿尔贝罗尼提出了那个“荒诞的建议”。他在海边遇见了刚从德国回来的我,对我说:“听着,马尔切洛,为什么咱们不一起写本书呢?”我想他是在开玩笑,于是就有失尊敬、毫不友善地回答了他一句类似这样的话:“行啊,如果你准备丢脸的话,我这边没什么问题。”
他却异常认真。就这样,为了搞好第一次出书这场冒险,我们想到的最好方式是组织一次由阿尔贝罗尼教授的妻子罗莎·贾内塔主持的采访,阿尔贝罗尼自己也更喜欢这样的方式,而不是为该书作序。书名由我选择,名叫《球队》(意大利里佐利出版社,2006年版),封面上的照片也是我选的。照片记录的是整支国家队庆祝世界杯胜利的情景。画面十分动人,因为它让我们回想起那个所有人共同分享伟大的激情与满足感的时刻:球员、领队、教练组其他成员、替补队员、后勤人员、厨师,每个人都在,总之,没有任何人缺席!
那本书出版之后,我开始收到一连串的邀请,然而这些邀请并不是来自那些通常谈论体育或评论某场重要球赛的体育节目。不是的!邀请我的竟是一些大学!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二十三所大学向我发出了邀请,要我为它们的学生和老师做讲座。
我承认,尤其是在前几次这样做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有点不知所措,更不用提尴尬了。之前我从来没有过“站在讲台上”的经验。不仅如此,我也从未收到过邀请,让我讲讲足球以外的,以及更为宽泛的关于整个体育界的话题。
实际上,学校的客人们倾向于听我谈论合作、团队理论、人力资源方面的逻辑。在各学校做完讲座之后,一些企业的邀请又接踵而至。大型跨国企业的常务董事和经理纷纷了解到了这点:世界杯教练的经历是如何能够帮助到他们及其合作者的。
当然,不仅仅是那些大学教授的语言,那些企业家的语言在我看来也是古怪而深奥的,尤其一开始经常会出现什么激励策略、组织人力资源等词汇。但具体来说,的确如同发生在教练员身上的一样,他们很好地理解了这一观念,即唯有团结、统一、协调的团队才会赢。正如人们所说的,一支常胜的球队所代表的“整体”会优于组成它的每个“部分”的简单集合。但是即便我们的球队拥有才能出众的年轻球员,即便我们同专业的团队进行合作,这个“整体”也需要去建造,这不是一项容易的事业。
一个团队中的成员,不可避免地具有多面性。如果管理得当,人力能够成为巨大的资源。但若不适时培养队员的团队观念,一种无法控制的分裂与自我破坏的力量也有可能在团队中弥散开来。
上述一切仍然不能解释,或只是部分解释了我答应写作你们正在阅读的这本书的原因。很明显,从2006年至今已经发生了许多事情,远离球场的生活使我有机会去做一些新的体验,如此一来,当回到自己的工作上时,我会以全新的、更加成熟的观点来审视自己。
远离那些自己已经习惯的体育环境(先是球员,然后成为教练),我接触到了陌生的领域与背景,这样的经历一方面为我提供了有利的机会,使我能重新思考自己的观点,确认其他的观点;另一方面也保证了一个必要的距离,能让我清楚地观察“自己的环境”,为其做出客观公正的评价。
但是这些还不够。我说过,我是答应来“写”这本书的。事实上就像我之前解释过的那样,准确来讲,我的第一本出版物不算是一种“写作的训练”。与其称之为一本书,倒不如说是一本经过校对、完善,最终得到出版的采访记录。但我由此发现了写作对我来说是一种有效的训练方式,是一种附加的价值。
我不想简单地罗列词汇。我想说的是,一套竞赛方案真正开始存在并且发挥效用,是在你看见它已经融入球场上的队员身上之时。同样,我确信,任何一种思想开始存在,是当它在语言中形成一定的结构之时,当它开始在赋予其体魄的词语之中生长之时。
这就是为什么说尝试去“训练”那些词语,对我来说意味着对自己的思想以及体会的考验。一旦我再次在白色的书页(或是电脑屏幕)上面读到这些“排成队伍”的词语,便能更加准确地看到它们的形式与内容。我可以尝试着将其拆下,将其重新组装;我可以替换一些术语,以便更精确地表达我脑中混杂着的思想。这有点像设计球队阵形,估量不同的可能性是为了设计出最好的阵形。
总之,我的体会是,通过写作,我能对自己的想法进行梳理,从而也大大有益于自己的工作。
最后,我想承认的是,我喜欢的体育竞赛都具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像爱情或者战争一样,至少需要两个人参与……确实,通过写日记、写随笔,我能够“训练自己”,但是让大家全民参与的想法刺激着我,怎么说呢,促使我让你们也参与到训练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