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曹操盛宴铜雀台(2)

荀攸道:“如今孙权和刘备因赤壁之战而声威锐长。周瑜踞江陵,程普镇江夏,吕蒙屯浔阳;由荆州至扬州,沿江而过,俱是孙吴势力。丞相或许不知:刚才接到密报,荆州牧刘琦新近病逝,孙权已表奏刘备为荆州牧,将荆州‘借’予刘备,又以其妹相嫁,汉上九郡,皆入刘备手中!”

曹操吃了一惊,随即又摄住心神,缓言道:“孙、刘互相勾结,但双方均怀异心。刘表的儿子刘琦本是一庸人,不死也难长保其位。孙权拉拢刘备,刘备顺而相应,也是常情。他们想得倒好,欲置我于绝地。但我敢断言,时不在久,他们就会翻脸。哼,荆州,得之而控西川,孙权岂肯真的拱手相让?”

邴原听完曹操的话,凝眉半晌。少顷,他抬眼注视曹操,一字一句地问道:“丞相,若刘备果然得诸葛孔明和关、张、赵等人之助,据荆州而取西川,天下形势,会是怎样?”

曹操一听,顿时心中大恸,顿足道:“休也!此情势必形成天下三分的局面,我一扫六合、统一天下的大业何存?”言罢泪如雨下。

众人均是一愣。程昱站前一步,以手执住曹操手臂说:“不愁。以周瑜之机智,不可能坐视刘备虎踞荆州。刘备与孙权联盟,表面上是在西线上拒抗我等,然实质上是意图收取西川。若我军岸然不动,刘备或要专力灭掉西川的刘璋,周瑜必急阻拦他;到那时,丞相再挥师南征,不愁荆州不入我手中。或者,若我军指日南下,则孙、刘将会暂时不论荆州之得失,联军相抗,似乎于我不利。而我军现下水军训练未成,汉中大势也未定,不如先避其缨,待其互相残杀。而天下三分之说,亦未可定论了。”

曹操收泪望天,良久,才挥去程昱的手,说:“你们休得多言。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却一直不及其里。胜败乃兵家之常事,赤壁之败,何能缭绕我心怀至此?冲儿之逝,也不足让我沉思默想一月之长。自我雄霸北方以来,多图南征,为什么以我强盛大军,犹自败于周瑜劣兵之手?北军不习水战,止为一端而已。实则因孙、刘俱是柔中有刚,绝非等闲。邴原之言倒是点醒了我:我其实一直想的正是天下大势的走向,想的是一统中国的大业,心中明知其不可为,而仍为之,只是不忍说出来罢了。所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即指此。不过现在点明了也好,使我能正面视之。我近日之预感已有更为明确的事实来应合。天下三分,我恐其气数如此啊!”

无人应声。曹操也沉默片刻,继续言道:“我一向自视雄才,此时想来,未免把天下英雄看得忒是小了。想那孙、刘之辈,何尝不早已在维持这个天下三分的局面?我一心要一统江山,竟把自己给蒙在了鼓里。现在好了,到了对症下药的时候了!”

邴原、荀攸、程昱等脸现霁色,一齐躬身道:“丞相真至人也!”

曹操手一摆:“还是说说局势吧。刚才程昱之意,我军当以逸待劳,坐收渔利。此诚为上策,然而,若完全岸然不动,又未免示怯。士气不可以不振,我愿亲率水军南下,由涡水入淮水,进抵淝水一带,在合肥布阵。我军到后,暂不主动攻敌,隔岸观火,仔细看看周瑜和刘备要搅出个什么名堂来。当然,肯定不会有好结果,那时,我军再行定夺。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尽皆称善。于是,满腹心事的曹操率军抵达了合肥,沿江布下了阵式。

这一边,果不出曹操所料,孙、刘之间产生了极大的摩擦。

赤壁之战后,周瑜一心想以嫁孙权之妹为由,把刘备骗到东吴,同时设法使关羽、张飞各置一方,而周瑜自己则“挟以攻战”,成其大事。但鲁肃却持相悖意见,反对孙权建议,借刘琦新死之机,亲赴荆州,说动刘备孙权同心抗曹,并将孙权之妹嫁与刘备。刘备审时度势,自然一一答应。一时两家通好,喜气洋洋。当然,在这之后也有其秘密的交易:两家共同抗曹,而刘备自取西川刘璋之地,取后退还荆州予东吴。所谓“借”荆州,即是此意。

周瑜见事情发展与自己的意图完全相反,自然怒从中来。他决意不待刘备进军西川,率先取之。然而,周瑜却在出兵西川的途中,在一个叫巴丘的地方病重身亡。大军亦因他的身亡而撤回。他死前留下遗言,以鲁肃为其继任。而鲁肃老成持重,气度也颇恢弘,他与刘备结成的抗曹联盟强大而有力。曹操见时机不对,只得屯兵于合肥,自己则回到许都。

一四八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春天,曹操造铜雀台成。这天,他召集文武百官训话,先分析了一番天下三分的可能性,然后说:“嗟乎,孔子言‘五十而知天命’,我如今算是知道了。吾意已决:最近一年之中,暂时放弃南下统一中国的霸业,全力回转,着力于整个北方和关中地区的经营。今铜雀台成,理当设宴庆贺。席间大家当开诚布公,共商北地经营大略!”

那铜雀台临于漳河之畔,高台两侧各筑一台,左为玉龙台,右为金凤台,虽不及中央的铜雀台巍峨耸立,却也各高十余丈。从玉龙台到铜雀台,从金凤台到铜雀台,俱有一桥相连。二桥相通,千门万户,金碧交辉。

曹操头戴嵌玉金冠,身穿绿锦罗袍,玉带珠履,凭高而坐。文武百官均设座于旁侧。

酒宴开始后,先是一班艳姬的轻歌软舞;接着,是一众武士的狼争虎斗。场上兵马之声、鼓乐之声并起,席间则水陆并陈。文官武将轮次把盏,觥筹交错,百般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