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圆明之卷 第17章 风递讯息
昨夜投宿于龙野,一路上万兵卫对阿通都非常亲切。
今天——
当他们来到佐用的三日月村时,夕阳已经西下,秋天的夕阳更显萧瑟。
“万兵卫先生。”
也许,阿通走累了,便叫住走在前面的万兵卫。
“这不就是三日月村了吗?过了那座山头就到赞甘的官本村了。”
万兵卫听了,停下脚步。
“宫本村和七宝寺都在山的另外一头,你大概很怀念吧!”
“……”
阿通默默地点头,望着夕阳下山峦起伏的黑影。
眼前美景,景物依旧,而人儿在何方?只有令人更添几许惆怅。
“就快到了,阿通姑娘你累了吧!”
万兵卫又继续走,阿通跟在后面。
“哪里,你也累了吧!”
“别说这话,为了做生意,这条路我已经走惯了。”
“阿吟姐寄居的乡士家在哪里?”
“在那边。”
万兵卫手指着。
“阿吟姑娘一定也在等着你,再加油一下吧!”
他们加快脚步。
最后来到一座山脚下。眼前出现了几户人家。
这是龙野街道的一条客栈街。门户稀少,称不上镇,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饭馆和便宜的旅馆都在道路的两侧。
他们穿过这条街。
“要开始爬坡喽!”
万兵卫踩上通往山上的石阶。
山上一片杉树林,这不是村里神社的境内吗?阿通听到小鸟凄寒的叫声,突然感到自己似乎正身陷危境。
“万兵卫先生,你有没有走错路?这附近根本没有人家。”
“我现在就去告诉阿吟姑娘。也许你会感到孤单,但是,在我回来之前,请你在寺庙前等我。”
“为何要你去请她来呢?”
“这点我忘了告诉你,听阿吟姑娘说,她寄居的家里不方便招呼你。过了这林子有一块田地,她就住在那里,我立刻去找她,请你等一下。”
山树林中已是一片黑暗。
万兵卫的身影穿过树林下的小路,急急忙忙地走了。
阿通的个性不容易怀疑别人,因此,对万兵卫的举动并未特别警戒。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神社前,望着染红的天空。
“……”
天色渐渐暗了。
猛然她注意到身旁一片秋意。黑暗中,晚风吹落树叶,有两三片落在她膝上。
她拿起一片树叶在手中把玩,耐心等待。
阿通简直就像个少女,有点无知又有点纯真,这时突然听到庙堂后面传来嘿嘿的笑声。
“——”
阿通吓了一跳,从石阶上跳了下来。
从未抱着防人之心的她,碰到意外时也比一般人更容易受惊吓。
“阿通,不准动。”
庙堂后的笑声停了。同时,从同一个地方传来老太婆尖锐且凄厉的声音。
“啊!”
阿通不觉两手掩耳。
如果阿通感到害怕,应该立即逃走,可是她却僵立在原地,好像被雷声吓着似的整个人呆住了。
那时,从寺庙后面闪出几个人影。
即使阿通掩着耳朵,眯着眼睛,还是感觉到其中一人非常恐怖。那就是她经常在梦中梦见的白发老婆婆。
“万兵卫,辛苦你了,等一下再酬谢你。现在——各位在阿通还没尖叫抵抗之前,先塞住她的嘴巴,绑好手脚,再把她扛到下庄的家里。”
阿杉婆指着阿通,像地狱中的阎罗王命令着手下。
与老太婆同伙的是四五名看来像乡士的男子。老太婆一声令下,大伙儿就像饿狼扑羊般冲向阿通,将她五花大绑。
“抄小路。”
“快走。”
说完,抓着阿通就跑。
阿杉婆留在原地笑着看他们离去,并将说好的酬劳付给万兵卫。
“你能把她骗出来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这个计谋能否成功呢!”
阿杉婆称赞万兵卫。
“可别对他人提起。”
阿杉婆再度叮咛。
万兵卫拿到钱,心满意足。
“并非我能干,是老太婆你的计谋好……看来,阿通做梦也没想到你已经回到故乡来了。”
“真是大快人心。尤其看到阿通刚才惊吓的表情。”
“她吓得连逃都忘了,瞧她目瞪口呆的,真令人好笑。哈哈哈……可是仔细想来,我还有点罪恶感。”
“这是什么话,我可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罪恶感的。”
“说的也是,前几天我已经听你提过令你怨恨的往事。”
“没错,我不能有仇不报……无论如何,过一阵子欢迎你到下庄我家来玩。”
“老太婆,那我这就告辞了。前面路不太好走,请小心一点。”
“你回去之后,可别对人提起此事。”
“是,是。我万兵卫绝对守口如瓶,请你放心。”
说完,万兵卫告辞,正走下黑暗的石阶,突然哇—大叫一声,便卧地不起。
阿杉婆回头惊叫:
“怎么了?是万兵卫吗?万兵卫……”
听不到万兵卫的回答,因为他已经死了。
“……啊!”
老太婆倒吸一口气,万兵卫尸体旁多了个人影,手上一把闪闪发光的刀,上面沾满血迹。
“……你、你是谁?”
“你是谁?……快报上名来。”
老太婆勉强挤出干哑的声音。
这个老太婆一如旧昔,喜欢虚张声势——但是,对方看来十分了解老太婆的手法,他在黑暗中微微耸肩。
“是我啊……老太婆。”
“咦?”
“你认不出来了吗?”
“我不认识你,没听过你的声音,难不成你是强盗?”
“哼!如果我是强盗才不会看上你这穷老太婆。”
“你说什么?……这么说来,你是冲着我来的。”
“没错。”
“是为了找我?”
“我才不会为了杀万兵卫一路追到三日月村,我的目的正是你。”
“嘿!”
老太婆扯着破嗓子,有些狼狈。
“你没弄错人吧!你到底是谁?我可是本位田家的阿杉。”
“嗯!听到这个名字更勾起我以前的旧恨。老太婆!你以为我是谁,你忘了我城太郎吗?”
“咦?……城……城太郎吗?……”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你已经老朽,我可长成一棵大树了。老太婆,现在我已非昔日乳臭未干的小子了。”
“……哦、哦,你真的是城太郎吗?”
“长年以来,你一直害我师父受苦,我师父武藏念你年老力衰,不与你计较,到处逃亡。你却不知好歹到各地、甚至江户四处散播不利于他的谣言。你不但要找他报仇,还要阻碍他的前途。”
“……”
“还有——你只要一有机会,便把阿通姐逼得走投无路,我原以为你已经改邪归正,回乡养老了。没想到,你竟会利用麻屋的万兵卫企图加害阿通姐——”
“……”
“光是骂你这个老太婆,不足以泄恨。一刀砍死你易如反掌,但是,我城太郎的父亲青木丹佐已不再是个流浪汉,现在他已经回归姬路城。今年春天恢复以前池田家的藩士职位……因此,为了不拖累父亲之名,我不会杀你。”
城太郎向前走了一步。
虽说不杀老太婆,可是他右手中的刀尚未人鞘。
“……”
老太婆一步步地后退,做出要逃走的样子。
老太婆趁机跑向山树林的小路,城太郎一跃上去。
“往哪里逃?”
从后面抓住老太婆的衣领。
“你要干什么?”
虽然老太婆年事已高,但生性倔强,毫不屈服,立刻转身以手肘攻击城太郎的腹部。
城太郎已非当年孩童,他身体一闪,将老太婆往前一推。
“哇!你这个小鬼可真狠啊!”
话还没说完,老太婆像个倒栽葱,一头栽进草丛中。虽然头摔在地上,脑海里对城太郎的印象仍然是个小孩子。
“你说什么?”
城太郎大喝一声。一脚踩在老太婆瘦弱的背上,轻松地将她制伏。
城太郎看见老太婆咬牙强忍着痛,一点也不同情。他现在长大了,身材虽然高大,仍算不得真正的大人。
他已有十八九岁,人高马大,不脱稚气,再加上长年累月的积怨,使得他更想惩罚老太婆。
“你想把我怎么样?”
老太婆被拖到寺庙堂前,仍不失斗志。城太郎盯着她瘦弱的身体,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他有点困惑,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个老太婆。
另一方面,他也担心刚才被五花大绑抓到下庄的阿通。
话说城太郎又怎会知道阿通在饰磨的染房工作,也是有其来由的。自从他随父亲丹佐卫门定居在附近的姬路城后,今年秋天经常被派到海边的奉行所办事,往返之间,有次从围墙望见阿通。
那个人长得真像阿通姐。
城太郎心里如此想着。也就在特别的注意之下,才会在偶然的机会里碰上阿通遇难。
城太郎感谢神明指引,给予他这个机会。同时,他打从骨里非常憎恨老太婆三番两次迫害阿通。现在他又忆起以前阿通数次差点被害的情形。
如果不除掉老太婆,阿通姐便无法安心地活着。
城太郎这么想,一时萌生杀意。但是,他又想到父亲丹佐好不容易回归城里。而且这个山里的乡士家族一有事情便会渲染开来,最好避免闹大。城太郎也有类似成年人的深思熟虑,所以他决定要好好地处罚老太婆并救出阿通。
“哼!我找到一个理想的地方,老太婆过来。”
城太郎抓住老太婆的领子,叫她站起来,可是老太婆却赖在地上。
“你可真麻烦啊!”
城太郎只好抱住老太婆,把她拖到庙堂后面。
那里有一处断崖,断崖下有一个洞穴,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进出。
远方有户人家的灯火,可能是佐用的村落。
山风、桑田、河岸等广大的原野,已是一片黑暗。有一批人刚刚越过笼罩在夜色中的三日月山岭。
他们脚踩石头,耳中听着佐用川的水声。
“喂,等一下。”
走在后面的一个人叫住前面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抓着双手反绑在后的阿通。
“老太婆说马上来,怎么还不见人影?”
“喔,算一算她应该跟上来了才对。”
“老太婆那一身老骨头,要爬这座山恐怕得花不少时间啊!”
“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还是到佐用的二轩茶屋再休息。”
“反正都要等,不如到二轩茶屋去喝杯茶吧!而且还带着这样的行李。”说着,三个人正要走过浅川。
“喂!”
漆黑的远处传来呼叫声。
每个人都回头望。
——奇怪?
他们竖耳恭听,呼叫声更靠近他们了。
“是老太婆吗?”
“不,不对。”
“是谁?”
“是男人的声音。”
“应该不会是在叫我们吧!”
“对,应该不会有人叫我们,而且那不是老太婆的声音。”
秋天的河水冰凉彻骨。阿通刷刷地踩在河水里,心中倍觉凄凉。
此时,后面传来嗒嗒的脚步声。
才听到声音,追上来的人影已欺近三人身边,突然大喊:
“阿通姐——”
那人跑向对面的河岸,溅起一阵水花。
“啊!”
三名乡士被喷得满身是水,围着阿通站在河中央。
城太郎先跑到对岸挡在前头。
“等一等。”
他张开双手。
“你这家伙是谁?”
“别管我是谁,你们要把阿通姑娘带到哪里去?”
“原来你是来救阿通啊?”
“没错。”
“你要是敢轻举妄动,可会丧命喔!”
“你们可是跟阿杉婆一伙的人?阿杉婆有吩咐,把阿通姑娘交给我。”
“什么?老太婆的吩咐?”
“没错。”
“你骗人。”
乡士们不禁笑成一团。
“我没说谎,你看这个。”
城太郎拿出一张老太婆写在草纸上的书信给他们看。
今夜不慎事迹败露。
阿通交给城太郎。
然后来带我回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
大家看了信之后都皱着眉头,并且上下打量城太郎,同时一个个上了河岸。
“看了信不就知道了吗?难道你们是文盲?”
“住口,信上所说的城太郎可就是你?”
“正是,在下是青木城太郎。”
话才说完——
“是城太啊!”
阿通突然大叫一声,差点昏倒。
打从刚才阿通便一直注意城太郎,但她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城太郎报出自己的名字后,她才忘我地大叫。
“啊!她嘴巴的带子松掉了,快点去绑紧!”
与城太郎打交道的乡士吩咐后面的人,然后又说: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老太婆的笔迹。老太婆说‘然后回来带我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方眼中布满血丝,质问城太郎。
“交换人质。”
城太郎说明清楚。
“你将阿通姑娘交给我,我就告诉你老太婆在哪卫,如何?”
三人面面相觑,因为再怎么等老太婆也不可能出现,看城太郎又是乳臭未干,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这小子别乱说话,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可是下庄本位田家族姬路城的藩士。”
“真麻烦,我只问你们答不答应。若是不答应,我就让老太婆独自在山里饿死。”
“你这家伙。”
有一个人跳过来,抓住城太郎的手,另外一人握住刀柄,摆出攻击姿势。
“你再敢胡说,我就砍下你的头,快点说出老太婆在哪里?”
“你要不要把阿通交给我?”
“不交。”
“那么我也不说。”
“你无论如何都不说吗?”
“把阿通交给我就没事,双方也不会受伤。”
“哼!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抓住城太郎的那名男子,正想用脚踢倒城太郎。
“干什么?”
城太郎利用对方的力量,给那男子来一记过肩摔,可是,突然——
“啊……”
城太郎也跌坐在地,用手压住右大腿。
原来被摔过肩的男子,趁势拔出大刀砍伤了城太郎。
城太郎懂得摔人的技巧,却不清楚摔人的法则。
因为对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能像摔东西一般。何况,对方随时会拔刀攻击自己喔。
当城太郎将对手摔倒时,并未考虑到这点,看来他是把敌人当青蛙摔到脚下,而自己的身体并未闪开。
被砍了!
城太郎心中一个念头,大腿附近已被砍伤,但仍然负伤站了起来。
幸好伤口很浅,城太郎一站起来,对方也立刻站起来。
“别杀他。”
“捉活的。”
其他的乡士也从四面八方攻向城太郎。
如果杀死城太郎,便无从得知老太婆的藏身处。
同样地,城太郎也不想跟这些乡士啰嗦。若被藩里知道这件事,可能会连累父亲。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被三人围攻当然会义愤填府,城太郎血气方刚,一场血腥之斗,眼看无可避免。
对方边打边骂。
“乳臭未干的小子。”
“还敢这么嚣张。”
“看我来收拾你。”
城太郎被对方又扑又打,又是拳打脚踢,几乎快被制伏。
“这算什么?”
突然他反守为攻,拔出佩刀,刺向冲过来的男子腹部。
“呜!”
城太郎就像双手插入烟煤筒中,两只手臂全然热血贲张,涨得通红。
城太郎脑中已空无一物,丧失了神智。
“畜生,你也来一刀。”
城太郎又扑向另一名男子,他的刀子横砍过去,就像切鱼似的,对方的肉片翻了开来。
“哇!”
对方隆叫一声来不及拔刀。他们太过于自信,才会伤得这么惨重。
“你们这些家伙,你们这些坏家伙。”
城太郎像念咒文,每砍一刀就咒骂一次,转身准备砍向另外的两名敌人。
城太郎不懂刀法,不像伊织有接受武藏正统的指导,但是他见血不惊,而且长年带刀,又非常早熟,也许这两三年来,他与奈良井的大藏共同在黑暗中行动惯了,受了不少训练。
剩下的两名乡士,一个已经受伤,心中非常害怕。而城太郎腿上不断冒出鲜血,看来像一幅血战图。
双方势均力敌?还是城太郎会被制伏呢?阿通拼命地跑向河边,想挣脱被反绑的双手,她对着黑暗不断地求救。
“来人啊!快来人啊!来帮这名年轻的武士啊!”
任她再怎么叫,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只听见水声和吹过苍穹的风声,根本无人回应。
在这时候,本来懦弱的阿通也被激起力量。
在向人求救之前,为何没想到自己也有力气呢?
阿通想到这里,坐在石头上,双手在岩石边上来回搓着,因为她手上的草绳是乡士们随意在路边拣来的,只需用力搓几下就断了。
接着,阿通两手拣了小石头,向城太郎与两名乡士打斗的地方跑去。
“城太!”
她边叫边把石头丢向城太郎的对手。
“我在这里,不用怕!”
说完,丢了一颗石头。
“撑下去啊!”
啉——又丢了一颗。
但是三颗石头全都没打中对方。
阿通又赶紧俯身拣拾小石头。这时候,另一名乡士注意到她。
“啊!你这女人。”
他从城太郎那儿跳开两步,正要砍向阿通的背。
“住手!”
城太郎追上来。
当那名乡士正举刀砍向阿通时——
“你这家伙。”
城太郎的拳头已经重重打在他背上。原来城太郎的刀从乡士背部刺过腹部,只看到城太郎的拳头和刀柄。
这一下非同小可,城太郎的刀无法从尸体上拔出来。这一慌张,要是对方剩下的一名乡士也攻击他,那该如何是好。
所幸并未如此。
剩下的那名乡士先前已经负伤,看到同伴一个个死状凄惨,他就像断了脚的螳螂,慌慌张张地逃走了。城太郎见状立刻拔刀追赶。
“等一等。”
武士往往都会乘胜急追,而且想要赶尽杀绝、一网打尽乃一般常理。然而阿通却摇头制止。
“放了他吧!……让他逃吧!……他已经受伤了!”
阿通的声音宛如在庇护自己的亲人一般,使得城太郎非常吃惊。阿通为何要如此庇护伤害自己的人呢?
“别管这些了,我想知道我们分手以后的事,我也想跟你谈谈……城太,我们赶快逃离这里吧!”
对!
城太郎无异议。此处离赞甘只隔一座山。要是事情传到下庄,本位田家的亲戚呼朋引伴来此攻击自己,那就不妙了。
“阿通姐,你还能跑吗?”
“能,没问题。”
两人忆起以前小姑娘小男童时光,于是在黑暗中不停地奔跑。
三日月的客栈只剩一两家还点着灯。
其中一户灯火是一家旧旅馆。
矿山来的黄金商人以及但马来的卖线小贩和行脚僧,白天都会在主屋吵吵嚷嚷,可是此刻夜深人静,只有一间小厢房还留着灯光。
旅馆的老板是个老头子,他把煮茧用的锅子和纺织车放在这间厢房,独自住在里头。
但是,阿通与城太郎来此敲门投宿时,他让了出来。
“城太,这么说来,你在江户也没见着武藏哥了?”
阿通听城太郎叙述分手后的事,心中涌起一阵悲伤。
城太郎听到阿通自从在木曾路与自己分手之后,至今仍在寻找武藏,也感到非常难过,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阿通姐,不必叹息,我在姬路听到一些风声。”
“什么风声?”
她现在连一点消息都不放过。
“听说武藏师父最近会到姬路来。”
“到姬路……这是真的吗?”
“因为是传言,不知道可信度有多高。藩里大家都在说,官本武藏与细川家的军事教练佐佐木小次郎将要比武,最近会到小仓来。”
“这传闻我也略有耳闻,就是无人知道武藏的下落。”
“不。藩里的传言有证据证明是真的……因为与细川家渊源久远的京都花园妙心寺,查到武藏师父的下落,因此,,细川家的老臣长冈佐渡将小次郎的挑战书送到武藏师父手里。”
“这么说,最近就要比武喽?”
“这我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何时、何处比武一如果在京都附近的话,要到丰前的小仓一定会路过姬路城下。”
“可是,他可能走水路。”
“不,他大概不会坐船去。”
城太郎摇摇头。
“不管在姬路或冈山的藩所都在等待武藏师父经过,并准备留他住一宿。大伙儿都渴慕见这名大人物,并询问师父是否愿意任官职等等……现在姬路城的池田家也写信给泽庵师父,甚至向妙心寺打听,也命令城下驿站前的商店如果看到武藏师父一定要马上通报。”
听了这些话,阿通反而叹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武藏哥更不可能经由陆路了。因为每座城都有人在等他。武藏哥最不喜欢引起无谓的骚动——”
阿通感到一丝绝望。
城太郎心想,即使是传言,阿通姐听了也会感到高兴。但阿通却认为武藏会经过姬路的可能性更渺茫了。
“城太如果我们去京都的花园妙心寺,就可知道确实的消息吧!”
“也许,但这只不过是传言。”
“你可真没志气。”
“难道你要去找?”
“没错。我一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明天立刻启程。”
“不,等一等。”
城太郎不像以前,现在他对于阿通也有意见要说。
“阿通姐每次听到一点风声,或是人家绘声绘色有关武藏师父的传言,就立刻决定去追赶,那永远也找不到。应该像观察候鸟的人,听到鸟叫声之后到前头去等待,这样才对。阿通姐,你一直在后面追赶,总有一天会迷失方向的……”
“你说的都没错。但是,我总是无法克制自己,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恋爱通病吧!”
阿通对城太郎无所不言。
可是,刚才阿通说到恋爱两个字的时候,看到城太郎吓了一跳,因为城太郎已经满面通红。
现在已经没办法对城太郎直言无讳了。因为城太郎自己也到了谈恋爱的青春年龄。
因此阿通赶紧转换话题。
“谢谢你,我会深思熟虑后再行动。”
城太郎回答道:
“希望如此,你还是会先回姬路吧?”
“是的。”
“到时候一定要到我家来。我跟我父亲同住。”
“……”
“我跟父亲谈起你,原来他在七宝寺的时候就知道阿通姐的事。不知为何?他老是说想与你见面谈一谈。”
阿通没有回答。
灯芯即将燃尽。她回头仰望夜空。
“啊!下雨了。”
“下雨?明天还要走到姬路呢!”
“没关系,只要有蓑衣,这点秋雨不算什么。”
“但愿雨不要下得太大。”
“啊!起风了。”
“把窗户关上吧!”
城太郎站起来关上窗户。屋内的空气因而变得闷热,似乎可以闻到阿通身上的女人体香。
“阿通姐,早点休息,我就在这里睡——”
说着,他拿出木枕走到窗下,面对墙壁躺了下来。
“……”
阿通睡不着,独自聆听雨声。
“不睡是不行的,阿通姐,你还睡不着吗?”
城太郎好像也睡不着,背对着阿通用被子蒙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