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怎么能是一回事 还是如此

段祺瑞在北洋系中拥有很高威望,同时护国军方面也把他视为一个当仁不让的实力派,不敢轻视,蔡锷回云南之前就曾拜访段府,由他来与西南交涉是袁世凯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3月23日,段祺瑞被任命为国务卿兼陆军总长。按照段祺瑞的想法,他此时的地位和作用就好比是辛亥革命时的袁世凯内阁,一定要有实权,而不是一个橡皮图章,否则只会一事无成。

袁世凯取消内阁,设置政事堂和国务卿,是把后者作为他的办事机构以及办事人员。段祺瑞当然不会满意,他要求改政事堂为责任内阁制,改国务卿为总理。

袁世凯是个把权力看得很重的人。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责任内阁制,知道那样一来,内阁将掌实权,总统就被架空了。当初宋教仁要搞责任内阁制,他知道后每天觉都睡不好,饭也吃不香,直到宋教仁被暗杀才松了口气。

换在其他时候,袁世凯是死也不肯交权的,只是时移势易,一切都由不得他了。5月8日,袁世凯正式下令取消政事堂,恢复国务院和总理名称。

段祺瑞组阁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起用徐树铮担任国务院秘书长。考虑到袁世凯非常不喜欢徐树铮,二人还曾因此闹过几次不愉快,段祺瑞便请张国淦去向袁世凯进言。

袁世凯听后果然很不高兴,他恨恨地说:“真是笑谈,段总理是军人,徐某亦军人,以军人总理而用军人秘书长,这里是东洋刀,那里也是东洋刀,太不像话!”

张国淦受段祺瑞之托,不得不婉言相劝,袁世凯这才让了一步:“总理若以徐某之才可用,不妨令其为陆军次长。”

徐树铮是段祺瑞的“灵魂”,碰谁都可以,就是不能碰他。张国淦向段祺瑞复命,话还没有说完,段祺瑞便猛地将桌子一拍:“就是不肯答应吧!”

随后,他又把衔在嘴里的烟斗使劲甩在桌上,怒气冲冲地说:“到了今天,还是如此!”对袁世凯的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胳膊扭不过大腿,最后徐树铮只当了国务院的帮办秘书。除此之外,为进一步加强内阁的权力,段祺瑞要求撤销大元帅统率办事处等三大机构,袁世凯非但不肯撤,还让梁士诒等人暗地里予以掣肘,段祺瑞得知后自然更为生气。

段祺瑞重新出山以来,本想有所作为,替袁世凯摆平时局,尽可能帮他保住总统的位置。现在见袁世凯对自己仍持这种态度,既不能放心又不肯放手,顿感心灰意冷,在联络北洋将领、应付南方反袁声潮上也不再尽心尽力,很有点听任其发展的架势。

袁世凯到此境地,还能跟人讨价还价,当然是以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北洋将领纵使大部叛己,毕竟还有一些未独立省份和亲信心腹可以作为倚靠。

在未独立省份中,陕西、四川最为紧要——陕西被袁世凯作为根据地,由其心腹之一陆建章担任将军,四川则是对西南作战的最前线,所以派陈宧做总督,两省一前一后,称得上是袁世凯的两大精神支柱。

进入5月中旬,连这两根支柱都相继倒了下去。5月18日,原同盟会会员、陕南镇守使陈树藩宣告陕西独立,陆建章被逐出陕西。

仅隔四天,即5月22日,袁世凯最为信任的陈宧竟然也在四川宣布独立,并致电袁世凯,表示与他“断绝关系”。

从前的马屁拍得有多响,“心腹”们如今反击的火力就有多猛。由于本为其亲近之人,陈宧在通电中揭发袁世凯的力度和语气,甚至为蔡锷等人所不及,在电报末尾,他还无中生有地爆料说,“袁逆”(指袁世凯)已经秘密将三千万巨款汇往英国,准备逃亡了。

陈宧通电送到的时候,袁世凯正在吃馒头,还没来得及拆看电报。一个馒头被切成四片,吃完三片,梁士诒走了进来,袁世凯问他,陈宧发电报来是什么意思?也要反戈一击,逼我退位吗?

梁士诒知道袁世凯极为宠信陈宧,于是连忙回答说不至于这样吧。袁世凯听了顿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这才把剩下的馒头片吃了下去。

接着,他和梁士诒一同阅读来电。看完电报内容,梁士诒瞠目结舌,袁世凯更是又惊又气,立刻拂袖而走。之后,他便一个人喃喃自语:“人心大变,才会弄成这样……”

段祺瑞刚刚出山和袁世凯会面的时候,曾把略通医术的曾毓隽一道带去袁府,让他对袁世凯察言观色,以便判明对方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当时袁世凯的病榻前放着中医脉案和药方,但曾毓隽发现袁世凯面色红润,言语动作也没有什么明显异常,换句话说,他有病不假,然而病情并不重。

可是此后袁世凯事必躬亲,即便请出徐世昌、段祺瑞后,依旧不肯完全放权,大事小事都要过问,这就极大地损耗了他的精力和体力。与此同时,外界今天一个独立电,明天一个劝退电,国贼之骂不绝于耳,连一些老朋友、老部下也都指名道姓地骂他,无疑又让他在精神上承受了巨大压力。

就算是这样,老袁还能硬撑,陈宧电报一来,他就再也支撑不住了,开始不断咳嗽气喘,原本尚不算严重的病情逐渐加重,直至一病不起。有好事之人戏言,三国陈琳替袁绍写檄文,痛骂曹操,不料反而治愈了曹操的头痛病;同样姓陈,陈宧的电报对袁世凯而言,却不啻一道催命符。

5月29日,袁世凯的另一名宠臣、湖南将军汤芗铭也通电独立。至此,袁世凯彻彻底底地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同时也受到致命打击,时人有“送命二陈汤”之语,“二陈”指陈树藩、陈宧,“汤”指汤芗铭。